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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钻
一
金秋,南京的天空呈现出蓝灰色,香樟和法国梧桐在老街上投下浓密的阴影。一辆白色面包车在玄武区南池小区大门口停下,副驾驶座位上,一个年轻女人伸出半个头,和保安交谈了几句。保安往车里瞅瞅,挥手放行了。
面包车在小区里面缓慢地行驶,走走停停,终于在一幢二十八层公寓前停下。女人率先下车,推出来一辆婴儿车,不久,又是一辆。跟着出来的是四十多岁稍黑敦实的女人,一看而知干惯了体力活。
高个女人和司机交涉了几句。司机关好车门,重新停好了车,打个哈欠,点上烟,半闭眼睛,徐徐吐出烟雾。
江幼萍拿着纸条,再次核对了地址,她点头了,保姆推着另一辆婴儿车向她靠近。江幼萍瘦弱、苍白,一脸憔悴之态,很难让人联想到是一个哺乳的母亲,那应该是白白胖胖的。两辆婴儿车十分显眼,聪敏的男人路过时禁不住会多看一眼,两者一联系,不免蹦出情色的念头,同情地感叹:呵,两架取奶机真是厉害。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楼。江幼萍按下了电梯红色↑按钮。
到了一户人家门前,江幼萍伸了几次手,又缩回来,保姆含着狐疑等着她。她按了,烙铁烙了手一样立即拿开。开门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清雅时髦的套裙,满是疑惑的眼睛盯住了按响门铃的人。
“请问这是蒋力雄的家么?”
女孩不高兴地点点头。
“那请问,魏芳大姐在家么?”
女孩再次打量来人,扭头对里屋叫道:“妈,有人找你。”
“哦,来了。”
女孩让开了,江幼萍推着婴儿车进屋,她知道这个女孩应该是蒋力雄的独生女,蒋玲玲了。
魏芳刚出里屋,和江幼萍打个照面,看见推进了大半的婴儿车,她立即变了脸色:“你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江幼萍站住了,苍白的脸上竟然泛出红晕。呆了半晌,才说道:“我也没办法,只要有其他的路可走,我也绝对不来找你的。这是蒋力雄的孩子,请给他们一条生路。”
魏芳指着江幼萍大声骂道:“你这个狐狸精,勾引了别人老公不算,还公然跑到家里来了。滚出去!”
蒋玲玲吓了一跳,随即也明白了些什么,她靠近了母亲一边,警惕地注视着。
婴儿车还有半截在门外。江幼萍脸上红一阵,又青一阵,她紧咬着唇,声音有些沙哑:“你不会让我们站在门口说话吧。我不是来和你争吵的,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哼,就让你进来又咋样。”
话音一落,江幼萍立即推车进去,保姆随即跟上。看见两架婴儿车,蒋玲玲眼睛睁大了,好奇地往前走了一步,瞅瞅魏芳,又停下来,张望着,眼神游移不定。
魏芳一个劲地冷笑,客厅很大,她和江幼萍不用接触半点。她坐到单人沙发里,翘起腿,双臂抱在胸前,等着江幼萍说话。江幼萍把两辆婴儿车都整理了一下,依旧站着说:“我知道是我的错。这两个双胞胎孩子是蒋力雄的骨肉,我一个人实在养不下去,不得不来找你。”
魏芳看着电视柜上液晶电视旁蒋力雄的黑白照相框,轻蔑地说:“你下去找他啊。他想来不会不管的。”
蒋玲玲分别撩开婴儿车上的围罩,打量着两个四五个月的婴儿:“还是双胞胎,这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保姆没有阻止她看婴儿,小声辩解道:“这不奇怪啊,还有龙凤双胞胎,更不一样呢。”
“玲玲过来,别沾了不详的晦气。这种人,谁知道是谁的种。”
江幼萍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不要侮辱孩子,他们都是玲玲的弟弟。”
“我有弟弟啊?”蒋玲玲脱口而出,被母亲瞪了一眼,做个怪相不吭声了。
“我们玲玲才没有这些肮脏的亲戚呢。我很明确地告诉你,你的要求没门。你走吧。我已经很客气了。”
魏芳的声音很大,一个婴儿啼哭起来,保姆轻轻推动着车子,嘤嘤嗡嗡地哼着,婴儿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赶快走。我要叫人了。玲玲,给你三舅四舅打电话,叫他带几个人过来,说有人竟然敢跑到家里来骚扰我们。叫警察太客气了。”
“不用叫了,今天不打扰你了。我们法庭上见。”
“哼,我没告你,你倒做起原告来了。滚,不要脸的东西。你要再给我打电话,我就告你侵权骚扰。”
二
两年前,那个梦幻迷离的暑天,江幼萍还记忆犹新。揣着东华大学服装设计专业本科文凭,她坐上了去南京的火车。大四时她参加学校组织的招聘会,受聘于南京丰亚制衣有限公司。
上午十一点的火车。思考了好一阵子,临走之前,江幼萍还是决定给订婚四年的男友方文滨一个电话。没想到方文滨坚持要来送她,江幼萍推托不掉,她欠他的太多,她只得在住宿的简易宾馆里等他来。方文滨租了朋友的马自达轿车自己驾驶,一路飞驰,不到一个小时从山区赶到了重庆市区。
走进房间,方文滨劈头便问:“怎么住这样的旅馆?我带了3000来,你到南京后不够给我说。过两个月等石场证照审核下来,铲车买好,安定后我就来看你。”
江幼萍最不喜欢方文滨这种语气,每次都会刺激到她。她幽幽地说:“不用你的钱,我已经工作了。”
“为什么要跑那么远,服装设计在重庆也很好求职。你辞了吧。回来我们一起创业。”
“不。”江幼萍转过身看着窗外,不断有嘈杂的声音传进来,从各种破裂的缝隙里挤进来,“我签下了合同,我喜欢那个丰亚公司。”
方文滨捏着钱靠近了,顺着江幼萍的目光从二楼的窗子斜着看出去,窄窄的院子里堆着杂物,杂乱程度倒挺像他家的采石场。他把钱往江幼萍手里塞,江幼萍轻轻推开了,他便放在桌上。
方文滨第一次和她靠得这么近。江幼萍穿着薄薄的灰色无领打底衫,挡不住女人那诱惑人的味道渗出来围绕着身体四周。电扇关了,屋里有点热,方文滨闻着细微的若有若无的汗味,侧面刚好瞧见她凸起的胸膛,流畅优美的曲线,他的神情有些迷乱。
他勾住了江幼萍的手,她没有躲开。方文滨听得出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这无声的纵容激励了他,方文滨趁势进一步试了一下,然后从侧面抱住了她。
这时候,江幼萍软得像一根稻草,听凭着方文滨摆弄。方文滨却像抱着一件玉白色瓷器,小心翼翼又莫名紧张。他放她到单人床上,激动得发抖,大着胆子寻找她的嘴唇,然而江幼萍避开了,只任他火热的脸和嘴唇在身体四处挨擦着,摩擦出越来越炽热的温度来。
不知不觉中,她已衣衫褪尽,纤体毕呈。紧张的错乱与欲避却无力躲避的窘涩中,她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女人。
某个时刻,江幼萍弱弱地叹出一口气,方文滨沉醉在满足中,根本没有听到。白被单上有两点深红,他往盥洗间里拿玻璃杯盛了水,纸巾沾了水,轻轻地擦着,彷佛多用力一点就会弄疼。一会儿,被单上只留下两块淡淡的浅色水印,中间稍深。江幼萍不理会方文滨的行动,自顾自收拾好了。她提起绿色迷彩的筒形包,对方文滨说:“我走了,你不要送我。”
“等等,车子在外面。”
“我说过了,不要送,很近,走路比坐车还快。”
不等方文滨反应过来,江幼萍径自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
方文滨回到窗前,看着江幼萍穿过了不宽的街道,转过弯后不见了。四年了,她一直是这样,不冷,更不热。假期回来,看望过自家人后,又到他的家里礼节性来一趟,在生活了二十年的乡村呆上几天后,便急急往上海赶,说是假期签下了勤工俭学的公司。方文滨的父亲,连续两届选任村长的当地名人,免不了抱怨一句“我们家缺那几个钱吗?”小伙伴们也不时缠着问啥时吃喜糖,方文滨次次都搪塞“还读书呢,急啥?”。
现在,江幼萍是他的女人了,钱还在桌上,但是他真的不急了,想着,突然一股心疼的感觉涌了上来,他好想马上赶回村里,三下五除二把石场的事儿办妥,也飞往南京去。
三
“我先走了,你走时记得关灯。”
“嗯。”江幼萍从电脑后面伸头回答。设计室只有两个人,齐玟主任和她,两个人之间有粗略的分工,大致齐玟做男装,江幼萍做女装,江幼萍的职位是设计室助理。丰亚公司厂区共分为四大板块,分别是行政部,生产部,仓库,住宿部。行政部是一幢二层建筑,底层为材料和成品库房,二楼办公,设计室在二楼最北端,隔壁是产品展览室。江幼萍曾经有过忘记关灯而让行政部大楼的一角整夜明亮的经历。保安为此受到过总裁蒋力雄的训斥,委屈地解释说以为设计室在加夜班,谁知是忘了关灯呢。
齐玟依旧不放心,不过不是关灯的事,她下班前偷偷看了江幼萍放在墙角的设计图板,设计室里到处是这样的设计图板。那上面画着的肯定是I3款式设计图,是一款秋装,长袖小圆领连衣裙。一年十二个月按照A到L编号,I3就是九月第三号设计款式图。I3的服装裁剪图江幼萍已经完成,该款所有型号齐玟都已审核通过并签了字,接下来裁剪资料送到生产部备料处。备料处核算、申请材料,采购部准备材料,三天之内,样品必须返送到设计室复审,订单客户确认签字,再由总裁签字同意后,由生产部开始批量生产。江幼萍为什么又别出心裁绘制出一幅改动了的图纸呢?
对于这个才来一个多月的设计员,齐玟实在放心不下,江幼萍太勤奋,总是找事干,没事爱往车间里跑,哪像原来那个设计助理,一闲下来就游山逛水做背包客去了。在齐玟眼里,江幼萍明显怀着什么野心,东华大学毕业的优势也是实在的威胁之一,她能分别使用中国比例裁剪法和日本原型裁剪法描出裁剪图,来炫耀她全面深厚的功底。丰亚公司成立之初,齐玟便进入公司了,算来已有六七年,那时她中专毕业,几年下来已是公司元老级人物。谁敢撬动她的墙角。
齐玟走出大楼,确认近处没有人,慢慢走着给总裁蒋力雄电话。丰亚制衣公司主营接单加工出口北美,最近一年尝试着对俄罗斯出口羽绒服。总裁蒋力雄四十出头,浓眉,宽脸膛,不说话时自有一分威严,追单加班时凶狠得像一头老虎。他在缝制车间里例行巡视时,接到了设计室主任的电话。
“湖南路名品批发部订的2000件休闲式秋装套裙,客户有没有要求做修改?”齐玟问。
刚订的货,蒋力雄立即想起来了,这是一批高仿品,客户只发过来实物图片,但是没有要求做改动。
“没有,严格按照客户的要求做。”
“哦,我也纳闷呢,怎么有人擅自改动了几点。”
“你是主任,你负责。”
“知道,不会出纰漏的。”
忠实稳重才是员工第一要素,哼哼,还显嫩呢。打完电话,齐玟心里带着一丝得意,面带微笑,面对面经过的人她都和气地打着招呼。她出了厂区,站在大门不远处等候公交车,进市区回家。
江幼萍端详着图板上磁石粘贴着的款式设计图,很满意利用电脑软件终于绘出了横看顺看都觉优美的图样。这方面,齐主任望尘莫及,电脑软件使用是老一辈设计师的软肋,不过,江幼萍承认,齐主任的手工画非常棒,中规中矩,线条清晰准确,绝不会遗漏一个微小的部分。
她存了档,关电脑时一看,啊,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得好快,都快六点了,完了,食堂肯定关门了,又得到外面去吃,好浪费钱。这时,她才感到真的饥肠辘辘了。
到了门口,总是心里挂牵着什么,江幼萍停下了,环视一周,一切都妥当了,她从齐主任的话里听出了似乎不满的意味,她要小心地相处,别又出现粗疏的地方。她刚一转身,差点和蒋总裁撞上。
蒋力雄离开行政部时,习惯性地巡视一下,看见设计室还半开着门,便进来看看,幸亏他反应不慢,避开了,已有星星点点白发的脑袋才没碰上江幼萍的额头。
齐玟先前抱怨的人,确认是江幼萍无疑,这个新来的设计员爱自作主张,保不定什么时候就捅下漏子。不过,江幼萍的勤奋他也曾有耳闻,他没办法对她凶巴巴的。“还没走。”
“嗯,马上就走,蒋总也没走,有事吗?”
“没事,路过,顺便进来看看。”蒋力雄打量着屋内,走到了一张倾斜着的设计图板前,他看见了图板上贴着的彩色小图。
这就是齐玟说的改动图,小圆领改成了大V领,带褶前襟更加宽松,加了装饰性倾斜腰带,显露着女性特有狐媚感。休闲装几乎改成了晚装。蒋力雄暗自皱皱眉头,现在的女子总以引诱男人为荣为乐,服装是她们最耀眼的武器。他故意问:“这是你设计的新款式?”
“不是,是客户送来的图片,我尝试改动一下试试效果。原图的纸样已经送交齐主任审核过了,完全按照照片依葫芦画样的,不出半点差错。”
原来不是齐玟说的那样擅自篡改,是干有余力的创造发挥。蒋力雄不动声色,随口问道:“还没吃晚饭吧?”
“没,正要去吃呢。”
“那一起去吃吧。晚上刚好要接待两位朋友。”
蒋力雄转身走出门。江幼萍站着没动,犹豫着,刚要辞谢,蒋力雄回头催促道:“走啊,车在外面等哎,约好的朋友也应该到了。哎,小李,这里还有一位勤勉的员工没吃晚饭。好了,马上一起走。”
司机小李正从对面过来,看看蒋总是什么事情耽搁了,闻言立即转身。他身后传来关门声。
小李不算小,二十六岁,是个话篓子,家住郊区,耕地都被征用完了,不得不正式成了城市人口,做过两年导游,什么流行的词都能来上一大筐,逗人笑的段子一个一个的。今天他有点沉静,车也开得比平时慢。前两月和将要订婚的女朋友分手后,受到打击可不小,嬉笑讽刺玩世不恭的时候更多了。他心里有个秘密,谁也不知道,他也怕别人知道后讪笑他,小李自个儿心里没底呢。江幼萍刚刚到丰亚公司上班,小李就注意上了,有事没事爱往设计室跑,和齐玟说上几句俏皮话,但是真实的想法一直不敢表露出来。他心里觉得江幼萍是不可能看上他的,对方不是“白富美”,是“白才美”,自己一个屌丝,刚刚受伤过的屌丝,但是小李不肯死心,因此一直保留着近距离观测的姿态,一出现战机便发起冲锋。他试探过,据和他比较亲近的齐主任判断,江幼萍还是单身。
总裁突然叫上江幼萍一起去陪朋友吃饭,小李倍感意外,忐忑着,反应也不那么敏捷了,他不想开快车,这样还可以更清楚注意到蒋总裁和江幼萍的一些情况。
前面过了红灯右拐便看见玄武湖了,订餐的饭店就在湖边。一直沉默的蒋力雄突然问:“你穿XL号吧?”
这话当然是问坐后排的江幼萍的,小李的心立即剧跳,猛往下沉。
蒋力雄目视着前方,江幼萍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李识趣地提醒:“蒋总问你话?”
“哦,是XL号。”
“按照你设计的式样,订做一套,证明给我看。”
“单做一套?齐主任会有意见的。”
蒋力雄真有些哭笑不得,江幼萍接受齐玟的领导惯了,竟然忽略了齐玟上头的老板。他面无表情地说:“你把纸样直接送过来,我签字。”
江幼萍终于明白蒋力雄的意思了,连忙一个劲地答应。小李心中真如酱油醋瓶打翻了一地,不知啥滋味。他但愿这只是蒋力雄为测验江幼萍能力的心血来潮。
四
I3改进型款式图已经被齐玟看见了,但是江幼萍不想让齐玟再看见她上班时间设计工作份额之外的裁剪图。她磨蹭着,下班时间到了,手里工作还没做完。齐玟那股怀疑又升起来了。她干嘛要这么勤奋,而且似乎很节俭,又孤独,几乎不和同事出去逛街购衣寻美食,整天迷恋的只有工作、工作。
“工作要紧,身体也要紧啊,别到最后,两样都耽误了,啥也没得到。”齐玟一语双关。
江幼萍没听出来,立即感激主任的关怀。齐玟心里冷笑着,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太厉害了,竟然能装模作样到这个地步。齐玟才三十出头,要论虚伪卖萌之类的,已经落后了,但是她不会服输的。她要反击。
将弧线和线段连接起来,修正了服装结构线,好了,完整的裁剪图终于出来了。江幼萍如释重负。款式设计图配上了模拟人体模特,变成了服装效果图,彩色打印机输出了设计结果。她再次对着效果图,仔细核对着裁剪图的数据。白色铁板不时被铅笔敲得嗒嗒响,愉悦的快感被她用这种节奏表现无遗。
手机响了,手机放在提包里,提包放在抽屉里。江幼萍拿出一看,方文滨的电话,她犹豫了一阵子,终于接了。
“以为你午休时间,肯定空闲,才给你电话。”
“我正在赶一张图纸,今天要的。手机放在抽屉里,刚听见。”
“有人想承包石场,每年15万,铲车租金另算。我想包出去,到南京来和你在一起。”
“不不,不要,承包出去另两个股东不见得会答应。我刚刚工作,很忙,立足未稳,还住的集体宿舍。采石场才换了照,新购了铲车,销路不愁,正是需要自个儿好好经营的时候。”
“那,我听你的。真想你。”
“好了,我要工作了。”
打过电话,江幼萍一点工作的兴致都没了。她索性坐下了,倒了一杯水喝,浮想联翩,心绪烦乱。
江幼萍老家在重庆山区县,据说刘备在夷陵被陆逊火烧连营打败后逃跑时经过这里,吴兵尾随而来,幸好山高谷深,行军不便,蜀军却轻装逃命,方才躲过劫难。村外有落泪台,相传是蜀帝登高远望,悲伤落泪而得名。村子便叫落泪村,后来因避晦气改为洛磊村。名改了,气数却没咋变,多数人还是贫穷。
江幼萍兄妹三人,遥远的祖上据说做过巴郡太守,诗书传家好几代。太平天国石达开西进时,江家因组织乡民协助官军抵抗“长毛贼”,事败后几乎满门被杀,幸存者逃到了大山里,以后一直没出山来。
江幼萍父亲江卫国侥幸逃过三年大饥荒没被饿死,书却读的不多,虽是耕种着几亩薄地的农民,偏偏心气不低。江卫国多次替儿女三人算过命,三个都是读书的材料,早晚是要脱泥疙瘩味的。大哥为帮助家里,弃学早读书少,父母每每心怀愧疚,结婚时勉尽全力为儿子修了新房,弄得家徒四壁还欠下一笔债。在新进家门的儿媳妇督促下,一年过后大儿子便分家另过了。老二读到高三即将毕业,和同校同级的女生恋爱上了,两人约好一毕业就双双出去打工挣钱。女方家里得知女儿高中毕业后要随着男友出远门去,趁还在家,提出了五万彩金的要求,算是提前收了聘礼,女儿就算出嫁了。家里已经空荡荡的江卫国哪里还拿得出五万来,纵然是借贷也没人肯借,况且他还指望着二儿子考中大学光耀门庭,除了反对、斥骂外,再无他语。女生家里抵死不同意这门恋爱,女生含泪分手。老二一气之下,高考也没参加,本来他也没做读大学的打算,对一个同学说到福建去了,从此杳无音信,后来听人说在广东遇见过他,也没个准信儿。那时,江幼萍还在高一晃悠,成绩时好时坏,兄长的阴影使她的未来也彷徨不定。儿子出走后,江卫国又气又担忧,胃溃疡爆发,着实大病了一场。当时的新农保对于这样高额的医疗费,只能是杯水车薪,爱莫能助。
家境不够富裕的农村家庭都有四大经济难关,修房子,娶儿媳妇,生病住院,子女教育,一个山区农民能够连闯四关还能活着,绝对是奇迹。江卫国连闯三关,虽然还活着,也只剩下半条命了。催命鬼接着又赶趟子来了。算命先生果真有两下子,还真被他说准了,江幼萍高考顺利,分超重本。江卫国木着脸,没有参与女儿的大学报名斟酌,反正他也是一个睁眼瞎,可以预见的大学费用除了让他唉声叹气外,减少不了半分钱。江幼萍不愿放弃,一个人跳上跳下,借住老师的帮助权衡,自己选择报读东华大学服装专业,被录取了。
大学通知书无疑是一道红色催命符,江卫国要做的就是逃脱无常索命。有人劝他去跑助学贷款,他提出了三个问题:“没有担保能够贷到吗?贷款额够吗?怎么去还贷款?”他听说过好多大学生毕业了在城市里工作多年仍旧住地下室,他的内心除了灰暗还是灰暗。三个问题一提出,相当于对于未来江卫国是听天由命了,反正他不挣扎。
江幼萍不死心,她说她要死了才死心。她放出风声去,谁愿意为她支付大学四年学费及生活费,她便嫁给谁。
江卫国当她说着玩,不当一回事。没料三天后,还真的有媒人上门了,江卫国羞愧了,脸红了,也生气了,但是他不好直接拒绝媒婆,敷衍说在考虑之列,因为提亲的不止一个。
江卫国这话没料到真的应验了,第二天,又有伶牙俐齿媒婆上门。一连几天,总计竟然有四拨媒人登门求见,当然委托的主人都藏在后面不露脸。江卫国手忙脚乱,简直不知怎么应对,还好江幼萍和母亲没有懵掉,静下来把求婚者一一梳理,最后确定村长的少爷方文滨为唯一人选。
方村长是村里的能人名人有钱人,和人合伙开了一处红砖厂,分红不少,近来又张罗着要搞啥采石场,打碎石和石粉卖,反正前后就是赚工程建筑修房造屋的钱,那可是钞票哗哗地数进来的营生。方文滨比江幼萍大两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学了车,帮着父亲管理,是一个比较腼腆的小伙子。江卫国略懂面相,觉得这种人是靠得住的,不是那种油嘴滑舌花花心肠,自然首肯。定下了亲,心里碗大的疙瘩也放下了。
按理说,江幼萍大学毕业了,这婚礼也应该水到渠成地办了,可是江幼萍一声不吭跑到了南京,和重庆隔着两千公里呢。方村长心里虽不满,催了两下,也不太着急,按儿子给的解释,大学里学的本事一点都不用不合情理,出去闯个半年,开开眼界,没啥不好,或许对将来家族事业还能有所帮助。他寻思过年江幼萍回家时,两家约摸着商量一下,婚期便可以定下了,反正两家的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看方文滨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慌的样子,年轻人感情的细节,方村长当然不好去过问。
江幼萍和方文滨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两人之间的话就更少,方文滨问得最多就是缺什么要买什么。除了学费生活费,江幼萍决计不会问方文滨多要一分钱,回家时还总是带上说得过去的礼物去看望村长,那是她假期打工攒下的钱,当然更多的给江卫国贴补家用了。
有时候,江幼萍偷偷打量方文滨,一边想,这就是将和她生活一辈子的男人吗?为什么总是陌生的感觉?要是和他结了婚,一辈子都会觉得这是一桩买卖。互不亏欠,心里倒是平衡了,日子也会过得富裕,衣食无忧,可是激情是没法产生的,连伤心或者委屈的眼泪都不会掉一次。
她越想思考得清楚,却越感到模糊,直到司机小李进来叫了她一声把她惊醒。小李手里拿着一个盒饭。
“又加班啊,你没吃午饭吧,我给你带来了。”
“啊,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这是蒋总叫我给你买的。”
江幼萍顿时眼眶里有湿润的感觉,遇到一个好老板和中福彩头奖差不多。她偶尔买过彩票,却从没中过稍大的奖,最大的就是五元。
看着江幼萍感动的表情,小李也感动起来,觉得希望的阳光照透了全身,暖融融的似乎要化掉。那天吃过晚饭,小李先送蒋力雄回家,蒋总的家不到十分钟路程,小李悄悄让江幼萍在饭店等他,他把蒋总送回去,回头再送她回厂区。江幼萍只出过厂区两次,对公交线路不熟,时间又晚了,便接受了小李的额外关照。
笃笃笃,设计室半开着的门被敲响。“哦,小李也在啊。”齐玟走了进来。
“嗯嗯,蒋总让我过来看看,裁剪图好了没有。”小李瞬间找到了借口。
“什么图纸?”齐玟立即警觉问。
“就是,就是那个。”
“一幅改动图,蒋总想先看看效果,有个客户想作一下修改再考虑订货。”江幼萍如实补上话,她是这样替蒋总思考的。
“哦,不打扰你们了。我回来拿点东西,手机忘抽屉了。”
齐玟果然从抽屉里找出手机,对着他俩神秘一笑,走了。
小李呆不住了,也离开了设计室。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啪,右手拍在脸颊上,头往左偏了。“什么蒋总。”——啪,左手拍在脸颊上,头往右偏了。“你就不会说自己啊。”——啪,脑袋偏左。“胆小鬼。”——啪,脑袋偏左。“孬种。”——走到大门口,脑部健美操刚好做完。
“嗨,你跑到哪里去了,打你手机,手机在车里响。”蒋力雄刚从车里钻出来,不满地责备。
“我,我上个厕所。”小李动了心眼,故意把手机扔车上了。
蒋力雄满腹狐疑。“那走吧,玲玲回家了,等着我们吃饭。”
五
只有女儿蒋玲玲在家,保姆做好了午饭。
“妈妈没回来。”
“没有,刚给过电话说马上就回来。”
“又是麻将桌上,输赢都不想走。不管她,我们开饭了。”
蒋力雄一边吃着饭,一边询问儿女在高中学校的情况。玲玲刚读高一,全日制学校寄宿,每个月放月假两天才能回家。蒋力雄自己太忙,而他认为魏芳是没有能力去教育孩子的,委托给管理严格的私立学校比较放心。这一来,魏芳几乎没事做。
蒋力雄刚开始打拼时,是从服装批发起步的。他跑外,魏芳守店。忙的时候很忙,闲的时候也有不少,但是大生意靠走,小生意靠守,魏芳再怎么闲着,也不能离开店子。几个兴趣相同店铺相邻的小老板有时便凑一桌麻将。后来小店变大厂,批发不做了,魏芳嗜好麻将的牌瘾吸毒一般强烈,每天不摸牌,心里憋得慌,小区里牌友多得是,同学朋友什么的,嗜好者也不缺。蒋力雄只好由她,反正事业大了也不缺她一人做事。几年下来,魏芳迅速发福,变成了富态十足的胖女人。
蒋力雄在家的时间更少了,他有很好的理由,事业越大应酬越多。魏芳相信他的理由,夫妻俩就这样不冷不热保持着和谐平稳。丰亚公司算是家族企业,除大哥和三妹的股份外,百分之八十几的股份全部为蒋力雄拥有。兄妹俩也不参与经营,全权委托给蒋力雄。
如此一来,蒋力雄常有疲倦和忙不过来的时候。新开发的羽绒服系列是目前排演的重头戏。高仿只适宜国内市场,不缺客商订货,欧洲市场拒绝高仿,拒绝山寨。如果做自有品牌出口俄罗斯的话,批发价只能做到波斯登这类品牌的70%,但是广告投入很少,也比做代工强。思来想去,发展自有品牌是最好的路子。蒋力雄坐在靠背椅上想着公司未来的发展,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江幼萍拧开门进来,看见他睡着了,悄无声息地把透明卷宗袋放在办公桌上。总经理办公室门的上半部嵌着玻璃,经过的人一眼便可看见总经理是否在办公室。
办公桌上另放着一份文件,江幼萍顺势瞟了一眼,见是关于申请商标注册、设计商品名称和LOGO的计划书。知道自己偶然偷窥了公司商业机密,江幼萍一吐舌头,她在转身的同时,看见了办公桌一头的镀金摆件,犄角前冲的拓荒牛。拓荒牛上蒙着淡淡一层灰尘,却在一处现出一个指印,金光闪闪,对比十分明显,看来这拓荒牛至少半个月没有擦拭了。江幼萍环视屋内,总经理办公室十分宽大,墙角设置为会客处,江幼萍在那里的茶几下面看见了抽纸。她用抽纸仔细擦拭了拓荒牛,还吹了几口气,终于整个拓荒牛恢复了金光神采,她才放回原处。做这一切之时,江幼萍都轻手轻脚,踮着脚尖走,生怕响动过大惊醒总裁,恰好她穿着板鞋。
“就走了吗?”
江幼萍瞬间被这话定住了身,她慢慢转过头,蒋力雄正看着她呢。她尴尬地笑着,指指桌上:“纸样我送来了,请蒋总过目、签字。”
“哦,那你等等。”
蒋力雄看得很仔细,尤其是对后面标注的工艺说明,他打个哈欠,签了字,递给江幼萍。“送去做样品。”
“嗯。你要不要冲一杯咖啡,看样子有点疲倦。”
“哦,不用。”
“那中午睡个午觉也行。”
“谢谢。”
江幼萍没有马上走,站了几秒钟,蒋力雄正要开口,她鼓起了勇气问:“公司是不是要做自己的品牌。”
“你怎么知道?”
江幼萍指了指桌上计划书。
“哦。”蒋力雄恍然大悟,“你对这个感兴趣?”
“我,是,想,商标LOGO和名称是不是可以自己设计,不满意的话,再去请策划公司做。”
蒋力雄签字笔戳着桌面,嘟嘟有声。“不错的想法,你很主动。那就先交给你试试,时间一周。说明一下,商标目前主要是用在羽绒服上,出口俄罗斯。”
“好,好,一周之内一定交货。”
“哦嗬,这可不是买卖。不过,完成得好的话,有奖励。”
江幼萍兴冲冲走了。她的试用期是三个月,工资每月1800元,蒋总说的奖励,当然是指着这方面的了。
六
备料处竟然送来两份样品,齐玟吃惊不小。
她在展览室把两件长裙都给模特穿上,除开自己审核那件,另外一件显然是江幼萍绕开自己单独交给蒋总的设计图做的。这丫头到底要做什么,总是尽力在蒋总面前表现自己,难道真的盯上了主任的位置。
齐玟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请蒋力雄去看样品展示,以便审核签字。
“按照客户要求去做就行了,我看干什么,什么小事都要我批。把照片发过去让客户确认,或者让对方来看看才是重要的。”蒋力雄头也不抬。
齐玟内心窃喜,刚要离开,蒋力雄突然叫住她。“哎,等一下。小江改动过的那件做好了吗。”
“好了,都在展览室。”齐玟犹豫了一下回答。
“那我去看看。”蒋力雄边说边站了起来。
齐玟站着没动,蒋力雄绕过办公桌,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她吞吞吐吐地说:“蒋总,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了解江幼萍这个人吗?”
“她才来不久,我怎么了解。她不是你的助手吗?你应该了解才对。”
“说的是。蒋总知道司机小李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吗?”
“不知道啊。我管这个干啥。难道要我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也怪,小李这段日子总有些怪怪的,原来为这事。”蒋力雄皱着眉头,小李偷偷开车送江幼萍回家的事,他偶然发现了,一直没吱声。
“或许和,新来的这位有关。”
“这,也太不象话了吧。小江才来多久?没到两个月吧?”
“没呢。喜欢上一个人,有时候只需要一天,见一次面。”
“那,你得说说她才行,别破坏了别人的幸福。我不去看样品了,你决定吧。”蒋力雄又走回去了,他给小李打了电话,叫他订一张到广州的机票。
“你该有一个秘书。”设计室不仅负责技术,还负责对外联络客户确认,把秘书的事都干了,真有点累人。齐玟临走前,说了一句貌似关怀总裁的话。
蒋力雄豪放地一挥手。“没事,还扛得下。”
趁着去机场的机会,蒋力雄问起了小李的事。
“老早的事了,过了有三个月了吧,前些天得到消息说她结婚了。”小李显得很平静,坦白地说。他女友原是房屋销售处置业顾问,没料到突然嫁给一位买房的客户,听说是一个基金经理,比她大十岁。
蒋力雄点着头,似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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