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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公元1999年抗洪的一个夜晚

　　公元一九九九年的夏天，泛滥的洪水再次漫延，以凶猛的气势撕破外围的防线，逼近最后的堤防，一时人心惶惶，全县上下，抢险防洪的工作再次紧锣密鼓的布置着，人们的神经再次绷紧起来，每个村子的老人，大人，青年，包括稚龄的花季男女，都上了堤，真可谓全民皆兵了。

　　我此时正从父亲的工地上回到家乡。按规定家中无田的可以不必上堤，我家早就没有田地了，但我仍然决心去防讯了，一来因为村队长的诱说，堤上是如何的有趣，轻松；二来也着实因为从小到大没看到过如此浩大的洪水，想去见识见识。

　　但亲身的经历，远不如想像中的完美。我一下子切实的感受到了条件的艰苦。白天，毒毒的太阳晒着，堤上到处是游走的人们，或是担土，或是查看。堤外距脚一米就是洪水，白滔滔的洪水，早已使长江失去了原来的苗条，而变得臃肿不堪了。堤畔的无数垂柳，只有可怜的一撮撮枝叶露出，像是濒死的待溺毙的女子的头发，发出绝望的呼救。堤的另一边是住户人家，所有的抗洪大军便驻扎于此。

　　夜了，人们一批批地去轮流值班，查看水势与堤岸的渗漏情况，间歇换下来的人们，便可以在农家院内、堂屋内、门口、路上铺了凉席，或门板，横七竖八地卧着，但因为人多，没有位置休息的人也是有的。到处是“大如鹅”的蚊子，时时在肌肤上光顾一口，针刺的感觉带来痛痒的效果，虽然在无声的隐忍，结果一个晚上通常只有两三个小时是模模糊糊的睡着，其它时间哪里能睡得着！白天也就精神蒌顿不振。

　　一个晚上，传讯下来今晚十二点钟将有洪峰经过，须全力以赴，于是男女老少，一齐上了堤岸，黑黑的夜里，堤上到处是团团坐下的人影。每隔一米坐了一个人，江水在黑暗中，距脚不到一米的地方，嘤嘤的低低的呜咽，哭泣没有边际，倘若耍起脾气来，泪水暴涨倾刻便可将我们淹没——情况和预感，是如此真实而强烈。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免恻然，但没有谁退却，就这样坐着，有的在拉家常，有的在抽烟，有的在沉默，还有的望着天上星星。但我觉得无形中有一种凛然，就如战争年代面对强大的敌人来犯时那种不退让，决然迎上的凛然。江上的凉风吹来，在黑暗中拂着每个人的头发和衣衫，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桑。这时，在我的身边，几个同乡的年轻人唱起了一首熟悉的歌，歌曲是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但歌词却是改变了的：“风不平，浪不静，人还不安稳，每隔着一米坐着一个人，”听着既令人哑然失笑，又如此真切可信。于是我们都大声的跟着唱和起来。

　　那晚的洪水终于没有来，以后洪水也就逐渐的退了下来。但那晚的歌声，和歌声中我伙伴们的热情和勇气，却深刻地印在了我的心上。我想：那不是一首缠绵悲伤的流行曲，而是一首慷慨豪壮的抗洪歌呵！

　　　　　　　　　　　　　　　　　　　　　　　　　　　　　　　　　写于2001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