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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为家族带头风风火火做事的妈妈，从2009年开始，再没去上山拜祭。可我仍清楚地记得，2008年那年夏天，妈妈不带一滴眼泪，顶着烈日为爸爸找墓地的情景。找了几个地方，妈妈最终把地点定在离祖坟不远自家的杉树山上。妈妈说，爸爸爱热闹，寂寞了可以找附近的长辈喝酒、聊天。还可以照看自家的杉树，就像他在世时一直照看着六个孩子的家，在天之灵，也保护茁壮成长的杉树林，会像看到子女健康成长一样开心。
        修建墓地的那段日子，妈妈沿着崎岖的山路把沙石一担一担挑到杉树林。扛水泥时，天气很热，汗流浃背湿透衣服，水泥渗入皮肤，腐蚀了原本因挑沙石擦破皮的肩膀。姐姐说回去帮忙，她吸了吸鼻子说，你们都忙自己的事去吧，我还能干得动。在外工作的哥哥请人帮忙却被妈妈拒绝，她说那是属于自己干的活。哥哥提醒妈妈材料够用就行，不要太辛苦。妈妈应声着，每天只顾着埋头干活，一个人把所有需要的材料从山脚下搬到杉树林里。杉树林便多了一条布满脚印的小径。小径原本没有，是妈妈用铁臂和锄头开出来的。
       万物具备，在选定的日子，请来了风水先生。兄弟姐妹到齐后，举行了仪式，又都各忙各的去了。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家的。去学校之前，跟妈妈去爸爸的墓地，看着还没干的水泥，我手搭在妈妈肩膀上说，老妈，这下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妈妈双手背着，目光停在墓旁边剩下的材料上，若有所思。
        到学校几天后，中午我给妈妈电话。她正在杉树林里“铺路”。开始我还不明白，后来才弄清楚。原来，她用剩下的材料铺小径。为了节省来回时间，还带午餐到山上。我用带责怪的语言说，你会吗？一个人那么辛苦，一点材料浪费就算了。妈妈赶紧为自己“辩护”，材料弄到山里不容易啊！而且正好把开出来的小路用水泥铺好，不怕长杂草。完了她还连说几个闲着没事干的理由。我只好叫她不要太累，悠着点干。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我没跟妈妈打招呼就回了家。家里空无一人。我找了好几处都没找着她。最后决定，去杉树林里看看。
        走在荒山路上，太阳已到头顶。我被灼热的阳光烤晒得有点招架不住，汗水直在脸上和后背流。我甚至想放弃继续前进。但没有亲眼证实，还是不甘心。终于快到杉树林，远远望去，一米多高密密麻麻的杉树酷似一顶顶三角屋顶立在山坡。一阵风过，一浪又一浪，真是青翠的海洋。我用手挡住耀眼的太阳眺望，有一熟悉的人影在杉树林若隐若现。我舒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我踏上了妈妈开的小径，那一段尚未铺水泥。而不远处，妈妈戴着一顶沾满泥土的草帽，下蹲着，一手张着水泥铲，一手边推移装满混泥土的塑料桶。“簌簌”的铁铲抹水泥的摩擦声格外刺耳。她两只脚交替伸缩，每换一次，小径便多了一处水泥。我不忍走近，只觉鼻子酸酸。桶里的水泥用完后，妈妈又到堆放材料那里和泥浆。材料旁边多了几桶水，想必是她临时挑上去的。她似乎不觉得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劳动中，真像在完成自己宏伟的作品，那么认真、细致。妈妈偶尔也会停下来，取下草帽扇扇风。汗水已经浸湿了头发，脸上贴着发丝。她用袖子简单抹拭几下，又继续干活。当她抬头看看已经铺好的那一段小径，再回望没铺的后段时，我站在杉树丛中，已经不知说什么好。
        现在，杉树林便有了一条水泥彩带，一头系在墓地，一头无限地飘远。去拜祭爸爸，看见那不专业的人工水泥小径，旁边的杉树一时比一时高。修小径清理出来的石块堆放在杉树头下，它们印着朵朵妈妈双手开出的小花，就像印在小径上的那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