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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跃荣著《旅游散记》

纯洁

一路上我们看到了不少农业基地，比如养蚕基地、梨园基地等等，山上的风景当然是纯粹的，尤其山上有些平地很开阔，若不是驾车上来，怎么样也想不到这是在山顶山，于是对高原又有了深切的体验，如果是我的几个哥们旅行，肯定会几次停下车来吹风吹牛。所以我说：“看到路边卖梨子的就停一下，我要尝尝最纯粹的水果。”——尽管我知道沙梨是梨子中品质最差的。

在山顶的平地间的公路边有一线通透的卖农产品的棚架，但基本上是空的，左边棚架里有一堆西瓜，右边棚架里有几框梨，我们停下车来。买西瓜的有主，那中年妇女用土话给我们热情地打招呼，我们听不懂，但那神气显然不会强缠着我们买她的瓜。我正要问她梨是不是她的，对面隔一条田垅的苗家木屋里跑过来了一个少女，虽然她将毛巾铺开盖在头上，上面再戴着遮阳的小斗笠，却怎么也遮不住她那青春的气息。

“梨怎么卖？”

“一元钱一斤。”她甜甜地笑着回答。却没有去提秤，而是先拿了一个梨在手然后去取那把放在案台山的水果刀。

我的眼睛一直是跟着她的，原本就没想要问价，只是习惯而已，还是顺着思维惯性说：“你给我称四个吧！”看见她要削梨而没有去动秤的意思，我问：“你干什么？”

“您先尝一个，不好吃就别买。”她很自然地回答，并意外似地看了我一眼，眼睛仿佛还在问：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是一览到底的纯净，分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我震撼了，不由自主地惊呼：“天哪！这么纯洁！”并赶紧摇手说：“你快别削梨，不能这样的，我既然买，好吃不好吃都认了，决没有你的不是！”

我家太太也下了车，她一下就甩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姑娘在读高中吧？是在县中学读书么？是放假回家了？”

女孩甜美地笑着回答：“我正读高二呢，放假了，我们县中学就在前面，只两公里远。”

太太问她“是放假回家了”的话看似多余，我却知道其实原问题是问：“你住校么”？而且从太太忽然看了一眼对面的苗家妇女的这个举动可知，她还准备问女孩是否是苗族的，答案是明摆着的她才省略了没问。因为女孩的皮肤白皙细嫩，而长相和礼节更让人无法相信她会是长年辛勤劳作的苗家少女。

太太下车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劲地端详着女孩并姑娘长姑娘短地寻着她说话，显然是被她吸引了才下车的。

女孩看了一下秤说：“还放一个梨就正好三斤。”然后征询地望着我说：“还放一个好么？”

我差点脱口而出：“还放十个吧”，可车上满是我家太太买的水果和副食品，这是太太与朋友出门的习惯，生怕亏了朋友，出门前都要买一大堆食品，总不懂得吃新鲜与稀奇就和摄风景一样，要在路上见好的就取！我若又带这么多大家都没法吃完的梨上车，他们准会笑我们两口子有毛病。而凭直感，我也知道放不了一个梨了，想说就算三斤吧，又怕亵渎了圣洁，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特意拿了一个小一点的梨放了上去。

在我付钱的时候，我家太太望着我，我知道她的意思，但什么都没做。

我家太太并不想就走，所以拿起一个梨边削皮边同女孩闲聊。我自然也在品读这女孩。

女孩忽然惊愕地盯着我太太的手对她说：“您切得太深了。”

我太太没听懂“切得太深了”这种陌生的语句所表达的意思，还以为是赞赏她的技法呢，笑盈盈地回答了一句“是吗？”仍继续陶醉着她那削果皮不断皮的技术。

我知道女孩是说我太太削果皮削得太厚，浪费太多，她心疼呢！好在来了位弓背老太太，她去搀扶老人家，我以为没事了，可她还是侧首回眸地盯着我家太太削梨的手。我在一旁干着急，却什么都不能做，好生窘迫。我真后悔不该阻止女孩给我削梨，原本还有多付几毛钱的借口（不上秤，算一元钱一个）。

老人家显然是特地赶过来想同我们闲聊的，很是热情地说了一长串，可我们听不懂，却都装得听懂了似的笑盈盈地频频点头称是。女孩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明白老太太说的什么，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恰恰是这样才使得女孩的眼睛终于离开了那果皮。

我不敢当着女孩的面吃梨，怕留下的梨核太多会让她难过，还会影响我的形象，尽管我只是一个过客，但我从来不会因为别人不认识而作践我自己，更不愿意玷污这满眼的纯洁。于是，我就问女孩：到凯里还有多远？意思是催促太太上车，我不能总是拿着削好的梨在手里呀。

“还有30多公里呢！”女孩说，她还想告诉我们更多的信息，却不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我估摸着，在她眼里，三十多公里也是不太短的路程，而在我们的概念里，通常就是二三十分钟而已。

我咬了一口梨，惊喜地对女孩说：“好吃！”

女孩笑开了花——太纯粹了，什么她都信。上车时，我家太太恋恋不舍地对她说：“姑娘，好好读书，上一个好大学！”

女孩也觉着了我家太太的关爱，有些感动地回答：“我一定会的！谢谢阿姨！”

不用说，我家太太特喜欢这女孩。开车后，太太责怪我：“你就不能多给她十块钱呀！”

我坦然地回答：“在这大山里面，弄钱当然不容易，但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十块钱、百块钱能算钱吗？给对面那个卖西瓜的妇女还不一定会接受，她这么单纯，不小心给她心灵上留下了一丝阴影你会忍心么？而且，正因为她纯洁漂亮，若现在将这个世界看得太美好，她比别人更多的、时刻围绕着她身边的危险就太可怕了，就可能毁了她！你能保护她么？所以，有些好事是不能做的，思维还得要有多向性。”

即便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也不敢写地名，尤其担心张艺谋会因此而找到这里来，唯恐从今以后《中华大字典》里的“清纯”或“纯洁”都成了冷僻词。所以我将这篇游记的前后文都掐去了，估计张艺谋的算术也不会太好，他算不准这个地方的。

我对罗老师说：“好比生活是一条河，教育是舟船制造厂，阳光教育是这家工厂的一个小车间，只生产划船的浆，可以送小船上的人去梦的远方，却不能帮他避开旋流险滩；文化教育只生产顺风的帆；而自然科学的教育才是这家工厂的核心部分，生产大船和船的舵与动力推进器，载重、提速并把握方向。所以，我认为大学里的道德品质教育课程和文科专业都该取消，文史类专业只招研究生就可以了。大学生会听说教么？只不过是迫于环境才背背要考试的文章而已！真正有了科学精神的人还可能缺少道德品质和文学素养吗？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科学大师都不缺这些！据调查，诺贝尔奖获得者中大多都是学数学出生的或是有数学天赋的人。从理论上来说，我国的文学家应该是有机会获诺贝尔奖的，可偏偏就是缺乏思维素养，文学艺术没有可推敲哲理的内涵便没了价值，这便是中国现代文学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