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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心惊胆颤

        李克昌锁好了房门，几步就来到了场院。只见场院北边站着的一溜，都是各个村屯的头头脑脑，有的还狐假虎威腆胸叠肚，其中就有本屯子的刘大贤，而其余多数都是耷拉着脑袋，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不知所措；坐在这些人中间长条板凳上的，是趾高气扬的前田正路，还有神气十足的关云峰；站在他俩身后的，是俯首帖耳的陆德江，毕恭毕敬惟命是从；站在场院中间的，都是本屯子的老百姓，有些紧张害怕惊恐不安。

        站在这场院四周的，是手里端着大枪的警察，有的像凶神恶煞横眉立目，有的如木雕泥塑面无表情。那太阳底下枪上的刺刀，显得寒光四射直晃眼睛，老百姓特别是妇女们，见了都不寒而栗，一个个胆颤心惊。知道昨天夜里，这帮警察狗子，就在咱这镶黄三屯，开枪打死了三个人，已经给紧张害怕的人们，投下了惊恐不安的阴影。老百姓手无寸铁，也只能任人宰割，看这亮出刺刀的架势，不知还会有什么不幸发生。

        关云峰和前田正路嘀咕了几句，才回头转向站在身后的陆德江，小声说道：“德江，记住，一切按计划进行，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陆德江答应一声，提高嗓门冲着老百姓说道：“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大家注意了，下面请副署长关云峰巡官给大家训话……”

        此时不知好歹的陆德江，还带头使劲地鼓起掌来。可他没料到，各个村屯的头头脑脑们站在两边，积极回应者却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而站在场院中间的老百姓那里，更是无动于衷一点掌声也没有。显然有些不合时宜，简直就是自讨没趣，整个场面被弄得尴尬至极。

        关云峰起身掏出讲话稿，清了清喉咙扯开公鸭嗓，大声念道：“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大家好！今天这次行动，也是上命难违，纯属无奈之举。请大家千万不要误会，就我关云峰个人而言，也是人在官场，官身不由自己。咱们人不亲土还亲，请乡亲们只管放心，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关某责无旁贷，保证尽力帮忙。现在我谨受前田正路署长的委托，代表双城县警察局第五区警察署，借此机会就向大家讲几句……”

        整个场院，鸦雀无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规规矩矩，一片肃静。

        关云峰接着念道：“今年二月三日傍晚，大日本关东军第二师团，其步兵旅团东进之一部，就在你们镶黄三屯附近，遭到抗日自卫军百余人袭扰。当天夜里东进之该部，驻扎在镶黄五屯附近，再次遭到抗日自卫军的袭扰。据查，镶黄三屯和镶黄五屯，有些刁民却相互串通，当晚连夜送去慰问品，暗中支持和慰劳抗日自卫军。因此，双城县警察局命令我们，必须得挨家挨户的过筛子，进行一次拉网式的彻底清查……”

        刘大贤见关云峰停顿一下，忙讨好似地说道：“应该查，我支持。”

        关云峰继续念道：“同时命令：只要发现有人，参加反满抗日武装，亲属必须劝其重归故里，我们确保对其既往不咎；对那些没有劝回，或是劝回无效者，承担连带责任，立即抓捕归案，让其蹲监坐牢；只要发现有人，支持反满抗日，散布反满言论，帮助抗日武装，确保无一漏网，立即抓捕归案；特别是镶黄三屯，还有那镶黄五屯，只要一经查实，不能心慈手软，对情节严重者，必须杀一儆百，做到严惩不贷……”

        刘大贤等关云峰又一停顿，赶紧插话说道：“对，必须严惩不贷。”

        关云峰最后照本宣科：“张德禄，李祥福，王俊辉，韩宝库，赵仁堂，丁富贵，马云长，因其亲人参加反满抗日之武装，本人又有支持反满抗日之行为，本署奉命昨夜采取联合抓捕之行动。张德禄，李祥福，王俊辉，三人肆意拒捕企图潜逃，未等我训练有素之警察上前擒拿，遂遭我随行协助之人员枪击毙命。韩宝库，赵仁堂，丁富贵，马云长，四人当场被捕现已在押。本署根据罪犯之口供，奉命采取今日之行动。”

        刘大贤一边鼓掌一边说道：“不管死的活的，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关云峰声嘶力竭地念完讲话稿，还装模作样地向老百姓行了个鞠躬礼，才慢条斯理地把讲话稿叠好揣进兜里，后退两步干咳两声，坐在了长条板凳上。其实，狗汉奸刘大贤竟敢几次插话，都是关云峰事先的有意安排，这就叫做一箭双雕三全其美，仅此可见他的歹毒用心。

        等关云峰念完讲话稿重新坐下后，警长陆德江背着个黄褐色公文包，快步来到站在场院中间的老百姓面前，故意装模作样地抬头挺胸打了个敬礼，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深蓝色本夹子，打开里边夹着的花名册回头大声喊道：“刘大贤，刘大贤，刘老先生，你到这里来。”

        刘大贤，瘦身材，刀条脸，高颧骨，尖下颌，穿着一身长袍马褂，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当他听到喊声，赶紧小跑几步，来到陆德江跟前，点头哈腰地说道：“陆警长，请问您有何吩咐？在下我愿意效劳。”那副奴颜婢膝的嘴脸，就像只摇着尾巴的狗，看了真是令人作呕。

        陆德江看了刘大贤一眼，指了指场院的老百姓，特别严厉地小声问道：“刘老先生，这些个人，可都是你们屯子的，你都认识吧？”

        刘大贤满有把握地小声答道：“报告警长，都在一个屯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在下当然认识，保证不会出错，您就吩咐吧。”

        陆德江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现在就按花名册点名。我念到谁的名字，谁就到你的面前，只要你点下头，我们就放他走，见是本人的你就点头，不是本人的你就摇头。刘老先生，你可千万给我盯准了，要是不小心错放一个，那警察署就要拿你是问，你听明白了吗？”

        刘大贤点头哈腰，连声讨好地说道：“我明白，请陆警长放心，这种效忠大日本皇军的事，我刘大贤可绝对不敢马虎，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出错。”接着，他显得非常神秘地小声问道：“陆警长，请问我告诉关巡官要抓的那几个人，不知关副署长可都向您交待过了吗？”

        陆德江瞪了刘大贤一眼，显得很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刘大贤，你看这是什么场合，我可是在执行公务，难道还用得着你来教吗？”

        刘大贤献媚不成却自讨没趣，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很没面子，连忙陪着笑脸说道：“陆警长，在下只是随便问问，请息怒，请息怒。”

        陆德江向老百姓大声说道：“乡亲们，乡亲们，请大家注意啦，请大家注意啦。下面我就按花名册，正式开始陆续点名，念到你们谁的名字，谁就马上答应一声，到刘大贤这里打个照面，只要你看他点了三下头，我在这盯着必须是三下，你就可以从东南角，快步走出这个场院，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也可以下地干活了，这里就没你的事了。关云峰副署长已经派人传令，四门的门岗照常的放行。大家注意听着……”

        只因刘大贤多嘴，眼里只有关云峰，好像没有别人了，却每人多点两下头，这是故意让他难看。陆德江心中暗笑，仔细看了一遍花名册，大声而又缓慢地念道：“杜仁杰……，李克昌……，王仁和……，郑春香……，陈子敬……，陈刘氏……，钱恒业……，那秀英……”

        就这样，念到一个，放走一个，念到一个，放走一个，没有半个钟头工夫，最后场院中间只剩：吴忠信，孙明智，郑德礼，陈宝贵，张耀祖，梁君义。陆德江指着花名册，小声向刘大贤说道：“你好好看看花名册上的名字，同剩下的这六个人核对一下，看看是不是……”

        仅在半个钟头之内，共放走了一百多人，刘大贤就像小鸡啄米一样，接连不断点了四百多下头，早就被弄得是头晕眼花，只好强打精神不敢怠慢。他先看一眼花名册，再看一眼剩下的人，一个一个的核对后，才肯定地小声答道：“陆警长，没错，没错，正是他们六个。”

        陆德江合上花名册，重新装进了公文包，转身快步来到双手戴着白手套，坐在那里拄着战刀的前田正路面前。咔地打了一个立正，啪地来了一个敬礼，然后用日语说道：“报告署长，属下已经核对完毕，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现在剩下的这六个人，都是我们要抓的刁民。”

        前田正路猛地站起身来，抽出战刀用力向前一指，用生硬的中国话下令：“统统的……都给我抓起来，带回警察署的……问话……”

        听到命令，不由分说，警察们赶紧蜂拥而上，把这六个人铐了起来。警察押着他们，随同大队人马，出了北门就向镶黄头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