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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前梦父亲归来

昨晚梦见父亲回来，清清楚楚，如同现实。好像我在家中床上躺着刚要睡，父亲走进来，起初有些惊束，但冥冥中感到大脑在提示说，人走七天会回家看看，心里的恐惧也就消失了。

父亲穿着黑蓝色的中山装料子服，头戴料子帽，这身行头我记得只有在较重要的场合他才穿。起初，我看他有些鬼疑，没有眼神，脸色清黄，有些水肿的脸有一两块破损。我不能直接问爹你是人是鬼，不是来吓我们的吧。但这种想法是父亲要在我身边躺下来时产生的。

我试着与父亲说话，他竟然开口于我对话。这样，我的父亲便又活生生地在我的眼前了。父亲生前爱舞文弄墨，还有记日记的习惯。这次父亲回来，带来了一本泛旧的硬壳日记本，写的全是新诗。我惊诧地打开第一页，看标题有些长，费解，读完全诗，才回过神来，赞叹不已，激动于父亲能写出如此好的新诗（可惜，醒后并没有记忆下来）。

这种激动一下打消了我对父亲是“鬼”的顾虑，你想，鬼能在日记本上写诗吗？而且是如此有才情。这时再看父亲他已坐在凳子里，跟我说话时眼神、鼻息都是真实的，比记忆中我的父亲略微清瘦了些，很平和，不失亲切、和蔼。这时，我显然是哭了。一是父亲死而复活多么好啊。二是父亲竟然把他的思想带进坟墓而没有停止且得到深化和升华。

我哽咽地走到父亲身边，小心地问父亲：“人有生死吗？”父亲回答说：“有”，“有你怎么还能回来”。“我一生什么都没有？他们不留我，我的户口、身份证都不要。”父亲说这句话时明显是对自己一生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没有成就和为家人留下什么而深深地自责和遗憾。我对父亲依恋感全部生发出来，也生怕他一会儿再走掉。我问爹：“你有了生的机会，你还能这样活多久” 。父亲说 ：“一年等于十年。”我一下子又陷入了担心和紧张之中。

父亲死去已经整十年了。十年间，我很少梦见我的父亲，记得头两年偶有梦见，全是父亲失落、孤苦、罹难的模样，这次梦见父亲既真切又生动，有理解和交流，父亲是令我尊敬和爱戴的形象。

父亲生于1915年死于2000年。一生平和，自视清高、有思考，世俗之事不屑为之，但由于没能在现实中取得什么成就和地位，做出什么贡献，故被轻视，被漠然，被嘲笑，得不到家人和社会的理解和尊重，可以说在现实面前是一个失败者。

到了中年，双亲均已不在。近来身体不大好，梦就多起来。因为梦中怕父亲走，又想照顾好父亲，遂问：爹，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在这样的境况下，我从梦中急切的呼吸中醒了过来。

我坐起来把梦中的事说与妻子，她告诉我，清明给父亲烧些纸钱。10年前，父亲在大雪中西去，带着无奈、不甘，撒手人寰。我想人生有几人能死时了然，没有遗憾，挥手告别人间的呢？！

父亲这次回来，让我平静了很多。尤其是父亲带着他写的一本诗给我看，我感到父亲很幸福，他有自己的世界。也说明父亲了解我，把我当作知己，因为诗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不是随便送给所有人看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懂，我很欣慰。

大后天就是清明了。爹，我去坟上时，今年一定带上我的诗集，同纸钱一起烧给你，让你也欣慰有一个写诗的爱你、懂你的儿子。

                                                     2010年4月2日晨写于梦醒之际。

附2001年父亲去世后写的诗。

组诗

                            送  别

                                     ——写给父亲

                     净    身

活了一年又一年

终于在新世纪来临之前

老去

积淀了太多太多的

负荷 压力 无处渲泄的牢骚

固执的己见 尘埃和病体

无力跨越自身的屏障

消陨了

我俯下身来   

把你苍白的脸擦亮

让目光平静地合拢

左耳通透听海啸林吼

右耳通透听永无惆帐的歌声

把左手揩干好抓钱粮

把右手揩干让你写锦绣文章

再用最醇香的酒涂于胸口

让你面对未来的一切时

心里亮堂堂……

把你未来得及剃的胡须剪短

到哪里

我都认得你整洁的模样

把过长的指甲剪断

想继续诋毁你的寄生虫

无法生长

臭皮囊烟消云散了

只留下一场洁白的大雪

和干干净净的思想

                   出    殡

这一次远行

将再也没有音信 

蓬头垢面

    披头散发

纸灰飞起又落下

像一个人不散的灵魂

红色的灰盆一声戾叫

你就上路了

灵幡白刺刺摇晃

黄纸钱阴沉沉地悲

黑纱裹臂

  孝带缠身

  一路呼天喊地

     一路泪水长河

你把锦绣衣衫穿在身 

站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望我们

呼你唤你都不语

哭泣的力量叫你转过身

穿过花圈和锻带 

穿过肃穆的人群

你走进火光熊熊的炉膛

你走进世界的另一面

在骨灰盒里长眠

出殡的路上

大风雪一阵紧似一阵

最寒冷的

是我悲恸的心

                         守     灵

黄尸布把你裹的很严

我看不见你的容颜

你六亲不认

不管我们的哀伤

纸灰在灵堂里飘舞

一群群黑蝴蝶

轻轻地落在尸布上

油灯蜡烛燃得很旺

我上三柱香为延续香火

放上催魂的哀乐

让一批批挥枪舞棒的厉人

为你杀开一条通向西天的血路

时间已经停止了

时针和分针都肃穆默哀  

全世界的光都被挡在窗外

只留下黄  白  黑三种色彩

现在我作为你的遗传基因

替你思考和想象

死亡这首黑色诗篇

为什么一行行写的都是哀伤

这时候想到诗

你不会怪我吧

诗是通灵的载体

清明时节的雨

年三十的饺子

都会在某一个夜晚把你唤回

我们一起畅谈新世纪的活法

                     纯粹的行为和思想

你不知道顾城是谁

但你像顾城一样

用旧石头把自己砌在

城市之外生活之外

家庭没有你手中的石头有分量

你像严谨修身的学者

一部温  良恭俭让的机器

消损自己一身创伤

只生产自扼 无欲 孤芳

你一生就希望能成为干净的文字

把名字都改了呀  叫

玉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