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凯
• 醉玉如雪
• 李宣章
• 雅风当月
• 史春培

• 洙泗清风

        第十四章 弦外之音

        镶黄头屯警察署，遭到火烧连营后，那些碎瓦残砖焦墙朽木，很快就被派人彻底清除。并在原来的位置，按照原先的格局，重新开始破土动工。建房的人力，运料的车马，全都是分文不给，摊派到各个村屯。北边正房和东西厢房，现在间墙已经砌好，马上就可进行装修。

        掌灯时分，在空壳的会议室里，布置好了桌椅板凳，点亮十几盏玻璃吊灯。警察署的警察，各村屯的头目，规规矩矩的分成几排，坐在下边长条板凳上。抽洋烟卷的，叼木烟斗的，吧嗒旱烟袋的，咕噜水烟袋的，这些瘾君子们，偃旗息鼓鸦雀无声，静候宫野一郎的到来。

        一九三二年年初，伪满双城县警察局，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宫野一郎到任后，立即严格部署精心策划，并在接管奉系军阀时期，原有警察机构的基础上，特补充了日本现役军人，进行全面的清理和整编。县城设警察局，各区设警察署，在各级警察机构，都配备日本军人。

        在这些日本人当中，直接把军衔转警衔，既有高级的日系警官，也有普通的日系警员，多数就任各级警察机构的重要职务，各科科长和各署署长都由他们担任。宫野一郎通过这些日系警官和警员，牢牢地掌握了伪满警察机构中的实权，这样就可以控制和操纵着整个局面。

        宫野一郎讲究雷厉风行，亲自制定清理整编准则，归纳起来就是：四必须、六不要、十不准。四必须：必须警风端正，必须警纪严明，必须令行禁止，必须赏罚公平；六不要：不要恶棍无赖，不要地痞流氓，不要滑头滑脑，不要色鬼色狼，不要赌徒酒徒，不要法盲文盲。

        而其中的十不准就是：不准私闯民宅，不准私设公堂，不准仗势欺人，不准枉法贪赃，不准官报私仇，不准敲诈勒索，不准喝酒误事，不准临阵逃脱，不准玩忽职守，不准推卸职责。由此可以看得出来，宫野一郎在筹建警察队伍当中，是费了一番苦心，也花了很大精力。

        新建的房屋还没有安装门窗，吊灯招来很多飞蛾蚊子小咬，在会议室里飞来叮去，弄得人们都好不心烦。就在这时，警察局长宫野一郎，满脸微笑地走了进来。他头戴礼帽身穿便装，左手提着黑色牛皮公文包，右手摘下礼帽向众人挥动，借此表现出应有的礼节和修养……

        警察署署长前田正路，唰地站起身来，忙对宫野一郎，咔地一个立正，啪地一个敬礼。同时，警察署副署长关云峰，扯开公鸭嗓子喊道：“全体起立，宫野一郎大佐到……”顿时，全场起立，警察们赶紧向宫野一郎齐刷刷地敬礼，其他人向宫野一郎热烈鼓掌表示敬意……

        宫野一郎直接走到前台，顺手把公文包和礼帽，平放在长条桌子上，这才居中坐了下来。随即用双手向下摆了摆，微笑着说道：“各位请坐……”等众人都坐下来，他接着说道：“各位同仁，各位朋友，今天到会的，除了我们第五区的警察之外，还有我们第五区的各路诸侯，身为首任警察局长，能和大家一起共事，使我感到特别荣幸。在今后的亲密合作中，还请大家多多关照。”接着他站起身来，向众人鞠了一躬。

        坐在会场里的各路诸侯这才发现，宫野一郎的中国话说得非常流利，难怪传言都说他是地道的中国通，不禁连连点头表示十分钦佩。看到宫野一郎能给大家鞠躬，坐在会场里的人们，既感到受宠若惊，又觉得非常荣幸。再次全场起立连连拍手，向宫野一郎回敬以掌声……

        宫野一郎又用双手向下摆摆，等众人坐好后他才坐下说道：“各位同仁，各位朋友，我宫野一郎来到这里，就是想和大家唠唠家常。其实，我对满洲的这片土地，还有满洲的这些良民，是很有感情的。我在北平留学时就来过满洲，后来又在奉天工作多年，曾走过满洲的很多地方。给我感受最深的就是，这里百姓勤恳民风纯正，这里地大物博资源众多，这里是一片美丽神奇的土地。因此，我愿意和大家成为朋友……”

        听到这里，坐在前排的关云峰，马上放下记录的钢笔，献媚地带头鼓起掌来。宫野一郎却皱起眉头，侧目瞥了关云峰一眼，从眼神里能看得出来，对擅自打断他的讲话，显得很不高兴。那些坐在讲台下的人们都很知趣，所以掌声也就稀稀拉拉，这回自然拍的不是很响……

        宫野一郎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大日本皇军来到这里，是为了帮助满洲建立王道乐土，是为了协助满洲实现共存共荣。而我们满洲国的警察，是为了维护正常的社会治安，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安居乐业，这是光荣的职责，这是神圣的使命。很遗憾，镶黄三屯的一场枪击，镶黄头屯的一把大火，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让人惨不忍睹，令我触目惊心。至今凶手逍遥法外，身为警察局局长，我感到问心有愧……”

        警察署警长陆德江，坐在前田正路身旁，宫野一郎说一句，他小声翻译一句。早在开会之前，这些所谓的各路诸侯，就接到一份警察局的通知，指令他们必须配合警察署，发动亲友和本村屯的老百姓，积极提供有价值的破案线索。承诺对破案有功者，奖励三千块现大洋。

        宫野一郎继续说道：“你们第五区警察署，两次蒙受人员装备的巨大损失，两次接受人员装备的重新补充。这是你们的奇耻大辱，你们更需要戴罪立功。据我所知，有些警察太不象话。喝点酒磨磨叽叽栽栽晃晃，办点事秃噜反掌吊儿郎当；上赌场下饭店，逛窑子进烟馆，输了不认账，完事不给钱；见到女人动手动脚，得得瑟瑟拉拉扯扯，你家就没有姐妹，你家就没有老婆。上述这些，是我宫野一郎不能容忍的……”

        记得警察署被烧的第二天，曾召集警察局的科室负责人，以及各警察署的署长副署长，在镶黄头屯警察署的废墟上，宫野一郎主持召开现场大会。会上，他也讲了这番话，同时宣布两项决定，给予前田正路和关云峰，留职查看以观后效的处分。今晚，他却再次重申一遍。

        宫野一郎特别强调：“通过两起案件，已经足以证明，在我们双城堡境内或者周边，确实存在反满抗日武装力量。可就在大家管辖的各个村屯，一定会有刁民与其相互勾结，暗中通风报信偷着支持他们。我们这些警察和各路诸侯，都有自己应该负责的村屯，那好请各位记住，没法纪不能治警，无规矩难以治人。今后无论在哪个村屯，如果出现反满抗日的言论，或者出现反满抗日的行为，那我就只能拿你们是问……”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隔壁传来电话铃声，一个当班警察起身跑了出去，回来后向宫野一郎立正敬礼，小声报告：“报告局长，电话是您太太打过来的，说有急事要对您说。”宫野一郎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众人说道：“各位，实在对不起，请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宫野一郎离开会议室，返回来时没有坐下，站在那里说道：“各位，知道我喜欢什么吗？我是特别喜欢猎豹。猎豹，嗅觉灵敏，视野开阔，性情机警，动作灵活，是短跑速度最快的动物，能在几秒之内最高时速，可以达到一百一十公里，一旦发现猎物，就会猛扑上去，以其凌厉的攻势，发出致命的一击。我的真正目的，你们都很清楚，至于怎么做，不必多啰嗦。谢谢各位，实在对不起，家中还有事，我告辞了……”

        顿时，会场里的人们全体起立，站在那里显得毕恭毕敬，并且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欢送宫野一郎离开会场。警察署长前田正路，还有副署长关云峰，及新任警长陆德江，都恭敬地站在大门外，目送宫野一郎的小轿车，在宪兵摩托队的护卫下，一溜烟地向镶黄三屯开去……

        然而，聆听宫野一郎的通篇讲话，凭借多年养成灵敏的嗅觉，却能从中感觉到弦外之音。这就是关云峰的特长，能够快速做出别人还未做出的反应，善于及时发现别人还未发现的东西。说他自作聪明也好，说他自以为是也罢，可是单凭这个特点，就有比别人超长的地方。

        从奉系警察到伪满巡官，关云峰正是凭借这个特点，屡屡击败竞争的对手，常常得到上司的赏识。宫野一郎最后一段话，特别是其中的关键词，他马上能够心领神会，就好像打了一针吗啡。同时，不知不觉，在他的头脑里，一个罪恶的念头，已经悄无声息地慢慢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