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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三人行

    杨柳依依细雨霏霏，转眼间1992年的清明节到了。当这个传统的祭扫日来临的时候，我眼前又浮现出“明月夜，短松冈”上那座合葬孤坟。虽然它远在八百里外的藤田镇，而且墓中人之一陈先生与我仅有四年的交往。

    于是我又找出像册里这张珍藏的三人彩照，它是六年前的初夏，在藤田中学校门口摄下的难忘瞬间。照片上除了我，还有两位神采奕奕的花甲老人，他们就是我的忘年交陈稼漪和傅剑难两位先生。

    陈先生出身于江西黎川县的陈氏望族， 五十年代初毕业于湖南大学并在湘潭工作过十余年，所以他－见面就说跟我算半个湖南老乡。傅先生祖籍江西泰和县，解放前夕毕业于中正大学，解放后在莲塘教过中学。十年动乱中他们都拿过工分：陈先生辗转代课于黎川乡间时，傅先生正做着大队加工厂的炊事员兼会计，还在禾河上放过木排拉过纤。

    1984年秋天，永丰县教育局的一则招聘启事，使我们三人在藤田中学萍水相逢且一见如故。不同的是：傅先生烟酒不沾，陈先生视烟酒如命；傅先生教地理，陈先生教历史，我教语文。我们搭档两年后，学校的高考升学率直线上升，我与两位忘年交也情好日笃。那张三人彩照，就是“丰收在望”的季节里留下的珍贵镜头。

正当陈先生兴致勃勃地邀我共筹《资治通鉴》翻译大事的时候，不料有一天他因高血压中风突然摔倒，没多久便被那可恶的偏瘫桎梏在床。到这时，我才相信“红光满面对于老年人并非好兆头”的话。尽管学校领导和老师同学的关心照料无微不至，陈先生的衰老消瘦还是日见明显；因为他毕竟当年做过省乒队的裁判，来藤中后还在球赛中很露过两手。现在弄成这样他自己心里难过不说，最着急的还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师母。所以不到一年，原先白胖的她便憔悴得骨瘦如柴，终因糖尿病撒手而去。我们替陈先生将她送到学校旁边的短松冈上，这无疑是许多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后来我因生计离开两位先生，举家北迁来到鄱阳湖畔。一年后我趁暑假前去探望孤身久卧病榻的陈先生，见他人虽清瘦但精神尚可；谁知再过半年便得到噩耗，说他因食道病变溘然长逝并与老伴合葬于一冢了。

    这两年清明节，我都要写信托傅先生在祭奠陈先生时，也替我为那座短松冈上的合葬孤坟添把土。而现年六十八岁的傅先生不但老当益壮，连年任高三班主任兼两班地理课，而且年年是县劳模，去年暑假还参加了县教育局工会组织的劳模赴京观光旅游。收到他摄于北海公园门口的矍铄彩照，我耳畔又回响起他那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紧张的教学工作延缓了我的衰老，不懈的体育锻炼充沛了我的精力；我准备再干几年，因为这里的学生离不开我。”我在深情缅怀陈先生的同时，衷心祝愿傅先生宝刀不老！

     每位老人的沧桑经历都是一本人生的教科书。从傅先生的切身体会和两位先生的对比中，我似乎领悟了养生和处世的真谛。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其此之谓欤！

（1992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