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立自赋

    葱翠川原地，荒寒牌坊山。钱塘时涨退，诗裔拜亦艰。时过一衰翁，何享古贤般，飞身十八涧，遣世一游闲。

    夸吾同光体，神韵自宋唐，盛赞称海内，高广伦比良，卓然一大家，长江烟波望，雅切浑成取，调远思悬长，顿挫谐畅趣，生涩奥衍扬。源自江西派，承先启后航，殿军旧诗尾，新变自寻常。

    颂赞时有过，微奥本难言。早年识物象，阴阳天地源，养性相摩荡，俗尘自然纯；志深而味隐，淡简敦厚温，景物幽忧感，悲愤穷后奔，山水冲古境，乡贤知音根，避俗避熟语，意理探何存。

    诗自辛丑立，豪言二千篇，愿以精舍名，表余半生前，风云身世叹，忧国恤民权；孤儿啼鹃路，西山万念咽；亲朋旧友慰，相知悯相怜；人生栩栩态，诗柬凭栏传，静态山水境，疯狂寤寐仙；寓志茶中雾，赏花酸楚缘；闲居满溪水，遣兴一宵颠。

    莫言诗题广，意境难求新，想为韩黄骨，灵思龚自珍，喻炼戛生造，词采汉赋因；真气磅礡壮，浪漫风潮伸；试拟新奇物，移情袖手身；

    后学研虽深，余心且自吞，原名陈三立，小字本伯严，退隐西山后，自号为散原。陈氏承先绪，义宁竹塅村，家山楠竹盛，修河忠良魂，幼承阳明学，耕读启前昆，年少常自负，豪纵贵人论，岁寒松柏凋，八股弃不尊，新贵乡老笑，半联过州门；问行中庸句，霞生进士坤，碑帖古拙重，不如馆阁浑；官场习气怪，弃职如敝屣。易友①频相邀，庐山觅幽题；国衰究实用，言微诛李儿②；慨然维新法，助父新政提；唯才诚心举，绩效也成泥；鸿蒙辟先觉，人醉我未迷。朝中垂帘后，先皇留孀妻，祸涎吾生父，洒泪归江西。

    今游深广地，更闻沪津中，改革新潮壮，朝野同始终。当年时势下，休怪心意穷，西山山青    庐筑，不与外世通，玄武湖中雨，桃叶渡上风，秦淮旷达爽，庐山雾丛丛。致力勤王复，东南自保空；先君蹊跷去，无复言孝忠，天灾民艰痛，万言青天梦，教育期救国，富强民亦聪，人过五十后，壮心已蒙蒙；复职何由趣，实业热心同，农商矿务振，铁路畅西东，头颅惊看在，无力再建功，民国行新运，吾辈诗未融。

    时人话吾甚，褒贬各自纷，或言心耿耿，或言难与盟，或言娱山水，或言名相轻。我告后英慰，处处苦难鸣，吾祖家道兴，父辈得高评，亲故不相收，嘲谤满党卿；新政成冤死，无计再入京。胸中艰言泪，槛外乱去轰；冷眼看伪满，不应逊帝请；故土情难舍，社酒家炊行，力主正义伸，双坑③吁民情；腐儒虽念佛，坐禅世亦闻；日寇勤相招，扫帚舞相迎，卢沟生事变，成败实难明。世幻变苍狗，窃国瓜分并；卧榻萧墙祸，民族精神倾；万室洗荡尽，谁问尸纵横；梦狂呼杀日，冥冥试称英。愿去汤药效，随父举苍旌。愿尔儿孙奋，学业时有成，祖训莫问政，立身先正行，家国同为效，代代起新程。

   国人皆已苏，无须吾再呼，笑骂任由说，功过不在乎。但去不复问，安息杭西湖。

注：①、易友：易顺鼎。

②、李儿：李鸿章。

③、双坑：地名，今铜鼓地界，原属义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