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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碗

   范彧

人要是来了好运气，你想挡都挡不住，文化管李馆长在接到县委办公室秘书的电话是后不禁就想起了这句俗语。

县委办公室张秘书的电话打到他办公室的，告诉他中央的一位将军要来县里视察，要看金碗。

得知中央领导要来参观金碗的消息，李馆长兴奋得有点不能自制了。在这个岗位上熬了十多年了，这个清水衙门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当年挖门子盗洞子来到文化馆任这个馆长，本来以为能提一级才到这里来，没想到来到这里就陷在这里了。文化馆纯属是骡子的鸡巴配搭，舅舅不亲，姥姥不爱，想在这里搞出什么名堂真的是太难了。前几任馆长都是借了金碗的光走出去了，有的还成为了省市县重要的领导。自从他来这里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就像是同学调侃他说得那样，等到他想烧香的时候，佛爷都掉腚了。

刚到到文化馆上任不久，就看见过一次省里的领导调研路过此地，到了这个陈列室转了转，有记者跟在领导屁股后边拎着个闪光灯卡擦卡擦照相，几乎照的都是领导的脸，没有一个人照着这个金碗。当时文化馆也是很辉煌的，县委所有重要的领导都倾巢出动，李馆长更是近水楼台，和省里的领导市里的领导依次握手，闪光灯频频闪个不停，真是风光无限。可惜等到第二天报纸电台播送新闻的时候，几乎都是领导高大的身影，自己身影模糊的几乎看不出来，只是一个陪衬的背景。不过和省委领导的合影还是很辉煌，放大了挂在陈列室里，每每看到都有一种成就感在里边，想今后就会仕途通达，也能早点完成这次镀金的过程实现人生的价值。谁知道，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大人物光临这个小小的文化馆，也这个陈列室就门可罗雀了。

那天，电视上传来某伟人逝世的消息，李馆长当时心里真的还咯噔一下子，不是他对那位伟人感情有多深，是因为熟悉的缘故，仿佛是身边的一个亲人或是朋友突然离去了那样的心理反应。后来一想，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位伟人，别说是没见过，就连印象中都没有过那个伟人的名字，只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每天经常接触这个伟人的名字，接触他曾经使用过的东西，才心中对这位伟人有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伟人去了，可能这个陈列室也就要去了，再也没有什么用了。本来这些年就没有人再来这个陈列室了，也没有人在重新提起这个陈列室，就连对这些文物虔诚迷信到了极点的老馆长文楠馆长也不再对这个陈列室过问了，这个陈列室就几乎在人们的心目中消失了。

这个陈列室几乎沦为了仓库了，馆里的一些文具用品就放在这个陈列室内。李馆长也会偶尔到这里看一下，这边的这些文物都用绳子拦上了，划出了一片地盘，另外的地方就是杂乱堆一些文化用品，房间里没有人再打扫，灰尘都落了很厚厚了。

这次真的是时来运转，要是能把这件事办漂亮了，背不住就有步棋，能提一格调到人大做提一个人大主任什么的，也不枉自己这些年水深火热。李馆长知道，这个伟人早就不在中央任重要职位了，很多年也没有人来参观这个金碗了，但是他来得的时候知道，这个金碗非同小可，不光很多人站着金碗的光飞黄腾达，就是县里的经济也跟着借了好多光。许多的优惠政策，许多的资金，都是靠金碗得来的。毕竟向刘姥姥说得那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拔根毫毛比腰粗。每次有官员来参观视察，最后都能给一些资金上的扶持，有时候还可以借坡下驴，顺着赶往上爬，找到相关的官员，要来一些指标。

     今天，这样的好机会降临到他的头上了，要是不抓住这次机会，恐怕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为了准备这次接待工作，他是煞费苦心，从馆容馆貌的整理布置，到参观路线，直至讲解员的选拔，每一步都是悉心安排，生怕有丝毫纰漏。

    尘封寂寞了很久的文物陈列室，由于县委办公室秘书的一个电话突然闹起来了。

    雨微接到馆长的电话时正在家里用mp4看电视连续剧，是那个默墨迹迹的韩剧《大长今》。雨微歪着脑袋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间听电话，两只手还在不停地按着mp4的按键。这几年寒流来势凶猛势不可挡，韩国家长里短的肥皂剧吸引着国内大批的年轻人，不光是这些八零后九零后的少男少女被寒流击倒，就连很多年过半百的中老年妇女也是整天守在电视机旁等着盼着看《大长今》。你看吧，走在大街上，许许多多的音像商店播放的几乎无一例外是《大长今》的主题音乐。就连在人群中，突然想起的手机乐铃声，十有八九都是天多高路多长心有多大，千江水千江月何处是家，朝为露暮为雨若即若离，冷的风暖的风付之潮汐的旋律。

李馆长听着雨微在电话里心不在焉的敷衍他，就有点急了，声音提高了八度。我的小姑奶奶，我说话你是不是在听啊，这次是中央领导来我们这里视察，想看那个金碗，这次视察非同小可，他是我们名人陈列室那位名人的警卫员啊。我们要是接待好的话会给我们县带来相当大的利益，他会给我们县批相当大的一笔款子，县里领导很重视这次接待工作。人家到省里来调研特意提出要来我们县参观，你可别给我捅什么篓子，这次接待工作县长亲自挂帅，出了事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金碗？什么金碗？雨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雨微关闭了手中的mp4，用手拿起手机在认真听李馆长的电话，可还是没想起来什么金碗银碗的。这些年，黄金市场行情普遍看涨，很多人都买了很多的金银首饰用来存钱保值，很多的黄金制造的工艺品也风靡一时，雨微家还买了一个小金猪，是招财进宝的，还没听说什么金碗银碗的。

你真是猪脑子，就知道你家里的什么破金猪，你忘了，我们陈列室里的那个二大碗么，那可是一个金碗，那是当年那位伟人到我们这里视察时侯喝过水的饭碗。现在他逝世了，他的警卫员为了留一点念想，指名道姓地说要看看那个金碗，还有那些陈列室里伟人使用过的椅子桌子什么的都要好好收拾收拾，多少年没有人参观这些东西了，灰尘恐怕都有铜钱厚了。

听李馆长絮絮叨叨地说这些，雨微突然想起了那个金碗，那是一个农家使用的一个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饭碗了，就是所谓的二大碗，一般农家都是用它来盛菜和装菜汤的，也有用它装饭的，但是一般都是用小饭碗盛饭，相对于小饭碗，它就叫二大碗了。

这些关于金碗的记忆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一下子就都涌到了雨微的脑袋里，雨微的记忆深处又勾起了对这个金碗的兴趣。老倌长的电话催得像十二道金牌似的让人刻不容缓，明天中央的领导就要来了，陈列室里还没有整理好，最糟糕的还不是整理陈列室的卫生，令人头疼的是没有现成的讲解员。年轻漂亮的小丫蛋倒是有几个，都是一些绣花枕头肚子里一包草上不了台面。雨微的父亲文楠到是一个有资历的老讲解员，可是年纪大了，又多年不讲解了，很难胜任。再说了，人家那么大的领导来这里参观，不弄一个亮亮堂堂的小丫蛋，弄一个糟老头子上去，咳嗽气喘的给领导添堵也不合适，最起码那形象就不能过关。

好在雨微父亲做过几十年的讲解员，雨微从小到大就跟着父亲，对这套业务还不算陌生，虽然没有讲解过，毕竟是喝过大学墨水的，这件事情难不到他。何况雨微形象也说得过去，不敢说是闭月羞花，但也是算得上小家碧玉了。尽管年龄稍微偏大，但是人家还是一个黄花闺女，也没有成为豆腐渣样的女人，所以这讲解员就非雨微莫属了。

来到陈列室，雨微嗅到了一股霉味，是啊，好久没有人光顾这里了，平时就是紧闭门窗，屋子里不通风，当然味道不会好到哪去了。陈列室的文具用品都暂时挪走了，一下子就显得陈列室空荡荡的了。环顾四周，那些似曾相识的桌子凳子还在，最惹人眼目的还是那个金碗，一样的红色金丝绒，一样的金碗。

雨微走近金碗，仔细看这只金碗，发现金碗上有很多的痕迹没有擦掉。她知道，这些年来，这个屋子没有人光顾了，就成了苍蝇蚊子的世界了。这金碗上的这些痕迹一定是那些苍蝇蚊子的杰作。雨微拿起金碗，用毛巾仔细的擦拭，上边还有一些斑斑驳驳的点子没有擦拭掉。雨微就来到食堂，见李师傅正在切菜准备做午饭。就对李师傅说要点洗涤剂洗洗金碗。李师傅就和雨微开玩笑说，你那个碗都被苍蝇粑粑锈住了，太难洗干净了，不如在从这里拿一个碗上去得了。

李师傅，你可真敢开玩笑，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碗，是伟人用过的，是珍贵的文物了，怎么能和你这里的碗相提并论啊。

也是的，这金碗就是了不得，你可要好好洗干净了，加小心，千万不要弄打了。

老李，你这个乌鸦嘴，就不会说些好听的，难怪你这些年还没出息。

李馆长正在食堂做欢迎领导光临的条幅，听见老李的调侃，就半真半假的数落老李。然后就叮嘱雨微要小心些，把这金碗洗干净，不然让中央领导看见太不成样子。

雨微要了一些洗涤剂，想用洗涤剂好好洗洗这只金碗，就在她用洗涤剂仔细擦拭金碗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又传来了《大长今》的音乐，她本想不理它，可是音乐声就是顽强的响个不停。本来今天雨微准备相看对象，这个对象是一个大学生，还是在县里一个事业单位上班，条件很优越，介绍人王姨把他炫耀的就像是百里挑一的白马王子，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好像是这个白马王子就是一个绩优股那样抢手，自己不抓紧时间，恐怕就要花落别处了。

雨微也很重视这次的约会，因为她也知道，自己十八岁上班，到现在将近十年了，十年的时间，走马灯似的对象也没少相看，不是高不成，就是低不就，沥沥啦啦就拖到了现如今。当年一起参加工作的同学朋友几乎都结婚成家了，有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自己挑来捡去的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都要成为臭在家里的老姑娘了。弄得父母每天看见她都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到处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雨微也知道自己就像《国歌》中唱到的那样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了，再拖几年真的就成为嫁不出去的老闺女了。可能是介绍人王姨的电话吧，那可得接了，别耽误了大事。

雨微习惯性的一只手掏出手机接听，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用肩膀夹着，一边手里还在洗涤着这只金碗。王姨电话里告诉她今天晚上七点见面，让她好好准备准备。由于电话里嘈杂，雨微想换一个姿势，电话就滑了下来。雨微顺手去拿电话，由于洗涤剂放得太多，手太滑了，这只金碗一下子就滑到了水池上，只听怕的一声，金碗摔碎了一个豁碴。

当时雨微就随着这一声脆响，整个人也就像这只金碗样碎了，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吓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湿漉漉的手里还攥着那个手机。

李师傅急忙奔过来，见雨微在那里捧着那个打碎了的金碗浑身哆嗦，徒劳的在那里努力想把这个金碗给拼接在一起。双手都被破碎的碗碴子划破了，鲜血直流，两眼呆滞，脸上都没有一点血色了，苍白得就像是一张白纸，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我把金碗打碎了，我把金碗打碎了。

李师傅在一边直劝说雨微，告诉她说这个金碗可以修好，让她先回家。

李馆长在一边就像一滩泥似的瘫在椅子上，两眼发直，面无血色，随着这一声脆响，老倌长一下子就堆下去了，血压急剧升高，心脏跳动走然加快了，捂着自己的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师傅忙奔过来，扶住老倌长，到的上衣兜里掏他的救心丹。掏出来后就塞在李馆长嘴里，又弄了一点水灌进去，拍了拍老倌长的后背。老倌长这才缓过来这口气，看着破碎的金碗，长号一声，我的小祖宗啊，你怎把金碗给打碎了。你就是摔坏十个破手机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掏钱给你买一个新的就是了。这金碗摔了可叫我到哪去讨弄呀，明天中央领导就要来了，你可叫我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