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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双子

渔船开始歇伏了，农田里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活计。铁匠铺子门前的路边，船员们把渔网挂在树杈子上拉展开来补网。双子光着上身，下身穿了一件肥大的大红跑裤，脚穿千层底布鞋，原本白皙的他晒得油黑，粗壮的胳膊，厚实的胸背，肌肉一块一块的，引来青年点的男生们都来套近乎叫“三哥”。双子一边喊着，一边亮了几个武打招式，什么“大鹏展翅”、“猛虎下山”、“独掌斩喉”、“双指点睛”，飞腿腾跃，一招一式快如旋风，看得周围的人眼花缭乱。那边文化室墙外的水泥黑板前，徐丽等几个女生正在指划欣赏着那幅题名“出海”的粉笔画，当她们得知这是双子的大作时，都禁不住啧啧称赞。双子早就听说青年点里来了个漂亮的姑娘徐丽，今天得见眼前一亮，那架势更是格外地卖力。徐丽也听说钟老作家是大连人，双子在船上当渔民，但怎么也想象不出他还能画出那样逼真的画儿，隔道看着双子耍把式，心里有点儿琢磨不透。

双子耍了一阵子停下来，对着白钢他们说：“哥们儿，下午我领你们去洗海澡？这里的沙滩海水比大连星海湾那儿可强多了！”钢子他们一下子热情高涨起来，那边女生也怏怏着要去，就这样，大家约好了吃过午饭一起走。父亲站在铁匠铺子门前正跟沈三爷商议着打铁锚的事儿，听说双子他们要去洗海澡，叮嘱着双子千万不要到深水的地方，要照顾好女同学，双子答应着让父亲放心。

从靠山屯南山口穿过，再经过一片树林、一片玉米高粱地和村庄大约五六里路就到了凉水湾。一看到大海，男女同学们不约而同欢呼雀跃起来，男同学跑到海边扯下外衣冲进了大海，女同学们有的穿着泳衣、有的穿着短袖的内衣内裤也跑到海水里，双子提前准备好的充足了气的马车内轮胎成了游泳圈，大家相互泼着水争抢着、嬉戏着。岸边树荫下吃过午饭的村民有的在纳凉闲聊，有的在补织渔网，“尖了命”在“命——命——命——”地叫着，牛马牲口趴在那儿懒洋洋地打着瞌睡，孩子们正在沙滩上玩耍，东边礁石那儿，一大群鸭子正在啄食着海水涌上来的一垄儿一垄儿嫩绿的海菜，不远处水产公司门前的海边停靠着正在休伏的几十艘渔船，有的渔船被侧斜着拖到岸上粘补上漆。

徐丽她们几个女生漂亮的泳装吸引了岸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一会儿就聚拢过来坐在沙滩上叽叽喳喳地欣赏。特别是徐丽那高挑儿有着漂亮曲线的身段，更是让她们艳羡不已，胳膊肘儿抵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遮着脸，像男人一样直钩了眼，目光如剪刀一样剪开了那被海水浸泡接近透明的泳衣，露出那高挺的乳房、纤细的腰姿、滚圆翘起的肥臀，还有那小伙子健康充满活力身体……这种视觉上的冲击让她们恍惚着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就如同她们还没有听说过的亚当夏娃的那个世界，男人和女人、男生和女生怎么还可以这样在一起呢？她们怔怔地看着，觉得自己也像是被剥光了衣服，好像自己也身在其中，不禁掩了掩衣领袖口。这在那个不分男女一水儿蓝绿衣着严严实实封闭着的年代里，在这个偏远的渔村，实在是让她们接受不了。在今后几天，甚至多少年以后，每当她们回想起此情此景，也都会颤抖着、疑问着、迷惘着……

双子挥动着双臂仰卧着独自向海里游去，上面是湛蓝的有些发黑深远无比的天空，几只海鸥在他的周围鸣叫着、旋飞着，像是一瞬间就要冲下来，又像是在与他比赛逗趣儿。温润的海水抚慰着他，双子闭上眼睛漫游着，他想起了母亲温暖的怀抱，母亲硕大饱含奶水的乳房，母亲那狠劲儿的亲吻，朦胧着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胎中……还有父亲，父亲抽着大烟斗凝思的剪影，父亲肩扛着他在沙滩上狂跑，父亲在诗作发表后的狂饮……还有姐姐哥哥弟弟妹妹一大家子过年包饺子放鞭炮，一起挤有轨电车，还有学校、老师、同学、宽阔的操场，还有他梦想的大学校园，还有他最喜欢的美术课，美术老师，还有石膏做成的人体女模特儿，她跟哪个女生是那样地像啊？猛然间，双子想起了徐丽，猛地睁眼回头一看，自己已游离海岸几百米远了，同学们都站在岸上影影绰绰挥舞着衣服像是在呼喊着自己，双子转过身快速地向岸边游去。

等到双子游回到岸边，同学们一下子围拢过来，双子甩着头上的水珠站起来向沙滩走去，阳光照着他油黑闪亮的皮肤，一身的肌肉显得格外地壮实，徐丽她们几个女生也跑过来嗔怪双子游的太远太危险，完全没有了男女生之间的尴尬害羞。双子在与徐丽眼光接触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埋怨，像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赶紧把眼光移开。双子也是第一次游得这么远，虽然心里有些后怕也很累，但仍摇着头逞能说再游这么远也没事儿，几个男女生听了都说好厉害，就缠着他要他教游泳。白钢说：

“三哥已经很累了，大家先玩着吧”，于是大家又冲进了蔚蓝如玉的大海中。

双子坐在沙滩上，看着徐丽那戏水的倩影，觉得真的像是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