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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日本鬼子对我鲁西抗日根据地实施大规模扫荡围剿的时候，冀鲁豫党政军民及各界代表三百余人，在内黄县张集村召开会议。会议由冀鲁豫区党委书记张玺同志主持，杨得志、崔田民、卢绍武、晁哲甫、贾心斋、罗士高、安法乾、杨锐、刘齐滨等出席了会议。

    会上，二纵队及冀鲁豫军区司令员杨得志首先发言。他神情严肃语调低沉地说：

    “同志们，我们目前的形势十分严峻。前不久，就是元月八日这天，蒋介石及其国民党反动派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新四军军长叶挺同志被俘，副军长项英同志、参谋长周子昆同志、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同志牺牲，新四军九千余名指战员，两千余人牺牲，四千五百余人被俘，只有两千多人突围……”

    杨得志哽咽了，他脱下军帽，为在“皖南事变”中牺牲的烈士致哀。全场起立，脱帽致哀。会场的气氛肃穆而凝重。

    杨得志激动了：“日本鬼子、国民党反动派企图扼杀我们。蒋介石强令八路军新四军全部开赴黄河以北，而日本鬼子和汪精卫，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华北各抗战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围剿、扫荡，时局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但是，越是黑暗的时候越要看到光明！毛主席教导我们，‘时局不论如何黑暗，不论将来尚须经历何种艰难道路和在此道路上须付何等代价，日寇和亲日派总是要失败的。’因此，大家要认清形势，振作精神，树立必胜信念，时刻准备着应对各种复杂的形势和局面，做好为完成抗日大业随时牺牲的准备，随时打击日本鬼子、亲日派、国民党反动派发动的各种进攻！”

    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倒行逆施，全场代表十分愤怒，悲痛的情绪达到了极点，求战的欲望也达到了不可抑制的程度。大家怒不可遏，纷纷请战，要为在“皖南事变”中死难的战友报仇，与日本鬼子决一死战。

    “同志们，我的心里也很激动，我也想为死难的烈士报仇。”杨得志含泪说，“新四军的参谋长兼教导总队长周子昆同志是我在延安‘抗大’时认识的。当时，我是军事第七队的学员兼队长，他是教员。周子昆同志对自己的同志热情、谦虚、诚恳，经常带我们翻山越岭搞现场教学。有一次，毛主席要我给大家讲讲游击战争的问题。我怕讲不好，周子昆同志耐心帮我准备发言稿。象这样一位经过党长期培养和战争考验的好同志，没有倒在与日本侵略者搏杀的战场上，却惨遭暗算，饮恨于卖国投降派一手制造的千古奇冤之中，怎能不令人痛心疾首呢！”

    “但是，”杨得志顿了一下，继续说，“日本鬼子、亲日派、国民党反动派的最终目的是消灭我们，我们如果盲目地去报仇，正中了敌人的诡计。敌人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我主力部队，妄图消灭我们。我们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日本鬼子回师华北后，敌我力量十分悬殊。我冀鲁豫根据地又处在日本华北派遣军和华中派遣军的结合部，华北、华中派遣军的每一次扫荡，我们都不能幸免。在整个战争形势严重恶化，根据地被日、伪、顽蚕食、分割、封锁的情况下，要把冀鲁豫抗战根据地巩固和坚持下去，只有紧紧依靠党，依靠人民群众，以斗争求生存，在斗争中求发展。只有冀鲁豫根据巩固坚持下来了，才能支援新四军在苏皖赣根据地的抗战对敌工作，才能沟通山东根据地和太行、太岳、冀中、冀南根据地的联系。针对当前的形势，在军事方面，我们要化整为零，和敌人开展持久战和游击战，应尽量避免与敌人打阵地战。在政治方面，必须教育、动员全区军民树立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斗争精神，以强烈的民族义愤和阶级感情，迎接并适应抗日战争最黑暗、最艰难、最残酷和最严峻的考验。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成立冀鲁豫边区行政主任公署，在冀鲁豫边区建立人民自己的政权！”

    杨得志的话间音刚落，会场上就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张玺站起来说：“刚才司令员已经讲了很多，成立冀鲁豫边区行政主任公署的目的就在于适应新的战争形势、压力、困难和挑战，团结和领导冀鲁豫边区各界爱国团体和群众，战胜困难，度过难关，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下面，请各位代表行使自己的职权，选举出冀鲁豫边区行政主任公署的主任和副主任。”

    根据投票结果，晁哲甫当选为主任，崔田民、贾心斋当选为副主任。会议决定，行署下设三个专署。直南为第一专署，安法乾任专员；豫北为第二专署，杨锐任专员鲁西南为第三专署，刘齐滨任专员。

    张玺兴奋地宣布说：“现在，我宣布，冀鲁豫边区行政主任公署成立！请新当选的行署主任晁哲甫同志讲话。”

    在热烈的掌声中，晁哲甫走上主席台。他深切地望了台下的代表们一眼，感慨地说：“我晁哲甫自幼便目睹了政府腐败、帝国主义列强相继入侵的残酷现实，学生时代就产生了投笔从戎的思想，历尽坎坷，却没有找到救国之路、报国之门。是共产党把我从一介书生改造成为一个革命者，使我认识到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领导全国人民抗日救亡。我为自己是一位共产党人感到三生有幸！各位代表信任我，推选我为冀鲁豫边区行署主任，我虽然才疏学浅，但有一颗赤胆忠心。我愿意和行署的其他同仁一起，同心同德，尽心尽责地带领冀鲁豫人民，度过难关。尽管前途布满荆棘，但哪怕是悬崖峭壁还是万丈深渊，我都会和边区的人民一同走下去，虽九死无憾！”

    晁哲甫的发言激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濮阳，八公桥，小村

    樊玉霞终于没能够回到自己的婆家过年。奶奶的心里十分凄惶，时不时地长吁短叹一声。爷爷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但看到奶奶满脸凄惶，便开导她说：“玉霞是咱家的媳妇，你还怕她飞了？等打走小日本儿，她会和二弟一块回来过年的！”

    奶奶叹口气，怨艾道：“你说这日子咋过法呢？本来咱们的日子就穷，穷日子就穷过呗，可这日本鬼子一来，连这穷日子也让人过不消停了。”过了片刻，奶奶看着爷爷，幽幽地说，“这日本鬼子是不是中邪了？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得到咱这儿闹腾。想闹回他们自己家闹去，糟践咱中国人干啥！”

    爷爷看着憨态可掬的奶奶，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自己说不出大道理，即使说出来，奶奶也未必能懂。但他又不好不接奶奶的话茬，便也深深叹口气，附和着说：“日本人疯了！咱们中国也有许多人跟着疯了，这个年代都疯了！”

    这天，村里的保长前清遗老从乡公所开完会，来找爷爷。刚好爷爷不在，前清遗老急得围着那棵尚未发芽的香椿树团团转。

    奶奶问：“他大爷，你倒是急啥哟？”

    前清遗老一屁股坐在捶布石上，从褡裢里掏出烟锅。但由于紧张，手抖得厉害，以致于连装了几次，一锅烟也没有装满。他索性把烟锅放回褡裢，站起来，在长衫上搓着两手说：“刚才，在乡公所开了个会，日本人要驻进八公桥，还要在人字街上修一个更高更大的炮楼。原来驻扎的皇协军也要增加，还要在马楼、单楼、三合村、河沟等地修建据点……”

    “哎哟，这得住进来多少鬼子兵呀！”奶奶惊叫起来。

    “他们还要把被八路军打散的‘快刀会’集合起来，成立乡村自治团，对付八路军和中央军。咱们乡的自治团由铁杆秀才的弟弟当团长，享有立法和执法权。不仅这样，鬼子们还要挨家挨户清查户口，发放良民证和身份证，凡是有通共通匪的，既追究他们家的责任，还要杖笞保长，秧及连环保。今天，有个保长就因说了句偏激活，被两个皇协军杖笞四十，直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连爬都爬不起来……”前清遗老似乎又看到了那悲惨的一幕，不寒而粟地打了个激灵。

    “我的老天爷呀！这让咱老百姓的日子咋个法儿过呀？”奶奶被前清遗老的悲惧情绪感染了，仰天长叹一声，胸中象装了一块化解不开的块垒，沉甸甸的，难以稀释。

    前清遗老由于向奶奶倾诉了一番，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喟然一声长叹：“人心不古，世事难料，还是大清江山太平无事呵！”颓然坐在捶布石上。

    奶奶看前清遗老再次勾起前清情结，懒得理会，自去忙了。

    前清遗老之所以对大清帝国念念不忘，多缘于他对时事的不满。少年时，受科举制度的薰陶和影响，他苦心攻书，一心追求功名利禄，弄顶红顶子戴戴。但辛亥革命推翻了帝制，断送他梦寐以求的“红顶子梦”，他不仅不能适应社会变革，还整天梦想回到大清时代，重圆旧梦。张勋复辟时，他的心情着实兴奋了一阵子，可接下来发生的许多事却让他提不起精神。一是宣统皇帝被逐出紫禁城，流落天津，堂堂满清皇帝成为一介布衣平民。二是连年不息的军阀之争。三是随之而来的日本鬼子对中国的大规模入侵。在他看来，中国之所以国破河殇，皆缘于满清皇帝被赶下台。泱泱中华，是龙的国度，满清皇帝这一“真龙天子”被逐，致使中国丧失了龙气断绝了龙脉。丧失龙气断绝龙脉的中华焉有不被夷族欺辱之理！因此，在他的心目中，最憎恨这些人：一是孙文，是他发动的辛亥革命从根本上动摇了满清帝制；二是汪精卫，刺杀摄政王载沣，迫使宣统皇帝逊位；三是西北军旧将鹿钟麟，居然带兵夺宫，将满清皇帝赶出紫禁城——这紫禁城是专为真龙天子修建的，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居住的吗？宣统出了紫禁城，中华民国的大总统们哪个也不敢入住，蒋介石、汪精卫之流还定都南京，更不用说入住紫禁城了。在前清遗老看来，这些人无非是乱国贼子，虽一时得势，却难成气候；四是东洋倭寇，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建立伪满洲国，胁迫宣统担当儿皇帝，年号虽为“大同”、“康德”，却实实在在地分裂了中国，使国家、人民无康，皇帝无德，丢尽了前清先祖的脸面。因为对逝去的大清帝国充满感情，改朝换代后，前清遗老仍不肯适应社会和时代，依旧留着麻花小辫，身著长袍马褂。皇家的红顶子和黄马褂是穿不成了，他只穿着蓝土布长衫，外罩蓝土布马褂。他不仅从穿着上保持前清遗风，在精神上亦不能与满清割舍，在所居住的草房内手书两幅条幅。一幅是“前清遗老，”一幅是“晚清处士，”落款为XXX，并盖有大红的印鉴。前清遗老由此得名。前清遗老之所以能担任村里的保长一职，不是因为他拥护现行政策和日本鬼子，而是因为他识文断字，更有村里人对他的愚腐、保守不谙世事的戏弄成份。但当了保长后的前清遗老，已经不能再超凡脱俗，世间的许多烦恼便躲也躲不掉了。

    前清遗老等了半个时辰，爷爷才从外面回来。前清遗老的情绪已完全平静下来，把爷爷拉坐在他的身旁，对爷爷讲述了日本鬼子及伪华北政务局开展“强化治安运动”的种种劣迹。最后，他叹口气，不无忧虑地说：“大兄弟，他们还要查户口，发放良民证、身份证，以后进出据点都要查身份证和良民证。两证不全者按通匪治罪。我们家的卷毛，你们家的兄弟都在外面打鬼子，万一被他们查出来咋办？”

    前清遗老的话猛然令爷爷想起他在东北伪满洲国的遭遇。前清遗老的担心并非多余，如果让人抓到有反日倾向，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但是不抗日又能怎么样，甘心当亡国奴吗？这又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的选择。爷爷心一横，说：“发放良民证、身份证时，维持会如果问到他们俩，就一口咬定外出找长活去了！”

    “那……如果有人报告日本人呢？”前清遗老不无担心地问。

    “不会！”爷爷肯定地说，“乡里乡亲的，谁会拿胳膊肘向外拐。再说，如果真有人这么做，休怪咱不讲情面！”

    听爷爷如是说，前清遗老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爷爷用自己的烟锅为前清遗老装了一袋旱烟，点上递给他，若有所思地说：“这样搞下去，咱们这一带快成第二个满洲国了。我闯关东那阵子，那里就发身份证、良民证，还要学唱满洲歌。——如果再唱起满洲歌，那咱们这儿真的就成为第二个满洲了！”

    “唉”前清遗老深深叹了口气，“日本鬼子就是要把华北变成第二个满州。”他沉吟了片刻又说，“日本鬼子不仅推行以华制华，还分而治之。在东北，扶植宣统皇帝建立满洲国；在蒙古扶植德王；在华北，又建立一个狗屁华北政务局；南京还扶植了汪精卫国民政府。真正的国民政府却跑到了重庆。”前清遗老附近爷爷，压低声音说：“大兄弟，我看这狗屁政府那狗屁政务局，都成不了气候。”

    爷爷对前清遗老的论调十分惊奇，问：“咋成不了气候？”

前清遗老娓娓而谈：“日本国蛋子大的地方，想吞并中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成不了气候。至于宣统、汪清卫、德王还有华北政务局全都是日本人扶植的，日本人一倒台，全都成了瓦上霜……”

    “那重庆国民政府呢？”爷爷对前清遗老的话很感兴趣。

    “偏安一隅，蜀汉而已。”前清遗老不屑地说。

    “堂堂国民政府咋就成了蜀汉呢？”爷爷大惑不解。

    前清遗老看了爷爷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我泱泱大国五千年来所遭受的威胁均来自北方。北方虽然土地贫脊，但人胸怀宽阔，气纳寰宇，有帝王之才象。南方虽物产丰饶，但人工于算计，多为商贾。自夏商以来，建国立业者除明洪武皇帝外，均来自北方。闯王李自成虽自北方起兵，但因为连日战争，加上没有固定的根据地和将相不和，兵败满清。太平天国虽历经十四年，一度占领江浙等大片富庶区，因为贪图享乐，再加上战略失误、天京之乱，导致天京沦陷……古往今来，除洪武皇帝外，还从没有第二人建此大业。”

    前清遗老顿了下来，看爷爷听得津津有味，便又继续说：“这些，都是中华民族的阖门之争，尚未有外人介入。如今，却是日本鬼子大兵压境。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国民政府派石友三收复中原失地，而石友三与日本鬼子暗中勾结，中原断无国民政府的地盘。失掉中原的国民政府，不是偏安的蜀汉又是什么？”

    爷爷听前清遗老讲得头头是道，不由对前清遗老刮目相看。在爷爷的心目当中，前清遗老不谙世事，愚腐而好笑，种种古怪行为与时局格格不入，却不料内心深处藏有如此高深的见解。爷爷不由对前清遗老肃然起敬了。

    “那你说，谁能得天下呢？”爷爷问。

    前清遗老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共产党、八路军！”

    “共产党、八路军？他们是被国民政府从南方赶到北方的呀！”尽管爷爷自身早已是名共产党员，对革命充满信心和希望，但对前清遗老的预测仍感到新奇。

    “他们已在北方站住了脚，一旦他们再杀回南方，国民政府的气数就到头了。”

    我没有见过前清遗老其人，但通过爷爷我了解到，前清遗老性格怪僻，举止行为十分难以理喻。有时候，他象个顽童，有时他又象位先知或哲人。

    那一天，爷爷用惊奇而怪异的眼光盯了前清遗老好长时间。这位让人读不懂的前清遗老啊！

    果如前清遗老所言，两天后整个华北敌占区推行了声势浩大的“治安强化运动”，强化乡村自卫团和保甲制度建设。一些尚未建立保甲制度的地区，开始推行确立这一制度。一些已经建立保甲制度的地区，在此基础上开始建立健全连环保，并将原来的“快刀会”等封建道会组织改造成乡村自卫团，直接归各保长及乡公所领导，协助日伪势力维持社会治安。乡公所和乡维持会，抽调专人，分到各村、保，逐家逐户清查登记户口，发放良民证、身份证。当清查户口的人来到我们村进行人口登记时，问到二爷和卷毛堂叔的去向，爷爷和前清遗老一口咬定两人闯了关东。清查户口的人对他们的去向心知肚明，但是不好把事情做绝，也就哼哼哈哈敷衍过去了。

    这是伪华北政务局推行开展的第一次“治安强化运动”。在此之后的一年的时间内，伪华北政务又相继推行了三次“治安强化运动”，其内容各不相同，逐步深入。第二次“治安强化运动”为发展伪军。第三次是在敌占区和游击区进行疯狂的经济掠夺，推行食品用品“配给制”，对我各根据地实行经济封锁。第四次是在敌占区进一步强化保甲制度，大肆抓夫抓丁，肃清“不稳定分子”，在根据地和敌占区的结合部抢修碉堡，挖封锁沟，对根据地进行蚕食。实行“铁壁合围”，进行连续性、毁灭性的大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