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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工作处有台打印机,自打它进了这个门,它就为我工作。它的工作,无非是整日里纸上谈兵,还时时发出“哼唧哼唧”声,仿佛累得气喘吁吁似的。
自从有了这东西,我发现我就很离不开它,它能使我脑中绘的、心里想的跃然于纸上。当然也因为它整日里将我的思想吃进去、吐出来,于是慢慢变得懂我。而我因为习惯了它时时“哼唧”之声,我也离不开它。有时一整天听不到它,我竟觉得十分地孤独了。
我说这家伙通人性,是有证据可循的。在酗墨这方面就跟人酗酒很相似,一次因为它小贪了几滴墨,直接住进了“医院”,做了回“大手术”方得痊愈。这事给了我不小的警醒,从那以后我便十分小心地伺候它了。毕竟“酒后吐真言”这样的话终究只适合于人,在它,确是什么也吐不出来的。
相处的时间久了,我们便成为彼此的知己。我懂它,因此在使唤它时,本可以一次打完的材料,我分成两次打,中间抽一袋烟,凝视着它,微微一笑,等它稍作休息。寂静的深夜,我将想法倾注于它,不管它理解与否,总是有言必应的,应的虽也是我想法的本身,但确已被它梳理得有条有理了,我熟视之,会心一笑。
我们就在这样的默契中,感情日渐加深。
但有时我也会手托腮对着它发呆,常琢磨,这家伙整日里一言不发,只会“哼哼唧唧”,它到底在“哼唧”些什么呢?甚至偶尔会产生嘲笑它无知的冲动,用手拍拍它空空如也的脑门儿。然而除了“咚咚”深沉而短促的声响——仿佛老头儿的咳嗽声——它依旧只是“哼唧”不止。但是这深沉而短促的咳嗽声,却使我头皮忽地发麻,惊得一身冷汗,全然像在为调侃一位年迈的智者而愧疚。
一台打印机竟日里一言不发,只是安安静静地打量匆匆忙忙来来往往于此处的人,时而“哼唧”两声,它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在人的眼中他仅仅是一台机器而已,而在它的眼里人又是什么呢?我在它眼里是什么?它无时无刻不在吃着我的思想,这么久了,或许了解我早已甚于我自己,但对我的评价除了“哼唧”而外,其余的全是我自己的想法了。
它到底怎么看我?我不得而知。
而我于它,仿佛越来越不很懂。
一台打印机虽然行不得万里路,但它的见闻未必就比我少,说不定还要广得多。每日里它吃遍了各种人的情感思想,读通了许多形形色色的故事,看透了人间万物的条条理理。但是它不说,它只是趴在那里“哼唧”个没完没了。
所有它知道的,深刻的,永永远远烂在心里;浅显的,原原本本还给使用者……
果真如此的话,那它的“处世之道”已被我悟透,这虽使我于它有诸多不爽,颇产生了些成见,但终究没有因此而反目成仇、置之不理、弃之不用。
至于原因,我想,大概是因为太害怕孤独了吧!
诗赋绽芳蕊 今来觅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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