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耘   夏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则五谷不绝而民不失食也。

                              ——荀子（代题记）

苞米齐腰高的时候，农民又要忙了。

苞米地如生长的浮雕，质朴而生动。即使不见劳作者，也会令人想到那隐约的劳作身影。庄稼是农民精心莳弄的作品，这作品不事生张，默默地把倾心的投入呈现出来——这是春播的种子成长为秋日收获的过程，是一个茂盛生长的梦的过程，农民在这绿色生机里劳作。

一头牲口，一个农民，一架犁耙把两者连在一起，这一组合延续了上千年。

牲口埋头拉犁，走上没有尽头的田垄，夏天好漫长。旧草帽下的脸庞没有言语，汗滴被粗重的皱纹纵横隔挡，无声的滴落，所有语言都成为奢侈，一声悠远的吆喝也会给广袤的苞米地湮没。夏天除了苞米叶子随便飘成风，就是静寂，就是炙热。

艳阳毒辣辣的，好像它唯一的目的就是烘烤庄稼地，在一天天翻来覆去的烘烤中，庄稼——这季节的饭菜才会烧熟，才会端上秋天场院的餐桌，才会有年节欢喜的筵宴。

庄稼地积淀着阳光，痛苦地积淀着阳光，地头的树荫里只有水碗、烟斗在乘凉。

土坷垃因阳光而成色如金，而肥力无穷，所以百年千年哺育庄稼，养育世人，这一切也许一茬茬在春草秋虫最清楚。

那些苞米在阳光里慵懒，经受宿命的炙烤，然后筋脉粗壮，然后挺直脊梁，堂堂正正，就像经验日渐丰富、肌腱日渐丰隆的一代农民，历春秋而有思想，在子夜响亮地拔节，于是结棒而出。仍然是阳光，沉入鲜嫩的颗粒，颗粒因阳光而结实。最终农家院的粮囤收藏了这阳光的坚实结晶，那浓醇的米香迷漫了村屯的记忆。

那时人们还会记得一架犁、一把锄、一顶草帽么？

陶渊明有诗：“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能体会到“一颗汗珠摔八瓣”的艰辛么？

苞米顶的风抵不住汗水如雨而降，也正是这又苦又涩的汗水滋润了五谷，“而民不失食”。

中国诗歌史影响最广泛最深远的也许就是那首“锄禾”，而我们及我们的孩子们在吟诵时，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日当午锄禾，曾只是出于听话或无奈才吃尽饭粒。农民们清楚这一切，所以每顿饭，他们的碗里是不剩一粒米的。

晌午的时候，牲口歇了，犁锄歇了，高梁米水饭就自家院里的菜蔬，边听电匣子里评书边闲话下茬的农事，坦坦荡荡，咀嚼日子的滋味，如西瓜一般甜。前后门开着，过堂风不经意地吹。这是劳累半响的回报，也是劳累一生的回报。

锄草，施肥，趟地，忙过这一阵，农民们也寻精神的愉悦，丰富自己的生活。有时村上搭台唱戏，演评戏、二人转之类，大红大绿演绎熟知的旧故事，他们还是很虔诚地听，很惬意地看，很憨厚地笑。三里五村七姑八姨这时趁闲走亲访友，俨然过一种节日，一种淳朴得让人流泪的节日。

这时庄稼地如海，村屯像海中浮出的小岛，小岛洋溢着快乐，一切都那么坦然。

/* 创建于 2015-08-17*/ var cpro_id = "u22685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