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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
本栏所称的散文,是指以抒情、记叙、论理等方式表达,不讲究韵律的现代散体文章、随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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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漫漫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访问量:920        作者:含羞草        发布:含羞草        首发时间:2009-06-25 13:06:00
关键词:求职
编语:
这个城市的五月是一个美丽的季节,草长莺飞,气候宜人,公园里也早已是一片烂漫的花海,仿佛连空气中都氤氲着袭人的清香。然而,每日深居高楼的我却怎么也提不起蹋青赏花的兴致来。我甚至每日都忧心忡忡,好几个月不发薪了,那可是我赖以生存的基础。这企业待下去还有没有价值?我左分析,右预测,都觉得大抵无望。

    我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这是性格使然。遇任何事情,如果逼不到一定份儿上,我基本上都会选择安于现状。生活上如此,工作上表现尤为突出。

    1996年7月24日,算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天。之前学校给学生们分组开过会议,事先询问学生的意愿,当问到我,你是愿意到民办、私企还是国营的单位里去呢?我愣住了,并不清楚民办私企还有国营单位的区别,老师看我不语,就给我把这些单位先从体制上做了解释,而我只对其中的一句话记忆犹新,那就是,现在民办或私企对一个应届毕业生的待遇要高一些,去国企的话先享受一年的月工资标准180元的待遇。我一听,180元太少了,我便直接对老师们说,我去私企。现在想来是多么的弱智啊。

    过了不久,学校里负责推荐就业的蔡老师便通知我,给我找了一家“合我意”的单位,现在就领我去面试。蔡老师骑来一辆大摩托,把硕大的头盔面罩往下一拉,冲我扬了一下头,示意我坐到后座上去。我多少有些窘迫,蔡老师大概四十多岁,长的高瘦也倒罢了,关键是长的很黑,黑的发紫的感觉,连嘴唇的颜色都很重,我不知道自己畏惧什么?以我的懦弱性格,大抵与蔡老师的性别有关吧。

蔡老师载着我,风驰电掣,从远郊的学校出发,左拐右拐的进入市区,我紧张而机械地抓着他后腰部的衣服,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的紧张是因为老师的车速太快,还是对前途的渺茫,不知在我的面前将迎来怎样的命运?还是由于正职青春少女的我抓着一位中年男人的衣角并与他如此近距离的触碰?

快车速所带的急风吹乱我的头发,打在脸上麻麻的疼。为了喘口气或为了打破这沉寂的气氛,蔡老师“吱”的一声突然停下车,停车的地方正是火车站广场,洁净的广场上人来人往,四周高大的建筑群气势恢弘,我有些目不暇接。蔡老师转过身笑着问我,能不能分清方向?我琢磨半天还是给说错了。老师笑说,你真是个老实的村里孩子,上学时肯定没怎么走出过校门经常来市里转吧,否则不会转向的这样历害啊。说完给我指向矗立在广场上空的大钟:看到没,这大钟座东朝西,知道了东西,也就知道了南北了啊。没想到平日里在学生眼里看来很严肃的蔡老师生活中如此平易近人,我一下子再也不紧张了。蔡老师还告诉我,他是学校聘请来的,专门负责为学生联系用人单位的,像今天给我联系的这家虽说是民营企业,但人家却能对一个应届毕业生出价300元作为月薪,国企标准才180呢。老师说,送走我们这一届毕业生,他的任期也就到了,然后他将去医院做心脏的搭桥手术,眼下最愁的是筹集那几万元的手术费用,老师说,他连他的儿子都没能照顾好,他儿子由于学的冷门专业,自已选择去了列士凌园去工作,终日与苍松翠柏,烈士的幽魂为伴。还有他自己。所以大家都用不着太抱怨命运的不公,如果过些时日,他一台手术撑不下来,和大家还不是阴阳两隔。老师笑着对我说,摆在你们面前的路还很长,人生旅途中很多事情都须由自己做出选择。

我从不会想到一个我敬仰的老师会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说出如此之多的话,但那时我太年轻,并不会说些安慰老师的话,怎么说心脏手术也算不得小事一桩。可那一天,却开启了我人生工作历程的第一页,我的应聘很顺利,留在了办公室工作。从此之后我却再没有见到过引领我走上工作岗位的蔡老师,也不知他现在还是否安康,他还是否记得当年的那个小小的我?真是“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见面时”啊。

我十分珍惜我的第一份工作,人生的记忆里也永远不会忘记最初拿到用我辛勤劳动换来的300元“巨款”的薪水时,无以言表那种兴奋与激动的心情。总觉得心一下子就塌实了许多,仿佛一个农家女儿在外漂泊的心灵终于有了停泊的港湾。这一晃就是十年,虽然工作上谈不上兢兢业业,但也算做的塌塌实实。十年间虽无法与小资相比,但我很知足,一是起码不再像我的父辈们一样面朝黄土,而是非常舒适的从事着清闲而文明的脑力劳动。二是到了九十年代末期,就在我认识的好多的面临下岗的国企职工里,他们沮丧的表情里竟透露着对我还能安坐在办公室里的羡慕。我亲历了这座城市十年来的日新月异,城市的交通规划再也不可能让大街上出现当年老师载我求职的摩托车的身影。工作上的相对安稳让我知足和快乐。

 

然而,我的优越感并没有留存太长,单位从初建、成长、由顶峰再到衰落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由于单位的产品下游主要客户是国企,而国企正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制度改革,国营到股份制的变革使我们产品一下子滞销,单位最终无法逃脱市场大潮带来的冲击,我也诚惶诚恐的迎来了生命中第一次“下岗”。离开了单位,我一无所有,这便是选择民营企业所带来的命运,净身出门,走出单位的门口,就将与单位再无一丝瓜葛。2006年底,当新年快要来临的时候,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绽放在夜空中的绚丽烟花展示着人们喜迎新年的喜庆,唯我一个失业者内心无限苍凉,与新年的喜庆气氛形成强烈的反差。挨过了十五,我便频频地光顾报摊书亭,浏览报纸上所有的招聘信息,家里到处堆放着印着招聘信息的报纸。没有了工作,饥不择食的求职。到处联系求职超额的手机费、女儿每个月的保姆费对我都形成了不小的压力。而工作毫无着落,我毅然做出决定:送连说话还不很利索的才两岁多的女儿入托。2007年的3月13日清晨,孩子在老师的怀里面对我这个狠心丢下她不管的妈妈拼命的挣扎着踢着腿,鬼哭狼嚎,我眼含热泪狠心转身离她而去。省、市人才的大厅里晃动着我无助的身影,我总抱有一线希望,是因为始终认定自己还算个“人才”。

记不清填了多少张“人才登记表”,也记不清敲响了多少家门扉,一句句的“等通知”的搪塞多么让人意冷。暮色里接回哭的像肿桃子一样眼睛的孩子,几多心酸泪流。包里的手机在我的无限期盼里清脆的响起:是通知我第二天去新公司上班的。这是多么极时的救命稻草!天知道我对人家生出怎样的满心感激。2007年的3月14日,也就是在我送女儿入托的第二天,“禾丰”成了我第二个无法忘掉的单位。

一次性招人如此之多的单位实属罕见,全是清一色青春靓丽的80后一族,他们或嗲或魅或以他们率真张扬的非主流个性毫无保留地挥洒着青春的气息。我第一次感觉到有些自惨形秽,自觉无法与之抗衡。弹指一挥间,自己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在这帮青春少年的眼里,仅在交流上就与我代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代沟。不能说我没有压力,我分明的看到,老总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孩,是新选上的会计,女孩长的堪称漂亮,人见人爱的那种。而我这次应聘绝没有把胆量放在财务上。两个月后,各自能力已见分晓,漂亮女孩繁花落尽,帐目频频出错,使老板大为失望。我稳重沉稳,虽默默无闻却凭着几年的办公室工作经验干了几手让老板还算满意的漂亮活。虽算不上技压群芳,但总算是慢慢的浮出了水面,展示出了我的一些优势来。各岗位三十多人中的试用者两年来最终留下来的也不过只包括我在内的四五个。并且将我从办公室调到财务室,老总对我如此的格外器重,十多年来从偏行到本行的转换,我心里又有多大的感激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年多的日子,上下级之间处的也非常融洽。可天晓得会来一场经济危机,公司濒临破产,没有薪水就像鱼儿离了水一样,我也无法生存。两年的时间太短暂了,可两年的时间又将我这样一个女性求职者往劣势上又推进了一层,这是非常残酷的事情。就业形式的严竣使我踌躇着自己的脚步,不敢轻举妄动,进退两难。

虽说如今的网络为我们开创了丰富多彩的生活,也为求职者带来了几多方便。而依我的尴尬年龄及平平相貌在重多失业者群体里基本看不到什么优势。在众多同事中老板绝无仅有的力挽,让我满足了极大的虚荣。想起不远的几个月前,办公室貌美的花花走的时候,仅给老板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老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我们分明看到放下电话的花花,那一刹那间的表情:暗淡失落而不是欢呼雀跃。但我要是还耗在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单位里苦熬着没有薪水的日子是非常痛苦的。但我在新工作一点着落都没有的时候决然离开也是非常武断的,在班上的铁打一项任务便是每天在各大人才网站更新我的简历,私下里我已经开始频繁地向丈夫“借”钱。每天在邻人的眼里,我还是天天“风光”地去“上班”。

在我们胡同里,生存着为数不少的无业妇女。但看上去,她们的日子过得悠闲自得,有滋有味。该买肉了买肉,该打酒了打酒,伺候完了孩子和少得可怜却又完全机械化的土地,在丈夫上班出工以后,就各自约了牌友,便呼啦啦在麻桌上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我看她们打牌的人都很有钱,要不她们不会那么大方又随意的掏出一大把钱来,潇洒的指使半大的孩子:

“去,买肉去!”或反问孩子一句:“买肉还是买肠?”这时候我非常羡慕这群妇女们,她们不去做工,可还很有钱。在她们眼里,出去做工那全是男人们天经地义的事,她们只管准备好在丈夫下班后锅里有温热的饭食就足够了。如果丈夫回来敢吱一声,也就是对饭菜的口味有异意,她们便会梗起脖子:“怎么着,嫌不好,外面吃去!”在我即将失业的时候,是多么羡慕这些一生中从未参加过工作,靠丈夫或麻将养着,永远也不会体味到失业滋味的妇女,她们还能大气凛然的保持如此镇定的“历害”气势。真的,着实的让我羡慕极了。

五月初,我“风风光光”地回了一次老家。我说的“风光”,完全是在别人看来的感觉。我给家里的人老的小的几乎每人都买了礼物,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我提的动,都尽我所能,而且我还会给自己准备一套充满虚荣自信的行头。回到家后便会得到很美妙的感受:在母亲扯着衣角向邻居们炫耀,是我回来给买的,邻居们纷纷向母亲啧啧地称赞着;连小孩子们嘴里含着糖果向小伙伴们无比优越的比势着:我大姑、我大姨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买回来的,小孩子眼里那“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看到了她们的眼神,已经超越了她们极目不到的远方。我给了家人得以炫耀的资本,收获了无法比拟的虚荣。

每当我“载誉而归”,风光不在,最终回归的是平淡的日子,才发现,此后的几个月,甚至更长的一段日子,我都得是勒紧腰带过活。尽管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相亲的人,也不能向其“借钱”过火。当我断粮的时候,没有人问一声:你饿不饿?然而,“借”来的钱,太毛了,还要经受着人家反问:你的钱呢?是啊,我挣的钱呢,凭心而论,我的钱也并没有为构建和谐家庭做过太大的贡献,而我的小金库也并不肥满,那么就难免受人家的质问,“借”了人家的手短。

 

班上无所事事,我依然更新着简历。也有几次打来电话的,但除了保险公司以外(我们都非常排斥保险公司)剩下的不是非常远就是一听就不怎么样的公司了。失落加上有些绝望一点点的在向我逼近。

一天下班路上,我的手机不失时机的响了,一家汽车销售公司,通知我去面试,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心想,这网上真是信息灵通之地啊。一听地址,更是另人惊喜,这单位近的,骑车距我家也就十几分钟。这些年,我清楚自己不好找工作的原因,主观上便是我选择的面缩小的太窄了,为了孩子考虑,不能离家太远,因为我家偏离市区,在市区往东的任何地方,对我都不近,又不能经常出差,不能效益太差,不能不太正规。。。。再加上人家的选择,真是难上加难了。在电话里,为了这份离家又近效益又好的,不会欠薪,不会出差,各项管理制度还算严谨的公司。当然了,尽管人家报的待遇稍稍低了点儿,但面对这多么非常“符合”我条件的地方,我还犹豫什么呢?我当即就答应了人家。给老板请了几天假,第二天我就准备去“凤凰汽车城”上班了。我的心情突然变得格外“晴朗”起来,面对无奈还得留在单位的同事郭郭,我显现出无与伦比的自豪。我非常爽朗的叫上郭郭还有张会计出去吃饭,按说应该他们请我吃这种散伙送行饭的,可我心情大悦,慷慨解囊。

我端起第一杯酒站起来敬张会计。在我心中,张会计是我业务上的师傅,这杯酒一定要敬。张会计人非常好,他说,位子还给你留着,先去试试看,不行了,还回来。张会计令我心生感激的话,使我一仰头,一杯酒一饮而尽。我端起第二杯酒,敬郭郭,茫茫人海能有几人能修得同室共处,这是缘份,再说了,豪爽的郭郭人际关系处的好的一大原因便是经常的请大家吃饭,虽然常常主请的不是我,可很多时候我做陪请。我端着酒,说,郭,两年多了,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有事给姐打电话。一仰脖,我又喝下了这第二杯酒。到最后还整得气氛有点悲壮,我还满怀信心地安慰了他们一番。

 

说句实话,这次应聘,我真是存在完全有把握的心态的。因为一家汽车销售商,并不存在着多么复杂的业务,而且招聘的岗位又是出纳,我想,我是能够完全胜任的。我载着好几大包留存在禾丰的个人物品,一路上几乎是哼着歌曲回家的。走进胡同,有几个妇女投向我惊讶的表情:你这是?我非常无所谓的告诉她们:我辞职不干了!这妇女们有的诧异,有的惋惜,有的还想安慰。我从容的一笑而过,对她们说,我又找了一家新单位,明天就去上班。这群妇女仿佛又有些失落。我感觉这人们真是好玩极了。进了院子,只见我公公站在屋檐下举个蝇拍正朝着一只落壁的苍蝇描准呢,听到我嘎吱一声支车,很是诧异,他手中的拍子停在半空扭转身冲我问,你这是?我边解绳子边说,我不在单位上班了。听到这,老爷子便更诧异了,他说:怎么了,那去哪上?我想作为老人,最不想看到的事,就是孩子们工作、生活动荡不稳了吧?看着他略显紧张的情绪,我赶紧安慰他:我又找了一家,离家很近的,明天就去上班。老爷子脸上有些凝固的肌肉才瞬间放松下来。想想也是,我公公已年近过花甲,退休后自己又找了一家单位给人家看热交换站,每年上班时间从进采暖期到第二年五一前,基本上是上半年休半年,眼下正是老爷子在家休息的时间。那么,在老爷子想来,我家目前只有三个成年人,我丈夫属自由职业,老爷子是休岗时间,在听到只有一人上班的我也要失去工作将要在家的时候---我自己也想,这是多么不恰当的事情。

 

骑车的惯性,使我第一天去新单位上班就走过了路。这是件很好笑的事。而接下来的事情远没有我想像的那样顺利,我把整个事情想像的都太过完美了,事事难料使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在凤凰汽车城难堪的存在了仅仅六天时间,这是我“死”得最惨的一次,甚至有些莫明其妙。

5月13日,是个星期三。我坐在首次面试我的一个80后女销售部经理处等着,一会被一个姓孙的小会计领到了楼上。她长得胖乎乎,白净净,一条柔顺黑亮的马尾辨一走路一甩一甩的。她示意我坐到一张桌前坐下,她便坐到右后一点的桌子前,挂包,脱外衣,开电脑。我默默地打量着,她嘴角的形状似乎有些向下,感觉这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这使我觉得有些生分。我不敢轻易的打扰她,财务室对角线一前一后两张桌子,而她的桌子相比“我的”要“豪华”多了,是那种椭圆形的大桌,木质也好,上摆一台液晶屏的电脑、针式专用打印机还有扫描仪等设备。而我的桌就惨多了,类似电脑桌一样的青绿色长方形木桌,多处包边还有撕毁的痕迹,露着粗糙的木茬。桌上似乎不经常擦拭,分布着几块黑污。桌子不大,却堆满了一摞摞还没有来得及装订的凭证,桌角摆着一台刷卡POSE机。小会计还是一句话都没有给我说,她似乎很忙,开机后噼哩啪啦的打东西,边打字边打电话,她用脖子歪夹着听筒,拿笔记着什么,听着像是和厂家对帐。我还是不敢轻易打扰她。我决定先收拾一下卫生,可是,我四处寻找都没有发现一块麻布,这使人很无奈。我想明天,我一定先从家里找一块布带过来。我自作主张的把桌上所有的凭证摞好放到桌下的空台上。用卫生纸粘了水凑合着擦了一下桌面,这才感觉桌子像些样了。小会计这才有空理我,她也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前任出纳由于怀孕离开了,还简单给我交待了一下属于我的工作范围。在我听来,这并不等同于真正意义上的出纳员的工作,连个份内的银行和现金帐都不做,也没有。只是单纯的跑跑银行,办理一些承兑业务,存取质押在银行的汽车合格证而已。她还告诉我,银行很远,都在市区,不过出门都有车坐。她对我表现出的诧异做了这样的解释:老板是韩国人,外国人与国人的习惯不同,当然这里面也有不信任的因素,所顾员工都不能涉及现金,就连工资都是直接打到卡上,财务人员也是一样,都没有接触现金的机会,老板亲自管理现金帐。原来是这样。第一天我无所事事,听到的都是陌生的词汇,真是隔行如隔山,一天的时间很快就混过去了。

 

第二天,我又早早就来了,离的近真是天大的优势,小会计家在很远的地方,她要倒两次公交车才到,得需要约一小时的时程。由于我并没有得到财务室的钥匙,我提着包站在二楼的门口。这么多年我上的都是远班,对上远班人的辛苦体会都很深刻,我很体量她的远,新来的我,多等她一会又有什么呢?好久才听到小会计专有的“蹬蹬蹬”上楼的声音。也许我的早到会对她形成她认为很不利的影响,她表情有些复杂,谦意里夹杂着少许愠意,钥匙在防盗门锁孔里扭动出很不友好的声响。进门后,我第一次向她表露了,我对这份工作非常的在意,尽管我以前是做会计工作的,但为了孩子,能求得这样一份离家近的工作,我觉得它很不易,我家没有能为我带孩子的老人,孩子完全得由我照顾。我甚至觉得自己为她表露这些有些可怜,可我除了可怜求得别人认同还有什么办法呢?但小会计去年刚结婚还没有孩子,可能她对孩子的话题并不感兴趣,有些无动于衷。即然她没有兴趣听,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再给她多说什么,我清楚,如果能让人家录用,无非在业务上能拿得下来。我转移话题,问她什么时候带我去银行,认门认人并带我经历对我来说全新的业务。她说,明天吧,明天去银行,今天准备一些东西。这时候不时的有人上来,我并不认识是谁谁谁,也不知来人是什么职位什么身份,我只是对来人一致的示以友好的微笑。一个平头白衬衣的胖子把银行卡往我面前一放,说,给他刷11万5,然后就去小会计处开票去了。我捏着卡突然不知所措,平时消费的时候只被商家轻松的刷掉了卡上的钱,可如今别人的卡放到了我手里,我拥有了刷别人卡的权利却没有能力刷掉别人的钱,POSE机就摆在我的面前,可我并不知道卡的磁条冲着哪个方向插进去,几声滴滴尖叫,屏幕上提示着错误的信息。我不敢吱声,窘迫极了,如果有镜子,我的脸一定青一阵红一阵的了。小会计那边打印机里正吱吱打着发票。白衬衣拿了打好的发票走到我跟前说,完了吗?我面露难色,说没有。那人也并不说什么,从我手里拿过卡,只啪啪摁了几下,利索的就完成了,客户的钱就已经完成归属转移了。白衬衣领着客户下楼了,再办些手续,客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开走自己的爱车了,购售双方皆大欢喜。而我像一个失败者一般垂头丧气,觉得自己笨到了极点。才听小会计说,刚才上来的白衬衣是单位的副总。我的妈呀…..

我明白现在最迫切的事情是有位指导人,能友好并理所应当的指引我哪项工作该如何做,我相信我不笨,只是没有接触过而已。任何人一辈子,不可能把世上所有行业里所有的业务全都精通,哪怕最简单的事务,没有亲自体验过,那么他在这一事务上永远都是白纸。然而小会计对我依然不冷不热,她手里整理着“放证、取证”的资料,我无从插手。我问要去银行吗?她并没有抬头,说,下午。声音很小,像从鼻腔里挤出来一样。我感觉有些压抑,以后的日子如何与她相处,真应了那句同性相斥的话,但我非常清楚,我与她并不冲突的工作对她也形不成任何威胁,真的不明白,我在哪里做错了!?

下午,小会计把需带的资料装进一个印着凤凰汽车城标志的大公文包。去楼下四处寻找一个叫“马哥”的人,凭感觉,我想,“马哥”一定是位司机。一会有人就把马哥找来了,小会计多云的脸上一下子晴空万里,与马哥开着玩笑有说有笑起来,彼此的爽朗笑声让周围的人很受感染并一起打起趣来。看来这马哥也非常熟悉要去办什么要去哪家银行,这一定是跟随小会计出去的久了吧。我对马哥点头示意并尾随他们上了车。马哥的车开的并不稳,一路上摇摇晃晃,我感觉头有些晕,便用手有些吃力的托着前额闭起眼靠在靠背上。马哥问,你是哪的,以前在什么单位工作?好久,见马哥回转头看我,我才清醒过来,他是在主动向我问话。这很让我有些受惊,来这里主动向我问话的人还不多,马哥是第一个,这很让我感动。我的回答显然有些慌乱,马哥“哦”了一声,回转头继续开车。仅回答了马哥一句问话的我竟然感觉连头脑都清醒了呢。

需要办理的银行业务有些复杂,大厅的窗口递单,十八楼的管理部门经理、部长的逐级审批,左屋右屋,七拐八绕,我跟在小会计的身后,我突然感到学习速记是多么的有必要。我在脑子里迅速的记忆着这些部门,将来做这些事就是我的任务了,今天会计是在给我做个示范而已。

 

第三天上班就是周五了,尽管我现在仍想快速的掌握业务,但她并不过多的指导,我还是无从下手,比如说昨天转帐那笔钱到帐了没有,还有开出的电汇汇走了没有,是可以在电脑上的网上银行或通过电话语音查询的。而我只看到本子上的银行帐号并不清楚查帐的密码,小会计并不告诉我,她自己噼噼啪啪的在那儿按键,一会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全转了。这算是向我说话了。她接着忙事情,我非常想插手帮她分担点活干,我主动给她倒了一杯水,这一举动可能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她并没有说谢谢,只是“哎哟”一声,向桌前略欠了欠身子,用手握了一下水杯,就算对我表示感谢了。不过这下小会计似乎转变了一点态度,我见她正在与客户开票,这是一个好时机。我凑到她电脑前看着,我心里忐忑不安,我说,你看着,我开。一杯热水终于湿润了我们之间的隔膜,她说,好啊,并离开座位让给我。我并没有开过电脑票,我坐在电脑前并不知道开票程序的先后步骤,一步一步的问她,还好,都为我做了答,这让我很是感激。那么也算又学到了一招本领。我多么希望能与小会计的关系相处的融洽起来。因为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她协商。我事先知道,虽说每个人每月有四天的公休,可每个部门自行安排,遇周六日时倒休,每部门都留有值班者。明天就是周六了,为了孩子----唉,又是为了孩子,我那才五岁上幼儿园中班的孩子和我以前一样,只休周日,我要是不能与孩子同步休息,那么在孩子休息的周日将无人看管。票开好了,一次性成功,并没有形成废票。我见小会计端起了水杯喝水的当儿,我说,你明天休吧?只见她迅速的咽下那口水,非常充满疑问的看着我:“为什么呀?!我都是周日休的,出纳才周六休!一直是这样。”据我所知,前任出纳员比她岁数小,在财务行业,会计的地位比出纳要高一格。看来,出纳一定是处处听她的指挥和安排了。我无奈的问,你每周日休有特殊的事情安排吗?她说,那到没有,就是习惯了。我说了无人照看孩子的情况,孩子从小顾保姆,我望着她的眼睛,祈望那里能透出一丝理解与友善的支持。我看到了一张细腻的脸宠有些低沉,她的嘴微抿了一下说,好吧,你明天上,我明天休。听到这里,我多想上前拥抱她,如果我眼前的是以前的同事康康或者花花,这根本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的,她们都喜欢我赶上错不开时间而带去上班的孩子,给孩子买零食,遇到加班特殊情况,她们也是义不容辞的牺牲自己,我的好妹妹们,李姐我对你们的情意将永世不忘。

我不知怎样答谢小会计满足了我的要求,原先我是打算请她吃饭的,这已是现在社交增进感情不可缺少的方式。可是这里在一家小饭店签有协议,指定小饭店每日提供工作餐,饭的质量还可以,到了午餐时间,所有员工直接去那里吃饭,而中午没有休息时间,吃完饭就投入到工作中去。这便使我的请客计划落空。

 

小会计休息了,这里卖的是商务车,买车的大部分以单位为主,所以周六日的并没有多少客户。一天财务室里也没有人来,四天来我最放松的一次,我终于可以上一下网了。我坐到小会计的坐位上开了机,电脑上的输入法只有各种拼音,需要输入的时候,我的手一伸出来,就是机械而自然的使用我多年练就的五笔编码,拼音输入的功能基本退化了,所以,下面的“拼音”对我来说一点不适应,打出来全是错字,刻意转换实在是困难。我想今天的时间如此自由,我就先下一个“万能五笔”吧,毕竟不是我常用的电脑,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还没有下好的时候有人进来了,是找她的,并不说什么事,见不在就走了,屏幕下方只显示着一个万能的标志,可并不能用,我想既然不能用就删掉它吧,以毁灭“做案”的证据。然而,我试了多少次都无法将它删除。真笨,我捶着自己的头。没事可干,坐久了,觉得时间真难熬,离下班还早呢,我走出门站到过道上“望风”。突然看到一个年轻的瘦瘦的女孩正抬头向上仰望,那个销售部的小经理看到我好像与她说着什么,看样子与我有关。我一下有种预感,这个女孩将与我不利。

 

周一,也就是我上班的第五天,果然又见到那个女孩,她比我来的还要早,也是在那个小经理处等着,我比她早几天,天天来了知道直接来二楼财务门前等着开门,而她不知道。小会计来了,小经理向那女孩顺手一指,那女孩便很会意地跟着小会计上了楼来。我才知道,是和我一起竞争同一岗位的。女孩长的看不出有哪漂亮,也看不出多有素质。那时候天还不算太热,穿丝袜凉鞋都属早的,而那女孩却光脚穿着凉鞋。小会计好象对她的脚有兴趣:你怎么这么早就光脚?女孩回答,穿皮鞋久了捂的脚臭,而且都长脚气了。所以穿凉鞋。女孩来的比我晚,她连桌子都没有,她搬了只椅子直接就坐到小会计身边,看着她做事,绝不掩饰自己的似乎什么都不懂,问这问那。我感受着她的“傻”,起码我有着比她熟悉四天情况的优势。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感觉小会计跟她比跟我融洽的多。小会计转过身对我和她同时说,下午跟她去银行办承兑去。女孩比我似乎勤快,她也没事可干,就拿起我前几天从家拿来的麻布去了水房,出了门又回来,她说,孙姐,水房在哪?这一点不服不行,女孩比我爱说话,我属于被动接受的性格,她属于主动出击的性格。这种性格似乎更有人格魅力。小会计指使那女孩开一张支票,把我给凉了起来,我怎能够不心急如焚啊。

小会计给银行的人介绍说,“以后我就不来了,她们两个中的其中一个来做这个工作。”哈哈,柜台里的工作人员说,“支票填错了”。真是天助!我这样想着,女孩在柜台上重填的空隙,我走出银行,买了三根冰糕,进来后,她还没有填完,我和小会计在长椅上坐下,把冰糕递给她,她说,买这干嘛,但还是接了。我低声问她,“这女孩什么来路,是否关系门子进来的,如果是这样,我便退出,没必要再给人竞争下去,如果不是,你,你还是尽量让我留下,咱们之间又不存在任何个人恩怨和利害关系”。小会计迟疑了一下,说,她没办法,老板说了算,真是帮不上什么忙,但她也不是什么关系。正说着,女孩填好了,也坐到我身边,等着工作人员录入。我把另一支冰糕递给她,她欢快地说“谢谢李姐”。我脸上笑着,心里可是恨死她了,半路杀出个陈咬金来。

 

下班后,我苦思冥想,如何投其所好的引起小会计的好感,为了我能留下来,我铰尽了脑汁,我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线希望。每天看到小会计上班来吹乱的头发---而她只有一只半截的木梳,我家里有很多梳子,没用的新梳子就有好几把。我找来一只装进包里,又看到女儿很可爱的奥运福娃和玩具小白熊,这都是我弟弟送给我女儿的礼物。我迟疑了一下又毅然的把它们统统放进了包里。

女孩又比我来的早,果然待小孙会计来了后,她又拿起那半只木梳,解开皮套,一头乌黑的长发垂散下来,瀑布一般。女孩真是眼里有活,她要接杯水,拿着水杯刚到饮水机前,惊讶的叫起来:孙姐,没水了。去哪搬,我去弄。小会计叨着半截木梳含混不清地示意她,告诉楼下的人一声,就有人给搬上来。女孩并没有站到楼上向下喊人,她亲手拔下那只水桶,直接拎了就下了楼。其实早在昨天下班的时候我就发现这桶里快要没水了,但我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弄水,我想等小会计接水时再发现吧。

女孩下去了,这对我来说,似乎又是一次天赐良机。我掏出我准备送给小会计的所谓的小“礼物”,放到她桌上,“呶,送给你”。小会计很吃惊,推托半天,说,“用不着,我就这两天骑电动车风有些大,平时坐公交头发也不会乱的。还有我怎么要你家孩子的玩具啊。”我故做轻松的说,没事,我弟卖这个,这种东西家里到处都是,你就当手机链用吧。

女孩上楼的声音传来,我赶忙把东西往里推了推,放到她的电脑显示器下边。小白熊似乎委屈的望着我,它的眼里仿佛闪动着女儿丢了心爱的玩具而哭泣的泪花。女儿永远都不会想到,我背着她拿走了她的小熊,也不会想到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想出如此“卑劣”的手段来。小会计对女孩和我说,让我留下来以备开票,因为那女孩不会,让她跟着去趟银行。这个让我留下来的理由似乎让我很有面子,但我感觉仍然不妙。她们走了,一上午并没有人来开票。韩国大老板和财务室就隔着一个屋,从透明的窗子里就能望见他的身影,我几次鼓起勇气要去见见,可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么多天一直不安排我见老板的原因,大概选个出纳员,会计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吧。而且外国人和我能正常交流吗?

我绕下楼梯,先来到最初见我的那小经理处,我说,刘经理,我问件事,新来的女孩是不是关系。她说“不是,既然是网上招聘,那么来的人应该同时选择,都应该给人机会。而且我只负责招聘,定下来还是领导说了算,当然了,财务和别的不一样,会计出纳还须配合默契,合作愉快”。小经理现在和最初对我面试的话判若两人,我无话可说。退出来去洗手间,正遇上白衬衣副总在水房刷杯子,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必须开口了,我欲言又止地说,张总----胖胖的张总面带微笑,把杯子晃了几下又把水倒掉,这才抬头看我说,有事吗?我说,让我留下来吧,工作我能胜任,我断断续续的说,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而且就连亲戚朋友都知道我来凤凰汽车城上班了,我如果回去说让一个刚来两天的小女孩顶了,我觉得,连面子上都过不去,张总,如果她不是关系进来的,留下我吧。朋友啊,你们想像一样吧,我是怎样在可怜巴巴的向人家求情,面对一份薪水并不丰厚的工作,和一个小女孩竞相残杀。白衬衣张总说,“呵呵,这事不归我管啊,我只负责销售,公司是老板的,这事他说了算,你问老板好了”。我灰溜溜地站在水房,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去的。

 

临近下班,小会计出去了,留下我和女孩在屋。女孩爱说话,便和我说起话来,问我以前的工作,我也便问她,得知她以前做一家手机销售商的出纳员和我一样单位效益不好,开不出工资了。她说,“无所谓,留就留,走就走,我这么年轻,到哪还找不到工作,就当在这里学东西了”。她说的很轻松。为了最后的自尊,我不会再去求她:你既然认为那么好找工作,那你走呀。过了好久小会计才上来,进来后她告诉我们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你俩明天不用来了,等通知吧,领导们开会后再定用谁。女孩很无所谓的说,正好我有事,先走一会。女孩说着背起包就出门了,小会计拿起她桌上的东西硬塞给我,面露难色:给孩子拿回去吧,我实在帮不了你。我故做轻松推托,没事,送给你了,既然咱们是同行,就是不能在这里干,以后做个朋友,不会的地方我还要请教你呢。她微笑一下并没有说话,走出门,目送我下了楼。我有些失落,回头望望这硕大的玻璃幕墙高大的钢结构制式的汽车销售公司,我狠狠地往地下吐了一口,呸,滚吧狗日的!但心底却生出无限的悲凉,感觉自己是当众宰杀的一头祭祀品,郐子手不是快刀斩乱麻,而是慢慢磨蹭着一把钝刀,让我当众流了好多血,并死的很难看。

 

回到家,告诉丈夫,新工作基本无望了。谁知他告诉我另一个更为不幸的消息。老爷子住院了,直肠癌晚期。天啊,一点前兆都没有啊,早晨还给我送孩子呢,每天还都去菜地呢。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我终日像瘪了气的气球,垂头丧气,不敢出门,不敢见人。偶尔还去邻居家上上网,继续更新我的简历。胡同里的妇女们渐渐知道了我的近况,都说,该歇歇了,就你干的欢,着那急呢,说完个个哈哈笑着搓麻去了。我做不到她们的潇洒,收拾完家务就跟他去医院照顾他爸去。老爷子要强,我这儿媳妇在场他感觉不便,很多时候让我回去管孩子。我并没有把失去工作的事告诉他,尽管他看上去还很精神,正是手术前的待查阶段。

 

闲在家里实在太难受了,这时候,原来的税务专管员给我来了电话,催报税呢。在这个等通知未果的当口,我还是先回去吧,实属无奈之选。便先给张会计打了电话,谁知他恰在老板身边,张会计天天给老板念叨,公司里离了我不行,上哪找这么稳重的人去啊,老板接过电话,说事办完没有啊,快点回来,都想你了,呵呵。公司好赖不说,在这种境况下,隐瞒着老板在外面干了几天被人家踢了就又返回来吃回头草,这样做是不是很坏。但我还是答应了老板说,好吧,周一我去上班。

 

周一我心情复杂地回到作别数日的“老地方”,一切景致都显得那么亲切和有感情。我迎面走来一个穿黑衣的女孩,当头就直呼我大名,你就是XXX吧?这让我很吃惊,心想一定是新来的接替花花工作的办公室女孩。她初来乍到,却直呼我其名,这对我也太不尊重了吧。我顿时对这女孩一点好感都没有。我冲她嗯了一声直接开门进了财务室。接下来,是我忙碌的几天,做帐,报表,去税务局。还是我那老一套。黑衣女孩有时来“请教”我不懂的问题,我对她总是搪塞。现在想来,一个去新单位初来乍到的人给别人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是多么的重要。她对我会不会也像我遇到的小孙会计一样,觉得我对她欺生。现在想想真是没有必要,这确实是我的错,就像汽车城的小会计看我不顺眼,能说是她的错吗?人真是世俗动物。

工作轻车熟路,按部就班没几天就完成了,可老板依然没有能力开支。我马上就被失望浇满了身心。唯一能做的就是接着更新人才网的简历,祈盼能再出现奇迹。马上就中端午节了,大家和老板矫情着休三天还是休两天,最后争取了两天假。

尽管将有两天的假期,可我哪来休假的心情。晚上我正打算早早收拾了休息,第二天好去医院陪床,我公公一生为善,我理应在他病重的日子里尽孝。正想着,手机响了,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中音,先问我是不是有十余年工作经验,家不是在车管所附近住。。。我边落被子边敷衍:是,是,是。我随口一问,你哪里。里面说槐安西路。我继续追问,西到什么地方。答,快到三环了,不过我们有班车,你要是嫌远可以坐我们的班车。三环,我一听是西三环,我一下子兴奋起来,从床上跳下来,刚才信号有些不好,我赶紧去院中:喂,您再说细一些,我家就在三环。要不这样,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明天能见我一面吗?女中音有些迟疑,说哎呀明天端午我们休息。我说我也休息啊,最好您能在休息日里见我一面。那人说好吧。

 

5月28日法定假端午节,天有些阴沉,偶尔飘着细细的雨丝。孩子由于过六一,端午并不放假。我送走孩子,直接奔了约定地点—那个XX公司。门卫拦住了我,我说明来历便在值班室门口的玻璃钢排椅上坐了下来。看着一些下夜班的工人陆续走出厂门。这个中年门卫真的好面熟,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约我的人还没到,我边等边和门卫师傅攀谈起来。我说,师傅,我怎么印象里在哪见过你啊。门卫一下子来了兴致,眉开眼笑地说:一定是电视上,一定是,我上过电视。我摇摇头。他一说电视,使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过年时村里请来县剧团在我们村表演,最后一天表演的现代歌舞,最后唱压轴歌曲《敢问路在何方》的就是你!!你不是还说你是蒋大为的徒弟吗?”门卫师傅有脸上腾起一层红云,“哪里哪里,我是瞎吹。”我说:“不对啊,这么说你在县剧团上班又兼职在这里做门卫啊”?问到这,门卫师傅一下子就窘了:“唉,文艺部门的饭可不好吃,失业了,自谋出路呗。”我一下无语,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惋惜着,怎么着从剧团到门卫它也风马牛不相及呀。正说着一辆小轿车鱼贯而入。门卫师傅,不,是歌唱家门卫师傅,他示意我,去吧,你找的人来了。

 

我上得楼来,一个与我岁数相当的女子开门迎我而出,她竟穿了一件与我一样的黑色一通拉链的连衣裙,彼此相同的服饰让我们会心一笑。看来我不光与她年龄相近,而且穿衣风格也有相近的地方。我想,这样好,应该有共同的话题了。她自称姓娄,娄姐大我三岁,她皮肤很白,素妆却很有气质。我才知道她是这是财务主管,这又让我敬畏三分,有些紧张起来。娄姐问了我的现状,并给我介绍了这里的情况,她说,单位效益不错,产品全部出口,待遇也不会错,还给上保险,单位有两个食堂,管理人员吃“小食堂”,不吃工人的“大食堂”。她说,你要是没有意见的话就一两天等通知,等老总回来再见一面细谈。我当下就答应下来—这么好的条件,我还犹豫什么呢?

 

这次求职包括家里人,我谁都没有告诉,比上一次低调了许多,我太怕不成功了,儿戏一般让人笑话。从这里出来我便悄悄去了医院。两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清晨,接到了财务主管娄姐的电话,她说,老板今天回来了,我见了你觉得你是个很诚实的人,你来单位一下让老板见见吧。我喜出望外,干脆地答应了她。我想,这次我应该换下那条黑裙,怎么着也不该和主管“撞衫”。我边想边翻箱倒柜,最终选了一件去年买的一条韩版裙穿在身上,就匆匆去了。一进门,我一下子呆住了,财务室站着一个清丽的身影,上边灰绿,下边通黑,一袭韩版连衣裙!我瞅瞅自己身上,我显得窘迫极了,主管先笑起来,她拍一下我肩膀,说走,冯总在这边。我和主管同时进了冯总办公室,冯总望着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也许这也是另主管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她给老总介绍完的我情况就出去了。我想我穿了一件多么不恰当的裙子!

冯总肯定就是一把手老板了,他又讲了一遍单位很正规,有食堂,有中午休息的宿舍,上保险,工资也会让我满意。他还问了我的家庭情况,然后说:我觉得你人不错,离家也近,在这里干吧。想不到我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说:“只要您不嫌弃,我肯定长期干”。冯总说,你的前任做完这个月就要走了,你也要快点处理好个人事情,尽快上班吧。

 

在这六月份的第一天,我又来到禾丰,再次把我的工作交接给了张会计,向老板辞了职。6月2日,我来到这家新单位上班。细打量,才发现这财务室是两间贯通相连的,目前包括我和我的前任在内共有八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比我早到两个月的本科实习生。主管把我介绍给另外六个人:这是你李哥,这是王哥,这是刘姐。。。我对每个人都点头示意。一圈下来,感觉头点的都酸了。人们都还算友好,在我坐下来的时候,里屋传出一袭尖励的女声,是冲向主管的:以后别老招岁数小的!!声音里严重透着悲愤和不友好。这声音另我始料不及,使我很难堪。主管冲里面笑答:“那人家确实比你小怎么办?”那个声音又尖励的传出来:“怎么办?退回去!”我怵怵地坐着,无言以对,我碍着谁了?

 

每天我早早的就来了,歌唱家门卫师傅看到我老远就打招呼:“来啦,恭喜你高就啊。”在他的带领下直接把我还没有车牌的自行车安排到车棚里,宽敞硕大的车棚里整齐摆放着几百辆自行车,棚口处抻了一道拉线,拉线的一端钉在墙上,正冲着钉子拿粉笔划了一道分界线,线左写着“管理人员车位”,线右写着“工人车位”。粉笔字写的很漂亮,接近于正楷吧。歌唱家门卫师傅冲看车大爷说,这是财务室新来的,以后让她放车。我听来这是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我谢过两位师傅,走进大楼。

 

合资企业,以前这是多么另我向往的地方。如今我就坐在这里,宛如梦境。摆在眼前的所有都是陌生而新奇的:一张张我看不懂的外文关单;国际部的人拿起电话用流利的英语与外商自如的交谈;用先进的财务软件进行帐务处理。。。。看着这一切,我暗下决心,只要给我时间和机会,我一定发奋学习,以填补我业务上的空白。

我看着我的前任做帐,这正好也是个熟悉的过程。中午,主管招呼我去“小食堂”吃饭:红烧茄子、凉拌豆角、土豆牛肉、素炒茼蒿,米饭馒头绿豆汤。菜看上去色泽艳丽,尝一口味道也没得说。这样的“食堂”,真让人想惊呼一声:这就是那传说中的“食堂”?!---餐馆里点菜也不过如此嘛。然而,在餐桌上我却没有看到比我早来两个月的本科实习生小张。下午看到她才知道,她算实习生,还不算正式职工,还不能吃小食堂的饭,和工人一样在大食堂里打饭,自费。哎哟嘿,看来凡事都分个三六九等啊,面对小张对新来的我能去小食堂就餐生出的羡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吃完饭,别人都去楼上的宿舍休息去了,主管告诉我,你在办公室歇一下吧。我忙着说,好的好的,在哪都没关系。我还能在乎我刚来没有分到一间宿舍吗?下午,管劳资的告诉我,由于我没有档案,肯定上不了医疗保险,养老保险能不能上也得问问再说。我又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是啊,先能保留住一份工作,其他的任何事物对我来说都已经不是特别重要的了。

 

四天以后,我的前任,完成了他的工作,正式离职了。以后的工作如果没有变化的话将由我接任了。我紧张、我庆幸、我谨慎、我期待。。。。

这份只要人家对我不嫌弃的工作、这份要由我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去完成的工作,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多么地需要我好好的表现。然而,我公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情恶化,一天不如一天。由于我的缺席,已经引起家族中“好事者”的强烈不满,我已经被列入了“不孝儿媳”的行列。在老爷子最后的日子里,我为了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没有请假去陪床,每个周日,我主动请缨陪在老爷子的身边。我在心里深深地祈求老爷子不要怪罪于我。

 

看过刘心武有关《红楼梦》的一段随笔,是有关宝玉吃芳官那“二等丫头饭”的事,被大丫头袭人、晴雯等知道了,晴雯吃醋,用手指戳在芳官额上,说她是“狐媚子”,怀疑她故意约了宝玉来共餐;袭人则平和通达,说不过是误打误撞,宝玉跟猫儿一样,闻见香就要吃一口,“隔锅饭儿香”。
  隔锅饭儿香,道出了一个普遍规律。再好的饮食,接连着吃也会倒胃口。平常在家里烧饭吃,也总得不断地换换花样。下饭馆,也不能总去同一家。偶尔到朋友家做客,吃人家一餐饭,其实那菜肴烹制的水平一般,但仍然会觉得口味一新,赞谢之辞出自肺腑。
  饮食上如此,人生途程上,适度地尝尝“隔锅饭”,也很必要。“隔锅”的概念可以外延很远,隔行隔界隔专业,都可视为“隔锅”,“隔锅饭”不能当日常饭吃,真那样吃起来,吃不顺当一定倒胃,吃顺了也就无所谓“隔锅”,成了“换锅”了。但在守着自己的锅吃本分饭的前提下,偶尔地尝尝“隔锅饭”,那就不仅是胃口大开,觉得“香甜异常”,而且,所汲取的营养,也一定格外珍贵,特别是某些微量元素的摄入,有着至关重要的养生作用。
   

照这种说法,已过儿立的我已经尝了四锅饭了,各锅滋味不同。我提心掉胆地吃到现在,最新的这锅还没有出现异常。为我祈祷吧----但是,今生,谁会预知一个人的求职之路会有多长。我何尝不祈求,这锅饭将能营养我的后半生,永远不再换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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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含羞草 评论 (评论时间2009-06-26 15:18:00)  
感谢吹角连营\孺子老师,工作经历到这份儿上,想哭呢,其中的滋味谁试了谁知道!!
赵凯 评论 (评论时间2009-06-26 07:20:00)  
儒子朋友对含羞草的期望很高啊,自由撰稿人难做呀,但这鼓励很感人。
儒子驴 评论 (评论时间2009-06-26 02:50:00)  
含羞草,当是一个情感丰富、内向、认真、敬业、自信又自尊的人!
儒子驴 评论 (评论时间2009-06-26 02:47:00)  
我一字一句地读完了这篇文章,百感交集啊。笔者几次工作变换的经历,让人感到生活的残酷,日子的艰辛,人生的不易。而文中对人际关系的多处细腻描述与杂议,尤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文中也透出作者本身不服输、不甘“沉沦”的内心。我觉得,作者可以不干出纳了,作自由撰稿人也未必不合适,因为你的文笔非常棒。感动ing!
吹角连营 评论 (评论时间2009-06-25 23:39:00)  
惟草木之零落,恐美人之迟暮。路漫漫,祝你锅程似锦,不行就自己当老板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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