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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母亲

陈清琦

娘离开我们已经五十多年了，岁月的流逝本来已渐渐地淡薄了对娘的记忆。但是，从父亲追寻娘去以后，我对娘的记忆又清晰起来了。

娘是大家闺秀，父亲常说娘又漂亮又贤淑，能诗能文，是个才女。可是，在我七八岁的记忆中，四十岁左右的娘，却是一个骨瘦如柴、头发枯干、又驼背、又总是身心疲惫的老妇人。

每天早晨天还没亮时，娘便把我从梦中喊醒。我牵着公社的牛去吃露水草；牛吃饱了，我也打满了一大背篓牛草。当我送了牛回到家，娘早就上工去了。灶台上一碗稀粥是我的早饭，一个熟红薯是我带到学校的中午饭，下午放学回来，二姐踩着小板凳做饭，我就去打猪草。娘要到天黑才能回来。晚上的小油灯下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娘做针线，我们读书写字。娘很是重视我们读书，很小的时候就教会我背诗，到现在我还能完整地背出娘教我的木兰诗。每年除夕前扫扬尘，她都会把扫下的扬尘送到很远的十字路口上，倒成一个大大的十字（识字），祝愿她的儿女读书能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身心的劳累和无端的折磨是娘过早衰老的根源。为了保护家人，她不惜牺牲自己。她先是把年迈的奶奶接来和我们同住，以方便照料奶奶的生活；后来她看到三婶家孤儿寡母，日子很是难过，就想尽办法将他们母子也接到自己身边，帮衬他们一起艰难度日；二婶有病，一个人孤苦伶仃，娘又把她接过来。没有地方住了，娘和我们姐妹两就住到黑咕隆咚的阁楼上，而把我们的房间让给二婶。娘日夜伺候，送汤煎药，直到二婶病好。白天，娘像男人一样在地里干活，晚上还要操劳各种琐事，娘的身心太累了。

为了帮助娘，我和二姐总会自觉地做事。家里的小菜园就是我两经常提粪水去浇灌，所以菜长的特别好。可是有个人的儿子经常来拔菜，象进自家的菜园一样。这天他又来了，我说：“我们辛苦种的菜，你凭什么来白拿？”他骂我：“狗日的狗崽子，那个是你的，都是我们的……”娘不帮我，还帮他拔菜，装了满满地一背篓。我气急了，抓住他不让走，他打我，我就打他。娘生气了，抽出篱笆上的竹片打起我来。还对那小子说“以后要吃什么菜就来拿啊！”娘的打虽是高起轻落，我还是委屈地哭了。娘说“女乖啊！菜不要紧，人平安重要。”这是我记忆中娘唯一的一次打我。

那一年好像特别忙，要大跃进啊。娘更累了。要命的是娘背上长了一个大脓疮，疼痛难忍，没有钱又没有时间去看。每天娘下工回来就带回一些草药捣烂，让我给她敷上。疮不见好，流着脓血，越长越大。一天，娘下工回来带了一捆陈年的葵花杆烧了一盆灰，晚上，就着小油灯，娘爬在灶台上，我站在板凳上，娘让我把她那脓疮里的脓血挤出来。那疮又红又大，我怕，不敢下手。娘说“乖女，你要下狠心挤，脓血都挤出来了，娘才得好啊。”我闭着眼，用尽全力，一股脓血喷出来洒了我一身。娘浑身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头上身上滚下来。“乖女，再挤！再挤啊。。。。。”我连挤几次，“娘，没有了呢。”娘说：“把那葵花杆灰洒上。”我按娘的指点，洒上灰，用布包好。娘虽然痛得一身大汗如水洗一般，却高兴地说：“乖女，好样的，等娘好了，就带你们去找爹。”

找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和二姐又得到上学的机会。在那全国都困难的时期，我们穿着娘不时送来的新衣新鞋，吃着娘从牙缝里省下的馍馍干，真是好幸福！然而好景不长，娘突然去世了，随后父亲也遭迫害。二姐弃学，用她28元的微博工资供我两生活，并和兄姐们一起艰难地资助我读完大学。

自从娘走后，每年的冬天我的手脚都生满冻疮。衣服破了连打补丁的布都找不到，我的被里子早已经破烂不堪。一天我在厕所发现一块破烂的窗帘布，中间破了，两头还好。我检回来洗干净，补了我的破被子。剩下的很结实的边角我还把脚上的破鞋整个换了个面子，穿上如新鞋一样。为此，我挨了批，做完检查那天，我跑到西山娘的坟前，哭了很久、很久。山静静的，娘的坟也静静的，只有风吹荒草随我一同哭泣。天上的白云飘走了，乌云涌上来，雨滴打在我的脸上，我向天大喊：“娘，你在哪里？……”这是我最后一次喊娘。

娘永远在儿的心里。现在，娘和爹一起在天国快乐地生活。啊！女儿祝福你们！女儿永远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