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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我的文字中被忽略,这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不好,或是因为他对我不好,而是因为我与他相距的实在近。
这种近,相当于左手和右手。
认识他的时候,他们还年轻。那时,刚从婚姻的死水中挣脱出来的我,还未待看清久违的围城外景,便遇到了他。
是在一辆白色的中巴车上。
他管那种车叫大白熊。
我和他初次见面的距离也不远,是大白熊车上正驾驶和副驾驶之间的距离。
他开车。
我坐车。
他开车拉人、送乘客。
我坐车看书、思考问题。
他不停地关注每一个要上车和要下车的人。
我则一心一意地关心书里的每一字、每一句。
他开始跟我说话,在停车等乘客的时候。
我没听见,书里的文字虽没有声音,但无声的世界有着更加精彩的声音在吸引着我。
他还在跟我说话。
我听见了,放下手里的书,怔怔地看他。然后,我就听到他在问我。不过是你在看什么书啦?我说是电子媒介,他又问电子媒介指的是什么啦?我说广播、电视、电脑都是电子媒介。
他又问,那你是干什么的,我简捷地说我是教师,尽管我只是一名教幼儿画画的幼儿教师,但我并不觉得我与手中正在看着的那些电子媒介有多远。
听了我的回答,他将我手里的书要去翻看了一番。其实,我能看得出来,他真正关心的并不是我手里的那本书,他更关心的是书里有着什么样的文字能那样牢牢地吸引着我。
就这样,一本有关电子传播媒介的书,将他的意思及时地传播给了我。
他说他要和我交朋友。
我立刻回绝说不行。一、我不跟异****朋友;二、我不愿意跟比我小的男人交往;三、我更不愿意跟陌生人相识。
总之,一句话,我不想和他好。
可是,他锲而不舍。
我终于对他说:“别以为我在电力部门工作,经济上就有保障,告诉你,我随时都有可能下岗。”
他听了,也立刻回答我:“没关系,我年轻,我有力气,我会开车,我能养活你。”
他的回答,在左邻右舍几乎都会开车的今天听来,无异于是句废话,但在当时,看着他年轻而率真的脸,我相信了他,接纳了他,并决定从此跟从于他。
尽管他比我小,尽管他对我来说还只是陌生人,尽管我还没有足够的理由来相信他。但我坚信,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即便彼此已经相识并相知,但在懵懂无知的状态时,每个人对每个人来说,都该属于陌生人。
我发现,我是那么的相信承诺,尽管我走进围城之后又毫不犹豫地走出围城,但我还是相信承诺。我明明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承诺根本没有兑现的可能,但我还是相信,我觉得,承诺的本身是美丽的,而相信承诺又是美好的。我总认为,那些承诺,哪怕日后没有兑现的可能,但只要偶尔能想起,就会在无意间的回首之时,倍感温馨和幸福,至少,在这世上还有一份来自于对方给予自己的承诺,哪怕那承诺是谎言,也是可以让自己快乐并庆幸的资本。
从另一种意义上说,我是个多么容易满足且又知足的人。
这个相识过程,被我写进了我的长篇小说《婚姻树下》,这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生活片段,用在电视连续剧中也不过是几句立刻就能被观众遗忘的台词,但我却被这几句话深深地感动着,一直到现在。而这种感动,以至于在前不久的一个休息日,与他领狗狗到山上玩的时候,看到红色亭柱上的一段少年涂鸦,我立刻番然顿悟出我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那句话是一个叫HG的男孩儿写给一个叫BSJ的女孩儿的。
那男孩儿说:人这一生,需要的并不多,不过是一杯水、一碗饭和一句话。我希望我喝的那杯水是你倒给我的,我吃的那碗饭是你做给我的,还有“我爱你!”那句话是你说给我的。
我非常感动,我感动于少男少女对美好人生和生活的真诚憧憬,我还感动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陪伴在我的身边。而我喝的水、我吃的饭,和我要听到的那句话,又岂止是一杯、一碗和一句。
我想,如果当初我能弃他那几句话于不顾地离开他,多年之后的我,他曾说过的那些话和他,必会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
好在,幼稚并鲁莽的我,并没让那几句话成为遗憾,尽管,一杯水和一碗饭的日子,早就平淡了所有的浪漫,并消蚀了当初的美丽誓言,但一颗心,依然完好,这就足够了。
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我考试的时候,他会请整整一天的假,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守在考场外,只为我走出考场时,能意外地看到已经等了很久的他;刚买电脑时,因为不会操作,经常碰到棘手又无奈的问题。这时,他会问明情况,然后拎着主机箱,坐将近一个小时的公车,去他表姐夫的公司,及时帮我处理好我和他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这时,脸上渗冒着细小汗珠的他就会高兴又自豪地对我说:“我姐夫说,这台电脑没有病毒。”然后,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软盘对我说,以后,你就把你的文件保存在这里好了。
当我对他说,我要投稿,我要到报纸和杂志上发表文章,你想着给我买邮票和信封时,他会在只随便地答应了一声后,便将五十个邮票和五十个信封递到我的眼前,我惊异于那厚厚的一叠信封和一大张还未撕开的邮票,并为着那些信封和邮票不被浪费,而天天写、夜夜写,然后,通过稿费和杂志社赠予的书,再源源不断地回馈给他对我的那份无声又大气的关怀;有一天,我对他说,我要写长篇小说,我要买很多很多的本和笔,他听了,欣然陪我坐车去市内最大的文具批发城,买来我几年甚或是十几年都用不了的本和笔。
想着那一路上,我拎着手中沉重的方便袋,看着他手中也同样有着这样的一个袋子,就在心里想,他能如此地陪我,还不埋怨我,这就是世上最大、最默契的支持和鼓励。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苍茫无际,偶尔,有两只大鸟飞过,我暗下决心,要珍惜这袋子里的每一个本和每一只笔。
我还想,我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笔和本用了。然后,让他再陪我一起去买。
人生,在很多时候,既无大起,也无大落,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愿望和追求,都能滋润已经庸常了的生活,而一个喜爱文字胜于世间任何的我,仿如一只刚刚出壳的小鸡,如果我前边有个小小的坑洼,只要被他发现,他定要成为一粒不能硌脚的石子,让我平稳地走将过去;如果,我遇风遭雨,只要他发现,定要变成一片叶子,用其力所能及的力量,为我抵挡。而这些,在年年、岁岁、日日月月的繁复中,我不再感觉也不再感受,仿佛根本就未仔细地想过也未真正地察觉过。
而我,也在他的一杯水、一顿饭和一句句话中,早已从容得素面朝天,我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的脂粉气、也没有了任何后天雕琢的俗香,而始终保留并逸漾着的则是一个女人自带的天然质朴和纯净。
我愿意做这样的女人,我也知道,他喜欢这样的女人。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想起了《京华烟云》的作者林语堂之妻廖翠凤,她不爱打扮,不赶时髦,头上梳着简单的髻,总爱穿样式普通的旗袍。
她不懂林语堂嗜之如命的哲学、文学,她对国家大事也不关心,但这些,都无损于她做林语堂的好太太。
而他于我,又岂不是一样,他不知道尼采、也不知道杜拉斯,更不知道R、J法勒和渡边淳一,他也不爱打扮,也不爱赶时髦,头上总是剪着一成不变的发型。他走在大街上,永远都是不抢眼的普通人,可是,他懂得厨艺,他会看着我越吃越胖的身体说:“你胖了好,你胖了,就不会有人要你!”
我听了,用眼睛狠狠地瞪他。
他又接着说:“没人要正好,因为我要。”
就在今天这个我生命中第一次知道的感恩节早晨,我想到了他,便用这样的文字送给他。
而这个时候,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关怀一只扎了七天点滴还不见任何起色,医生说已经无药可医的小狗身上。
我想,我和他都爱着的聪明小狗“六六”无论是出生时令我们惊喜的那一刻,还是现在时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弥留之际,惊喜抑或是死亡,都已不再重要,因为“六六”已经将它所有的调皮和聪明无私地给予了我们,而我们,哪怕是付出更多的焦急、无助和烦躁,也会为了一只小狗而心平气和地去面对。
这世间,只要有爱,就无所谓生死。
我深深懂得,一只小狗,易或是一句话,或是一个人的生命,无论它大到顶天立地,还是小到无法记忆,都因为在我们的内心里暗存着一份真诚和感激,而成为一种福,而这福,必定是在你早已拥有了剁掉一只手才可以感觉到疼痛的时候,才会被发现、被发觉,原来,属于我们的平淡人生里竟还包藏着那么多的温馨、和谐与宁静。
而这样的日子,拥有一天,就幸福一天,拥有一辈子,就幸福一辈子。
诗赋绽芳蕊 今来觅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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