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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15日摄于北京大观园)

北京大观园

文、清秋124

　　九月中旬，在北京和许多朋友一起游览了大观园，心情和天气都极佳，人缘天缘的融洽，很是欣愉。
　　初到大观园，未进园子，便看到那块《红楼梦》开篇提到的没能补天的顽石突兀地立在大观园门前，石上三个苍劲的大字：补天遗。心里的感慨真是万千，恍然置身于一种梦境，红楼的梦境之中。若此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也这么一天，我会来大观园走走看看，惜一惜黛玉的亡灵，走一走宝钗的蘅芜院，逛一逛宝二爷的怡红院，这种心境，虽无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那种可笑，倒也不比一般了。
　　进了园子，首先看到是“曲径通幽”处，假山青藤，石洞仄径，红楼还隐在园子的深处，但那种微妙的感知，借于多年来对红楼故事情节的熟稔而生的似曾相识之感，已然渗透于心。
　　过石廊小径，路有多条，最先到的是怡红院，宝玉的住所。里面有三个与真人相仿的假人，分明是着大红绸衫且玉树临风的宝玉、慧心姣美的晴雯和聪明会讨人欢心的袭人。虽两女皆为婢，有来由的，我喜欢晴雯多些。一个置身脂粉窝里的男人，想要没有绯闻怎么可能呢，又怎么会呢？想象着，看周遭花团锦簇的温香软玉妙人成丛，宝玉当真是神瑛侍者了，不然何以有此艳福，被如斯女子众星捧月的宠着呢！
　　怡红院的风，想必吹了上百年了，而早已离世的宝玉，最后的归宿是出家还是在家又有什么关系，曹老先生用生花妙笔为我们谛造了一个包罗万象、完美而凄凉的故事。怡红快绿，那海棠、那芭蕉，都还在吗？都见证了什么吗？似历沧桑，似历风雨，留下来和失去的，都选择了沉默，这又是为何？阆苑仙葩，美玉无暇，镜花水月的何止是这些上流社会的人呢，就连出家低微的刘姥姥的命运，就算最后死得其所，没有厄运，不也是从生到死，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吗？由此可见，人生所谓的得到，分明是虚而又虚，不切实际的假象。真真假假间，世人被故事迷惑了，故事也极有用心地迷惑了世人，很有趣的一幕又一幕，在红尘世间不断的上演着类似的悲喜参差。
　　那大大的省亲牌坊，那命运大起大落，曾一度让贾家直上青云的元春，贵为皇妃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红颜薄命，而她的荣辱直接关系到贾府一大家子的命运。看着偌大的省亲牌坊，看着湖上美丽的喷泉，忽然感觉人生是如此的不真实，如此的虚伪，如此的不堪一击。所谓的流传，不过一纸空言，梦里梦外，根本没有计较的必要。原应叹息，元迎探惜，偕音的潜藏里，一切冥冥中的定数，真的是天意难违吗？故事与现实，到底有着怎样类似的际遇？曹雪芹还是贾宝玉，他们是原型与化身吗？便是这尘世中真正的草蛇灰线，又岂能有迹可寻？
　　公正地说，大观园是今人仿红楼一书所绘而成的园林。以丰富的景致和与红楼梦一书匹配的建筑景点，完成一种二百多年来后人对红楼故事人物的追寻。据说，文物界认为它造就了潜在的文化遗产，是红楼文化艺术博物馆，也是百年后的真文物。
　　徜徉园中，心里并未云淡风轻，相反，红楼情节纷至沓来。那些人物鲜明的人儿，一忽儿是她跑到眼前来，一忽儿又是他跑到眼前来，心下唏嘘不已。
　　园中景物，比较在心的就是怡红院和潇湘馆了。在去潇湘馆之前，到了几个去处，比较感兴趣的是宝钗的蘅芜院。少时读红楼，总不喜宝钗，今天再看再思，方觉宝钗的悲剧色彩，并不逊色于黛玉，黛玉就算没嫁给宝玉，好在她还真正拥有宝玉的爱，宝钗呢，何其不幸，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最终得到的不是幸福的婚姻归宿，而是闺房凄冷，独守空房。命运之于幸福的诠释真是太让人心有不甘了，可惜的是奈何不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宝钗是有理想的女人，只不过她的理想在那个时代只能付诸于她所嫁的男人自上，没有那个可意的快婿，宝钗弃其量不过是命运的弃儿。
　　和朋友行至元春省亲别墅处，忽有兴致，照了张元春的皇妃服饰相片，珠光宝气的，感觉特别惬意和端严，这辈子倒没想当什么皇妃，不过穿上这行头的玩儿兴却感觉甚是有趣。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就在那华服美饰的定格里，我意识到，人生的虚无与真识，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它们是相通的，一如人生的过客匆匆，没有什么留得住的永恒。元春最后好花开败，大观园也就成为浮世绘的一个剧本被传承下来，以丰富的内涵和多元化的蕴含，被后人念及生叹。
　　行于大观园，和朋友歇脚于荷花湖畔，碧绿硕大的荷叶，以没有荷花的青淡，以九月残存的热情，迎接了我的到来。小憩于此，清风习习，红楼一梦怎不堪惜，便试想，若我就是红楼中的人物，我会是哪一个呢？笑，作罢，不做无谓之想，也不想做那被定格成悲剧的剧中人。
　　寻缘而来，溯意而来，我还是深深地爱着这个被后人众说纷纭的痴颦儿，这个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这个苦命的以泪偿情的绛珠。一再相询，打探到潇湘馆的所在，只为了看一眼黛玉的栖身之所，看一眼那尚青藏恨的斑竹，看一眼心仪的女子以怎样的温婉葬花之柔情百转！“碾冰为土玉为魂”，可是你吗？一阕唐多令，意念并未被风卷得均匀，因为黛玉，因为黛玉的唐多令，我对这词偏爱得紧，酷爱填之，至于对黛玉，竟也是种隐匿于骨子里的喜欢，傲慢得讨人喜欢、又不会逢迎世事的纯真，也只能被浊世的浪，毫不留情地淹没。
　　想记住的，其实只记得一只半解，留在心里的倒是牵心牵意我喜欢的红楼人物，此行最遗憾的是没能到拢翠庵访一访妙玉，也只能对这个一度想要安守青灯古佛的苦命女子，抱以深深的怜悯和可惜了。
　　前人说过，花看半开为妙，值此红楼大观园一游，亦应留些遗憾才是正理。呵，安慰着自己，走出园子的时候，已近黄昏。夏末秋初的风，别样多情，牵着我的衣襟，呢喃地说着什么，仿佛大荒山无稽崖的青埂峰下，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正眼含深意地一瞥，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好在，一切，无论你的还是我的，或是他的，都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不做悲金悼玉之人，便没有这困扰心神的红楼梦魇。

201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