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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饺子饺子皮别烂(小说)

                                                    杨志强

时光似水，说话间冬至就要到了，有句俗话说“年怕中秋月怕半”，意思就是过了中秋节就感觉一年就快完了，过了半月就像是到月底了。按这种说法，冬至一到那期盼中的新年就会嘎然而止，似乎就能听到新年的脚步声了。

冬子无时无刻地都在盼着新年的来到，因为，只有到过年的时候，在南方打工的爸妈才能像候鸟一样回来，一家人才能团聚，冬子太想一家人在一起的温暖和温馨了。不过一年也就那么几天，过完年爸妈就走了，剩下的那每一个漫长的清晨和黄昏，只能和年过花甲的爷爷一起度过，也不全是，期间大部分的时间，冬子还要在学校里度过。

冬子今年九岁，上小学三年级，学校在离家七八里地的镇上，以前的时候，村里有学校的，后来学生少了，全镇的学校就集中到一起，镇上的孩子都在家吃住，像冬子一样家远点的孩子，就寄宿在学校。

冬子的家在中条山深处的历山脚下，历山的主峰舜王坪就是舜王当年躬耕的地方，小村有口古井，传说就是当年由舜王所浚，有关舜王浚井逃生的故事，小小的冬子也耳熟能详。舜井不同于别的水井，井水沿着井壁自己溢出，流进一个方形的池子里，村里人吃水就在这个池子里挑，然后井水又一分为二，流进两个较小一些的池子，村人们一个用来洗菜，一个用来洗衣服，井水从两个池子流出来后，汇集的水渠绕村而过，可以浇灌村子周围的土地。

舜井的上面有护井的井亭，亭柱上有一副笔力苍劲的对联，周围还有记载舜井历史的古碑。冬子不认识那些字，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能从前辈们虔诚的尊重里看出舜井的神秘和宝贵。不起眼的小山村因有了久远的历史，就有了许多古老的传说，更有着许多古老的习俗，最令冬子感兴趣的就是冬至吃饺子的习俗，奶奶说过，冬至的前一天晚上要吃饺子，吃了饺子，这一冬就是天再冷，也不会被冻了耳朵。

冬至眼看就要到了，冬子的心里却油然生出一种怕意，他怕下雪怕吃饺子。他怕下雪了爷爷跳水摔了，怕大雪封山爸妈回不了家；他怕吃饺子，是因为爷爷做的饺子太不是饺子了。

这要是在以前下雪和吃饺子可都是冬子的最喜欢不过的事情。

雪在冬子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魅力无比的魔术师，可以一夜之间把枯燥无聊的原野，妆扮成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更不用说堆雪人，打雪仗的童趣了。可是，自从前年的春节爸妈因大雪封山没能回家后，一到冬天特别是临近年关，冬子最担忧的就是下雪了。

说完了雪，该说说饺子了，冬子以前认为饺子才是天底下最最好吃的饭，奶奶、妈妈都是捏饺子的能手，捏的饺子皮薄馅多，煮出来盛在碗里是半透明状的，晶莹剔透地，简直就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叫冬子不忍下口。

去年的那个阴雨霏霏的秋日，奶奶突然得了急病，等冬子从学校回到家时，奶奶已经躺在冰冷冰冷的冰棺里，脸上盖着一方红布，从此，奶奶那慈祥的面容就定格在冬子的记忆里。奶奶的突然离世，使冬子过早的感受到死亡的可怕，他知道了，死，原来就是去了一个永远不能回来的地方，那一圤黄土，远比爸妈打工的远方还要遥远。

奶奶走了，家里就留下冬子和爷爷，爷爷知道冬子喜欢吃饺子，冬子放假的时候，爷爷也给冬子捏饺子吃，爷爷的眼睛患有白内障，看东西模糊，捏的饺子皮厚个大馅少，不知为啥在锅里一煮，厚厚的皮反而破了，每次看着爷爷煮的饺子，冬子只想哭。

上次吃饺子是农历十月一，十月一吃饺子也是本地的习俗，爷爷告诉冬子，家里捏的不好吃，让他在镇上的超市里买一些现成的，他买了一袋拿回家，结果放到早上，一看，原本冻着的有模有样的饺子全化了，挤在一起成了一坨，爷爷又不舍的扔，爷俩就吃了一顿片儿汤。

有了这么几次吃饺子的经历，冬子一想起吃饺子就发怵。眼看着冬至临近，冬子的怕意写在了脸上。那天他在一本课外读物里，看到了一个励志的小故事，突然，他想爷爷年龄大了，为啥自己就不能学着煮饺子呢，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高兴，他查了日历，冬至的前一天正好是给星期天，他决定自己煮一次饺子。可是，跟谁学呢，纠结的心理使他寝食不安。

老师看出冬子有心事，就把他叫到办公室，听了冬子的想法，老师答应教他煮饺子，晚上，老师把冬子带到家里，让他看着，煮饺子首先要水开欢了，再有一次不能煮的太多，刚下到锅里时，要用勺子搅，勺子要反过来，口朝下，用力均匀，轻推饺子，不要让它们粘在锅底，等再次开的时候，要加少许的冷水，这样皮不粘，火不能太大，等饺子发涨又缩小的时候，饺子就熟了。冬子认真的看着老师煮，默默地把老师说的要领一一记了下来。

时光的脚步，不会因人的好恶而停止，冬至来了，冬至的前一天，冬子给爷爷说，晚上的饺子由他来作。

冬子从镇上的超市买了饺子，回到家后，接受上次的教训，先把饺子一一摆在案板上，因为晚上还要去学校，半下午冬子就开始煮饺子了，他不让爷爷插手，爷爷笑呵呵地去看电视。

他往锅里添了水，然后开始烧火，记起奶奶说过的“人心要实火心要空”他先弄点玉米杆放在下面，然后放上硬柴，把硬柴交错地放着，玉米干容易着，一会柴也引着了，火苗旺旺，似乎在欢快的唱歌。锅里的水先是像哼哼，后来是嘶鸣，再后来锅盖的四周冒出白色的水蒸气，水花翻滚着开始唱歌了，这就是水开了！

水开了，就开始煮饺子吧，冬子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一次不能煮太多，冬子小心翼翼地把饺子一个个放进锅里，然后用勺子轻推，锅台内已换了大柴，不用再加柴了，饺子从锅底漂到水面，这下要勺口朝上搅了，饺子悄然涨大，冬子用凉水压了压，又过了一会看着饺子开始收缩了，饺子熟了，锅里的饺子，一个都没破皮！

冬子让爷爷先尝一个，爷爷吃着笑的合不拢嘴，说我的冬子长大了，会煮饺子了。

第一锅饺子出锅，爷爷说要先敬祖先，冬子跟着爷爷给祖先磕了头，他望着香烟袅袅，仿佛看见了慈祥的奶奶，在香火的那一头，向他微笑着。

他问爷爷能不能给爸妈也敬一碗呢，爷爷说那可不行，敬只能敬给过世的人，敬给活着的人，多不吉利呀。。

冬子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平时他也怕给妈妈打电话的，一听到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冬子就忍不住要哭。现在，他忽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他要告诉妈妈他会煮饺子了。他用爷爷的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他高兴地告诉妈妈，他煮的饺子可好吃了，他听到电话那头妈妈带着颤音的笑。

爷爷说，过了冬至就开始数九了，头九有雪九九有雪，这几天天气好下不了雪，看来今年的冬天雪会少的。冬子说，不下雪多好呀，爸妈回来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大雪封山而回不来，也不担心你去井上挑水摔倒了。

吃着自己煮的饺子，冬子吃出了奶奶妈妈捏的饺子的味道，一个劲的问爷爷饺子咋样，爷爷大声笑着赞不绝口，小屋里不时的响起欢快的笑声。

不到五点太阳就落山了，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冬子要去学校，他不让爷爷送他，一个人走了，不知怎么，走在村前熟悉的山道上，他没有一丝像以前那样的怕意，前面是一段两边都是悬崖的峡谷，峡谷的西边是一片迎春，早春时节，荼糜的迎春花早早地报知人们春来了！东边的那片紫藤，在春夏之交，用紫色的花朵使山谷显得神秘而悠远。迎春、紫藤的枯枝在微风里抖动着，那些枝蔓间的小疙瘩，爷爷告诉他说是春来绽放的花蕾，冬子明白了，原来，春天鲜艳的花儿都是在寒冬里孕育！

走过峡谷，又拐过一个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小镇的灯光了，冬子欢快地走着，那沙沙的脚步声，似乎就是春归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