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幸福群岛
• 疏景晚香
• 李宣章
• 逸云先生

• 空心菜
• 枫林醉
• 我骄傲
• 冰冷酒
• 洙泗清风
• 村居秀士
• 李瑾

那夜，我守护在母亲的病床前

和四水（那马人）

      当母亲躺在手术推车上，被几个护士从手术室里缓缓地推出时，早已等候在手术室门外的人们蜂拥而上，争着去看母亲。母亲很清醒，微笑着深情地先看了父亲一眼，然后轻轻地对我们几个兄妹说：“我很好。”小妹忍不住喊了一声：“妈妈！”医生严肃地说：“今晚，你们只能留一人陪护病人。”几个兄妹经过反复争夺，最后决定由我陪护。父亲还是放心不下，也要求留下了。

     那夜，我守护在母亲的病床前。

     母亲患的是胆结石，几年来母亲不知吃力多少药均无效。母亲一天天消瘦下去，有时剧烈的疼痛让母亲痛苦不已。母亲不能再受折磨了，我们几个兄妹决定送母亲到昆明动手术。母亲晚年幸福，是我们子女最大的心愿啊！这次送母亲来昆明医治，几个兄妹是凑着钱去的。我虽然参加工作十余年，可囊中羞涩，没给半分钱。母亲理解我，同情我，在家时她就轻轻地拉着我的手说：“这几年，你够苦的了，你刚刚从昆明进修回来，孩子也小，儿媳又病了多年，还欠债哩。没钱就算了，只要有孝心！”母亲说这话时，我的心像有钉子在钻啊！

      夜，已经很深了，病房里静悄悄的，柔和的灯光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向我倾洒而来。我和父亲静静地围坐在母亲的床边，父亲一声不吭，默默地望着母亲那沧桑的脸庞，似乎随时注意母亲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其实，母亲已闭上眼睛，睡着了。

      几天来，我发现父亲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本来已经很严肃的表情，现在到了出现呆滞的神态。就在前一天，当医生要他在手术单上签字时，父亲那干枯的手颤抖得厉害，简直不能握笔。我鼓励父亲说：“爹，别怕，这是小手术。”父亲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写得一手好字的他，写出来的字就像小学一年级学生写出来的一样，歪歪斜斜的。我很理解父亲，父亲是深深爱着母亲的。父亲常说：“我是孤儿，你妈是孤女，我们是孤儿孤女相遇呀！”母亲也常说：“我俩就像一双筷子，同捡着碗里的野菜一起熬过来的！”父母亲的确不容易，在那艰苦的年代，在那食不果腹的农村，他俩凭着忠贞的爱情和勤劳的美德，把我们七个兄妹硬是拉扯大，送上学堂，以致走上工作岗位。村里人都说，他俩真是顶呱呱的！

       夜里，母亲有时翻动身子，眉宇也紧皱着。我知道这是麻醉过后，伤口在剧烈疼痛。我问母亲：“妈，疼吗？”母亲总是说：“没事，没事。”有时，父亲心领神会，让我回避。我想，母亲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拉扯大，现在，我为何不可为母亲端屎端尿呢？母亲啊！

       母亲就是这样，常常把痛苦留给自己。我小时候，农村生活特别艰苦。因为我是小儿子，母亲特别疼爱我。记得我幼小的时候，吃饭时，母亲每捡到一点油渣，哪怕不小心吃到嘴里了，也吐给我吃。母亲笑着问我：“好吃吗？”我高兴地说：“好吃，好吃。”每当这时，母子俩都会心地笑了。我工作后，母亲依旧每天都早早起来煮给我早点吃。有一天早上，我起床后见到母亲还没有煮好早点，就恶狠狠地甩下一句“我不想吃了”，就直奔单位。当我回家吃中午饭时，我才知道母亲因胆结石发作，疼得厉害，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上滚下来，吓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更让母亲伤心的是，就在母亲去昆明住院的前一段时间，我与父母亲分了家，搬到单位上住。母亲也没有劝阻，喃喃地说：“去吧，只要你们夫妻恩爱。”我记得，母亲说这话时，眼泪早已流满了两腮。按那马人习俗，是小儿子应住在两老的身边。可我还是走了，留下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一夜没合眼，静静地守护在母亲的病床前。母亲多次催促我：“孩子，睡一会儿吧。”然而，我终就没有睡。我望着母亲，我觉得母亲的脸很苍白，整个病房很苍白，整个世界很苍白，很苍白！

        天刚蒙蒙亮，二哥、三哥、二妹、小妹都来了。大哥和大侄女也从丽江坐夜班车感到了，他们都亲切地团聚在母亲的身边。他们都撵我回旅馆睡一觉，我拗不过他们，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当我跨出门槛的时候，我的眼泪不知怎的，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1997年写，2010年8.5再次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