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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房子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访问量:1667        作者:叶昌元        发布:ycy66        首发时间:2011-03-21 17:25:43
关键词:住房 房价
编语:

                  狗日的房子

 

             1、后遗症,怕听到“茶叶”

    1987年,一毕业,分到报社。单位没房子,就让我们住招待所,上班路真近,一抬腿就到。房间每天有服务员收拾。那时还未体会到路近的好处。若干年后,当我每天奔波上百华里上下班时,才想起那是一段幸福时光。

    住招待所,便利是便利,有一样让人受不了:大半夜里,服务员领着据说是公安部门的人来查房。辛苦一天,刚进入梦乡,就被敲门声惊醒,就别提多恼火了,可没法向人家发火,还得配合着,回答人家提出的一系列问题。我们常常受此骚扰。

   从此,我落下后遗症:多年后,我都不愿听到“茶叶”这个词。因为它与“查夜”谐音。加上本人姓叶,更不愿别人“查叶”了。

    这正是:

梦里被查夜,方知身是客。

无眠到天明,恼得说不得。

              2、床前鞋两双 疑是野鸳鸯

    招待所的一个房间里住三四个人。有一段时间,我与一位同时进报社的小伙子同屋,另外,还有两位中年同事。他们的家在郊区,每周回家一次,平时也住在这里。

    单身青年难免与异性交往,有时,就在这间房子里幽会。午间休息时,我一般不回宿舍。有一天我破例回去了,用钥匙打开房门一看,那位小伙子的床前,放着两双鞋,其中一双显然是女鞋。我打了一激灵,赶紧退了出来。赋小诗一首,描绘我当时的心情:

床前鞋两双,疑是野鸳鸯。

不意惊绮梦,心头愧难当。

    还有一段时间,我与另一位单身同事住一间。这位同事正在处一女朋友。一天晚上,其女友来访。这位崔姓同事显然想在当晚成其好事,就央求我住到本单位的另一间宿舍里。没想到,这一间宿舍已住满了。原来记者站的一位同仁出差到京,图省事,将就着住进了宿舍。大概是因为出差较辛苦,早早睡下了。一见此,我就想退回去。这位崔姓同事的确能拉下脸来,居然把这位同仁喊了起来,让他到总服务台重新登记房间。我说这样不合适,可崔却振振有词:“反正出差能报销住宿费,干嘛挤咱们?”这位倒楣的同仁名叫“宽一”,没想到刚“宽衣”不久,又要穿衣,睡眼惺忪地,还要去登记房间。可想而知,他有多恼火,不由得骂骂咧咧,声音不高,但显然有难听的。

    这正是:

宽衣又穿衣,口里骂叽叽:

“是个啥东西,没有见过Bi!”

                        3、胖妹出事了

     除了我单位的几个职工住招待所外,部下属的其他几个事业单位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也住在这里。我们的邻居里就有一个女孩子,长得很丰硕。给人的感觉是:活力与欲望像趵突泉的水一样直向外腾涌。那走路的样子很令人瞩目。虽然她几乎不与我们这些单身小伙子搭话,但毕竟激发了我们的很多想象力。我们不知其名,姑且称之为胖妹。

    没想到,没过多久,胖妹出事了。后来,我们再也没见着她。这多少有些遗憾。我们是从哪里知道她出事的消息的呢?

    有一天,招待所所长召集我们这些年轻人训话。接到通知,我们感到很奇怪:我们是房客,可不归他领导呀!接受训话时才知道:胖妹在外面与一群男女有不检点行为,被公安机关处理了。所长虽没说胖妹的名,但一描绘,我们就知道是谁。所长告诫我们,要注意律己云云。主旨是不要给招待所添麻烦。胖妹出事的场所幸好不是本招待所,否则,这位所长也要受连累了。原来,所长是在给我们打预防针!

    受训之后,我们口中不说,心里替胖妹鸣不平:公安机关也忒多事!食色,性也。胖妹的“饭量”比别人大了一些,胡乱多吃了几口,就把人处理了,一个大学生的美好前程就这么断送了。

    现在回想起住招待所的日子,真是:

招待所招招带锁,

客房部刻刻布防。

 

                       4、跳不出的怪圈

    如果非要给胖妹扣上一顶罪名,大概是聚众淫乱吧。那是倒楣撞枪口上了,或者是被冤家给举报了。据我所知,这种事没有被抓的,并不在少数,常人也见怪不怪。

    我听说,大院里,就有这么一个窝,单身男女杂处,也许会闹个通宵。这也不好叫淫窝。不是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如果是在胡同里,可能早就让派出所的同志给盯上了。其实也难怪:单身男女,都是几个人住一宿舍。谁要是在屋里接待一位异姓朋友,不能把室友全都赶出去吧。就算一回赶,两回赶,不能回回都赶吧。既然大家志同道合,命运与共,将就在一起吧,分那么清楚干啥!

    如果想逃避这种“窝”处的日子,就得赶紧结婚,形成一个独立的二人世界。否则,带也被人带坏了。人多,坏主意也多,想独善其身都难。但关键是,结婚得有房子。

    就我们单位而言,当时,无房户一大堆。我们这些刚毕业的自然是没房子。就是那些四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也无房,或者是一家人挤在一间平房里。为什么会这样呢?原来,这个单位一成立,不少人削尖脑袋挤进来,只为这个单位名字里有“建设”两个字,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在这里捞一套房子还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事实说明,完全不是那回事。如此,单位刚成立,就等于欠下一大笔住房债。

    工作了几十年的人都在等房子,我们这些年轻人就在长蛇阵一样的队尾排着吧。人家孩子都老大了,还跟爹妈挤一床,你们这些没结婚的还想要房子?只有结婚了,才有了一点点申请住房的“合法性”。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没房子,哪个姑娘愿意跟你结婚?那个年头,家里住房宽敞,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待嫁,老两口又愿意接受倒插门的女婿的,你想想,这种几率有多大?比今天中头彩的几率还小吧。结婚与有房子互为前提,这不成了跳不出去的怪圈了吗?

    数年后,我原来认识的一位姑娘与我重逢时,意味深长地问我:“还住招待所呢?”问得我心中一会儿如开染坊的——色彩缤纷,一会儿如卖调料的——五味杂陈。我恨恨地想:如果不是还住招待所,历史早改写了。

    这正是: 

住房婚嫁互因果,哪有姑娘俯就我!

约会常遭对方说:你还呆在招待所?

 

                          5、分房子与生孩子的关系

    改革开放30多年来,真正能称得上改革的并不多。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算得上一个,可与农村联产承包相提并论。在房改之前,职工的住房都是单位分配的。分房可就大有学问了。

    我听说过,有的单位分房,领导说了算。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了。当然,这么做也容易出事,据说,有人拿菜刀跟领导比划。相比之下,我们单位的领导明智多了,基本上靠制度分房。

    不过,话说回来,制度是人定的。一个单位就几十号人,怎么定制度,也是这几十号人博弈的结果。记忆中,单位分过两三次房,都是部里分房时施舍的余泽。虽是杯水车薪,可大家为这点水忙得不亦乐乎。制度的核心就是给每位想分房的人打分,如工龄分、社龄分、获奖得分、晚生晚育得分。将总分列一排行榜,前二三名才有可能分到房子。后面的都是“陪榜”。本人回回都“陪榜”,敬叨末座,仅工龄一项就远远低于老同志嘛。

    这打分每回还不一样。比如,一开始,工龄每年算一分,社龄每年算一分。后来,有人认为:分房主要应看社龄,就是你在本报社服务的年头有多长。社领导采纳了这条意见,就加大了社龄的权重,好像是社龄每年算到1.5分。还有,各种奖项如何算分,争论得非常激烈。我曾经捧着部里给我颁发的“全国建筑节能先进工作者”大红本,向分房委员会讨要分数,答复是这个不算。后来,我想问题是出在事先没有与各位委员“勾兑”。

    当排行榜张贴出来时,我发现在晚婚晚育的分数里,竟然没有给我晚育的分数。列位看官,当时,我与妻子都过了政策规定的晚育的年龄,尚未要小孩。自然,主要原因还是没房子。我想,肯定是弄错了。这晚育的一分理所当然地应给我加上。尽管加上这一分完全不影响分房大局。但我这人就爱较真,于是找到有关人员,询问分数的事。

    他当时斩钉截铁的回答:“这一分不能加!”为什么呢?他是这样解释的:“晚育政策是鼓励你晚生孩子,不是鼓励你不生孩子。你现在还没孩子,有可能是你不想要孩子。你不要孩子,怎么能给你加分呢?”诸位,我现在有了孩子,已经8岁。这是后话。我纳闷的是:我要不要孩子,怎么是你们说了算呢?

    联曰:

排队排队,队后队前,易激怨怼,

打分打分,分多分少,常惹纠纷。

                      6、平房里,两次被盗

    排队等房的长蛇阵在一点点地往前挪。有的年轻人等不及了、调走了,有的住进了别人腾出的旧房。

    我也活动了心眼,利用工作之便,与旁边出版社的社领导搭上了。他们对我的印象不错,再加上该社急需我所学专业的人才,就同意了我调往该社的请求。从社长、总编辑到人事部门负责人都跟我谈了话。该社的房源充足,领导也承诺,去了肯定有我的房子。我心里有了底,就向本单位的领导一一摊牌。几位领导也了解那家出版社的情况,与人为善,算是没有作梗。但在分管我的主要领导——总编那里卡壳了。他听了我的陈述后,当时抄起电话,拨给那家出版社的总编:“老朱啊,咱们都是一个部长分管的,你可不能挖我的墙脚哇。”下次见到出版社的领导,他们说了:我们这里一直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只要跟你们领导说妥了,随时过来。我用沉默报答了我们总编对我的“知遇之恩”,留下来了。

    算是对我留下来的补偿,单位将一位老人腾退出来的一间旧平房给了我。这间平房外带一间破败的厨房。我在这里结了婚,就此安营扎寨了。

    不久,我们就遇到了“劫营”的。一天,我俩下班回家,发现门锁被撬。赶忙清点财物,发现丢了总计两千多元的人民币和国库券,报警。区刑侦大队前来采指纹、作笔录。后来没下文了。采指纹而留在家具上的银粉因不易清除,像抹不掉的记忆一样,保留了很长时间。

    痛定思痛,我们下大投入,加固门窗,还采取了一个防止进一步扩大损失、后来被证明行之有效的措施:在靠外面的抽屉里一直放几百元。一次,老婆临时出门有点事,只锁一道门就出门了。一会儿的工夫,回来一看,门被撬了,抽屉里的三百元不见了。藏在里面书柜里的几千元钱竟纹丝未动,我们好好庆祝了一番。

    由于这一片平房区屡屡被盗,一天,片警召集我们这些失窃户在派出所里开会、作指示。先是通报了这个片区的失窃情况:一老太太去闺女家住了两天,家里四万元消失了;一人从香港回来探亲,孝敬父母十几万元,刚返港,这钱就丢了;还有一老太太晚上给上班的儿子留门,迷迷胡胡间,让人进来翻了个底朝天。诸如此类。至于丢了几千元的,简直就不算损失。最后,片警郑重其事地告诫大家:“各家一定要做好防范措施。再失窃,就不要报案了。”他指了指四面墙上的奖状和锦旗,说;“你们报了案,我们破不了,影响破案率,进而影响我们评先进。”

    这正是:

派出所里奖满墙,辖下片区贼猖狂。

今后遭偷莫报案,谁教自己不提防!

                            7、与大明星为邻

    虽然被偷了两次,我们还是感谢住在这条胡同的里日子。可以说,如果没有住过胡同,不算真正了解北京。也就是在这里,接触了北京各色人等,并感受古都氤氲。何况,这条胡同里有很不错的风景。

    一、我们住的这个院子,虽是大杂院,拥挤得不成样子,但能看出从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它像沦为娼妓的贵妇,现在这个样子,那是因为被杂七杂八的人糟践的。第一,从院子的规模可以看出来;第二,院里有一座拱门砖雕,雕饰精细,被北京市定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吸引了好多外国游客前来拍照;第三,在进门的通道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牌楼,纯粹是为了排场,现被人在四根柱子之间垒上四面墙,做成厨房。

    二、在同一条胡同里,有一所大名鼎鼎的戏剧学院,很多大明星都是从这里毕业的。明星们经常回这里看看,也有人在这里兼职。经常可以看到一干明星从胡同里走过,架个墨镜。

    在胡同的小饭馆里吃饭,免不了就坐在学院的师生们中间。据说,该学院是京城高校“四大染缸”之一。在小饭馆里听他们聊天,就知名不虚传。举例一:男生发牢骚,她们女生凭什么?一年级跟我们一样挤公交车,二年级就打的,三年级就有专车接送。我们还是挤公交。举例二:一位女老师极力向一女同学推荐一个人选。再仔细听,老师是在给学生拉皮条!

    三、这一带,老外爱来转悠。在小饭馆里我们结识了一个法国人paul badi、一位黑人明星。这个保罗·巴迪是来研究老舍文学的。我曾带他到周边的名人故居转过,如郭沫若故居、梅兰芳故居等,都在什刹海边上。有一天保罗忧伤地跟我们说,他刚刚在巴黎时间晚上十点给他巴黎的家打电话,没人接,老婆不在家。我们沾他的光吃过老舍故居里结的柿子,参加过法国人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活动等。保罗还带另一法国人参观了我的蜗居,令我很窘、很不平——要知道那个法国人全家在北京占据了一座四合院。

    这正是:

溢彩流光是京华,引来中外鱼龙杂。

胡同喜有好景致,大院恨为洋鬼家。

                           8、流放郊区

    住平房毕竟有许多不便之处。

    一是上厕所要排队。全院子的人都在早晨那个黄金时刻蜂拥到院门外的公共厕所,坑少人多,把好多人憋得在厕所门外提着裤子直跺脚。厕所里没有任何挡板,几个坑一字排开。谁的屁股上要是有个胎记,都暴露无遗。还有臭气熏天、苍蝇飞舞,实在受罪。

    二是没有暖气。冬天,房间里没有暖气,仗着年轻,还可以捱着。小厨房里没暖气,水管冻上了,每天下班回来要为水管解冻折腾半天。后来在房间外面安了一个土暖气,房间里的环境有所改善。但你得会鼓捣这玩艺儿,否则,你早上上班前给炉子里添上煤,晚上下班回来时,它肯定熄了,你得再重新生火,弄得乌烟瘴气。

    三是夏天老跳闸。夏天用电的人多了,保险丝被烧很正常,大概是电路的年头太久,实在不堪重负。大晚上跳闸就麻烦了,大家得多人合作,有人用自备的电筒来照明,有人充当电工。

    按说,房子出了问题,应由房管部门出人来维修。可是,你打房管部门的电话,那头答应很快就过来,但我从来就没见他们来过。

    这样住了几年,与明星为邻、可以免费欣赏北京市重点文物拱门砖雕、结识老外、可以在窗外种两株丝瓜扁豆的新鲜劲也过去了,只觉得苦不堪言。有一天,单位说最后一次为职工解决住房,马上申请。尽管,这一批住房在离单位很遥远的郊区,那也义无反顾——能住上有厨卫、有暖气的房子就好。

    记得与其他几个同事一起乘车去看房时,越往前心越沉:高楼大厦、平房被我们一一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庄稼地、路上的骡马粪。终于,野地里出现一个楼盘,那就是我们未来的家!

    搬家那天,老丈人、丈母娘来了,丈母娘竟抹起了眼泪。我心想,你闺女住得远一点,又不是昭君出塞。后来,替她一想,她家祖辈的居住地也没离开皇城根三公里,她的闺女竟然被流放了,难免悲从中来。

    这正是:

乔迁之日兮送别闺女,

车轮启动兮哭煞老母。

昭君出塞兮国人嘉许,

女兮女兮你所为何苦!

                     9、为等车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搬到新家后,第一天上班,我就急了,路远不说,还赶上堵车。在公交车上呆了一个多小时,车走不动了,弃公交,打出租车,又花二三十元。

小区早晚各有两趟班车,早晨分别开到公主坟、车公庄,晚上均在公主坟上车。想坐班车,必须被“双规”——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上、下车。班车离单位总有一段距离,自己再想办法。偶尔不赶巧,只好打车,我一看里程表,23公里还要多。上下班一个来回就是将近100华里。每天上下班风尘仆仆,常常披星戴月。在等车等得无聊时,岳飞的《满江红》就在我脑海里盘旋,不过变成了这样子:

   郁闷填胸,

   伫车站,

   无语犹噎。

   抬望眼,

   华堂大厦,

   壮怀激烈:

   一百里路尘与土,

   两个时辰星和月。

   为等车,

   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聊以自慰的是:像我这样路远的不是我一人。与我同一办公室的还有一位小伙子,上班的征途跟我差不多。只不过我下班往南走,他往北走。这样一来,我们两家的距离也差不多一百华里。有一天,与他一起吃饭时,我诗兴大发,吟道:

    我住城之南,

    君住城之北,

    相隔一百里,

    共饮一壶水。

                   10、像一个住进病房的卖血者

    我分得的这套房叫房改房,这也是住房制度改革的产物。单位将这套房从开发商手中买过来,每平方米2000多元。80多平方米的房子大概20万元。单位卖给职工则按房改房的价,每平方米是1000多元。这是因为考虑到此前职工的收入较低,不含供房这一块,住房都是单位分配。按政策,郊区的房改房比市区的要低一二百元。但按现在的市场价,郊区的房子比市区的低一两万还不止。这是后话。

    我从单位手里买下这套房子要出多少钱呢?近10万元。我记得很清楚,交款这一天,急忙忙地骑车,逆行了一段,让警察逮个正着,罚了20元。加上我要交的房款,刚刚超过10万。这也正好是我们的全部存款。

    一算下来,我工作了10年以上,老婆也工作了几年,收入刚刚供这一套远在郊区的房,从此还开始了每天的长征。我思忖,我就像卖完血而虚脱的人,住进了医院。卖血钱正好够交住院费的。

    把自己比作病人,一点也不委屈。每天长途奔波不说,我在单位负点小责任,常常加班。休息日加班,那点活也许只用一小时,可我在路上花的时间多达三个多小时。搬家的第二年,2000年,是龙年,也是我的聋年。时患突发性耳聋,千方百计,也没治好,右耳永远失聪。与劳累不无关系。

    这正是:

平米自掏一千,乐得屁颠屁颠。

拼却十年血汗,赢来病房一间。

                         11、装修风波

    买了房子之后,还要大肆装修,不知算不算中国特色。一般说来,不装修,是无法入住的——地面未铺、厨房里什么设施都没有。这样一来,有很多弊病:一是总体上不经济,各家各户装修显然不如施工单位统一装修省料省工;二是住户不得安宁,最早入住的也最倒楣——你住下来后,左邻右舍陆续进来装修,锤、锯、凿齐举,哪得清静?三是严重浪费,从小区里扔出来的建筑垃圾就能看出来,马桶被更换是最常见的。

    由于这个现实,庞杂的“装修游击队”也应运而生。各家自己装修,用不着正规军。我的许多老乡包括亲戚在内都从事这个行当。我家自然是由亲戚装修的。就在装修期间,我接到从事装修的另外一门亲戚的电话,说是遇到了小痞子,让我想办法。

    事情是这样的。老家不是来了好多人干这一行吗?鱼龙混杂。有人吃不了这个苦,又嫌挣钱少而慢,就想些歪门邪道,比如,听说哪位老乡在给人家装修,就上门“慰问”,说是给你送包茶叶,给老乡便宜一点,你就给四百元吧。天知道里面包的什么玩艺儿!你不要,就霸王硬上弓,真有被打破头的。他们还有一招,放出话来:我知道你家住哪里。一般人,看那架势,就认了。我那表弟不服软,找我想对策。我就问正在我家装修的亲戚:“你遇过这事没有?怎么对付?”他说遇到过类似的事,办法就一个:打!用报纸、布条把钢筋裹起来,打在身上不见外伤。

    这一天,我那表弟接到“慰问”通知,我就与表弟等人准备会会他们。一想到这事可能要闹大,就先上当地派出所汇报了一下情况,也想听听他们的建议。没想到警察的建议与那位亲戚的惊人一致:多找几个人,等他们来了,关上门,狠狠地打!警察出完主意,并不出力。我们几个慷慨赴约。看我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小痞子也没露面。他们给我表弟打来一个电话:我知道你们来了几个人。所说人数果然与实际相符。据说,后来这帮小子还是落在警察手里,被臭揍了一顿,半死,扔了出来。 

    这事一想起来,总有点怪怪的:

    曾闻要靠武力说话,

    岂料警察教人打架。

    慰问仪式幸亏作罢。

    后怕!

                            12、咬咬牙,再买一套

    有一天,我读《诗经》,读到“不能艺稻粱,父母何尝?”“不能艺稷黍,父母何怙?”之句,心有戚戚焉。我理解,这两句诗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能种高粱,拿什么养老娘?不能种山芋,拿什么养老父?我来北京这么多年,父母已年老,对父母也没什么回报。要不将父母接到北京来住?与老婆商量,老婆也同意,只是认为房子小点,长期住在一起不方便。

    正巧,这时我那位在老家中学教书的弟弟不想再干下去了,辞职到北京谋差事。我们商量了,下决心在附近再买一套房子,供父母和弟弟住。我们定下一套三居室,105平方米,整个拿下来约25万元。凭良心说,不贵。不过那是2000年底。要贷款,我们连首付款都交不起。大家七拼八揍:岳父母给四万,妹夫妹妹给一万,弟弟自带几千元。我再贷18万多。为筹钱,我那一阵子算账算得脑仁疼。稍事装修,大家——包括父母、我们俩和弟弟——住了进去。我俩也住进去,是老婆的主意:节省家庭开支,还可以将我们原住的那套房租给我表弟,每月四百元的租金可贴补家用。等到经济紧张状况有缓时,我俩再搬回去。

    那一阵子,全家每月才几百元的生活费。父母也真的能帮我们省钱,有时到附近农民的菜地里直接买菜。他们为用块把钱买来一堆青菜沾沾自喜,在餐桌上忍不住邀功。我们每月几千块钱的收入里,要拿出一千多元还房贷,还想攒点钱提前还贷,因为我不大喜欢每月给人送钱的感觉。后来,花了三四年时间终将贷款还清。

    事实表明,我接父母来养老的想法太简单了。他们除了帮我们省钱之外,没享受别的。在这里生活拮据,与人沟通困难(口音太重),没有施展余热的地方。我猜想,要不是这期间我们生了孩子,他们早回去了。就在孩子将近一岁、北京闹SARS之前,他们回了家乡。后来,听他们说,他们回去时,老屋子已是满庭蒿草,门可罗雀。

    有时,我捧着书想,他们在北京的两三年时间里,看到这里的麦苗和蔬菜,是否想起老家的田野,顿生《黍离》之叹?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13、求“发展” 不要脸

    我们和父母住的这个小区名叫福苑。住户是不是都有“福”,不好说,要说“怨”,肯定有。

    这个小区很偏,比我们的房改房离主干道更远,这也是房价不高的一个原因。有个女邻居,在自家的门道里立一面镜子,再放一把椅子,就算支起一个理发摊。收费不高,给我们理个发收三元。可顾客还是寥寥无几。理发时跟她聊天,才知道:她家原来住在市中心西单,她在那里理发。拆迁后搬到这里,由于偏僻,这一片又多是低收入人群,客人少,档次、费用都提不上去,生意惨淡,聊胜于无。旁边的杂货店同样清冷。

    我总结这里的居民“两高两不高”:怨气高、火气高,收入不高、涵养不高。他们聚在一起时,夹枪带棒的话较多,前任、现任高级领导人跟着倒楣。我不止一次亲眼目睹居民为一点小事打人。这在我此前所住的小区里是从未有过的事。本人就因为不满别人养狗,差点与人动手。我的激进言论:“人都养不活,还要搞计划生育,养什么狗!”遭到一群狗主人的痛恨。

    有一个冬夜,我让一大家人为我提心吊胆了几个小时。那一天下雪,又快速结冰。我们单位一位领导与我同住这一片。下班时他要了辆车。司机拉着我们俩,走了六七个小时。路上所有的车辆都是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就像第一次上溜冰场的小女孩。晚上十一点多到家,我们请司机留宿这里。可司机坚持回家。他到家快天亮了。

    在漫漫上下班途中,我常常思考两个简单的问题。我来北京的第一个十年,房子严重紧缺。十年时间,如果允许我脱坯烧砖、烧水泥,我早就盖起一套房子了。为什么像我们单位五十多岁的职工没混上一套像样的住房呢?这让我想起1960年前后的“自然灾害”,那么多有着勤劳的双手、脚踏肥沃土地的农民被活活饿死,一定是某种制度抑制了他们的创造,剥夺了他们的权利。我来北京的第二个十年,看到的是城区的大量居民被驱赶到城郊。我有一次参会,会议关乎著名的城区改造的范例——由名动天下的院士、大师吴良镛领头设计的菊儿胡同,由平房变成多层,但保留了四合院的格局。一位负责人得意洋洋地介绍:改造后的菊儿胡同档次大大提高了,居民的素质也提高了。因为房价上去了,原来住在这里的蹬三轮的无力回迁,现在住进来的都是说相声的、唱歌的。他还举了一两个名星的大名。我想,他们凭什么把世世代代居住这里、蹬三轮的赶出去!更甚的是,这些被赶到郊区的人,就近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继续在城区上班,又不得不把大量的时间花在路上。北京交通为什么拥堵?就是因为那么多人每天在马路上呆两三个小时以上,吸尾气。

     正是如此简单的问题没有处理好,导致民生多艰,城市百病丛生。我学做《渔家傲》兼打油一首,请方家不要见笑:

    城市年年求发展,

    京畿处处起房产。

    原住居民遭驱赶,

    上班远,

    披星戴月为往返。

 

    土地经营傍大款,

    城生百病无人管。

    经济腾飞政绩显,

    不要脸,

    谁听百姓乱哭喊。

                      14、胡为乎泥中

    这几年,网上有关血泪拆迁的事例很多,大家已见惯不怪了。因职业的关系,我接触了一些相关事件。

    前几年,建设部大楼门前经常有人聚会,大多是因拆迁而起。部信访办也是客流不断。有一次,我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老大爷,年且八十,身上很脏。同事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就与我们聊了起来。他是大连瓦房店人,因不同意拆迁,房子被砸烂,儿子与儿媳被打伤。向当地公安部门报警(抱歉,在本系列文章里多次提到公安),公安机关置之不理。他与老伴从去年下半年起到北京上访,一直就没回去过,晚上就住立交桥底下。他向我们出示了一摞照片,包括:被砸烂的房子、受伤住院的儿子儿媳、儿子开的血迹斑班的面包车等。很是触目惊心。老头说:要不是无家可归,我这么大岁数干麽跑到北京,睡立交桥下?在北京跑了很多部门的信访办,没有解决。今天我上建设部信访办,看到旁边有家报社,就顺便过来看看,跟你们聊聊。我知道,这事你们也报道不了。能给我杯水喝,就非常感谢你们了。

    由于上访的人太多太频繁,部里应付不过来。后来,有人出了个好主意:看是哪个省来的,就让哪个省的建设厅想办法把人领回去。这叫谁家的孩子谁抱走。

    一次,山东某地送来一篇稿子,讲的是该地文明拆迁,还盖着政府部门的印章。这年头,登批评稿,事实稍有出入,人家就找你的麻烦。表扬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没想到,刊登之后,当地老百姓不干了,说胡说八道,哪里文明了?他们为此上部里告状来了。部里就让我们单位解释清楚。

    野蛮拆迁者还给抵制拆迁的起了个响亮的名字:“钉子户”。我看再牛的“钉子户”最终都挡不住汹涌而来的拆迁队伍和隆隆的铲车。在“挡不住”这个意义上,与“丁字裤”是一样的。

    我常常想起那位脏兮兮的老头,顺便想起《诗经·式微》里的句子“胡为乎泥中”,就是怎么在泥里。“以人为本”已喊了好几年,但这类事远未绝迹。有关方面当戒之。

    这正是:

不是家室空,

胡为乎泥中?

拆房谁敢阻,

告状路难通。

下既弃人本,

上则违天公。

长城何故倒?

姜女泪汹汹。

                            15、让低收入者“无地自容”

    《世说新语》中记载:“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管宁与华歆是三国时期人物。两人锄地,看见金子,管宁挥锄如故,华歆捡起来看看,才扔掉。这让管宁看不起华歆。再加上后来华歆在读书时跑出去追着有权势的人看,管宁与华歆断交。

    这里,我们不评判这两人德行的优劣。我们从中可以看出他俩有个共同之处,就是重土地、轻金子。依我的理解,他俩不屑于不劳而获是其次的事,主要原因是土地才是创造财富、幸福的根本,而金子没有任何实际价值(后世用金子做工业原料则另当别论),只是象征浮华。金子充其量是土地所生万物中之一种。

    地无私载,天无私覆。每个善待、善用土地的人,都应从土地中得到相应的回馈。但当土地的价值被扭曲,成为金子的附庸时,会是什么景象?权势与资本合谋共同操弄土地,以谋取更多的金子时,我们就看到了今天各大城市的现状:遍地高楼大厦,房价畸高,而大量低收入的市民已“无地自容”,求一房而不得,各种城市病丛生:交通拥堵,市民疲于奔命,污染严重,城市管理与被管理冲突不断,甚至社会矛盾激化……很多人对连续砍杀幼儿园无辜小朋友的凶案不能理解,岂不知这正是这个社会的一个特征。

    北京北郊有一座庞大的回龙观住区,是以经济适用房名义开发的,但大多套型面积都很大,入住的也多是中等收入以上的人。最近网上也曝光:某经济适用房小区的停车场里竟有多辆豪华轿车。这几年,住房保障、解决中低收入家庭住房困难的口号喊得很响,但落实很难,最大的困难是没有合适的土地了。一次,我问规划院的一位领导:“甘家口片区(建设部大院所在地)有地方给中低收入者盖房吗?”他无语。如果只能在遥远的郊区给低收入者盖房,还能叫保障房吗?岂不与流放无异?

    1700多年前的贤者已能正确对待土地与金子,而今天各大城市的执政者不肖如斯,夫复何言!

    寸土寸金为我求,

    不遗余力起豪楼。

    万千贫者无栖处

    我自逍遥关我毬。

                           16、物业管理公司跑了

    差不多与父母离开北京同时,我们一家也搬回了我们的房改房,小区名为泰中花园。与搬出来时不同的是,这时有了女儿。

    你千万别被“花园”这名字误导。如果我们真是住在花园里,怎么也不会搬出去的。除了小区里种了几棵花草外,旁边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绿地。据宣传,这就是我们的后花园。没事我们就进去溜达。可从闹“非典”之后,门就关上了,在我们搬离这里之前,再也没见向我们敞开过。

    一天晚上,我溜达到这里,看到有一位守门人,我就打招呼,想进去。守门人不让进。我想这不是公共绿地吗?但跟守门人也争不出个所以然。这时,我看见里面有个大牌子,上有园林部门的联系电话,用于联系苗木买卖。我就拨了这个号,问这里为什么不让进。对方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们单位,当然不能随便进。”我说:“你们够牛的,敢把公共绿地变成自家挣钱的地盘。我告你们擅自变更规划!”对方气急败坏;“你是谁呀?”我就挂了。说实话,我也没搞清这到底是公共绿地,还是苗圃。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这些业主是受害者,要么是受开发商的骗,要么是被园林部门非法侵占。

    小区物业管理人员多为开发商的遗老遗少。业主无论与开发商有矛盾,还是与物业管理公司有矛盾,都把账算在一起。矛盾越来越多。

    我们一进来,发现物业管理费比同类小区高得多——每平方米1.7元,正常的应不到1元钱。物管解释了:我们这是涉外小区。北京市对涉外小区有相应规定。我们是按规定收费。业主们啼笑皆非:不就是有一两户老外吗?沾一粒芝麻就敢叫芝麻饼!经过若干年的斗争,物业费才降到正常水平:0.8元。

    我们住进去不久,物管告诉住户,房屋面积要重新测绘。我们不解其意。结果是每户面积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加。物管开恩地说:原来面积少算了,房费就不让大家补交了。今后的物业费、采暖费嘛,就按新的面积收。原来如此。我想,房子又不是橡皮做的,还能抻呀?在图纸上就能把面积算得一清二楚,还用再测绘吗?

    小区没有安装天然气管道。某一天,突然要安管道、安燃气灶。许多家装修好的厨房弄得面目全非。幸好,我家在装修时留了一手,没有大动。安装自然不是免费的,又是怨声载道。

    一日,发现小区里好多人来静坐,原来是讨要开发商所欠工资的。一连数天,快餐盒遍地,一片狼藉。

    《物业管理条例》出台了,业主的维权意识越来越强。物管一定是发现业主委员会这帮人不好对付了,最后使出一计:走为上——他们不告而别了。这成了京城各家媒体的新闻。垃圾没人清运了,班车司机坚持了几天,还是停开了。有些业主急了,因为物业费一次交了十年的。政府部门也急了。最终以附近的福苑小区的物管前来接管而告终。不久,我们下决心离开了这个小区。

    后来,我们路过这里,发现楼顶上泰中花园四个大字的霓虹灯部分损坏,成了“水中花园”,我祝愿千万别再把“园”字弄丢了。

    联曰:

业主如妓,不妨始乱终弃;

管家是爷,难免眉歪眼邪。

                          17、准备再次搬家

    我们所住的“花园”,班车停开了,上班更费劲了。还有:岳父母都退休了,岁数越来越大,离我们路远,不便照应;孩子将来要上学,附近没有学校。这一切促使我们下决心返城。

    2005年国庆节长假期间,我们在岳父母家附近(离我单位也交较近)寻找房源。我们看了两个楼盘。将房子的面积乘以单价,最低的那一套也近200万。我一算,就我这收入水平,申请贷款,银行也不会恩准。就在我们垂头丧气之际,看到路边的房屋中介,何不进去看看?新房买不起,看看二手房吧。最后,我们选定其中的一套,离岳父母家非常近,中介陪着我们去看房。发现楼层低矮,不是很满意。

    长假后第一天上班,我心血来潮,上搜房网看了看,发现建设部院里就有一套二手房待售。如能买下这套,太好了,我上班抬腿就到。我赶紧拨通了上面的联系电话。没想到,从此开始了长达数个月的艰难谈判。这正是:

    两百万哪儿筹款?

    二手房权且栖身。

                           18、与中介斗智

    动了看房的心思后,我与房屋中介斗智的经历就展开了。一开始,我并未意识到需要“斗智”,若干环节之后,我才逐渐进入状态。

    我在网上看到的这则卖房广告,最后有一行字:中介勿扰。我窃喜,这样就可以免一笔中介费了。我拨通了署为鲁先生的联系电话。他让我马上就过去谈。我想这位鲁先生就是房主了。我赶过去一看,房主是一位退休的老太太。这位鲁先生正是中介。

    与我同时看房的还有一两拨人,这让我有些不爽,因为冒出竞争对手。但后来我琢磨他们是中介请来的托儿。因为联想到在岳父母家附近看房时,也有类似的情形:我刚进门,又来了两口子模样的人,也来看房。不会这么巧吧。很可能是中介故意给你造成心理压力:人家在排队等着买呢!

    我一看,这房子南北通透、敞亮,三室一小厅,能让我们仨有各自独立的空间,反正比上次我看的那一套强多了。当时表示可以接受。鲁马上缠着我,让我交定金。我表示,要再考虑考虑,与家人商量商量。中午请他吃了顿饭,我看他完全没有胃口,心神不宁。他说,这套房子特别好卖,又是放在网上的,他们公司的其他店员可能随时将其卖掉。别人卖了,他就拿不到相应的佣金了。听他说得诚恳,当时交给他5000元,名曰“小定”。因为正式定金是两万元。他当时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已有买主交了小定,意谓这套房子只能由他鲁某人经手了。他这才踏实吃饭。

    此后,我问了问他的经历。我看他作为一个外地人,在北京找到这份工作,不容易,工资不高,主要靠经营业绩、靠佣金。他又口口声声喊我哥,我真拿他当弟弟了。他催我赶紧交“大定”——只要逾期,别人还是可以买的。

    隔一天,我补交了一万五,他与我签了定金合同。内容无非是买房者违约,将失去定金;中介违约,将返还双倍定金。同时,他还将房价写上去了。我质疑:房价能不能等到签房屋买卖合同时再写,价钱不是还没说好吗?他说,这一栏不能空,必须写。我没再坚持。事情坏就坏在这里。

    我难以接受的就是房价。我作了比较周密的调查,怎么说,它都贵了至少几万元。我问鲁弟弟,怎么那么贵?他说,在大院里,就是比周边贵。许多人想买还买不上呢!

    我一直想找房主商量一下房价。可我没有与她的联系渠道。问鲁弟弟,他回答:她已去上海定居。而且她也没权谈房价——她已与我们公司签了协议,全权委托我们。让我更郁闷的是:交“大定”之前,他一直求我。这之后,我感觉他敷衍我。我追问房主什么时候与我签买卖合同,他也语焉不详。

    大概拖了两个月,终于盼来签合同的这一天。对方竟然委托她在京的侄女与我签约。我就与这位侄女谈啦:房价太高,能不能让一点呢。她说,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婶婶只叫我签,没授权我让价。我表示,这个价如不变,我今天不能签。

    鲁弟弟就质问我:“为什么不签?”

    我说:“房价谈好了我就签。”

    “房价不能变了,因为定金合同里都写上了。”

    “房价不是应该写在买卖合同里吗?”

    “那也是合同啊,你签了字,是有法律效率的。你要不签,就视你为违约,定金可就不退你啦。”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买了。只是按现在这个价,我买不起。那个合同里也没规定什么时候签买卖合同啊!”

    “那你什么时候签?”

    “等我将这个钱凑齐了就签。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十年。”

    “不可能等这么长时间。我们只能卖给别人了。”

    “那你们就得还我双倍定金。”

    就这样不欢而散。我回来后,向一位学法律的同事请教:我这样拖一段时间,行不行?同事说:肯定不能无限期地拖。我心里有些忐忑。鲁又打电话给我,说公司已作出决定,向你发催告牌,必须在限期之内签房屋买卖合同,否则就是你违约。我在电话里又与他辩了一阵。无果。

    一天,我即将下班,有人快递我一邮件,让我签字。我正要签,突然多了一个心眼,问这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快递员说是从阜成门发来的。我说:我不能签收。你从哪里取来的,还放回哪里去。我在下班的途中,接到鲁弟弟打来的电话,有些气急败坏:你为什么不签收?我说,为什么要签收?你们公司强加给我的东西,我就得接收吗?就这样,陷入僵局。

    此前,鲁弟弟曾自豪地告诉我,我们公司是一家规范化、规模化的公司,全市已有近百家店面,遍布京城各角落。过了一阵,他告诉我,公司的店面已增到150家啦。我一看,满城果然都是他们的门店。几乎是每有一个新小区诞生,他们立即插进去。别的中介公司新开一店,他们也必然贴上去,也在旁边开一家。在我看来,这就是竞争加剧,扩张过度。就在我写这一节文章时,网上刚刚暴出两则新闻,都是这家中介的员工与同行斗殴,起因无非是争业务。这是后话不题。

    这正是:

中介满街应运生,同行逐利起纷争。

狼多肉少何处弄?尽露利牙亮铮铮。

                      19、可找到房主了

    房主去了上海,中介又于中阻隔,自从与房主见了一面之后,几个月过去了,再也没见她。我郁闷:追问鲁弟弟,这个房价是怎么构成的,他只说是由专业人士评估的;想与房主沟通,中介决不告诉我她的电话。

    我对房主的了解仅限于她的名字(因为见过她的房产证)、她是某机关的退休干部。我请一位在此机关工作的朋友帮忙,朋友通过该机关的离退休干部局找到了她在上海的电话。

    我把电话打到上海,向她表明,房价有些高。即便是降不下来,也得让我明白,高在哪里。我估计,拒签合同对她也起了一点作用。她这才告诉我:考虑到这套房子过户时,要交近4万元的营业税,把这项税打在房价里了。按规定,这个税由卖方缴纳。但现在是卖方市场,买方只能认了。我当即提出:可以在合同中列一补充条款,如果有营业税,就由我缴纳。但必须将税额从总房价里刨出来。因为这项税本不该放在房价里。加进去之后,房价升高,买卖双方的税费负担都加重了。她欣然同意。

    等到双方再次坐到一起签约时,房价降了将近4万元。终于打破了鲁弟弟斩钉截铁的“房价不可能降”的宣言。

    这正是:

    中介居中,两头不通。

    一朝搭话,房价立公。

                    20、终于过户了

    签了房屋买卖合同,离这套房子的钥匙还很远:一是需要对方配合,办齐相关手续;二是要筹钱。有人会说:既然签了合同,对方自然要配合办手续。实际上没这么简单。

    对方不是住在上海嘛。她可以委托侄女签合同,但过户前一系列手续必须她来才能办。我就在电话里催她,她说最近身体不好。她可是一位老年人,不能逼她呀。那就请她儿子来一趟。她说儿子在外企当办公室主任,非常忙,走不开。我想,为伺候外国人,没时间理同胞了。但没说出来。我只能在电话里表达急切心情。

    筹钱是个更大的问题,因为我们没钱。首先是把自己正在住的这套房子卖出去。这期间住哪里呢?我们向买方说清楚,过户后,我们还得继续住一个月。房价当然优惠了。我现在特别能体谅买房人,不光价钱优惠,在程序上也尽量给对方方便。不光是对方,中介都感动了。因区位不同,虽然我要买的房子比我要卖的房子大不了几平方米,可价钱却是后者的三倍多。那缺口怎么补呢?本来是想贷款的。我办过一次房贷,知道还款的滋味不好受。此时岳父母有感于我们主动向他们靠拢,表示可以出一笔。我一看,剩下的缺口不大了,于是发动弟、妹们,再向朋友借一点,居然凑齐了。后来,我们尽快把朋友、弟、妹的钱还清了,岳父母的先赖着。

    这么难凑的钱都凑齐了,打到中介的账户上,可上海那边还按兵不动。我和老婆所有动之以情的话都在电话里说过了。终于,有一天,老太太据说冒着犯病的危险进京了。我们万分感谢,心想这回可以过户了。中介负责办过户手续的小伙子在周五下班后给我打电话说:办不了,还差好几样手续呢。

    我郁闷了两天,等到周一早晨一上班,与那小伙子、老太太去老太太原所在机关补办手续。因为该机关已改过两次名,有关这套房子的证明材料上所盖的公章前后也就不一样了。必须证明这前后都是一家。另外,还要证明这套房是房改房。证明当然得由这家机关来开。没想到,机关所有办公室的门都是紧闭的。找旁边的人打听,他们全体到郊区开总结会去了,还有两天才能回来。老太太说,我可不能等了,已订了当天下午的返程票。她说上午还有点事要处理,丢下我们俩,走了。

    天哪,我不能逼一个老人留下来。可等她或者她的儿子下一次来京,将是什么时候呢?要知道,她老人家可不缺钱,她作为一个局级干部,与儿子都有丰厚的收入,不像我等着卖房的钱急用。她此时卖房,是因为担心房价将来会降。这是通过长途通话时,她儿子说出来的(后来,房价疯长,是他们没有料到的。这是题外话)。而我的后门是关死的——从理论上说,我现在住的是别人的房子。

    虽然快疯了,我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我向那小伙子说,把其他需要办的手续,如补交土地出让金等办好,我们就去房产交易大厅闯一趟。他说肯定是白去。我说没准能行,因为该机关是个大机关,更名是人所共知的。至于房改房嘛,现有的材料能从侧面证明它是房改房。

    苍天有眼。正如我所说,凭着现有的材料,在午饭前,我拿到这套房的房产证了。我衷心感谢首都机构的办事效率!我给鲁弟弟打电话,说过户了。他说不可能。

    这正是:

    房主,踏破铁鞋无觅处,

    房证,得来全不费功夫。

                                 21、单位搬家了

    就在2005年底,我与中介、房主艰苦周旋时,我们单位正紧锣密鼓地准备搬家。

    我们单位成立了将近20年,没有自己的房产,栖身于部招待所一个角落。有一届部党组曾作过决议,由本单位无偿占据这一角,招待所同时减免相应的接待、创收任务。部长换了两任后,招待所要改建为宾馆,由多层改为高层。我们社长开始吹风:应部里的要求,我们要搬迁。大家说了,让我们搬迁,部里是补偿我们费用呢,还是承诺回迁呢?结果这两样都没有。大家说,那干什么要搬呢?社长力排众议,很殷勤地物色新的办公地点,布置搬家事宜。单位为此花去一大笔房租费、装修费、搬家费。

    不知是不是动了风水的缘故,单位的经营从此每下愈况。加上每年都得掏100多万元房租,大家的收入水平明显下降。再加上个别领导人罔顾公义,挟私折腾,好几起大小官司接踵而至,内部矛盾丛生,直到部里下决心将这两位领导人挪走。

    2006年春节过后,我请人将房子简单收拾一遍,2月份全家过来入住了。如果我们单位敢当“钉子户”,我就与单位住同一院子,那么,我又将回到刚毕业那个美好时光——一抬腿就到单位。可惜,就在这年元旦,单位已搬出去了。不过,我现在上班大概花半个小时,与以前住在“花园”里相比,已经非常知足了。

    按理,任何一个拆迁户都应得到补偿。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这么大的部门,还是主管全国住房的,怎能无视拆迁户的权利,让人无偿搬迁?一个局级新闻单位都不能维护自己的权益,遑论普通百姓?我也明白了部大楼前为什么常有上访的

    这正是:

    号令发于部长,我侪无理可讲。

    若非种下因缘,怎有纷纷上访?

                            22、房子两头丢

    要说所有的部领导都不关心我们单位的生存与发展,是不公允的。只不过是赶上那一届领导罢了。

    那一届的部领导是这样的:部长曾经是部属的另一家报社的社长,那家报社后来关张了,而我们这一家活下来了。部长一提到此事的时候,话里就带着酸味。不久,他从部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分管我单位的副部长据说“不知道”我单位搬家的事。后来,他调到任副市长了。另一位分管后勤的副部长,就是她在电话里通知我们的社长,让搬家。后来她调到国家环保总局了。

    等到换了一届班子,另一位副部长接管(分管)我们单位的时候,很想帮我们说话,但令他恼火的是,搬家前,没有留下一点文字依据。再找那几位部长吗?退的退了,调走的调走了。只好暂时搁下来。

    丢了办公用房之事,且按不不题。不久,单位的一间住房也丢了。单位有一间住房,是一位老同志从报社分到一套房子时腾出来的。它像接力棒一样在几任年轻同志手中传递,缓解了这些年轻同志的住房困难。话说传到一位牛姓青年这里,单位与他签了合同,“考虑该同志住房困难,暂借其居住。该同志如搬出,必须将此房退给报社”云云。后来,有人偶然问及这间房子时,牛青年答曰:“因拆迁,我已搬出。”“拆迁补偿费呢?”“我已领,作为买房首付款。已逾一年矣。”“补偿几何?”“26万多元。”报社找出当初签的合同,一致认为牛不当得此补偿,责其退给报社。牛是跑房地产的记者,倚仗其知识优势,坚认此补偿款该当归他。报社欲处分,他竟辞职,投他家新闻单位。

    报社只能诉诸法庭,追讨这笔钱。除此之外,只能在党纪上给予处分。因法院未判,还不能认定他违法。对照党章及相关条规,以其6个月未参加组织生活为由,算其自动退党,将其除名。一审判决,他输。二审判决,他赢。

    经此事,大家一想,不对呀!牛青年在向报社作了腾退承诺的情况下,因这间50年代的旧房拆迁还拿到了20多万元的补偿。在前任部党组决定此办公用房归我们无偿使用的情况下,丢下上千平方米的房子为什么拿不到一分补偿呢?

    单位现所在地名曰“车道沟”,有人认为不吉利,谐音“车到沟”也。不幸被言中,单位竟日渐式微。民谣曰:

    搬来车道沟,房子两头丢。

    收益直出溜,官司打不休。

                              23、买房歌

    没想到从我搬进这套二手房以后,房价居然每年要涨几十万元。我庆幸买得还算及时。否则,我还呆在那座遥远的“花园”里。但我看到房价如此疯涨,替身边刚参加工作的同事发愁,靠菲薄的工资如何买房?因此拟了一首买房歌,时为2008年3月。歌中提到的房价“一万八”现在应为“三万八”。 

赞不尽京城繁华,

看不完高楼大厦.

华堂千万间,

何处是我家。

 

想买房不敢问价,

一问价怕受惊吓。

纵是三环外,

也要一万八。

 

没住房怎谈婚嫁?

眼看着岁数老大。

从秋熬到冬,

从春熬到夏。

 

急煞了外地爹妈,

盼孙子盼出白发。

存款何其微,

急死也白搭。

 

二十年不吃不花,

将工资全往里砸。

贷款再还款,

精神早拖垮。

 

不由得咬碎钢牙,

什么人经营规划?

土地成天价,

巨款落谁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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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理由:
其间幽默,可谓一绝;其间道理,不得不思。
洒家无戒
此文章已经被修改 1 次         最后一次的修改时间为:2011-03-24 09:11:00
文章评论
独上西楼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3-22 18:17:06)  
由于反常、荒谬、怪异,因而使人对其产生怨恨、诅咒,才在文题中房子前面加上这么一句不很雅观的定语。
天云之骨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3-22 18:12:57)  
标新立意,目题略俗,行文老辣,笔走龙蛇。针砭不仅仅是时弊,而是一个时代的疮痍。为作者鼓掌。
独上西楼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3-22 17:55:05)  
题目调侃,文章风趣。独特的语言风格,非码字高手而不能所为。文题中房子两个字如果换成股票、物价、教育、足球等词汇,都大有文章可作。什么什么的足球,几十年前,就有一位女作家以此为题写书出版了。问候叶先生!
赵凯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3-22 16:51:14)  

新的《世说新语》:好!

赵凯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3-22 16:51:14)  

新的《世说新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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