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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的设计来自青春

          这是这座城市平常的一个黄昏,我站在一个街口,思绪就像高峰时段的车流,你挤我拥.我目光呆滞,一动也不动,不像以往走路时,留神把脚下的路让给城里人.我像是临时设立的障碍物,人们感觉路被堵了,眉头紧蹙,脚就改变了方向.

          此时,大脑里的愤怒争先恐后: “为什么温和的老板突然就变了脸?唾沫四溅的谩骂让我接受不了.被我算过多少回的工钱怎么就被算成了零?帮老板家干活时,见过一个慈眉善目的财神爷端坐在烟雾缭绕中, 难道是地狱的小鬼们出来把它掀了?”我木偶般低下头,木偶般端起掌心,上面没钱,却写着一个“滚”字,那是老板压扁了嘴,从黄牙缝里挤出的最后一个字,被我捏在手心里.

          过了一会儿，我动了,像一棵行走的树,没有眼睛,没有方向......突然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原来不知不觉我站在马路中央.终于被一个摇下车窗,青筋暴露的司机骂着:“你想找死啊!”

           慌忙逃到路旁的树下,感觉阵阵眩晕,是饥饿在捣乱.没有力气与那些愤怒说话了,饿劲来时,身子颤抖得把眼泪也抖出来了,把委屈和悲伤也抖了出来.“心真难受，死了算了,死了就不饿了,就让我依靠着这棵树死去吧, 没有人发现前,我就变成肥料埋在这树下.”

           这个简单的死亡设计让我安静地闭了一会儿眼. 但马路的喧闹及刚才司机的痛骂驱动着我另一个死亡的编程:“地点应该是在马路中间，想必痛苦一下子就结束了.那死后呢?怎么能保证我尸体是完好吗？”我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眼前出现了曾在杂志上看到的血淋淋的画面：一个少年被军用卡车压过去,亲人们想救他,结果手中捧起是一把把碎心脏的血水.“我不能死得那样惨,支离破碎时，警察也得用硬邦邦的,尖尖的铁锹铲我,多疼啊!”

           这样残忍的设计,让我的眼里噙满泪水,本能地抬起头忍住,却望到对面正在建的一座高架桥，以前总是仰望着它，盼望一天能站在上面，看看这座城市的美丽风光.此时它却像扭动的巨兽，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刺激了附在我身上愤怒的魔鬼，刹那间它们有强强联合的渴望。

          “很多人选择高处跳下去,还能体会天使飞翔的感觉,落地时,来不及感觉疼就死了.但死后却可怕,我摔得面目皆非,身体扭曲,警察不能马上辨认出我是一个年轻人，在找到家人之前,他们会认为我是不堪忍受疾病折磨而结束生命的短命鬼.”这样被误解的死亡设计让我觉着很对不起自己.

             最近看到的死亡是去年爷爷的病逝.忘记了爷爷得了什么病,脑中却出现爷爷临死前的情景:最终那一刻,八十多岁的爷爷佝偻着,像搁浅的鱼,呼达地吸氧,只进不吐,眼睛翻出白眼球时,就不动了,众人嚎哭,只听爸爸说:“爹呀！你是不愿意走啊!”

            “是啊!连喘息都不能的爷爷都不愿死,要是在阴槽地府遇见自杀的我,还不得气得再死一回.爷爷高龄而去明明是暗示我能长寿的.”

           “是啊,是有太多好好活着的理由.”

            “ 好好活着的理由也争先恐后了,建筑工地的灰尘也遮不住我脸上的青春;健壮的身体像田地里高仰着头的红高粱;汗珠在风的作用下,像饱满,剔透,晶莹的珍珠,丝毫无损地从褐色的肩膀上滑落;摸摸节奏鲜明,蹦跳有力的心脏,岩浆般的精血轰轰烈烈地酝酿着,时时刻刻会有壮美的火山喷发…..阎王爷会嫉妒这种“太”年轻,到他那，我会被孤立成孤独的鬼.”

             渐渐地,马路上车少了,街道此时像一条舒缓流淌的河,那些车不再疯狂了,而是优雅地来来往往.车灯和路灯交相辉映,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这座城市四季如春,即使在这流浪的夜晚,也不用恐惧家乡那样刺骨的寒风,也能在星空下安稳地睡上一觉.转过身看着旁边人行路,它们是环城的彩带,是这座城的流苏,大大小小的地砖以各种形状,五颜六色拼凑成图案,冥想中自己劳作的身影一晃而过,地砖上有我撒下的滴滴汗珠啊!

              三个月前我背着行李,不就想在这城市里立稳脚跟,实现梦想吗？.现在我却想像一条流浪狗，死在她怀里.我依恋着她夜的温暖,还要看那座高架桥建好的模样.一座,两座......还有一些“心灵之桥”，我还没找到它们破土动工的工地.想到此,我扶树站起了身,脚步挪动着,调整了身体方向,不由地前行了,吸引我的是食物的芳香.

          不知啥时,我的点点希望又挂在天空,心灵像玻璃透着光.

           “不能死得轻如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