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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盆
北方寒冷的冬天是雪和火盆的记忆,外面雪花飞舞,炕头盆火正旺,尤其是过年前后,豆包,粉条,猪肉和那黄泥盆的火一同烘托出暖意盎然的年味来。
在我的家乡,哪怕是最贫困的人家也都有一只火盆,这是冬天唯一用作取暖的东西。它是用黄泥做成的,矮身大腹,檐口内敛,做工虽不精细,样子却憨态朴拙。记得小时,家中没有火盆,也许是怕烫着孩子或嫌灰尘太大,总之,这成了我童年最大的缺憾。
因为没有火盆,我的大半个冬天的傍晚都是在邻舍家度过的。邻舍有我的小伙伴,还有唠叨善良的张大娘。冬天装火盆是早晨的细活。刚刚烧完早饭,不等余柴烧过,就一齐装到火盆里。边装边挑生火,一般火盆底要先装些高粱壳子或碎木屑之类以延长燃烧时间。有时弄不好就生烟四起,大娘装完火盆常用她的旧麻花围裙不停地擦眼泪。一盆火如果慢慢攒用,是会用到傍晚的。而且越到傍晚越红火。
外面寒星点点,屋里盆火炎炎。这时大娘就拿出老玉米撒在火盆里,孩子们争抢玉米花,都成了花猫脸。有时还在火盆里烧鸡蛋和栗子,那爆裂的劈啪声带着烟灰崩得老远。大娘八十岁的公公是这火盆的盆主。他从早到晚笼着这盆火,干枯的双手不停的攒着灰烬。孩子们没有兴趣听讲什么郭军反奉,民国十九年发大水和张大帅的五姨太太,只对他炕头墙上挂着的红顶黑毡帽感兴趣。有时趁他攒火的当,就戴他的毡帽学半夜鸡叫。
后来我就不停的央求母亲做一个火盆,母亲说:“现在已没处去找黄泥,况且烧制它也是需手艺的,上好的火盆是用百年都不会有裂纹的。记得你姥家有个黄泥盆,被摩挲得溜明锃亮,檐口处还有一圈棕红色的古花图案。它是你太姥爷用过的,后来你姥姥又用。”我常想,那个火盆可算得上祖传的老物了,在砚台冰坚的暮冬,后面拖着长辫子的少年,在严父高兴时,就去火盆边烤一烤那冻僵的双手,然后又去读他的“舜发于畎亩之中-----孙叔敖举于海”了。后来母亲的母亲就在这火盆边给她即将出嫁的女儿赶制绣花的嫁妆,再后来就被红卫兵们连火带盆一起扔到南壕沟“破四旧”去了。
在乡村的土炕上,黄泥火盆差不多消失了半个世纪了,然而始终消泯不掉的确是那寒星的夜晚留存下来的温馨绵长的记忆---
诗赋绽芳蕊 今来觅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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