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当避路
刘晓林
“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可喜,可喜!”一日我读到了北宋文坛盟主欧阳修在《与梅圣俞书》所记。他对苏轼赏之再三,大呼避路。
“苏门三士”苏洵、苏轼、苏辙在中国文化史是足以辉耀古今的,尤其东坡居士更是观天人之文、察悟时变、成化宇内的标志人物。他们,连同王安石、曾巩、程颢、张载诸贤都获过欧阳文公的推誉。可以说北宋前后相继、蔚为大观的文学繁荣,在很大的程度上与欧阳修的主张“一时贤士大夫,虽潜晦不为人知者,知之,无不称誉荐举,极力而后已。”是密不可分的。史有泛论:文人相轻,自古使然。和者众,我持异议: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文人!是自诩的文人还是传言的文人?是皓首穷经学而化之的文人还是浮光掠影囿于所学的文人?概而言之,“小”文人如不相轻便成为怪事!“大”文人如若相轻,以“大”冠之又有何用?进而言,至少“大”文人相互间内心深处无不是相重的!
欧阳修对其子欧阳裴说:记住我的话,三十年后世人只知道苏轼,再也没人知道我的诗文了。至此,我不由发叹:伟哉,欧阳修!《醉翁亭》中的太守啊,你醉的实在高明--清醒者在你面前也会顿显懵懂。千古醉翁亭,皆因醉翁名。相轻者不知高山自高,相重者深知龙哪能总是在渊的、一定会有冲天的时候!何如推而助之。为了问题阐述更明确些,我想把自己多年前所写《寻找生命中真正的对手》部分文字挪过来:两游客误入深山茂林,久寻出路,未果。忽然黑熊至,两人狂奔。善奔者领先,回首--他人随其后。善奔者大慌,转念安然--有垫后者,何慌之有?人们曾就此得出很多启示。基本启示,风云变幻的市场(人生)中,领先为王。不管领先多少,风险承担者(不利者)永远是后面的人。进一步启示,出奇照样制胜。跑不过你,我上树还不行?潜水还不行?装死还不行?凡此种种。如此多的启示,无不基于这样一内定的隐标准:跟同一状态中的另一个(组)对象做比。可怜的人啊,有多少仅限于在与他人的比较中得到优越感?我们可以与他人做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自己的压力。但跟自己比才是最重要。中国的先贤们曾说过:“知人者智,自智者名。”古希腊的神庙里也刻有这样的文字“认识你自己”。每个人生命中的对手都可以寻找!而每个人生命中真正的对手永远是自己——市场如此,艺术如此,人生如此,其他亦如此。
“学者当师经,师经必先求其意,意得则心定,心定则道纯,道纯则充于中者实,中充实则发为文者辉光”欧阳修这样看待文学创作,他又将此渗透到了别处。他终生视自己为生命中真正的对手,在做着自我搏击。然而又不限于此,他好要力行“老夫当避路”。避路的老夫绝不是懦弱,更不是无知。他深知宇宙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应有的位置,成人之美的同时难道不是成己吗?宋神宗熙宁五年(1072年),欧阳修在颍州(今属安徽省)的家中,留下一万卷藏书、一千卷集古录、一张琴、一局棋和一壶酒,溘然长逝了。得其成全的苏轼评价其文说:“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雅典娜的智慧再伟大又怎能代替的了安泰的力量?即使众神之神的宙斯也不可能独自屹立于世!
老夫当避路,我想把这样的老夫自解为大丈夫的老师,固执如我者是“不怕先生责怪”的!
注:“不怕先生责怪”出处:晚年的欧阳修仍然在改定过去的文字时“用思甚苦”,他妻子问,何自苦如此,难道还要怕先生责怪吗?欧阳修笑答:“不怕先生责怪,却怕后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