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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又至，骤冷的时节，身子总会有些许地不适应，就如这凉凉寒寒的空气，也是凉凉寒寒地冰冷。只是这心里，倒不见了每一次季节交替时被渲染的感伤，和落木飞花触景生情时的唏嘘。一场秋雨一场凉，我越发显著的枯骨，在这不敌的变化中，竟不知觉地傲然起来。

     小城的安宁是早已习惯了的。每日穿梭于必须完成的章程之间，淡而又淡地获取着，这个小城始终都不曾离弃于我的平静安详与从容淡定。记得胡兰成文中说过一句话：“我不但对于故乡是荡子，对于岁月亦是荡子。”他是在故乡之外流浪的人，也是在岁月中流浪的人。我因张爱玲而读了他的书，不喜欢他的人，却记住了这句话。年轻执著时，总认为对真情的辜负是不可理解的，总会有很多正义的理由去谴责辜负真情的人。后来在佛经中读到另一种了悟，于是浅笑，原来“辜负”二字不过是执着的我们为自己设下的牢笼，缘起缘灭，因果自负，谁能够阻止花开不谢、水不东流。胡兰成就是一个荡子，他又怎可能在一屋烟火中，与一人冷暖相守。各人因缘不同，过的人生也不同。

      只是胡兰成的那句话，倒像是不经意间遇见了，便结了缘，时不时地总会想起它来。偶尔有人问我：“那么多人都离开了，你为什么还在？”我在该有的礼貌中回答他们：“心安即福地。”有时，还会以不被人察觉的狂傲说一句：“我将这里当作隐居的地方。”别人便不再问，我也不解释。这样的回答，确实是很难作为话题再继续下去的。有时我也想，这座城池为什么就能那么安然地在我眼前，让我也同它一样安然地在这里，哪怕是曾经说着要离开时，也还是内心平静地预知着不会离开。

“心安即福地”，也许这句话于我确实是说对了些的。曾经很长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以为孤独是唯一可以与我作伴的知己。我将自己安置在孤独里，享受着它带给我的快感，然后，将这种快感扩大渲染，或变成文字自慰，或变成浓酒自虐。可是，我还是孤独，像浮萍，像柳絮，没有根，不能落地。我在这座小城里很长时间地维持着这种状态，然后逃离，然后又带回更深的孤独。我一直都在这个小城，却是一直在这个小城流浪。所以，我总是喜欢将我呆的这座小城叫做故乡，它虽然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我与它始终若即若离，既亲密又疏远，既相守又背离。这种近而又远的关系，构建出一个很奇妙的现象，像幻境，亦真亦假，亦实亦虚。 我在其中，就仿若在梦中。而这个梦，又像是另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我，暂时于睡眠中借来的一点时光。时光未尽，人便不会离开。

想起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卢生，瓷枕之上几十年，儿孙满堂、荣华富贵，八十岁命终时惊醒，却原来是黄粱一梦。那个点化他的吕洞宾还坐在他的身边，他睡的旅舍清晰在前。历历在目的一生，难道是梦？如果是梦，也不过如此啊！人生的恩宠荣辱、困窘通达也就是倏忽而过，眨眼而已。我看见卢生醒了，可醒后的卢生又在哪里呢？成仙了？抑或是在一处安宁之地，或者干脆是在闹市之中归隐了？我在想，他梦醒后的此生是不是也是梦。这是一个始终都难以回答的问题，如果太过执著，便会被扰得心不安。

秋风秋雨不愁人，无明现前自寻愁。一秒一秒地细数流年，曾经一直不知道梦外的那个我，一直只执著于梦中的这个我。这或许也是因缘，当梦中缘起而现，缘散而逝的现象来了又去后，我才发现我的孤独也不过是我执著的体验，如果它真实存在，它又来自哪里，它又去到了哪里？我根本无从寻找它的踪迹。看来，原本是我自己安置了孤独，然后又一无所知地与它融为一体，被它所伤。这样想来，平日里眼中的风雨，都不是真实的风雨，而是自己的情感认知需求了的风雨，我不过是借它来慰藉这梦中秒秒消失的光阴罢了。了然了是在梦中，便就心安地在梦中。此地因缘，露电泡影，擦肩而过了，便很难再相遇。

 只是胡兰成的那句话，终究还是将我与小城的关系，道出了一点禅机。无论我怎样心安于此，无论我怎样因心安而获得了暂时的宁静的福气，我对于小城，都永远只是一个荡子，如果真是像我对别人说的：“这是我隐居的地方”，那这个地方也定不是陶渊明的田园，它也许就是我流浪他乡的足迹。

秋雨。无语。了悟了我是在梦中，可我还是不知道我是谁。

一场秋雨一场凉啊！

一场秋雨一场凉啊！

                                        (2013-0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