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笔记三则

                                     若 木

     小女南岭干城，倏忽七载，偶弄笔墨，亦戏亦嘻。余每以圣人语告之：行有余力则以为文。小女唯唯。予以“若木”为其表字。若木乃南国之神木，生于黑水青水之间，赤而能华，符彩烂兮。其正契小女“楠”之为名。未几，复为其将来之婴孩名之，女可曰“能婉”，男可曰“能几”。若木回曰：“否否。”

    余既而语曰：此乃理学大师周敦颐言天道之极旨也。其诚以立其本，“几”以神其用。道非诚不立，非“几”不行。事之大小，天下之治乱皆有“几”者行其间。“几”者有审几之明又有赴几之智，其处乎动静之间，是可谓不偏不倚焉。至若有女清扬不亦“婉”乎？若木笑而言曰：“唯唯”。

    嗟夫，余一介迂儒，已过天命，世无所用，长于雕虫之技。庸虚牖下，文无宿构。犬恋主而空深，蚊负山以何力？而契阔为文十数载，饮冰励节守以终穷。虽未能陟丹霄之途，亦初步乎文石之阶。而为文之道必先绝流俗之心，以后明乎其术也。余以诗文为命，每以玄豹自谓，尝三日不食，雾雨林中以期文华也。此生复欲何求，他年理命，倘得以“文”私谥于余，亦当无恨矣。

                   畏 天 

   昔时尝闻与天地人斗其乐无穷之语，其嚣音震耳不绝十载。举国无论庶宦皆昂昂然视天地若掌中之物而亵焉。而妄语自出之以人君。君者，帝也。帝者，谛也。---能谛听万类之语，以行天道，明晓天理者。管子曰：“大德不至仁，不可以授国柄。”夫操国柄者视天地为蓄物，视百姓为刍狗。逆天而行，政犹酷烈。十年内乱，天怒人怨，国乃不堪。其病在于盲乎天道之理而无所畏惧也。无畏则诳悖，无畏则悍戾。孔子《春秋》乃为箴告。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倘国有失道，而天必显灾害以遣告之。尚不知变，而伤败踵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天降威，知我国有疵，民不康。”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六年天崩地坼，黑水横流。周公夜薨，天子昼殂不亦天之有箴乎？嗟夫，治国者岂可不知天道人伦而妄自为大耶？诗曰：“畏天何高，不敢不局，畏地何厚，不敢不蹐。”禹治天下以五声听，教寡人以道者击鼓，教寡人以义者击钟，教寡人以事者击铎，与寡人忧者击磬，语寡人狱讼者挥鞀”此岂止畏天也欤？

      注：1，挥鞀【音：桃，拨浪鼓】

          2，蹐，后脚紧跟着前脚，用极小的步子走路。

                   上国有礼 

    孔子适周而问礼于老聃，以追迹三代之礼。圣人以为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辩讼非礼不决------。而此礼者，非仅揖让周旋之礼，周旋揖让谓之礼仪。因以有“经礼”三百，“曲礼”三百，经礼是为周礼，曲礼是为礼仪。孔子视礼为达仁之通径，其他尽必由之，礼坏则家国无存焉。是以周天子以《易》治天下，以礼纯民风。而其问鼎八百余年信可知之矣。至春秋易代，礼乐始衰。于是孔子欲起而振之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夫子终日弦歌以教礼乐，鲁国旧邦，人皆彬彬然而自乐。至汉高帝举兵围鲁，鲁人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思夫囊时，春日载阳，士人习礼于乡曲。酒罢而习射，二十冠礼初成，少年夷雅翩翩，欲有为于社稷也。至若秋霜乍白，臣僚觐礼于京畿，韶乐声起，万民得仰天子之赫赫威仪而相与告之矣。

    盛哉，邦有至礼，乘风载响以数千年，仁声达于四海，徽音远乎异域。而仁义之传国声名籍甚，岂有中道弃捐之理耶？孟子曰：“夫义，路也；礼，门也。唯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夜如何其，夜未央。上国有礼自待君子之出入而复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