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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屋

秦池

老屋是衰老、破败而又无限温暖的。

它仰卧在那遥远的小丘之上，背后一片松林，幽幽的。屋前几笼翠竹，摇摇曳曳的。旁一小道侧出，向右拐去，曲曲折折，蜿蜒而上，直没入那山的弯角。小丘为一湾水库缠绕着，逗了半个环儿。隔水相望的是片林子，郁郁苍苍的。再远处，是无尽的山峦，层层叠叠地铺排开去。

老屋就这么仰卧在群峦环围之中，沧桑涤净了他的浊尘，沉静的目光透着哲理的睿智，且又蕴蓄着和祥的光彩，如苍穹般高远深邃。

儿时的我，曾无数次无限欣慰地感受到老屋那缓慢却又无比强劲的脉搏的跳动。

那支撑着他笨重躯体的两根高大的木柱我尤其喜爱。柱子原本的朱红褪得几乎没了底，只隐隐透着点粉红，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镰刀的蜂窝般的凿痕。我曾为柱子而叹息，更仰慕它那坚忍的耐力，它是不吭声儿地站着哩。

我喜欢听老屋那硕大的门在清晨打开时吱吱呀呀地作响。刹那间，阴森森的堂屋骤然敞亮起来。跟着，石磨咕咕噜噜地转动了，刀在砧板上咚咚咚咚地响起来了，鸭群扇动着翅膀呼啦啦腾空而起，吆牛声，喝猪声，唤狗声，赶鸡声……一切都活泼摇荡起来，久困了一夜的生命在新的清晨里乍然开放。

我们这些早已耐不住黑夜的寂寞的孩子们，从热烘烘的被窝里探出身子，也赶着趟儿急切地跃出门槛，去尽情地呼吸那晨曦的清冽的空气，以及那和着泥土气息的花草树木的芳香；还要去谛听那小鸟的亲呢的歌唱，闹成一片的愉快的蝉鸣。太阳暖暖的，轻轻挥洒在我们的脸上、身上、眼睛里、心坎中。老屋披着熠熠神光，温和地笑着，慈爱地端详着我们。

在老屋厚实的臂膀上，宽阔的胸怀中，我们满怀喜悦与赞美，尽情地笑啊，唱啊，跳啊，仿佛世间的一切欢乐和幸福都不会烟消云散，明天我们不必担忧，一定仍是无止无境的爱的海洋，是叶动，蜂飞，蚱蜢的跳舞，蛾翅的振羽……

夕阳西下，鸡鸭都静静地安顿好了，咕咕地哼着；牛羊进了圈，时而一声长鸣在山野间涤荡；在落霞的余晖中，炊烟袅袅升起……劳动一天的人们归来了。

美美的一顿晚餐后，我们这些孩子便挨着大人们围坐在火炉边，熊熊的篝火映红了每个人的脸膛。我们倾听着新奇的山野故事，或歪在大人的膝上颇为惬意地晃荡着小腿儿，一边闻着那从大人们嘴里鼻孔里喷出的呛人的烟叶味儿，无比温暖而又适意。

这时，我的老屋，我心中对你充满了无限的感激：感激你使我终有所归，而不荒露于野，遭受黑夜的欺凌和恐惧；感激你给予我一份诚恳的邀请，而不仅仅是施与；感激你于黑暗中给我送来了烛火的微光，让我做了几许绯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