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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左营的义勇军进驻樱桃沟寺底下村的笫三天,就出现了意外的情况。清晨換岗时,发现设在东山口外围一明一暗的两个岗哨都失踪了。因为岗哨是两小时一換,巡哨的班长在四点三刻查哨时还一切正常,所以此事必是发生在五点到六点这一时间。现场没留下什么痕迹,也不知是开了小差,还是被人暗算了?情况立即被报告到指挥部。
齐月轩得知这情况也一惊,不敢耽误,忙让人通知所有岗哨都隐蔽监视,加强戒备,并派了十几个人到东西沟口外前伸搜索侦察,发现情况立刻报告。
富察老头在一旁颦眉思索,一直看着地图没说话,等他安排完,派出的人都出了屋,才像自言自语,又像发问似地说:“这……不会是开小差吧?”
“不像,估计是让人摸了哨。”
“是鬼子?”
“不像,要是鬼子早打进来了。”
“那是……谁干的?”
“暂时还说不清。”齐月轩摇摇头,又向身边的警卫吩咐道:“马上传令,把伤员和俘虏撤到栖隐寺。寺里的所有队伍,立刻原地集结,作好行动准备,等候命令。”
警卫应着刚要转身出屋,却让富察老头拦住。
“等等。”他说着,有些发急地又向齐月轩问:“有情况还原地待命干什么?要打就赶紧拉上去,要闪也赶紧闪,别到时候来不急。”
齐月轩淡淡一笑;“现在这当口,只能沉住了气以静制动,等摸清情况再说。我为什么不让队伍住村里,而扎在栖隐寺?那儿地势高,要打好守。要撤更方便,翻过莲花峰顶,向北奔九王坟,向东奔双泉寺都行。放心,赶趟儿。”
他说着向警卫摆摆手,那警卫会意,忙转身出了屋。
富察老头倒也没再吭气,和齐月轩一起收拾起地图、文件,也要上栖隐寺。可没料想,他俩还没出屋,就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富察老头抬头一看,竟是半夜里失踪的一个哨兵,一时又喜又气。
“嘿,你们俩小子跑哪去了?”
那个哨兵跑得气喘嚅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让……人给,给捉了。”
“鬼子?”
“不,不是鬼子,是八……路。”
“八路?妈的,不打鬼子拿老子下手。”富察老头瞪起眼又问:“你怎么回来的?”
“嗨,人家没……为难我们,就,就是误会了。知道咱们也……是打鬼子的,就……把我俩放了。”
“嗯,枪呢?”
“枪还……没给。”
富察老头刚消下点儿的火又“腾”地冲了起来:“妈的,他们有多少人?”
“几十个。”
“现在在哪儿?”
“在东沟口外的半坡上……”
“走!”富察老头没等他说完,气冲冲地就要向外走,被齐月轩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去?”
“集合队伍,咱不兴也误会一回?”
“胡闹。”齐月轩笑嗔地瞪了他一眼。“您这把子年纪,怎么还和毛头小子似的?人家给你一土圪垃,就非得还一板砖?”
“嗨,我就是吓唬吓唬他,让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你就不怕擦枪走火?弄个两败俱伤,值当?”
“一回认了怂,再想摆分儿可都难。”
“哼,动不动逞强斗狠就有分了?那才透着小家子气。行了,这事我去处理。八路现在也算正规队伍,还能不讲理了?”齐月轩说着就要往外走。
那哨兵见了忙说:“嗨,都不用去。”
“为什么?”
“他们头儿说想会会您二位,就在二道哨那儿等着呐。我这是先来通报,求个准。”
“好啊,这倒省得我跑了。”齐月轩笑着一摆手:“快去,有请。”
看哨兵应着出了门,富察老头也到门前一声喊:“来人!”门外的一个警卫闻声跑了进来,他又道:“全体警卫人员马上执枪列队,注意警戒。另外,立刻通知一分队跑步到东沟口,隐蔽集结,加强戒备。”
警卫应了声“是”,跑了出去,屋外立刻响起“集合”的口令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这有必要吗?”齐月轩不以为然地问。
“嗨,小心点儿好。”富察老头苦笑一声,说:“听说不少抗日的队伍都遭了他们的算计。通州起义的高宪章就是这样,假装请客吃饭把人家给绑了,一枪就给崩了。又派人围了他的队伍,几百人枪就都归了他。”
“那不是八路干的,是戴红蓝箍的国民抗日军。”
“嗨,一码子事。听说八路的五支队就是原先那红蓝箍,这刚让收编了没几天。”
“八路是共产党的队伍,共产党的主张我还是知道的,他们既接受了收编,就不可能像原先似地由性儿来。”
“可司令还是那个姓赵的,他当家,換什么牌子也是換汤不换药。再说共党不就是原先的赤匪?不也是刚让政府招了安?要抗日我拍巴掌,要搞共产共妻那套,跟咱们这样的能尿到一壶?”
齐月轩见他咬牙瞪眼的样子,直想笑,可强忍了几次没忍住,还是笑喷了出来。
富察老头让他笑得一头雾水,愣着神,翻着眼问:“您还笑得出?”
“哈哈,我有什么笑不出的?”
“我和董二爷这样的也就是在左营算一号,您家可才是真正的大财主呀。共党要吃大户,先得尽您啃。”
齐月轩的笑一下变得有了苦味儿,他叹口气道;“你呀,怎么听风就是雨?还有说共产党都长着红眉毛、红胡子,专挖小孩心吃呐。”
富察老头紧点头:“是,有这说法……”
“还有这说法?”齐月轩的苦笑又变成冷冷的。“哼,那些国民党的胡扯八道,你也信?您是六十多岁,还是六岁多?共产共妻也好、妖魔鬼怪也罢,您见过吗?没见过跟着瞎嘚嘚什么?您不是说他们得先尽我啃吗?得,等把我啃剩了骨头,您再信、再说。我要还没挨啃,就闭着点儿您的嘴,别富察老头儿成了富察老太太。”
富察老头让他噎得一时干张嘴,不出声,脸窘成了猪肝色。
齐月轩一笑又道:“以前的事不提了,有空我再给你讲这里头的渊源。眼下可是共同抗日,不管他是几路,只要打鬼子,和咱们就是一路。人家敢上门来,就不会是什么恶意,您老先生还弄个刀斧手侍候,要唱鸿门宴呐?您这是显份儿,还是透着肝儿颤呀?”
富察老头愣了半晌,才气鼓鼓地“嗯”了一声,出门向着刚集合起来的警卫们,没好气地撒起火来:“你们都站门口干吗?当电线杆子?解散,全解散!”
警卫们让他近一嗓子,糊里糊涂地刚集合,又糊里糊涂地散了。
富察老头这才回了屋,径直就往里间走。
齐月轩忙拦;“哎,别生气呀。”
富察老头边撂下门帘,边没好气地甩着秧子:“生气?我敢吗?怎么唱由你,我就里头听戏了。”
没等齐月轩再说什么,手下已引着客人进了院。八路只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汉子,一个半大小子,都没穿军装,只是农民打扮。到了门前,那中年汉子主动将身上的两支镜面匣子递给了警卫,才进了屋。
齐月轩忙迎了上去,可手还伸出,话还没脱口,一见来人就觉得很面熟,不觉一愣。
倒是那中年汉子先笑出声:“哎呀,原来是齐先生。”
齐月轩还是没想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觉得您面善,可一时……”
“嗨,建抗日同盟军的时候我就去府上筹过款,后来我还和成龙、望田住过府上的西跨院……”
“噢,想起来了,你是张老先生的孙子张……”
“张志诚。”
“对,对对,你不是投29军了吗?”
“哎,时候不长,周折可不少。我现在是八路军晋察冀军区五支队一总队的队长。”
“哎呀,真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
“我也没想到呀,您这耍笔杆子的先生竟也上了战场。”
“这不是让鬼子给逼的。来,来,快坐,快请坐。”
两人案前坐下,故人相逢自免去了客套,听张志诚一段述说,齐月轩才清楚了今天双方误会的原委和眼下周边的敌我态势。
原来张志诚虽是一总队队长,可没随五支队主力到冀西阜平整训,而是带着个三百人的精干队伍,留在宛平坚持游击战,开辟抗日根据地。随着八路军宋邓支队挺进平西,现在只要一过永定河南,王平、雁翎、斋堂都有了抗日政权。河北的大工村、徐各庄、北安河、管家岭、七王坟也都是他们的游击区。五支队主力也从蔚县、怀来回师平西。为策应主力,昨天夜里他们刚偷袭了温泉鎮的鬼子,还绞了两公里的电话线。回来时得到交通员的情报,说寺底下驻了支不明来路的队伍。他们怕是伪军或是鬼子的便衣队,这才摸了岗哨探探底。前些日子鬼子在三家店、五里坨、木城涧一带都挨了打,后来又围剿翠微山一带。老乡都传是闹八路,可八路自己明白不是他们所为,可也不清楚这是哪方神圣?从摸来的岗哨口中,才知道这都是左营这支农民军干的。所以张志诚才登门拜访,一是来赔礼道歉,二是怕他们在此地不安全,想让他们转移到永定河南的根据地,三更是打算将来能和他们相互倚助,协同作战。
齐月轩听他说完,自然滿心欢喜,笑着刚要答话,门帘一掀,富察老头边往出走,边先一抱拳搭上了腔。
“这位兄弟,我们可不是杂牌儿队伍,你们有根据地,我们就没有?上你们那山头干吗?”
张志诚让他说得一愣,陪着笑刚要说什么,让齐月轩先抢过了话口。
“张队长,这是我们抗日义勇军的富付司令。”
张志诚没听明白,眨着眼“嗯”了一声。
齐月轩忙又解释:“他滿姓富察,汉姓富,又是付司令。”
“嗨,”张志诚笑了:“这太绕口,付司令也是司令,还是称您富察司令吧。”
富老头听得受用,“嗯”了一声,脸色好看了些。
张志诚才又说:“富察司令,只要抗日,还分什么正牌儿、杂牌儿干吗?非要分,也得从抗日上分,真敢和鬼子玩命的,就是响当当的正牌儿。要是见了鬼子,比兔子跑得还快的,甭管他是什么正规军,也是上不台面的杂牌。”
“嗯,这话倒有点儿意思。”富老头的脸上有了点儿笑意。
“都抗日还分什么你的山头儿,我的山头儿?”张志诚继续道:“我只是觉得这儿离鬼子太近,不是常驻之地,不如撤到河南的根据地安全。”
富老头眼一棱:“你是想……拉我们入伙吧?”
张志诚朗声答:“要是你们愿意加入八路军,我们欢迎。不愿意,也可以合作,协同作战。要是合作都不愿,也不要紧,只要你们真抗日,只要双方不为敌,只要依根据地抗日民主政府的规矩,就算邻居串个门儿,我们也保证来欢迎,走欢送,来去自由。”
富老头把牙花子嗫得“滋儿”地一声:“……我们几个头儿可都是左营的大户……”
“行了,你怎么老说这车轱辘话?”没等他说完,齐月轩就没好气地打断。他见张志诚不解,忙又道:“嗨,他呀是不了解时势,怕你们拿他当土豪打,分他家的地。”
“嗨,”张志诚笑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皇历了?富察司令,现在共产党、八路军没别的,就是一心抗日,只打鬼子、打汉奸,打破坏抗日的。不论是穷是富,是什么党,什么民族,只要抗日,就是自已人。您现在是抗日将领,和鬼子拼命的英雄,谁敢打您那不是和鬼子穿一条裤子?我头一个就得削他。”
富老头听了这话,总算笑了,可笑纹刚迸开,却又想起了什么,郁郁磨磨地问:“那……繳我们的枪……”
张志诚一拍大腿:“嗨,赶情您还为这嘀咕呐?刚才枪没马上还,是因为摔坏了标尺,这不,我给修好才给了他。我们八路军扩充队伍是缺枪,政府又不给,可我们宁可从鬼子、伪军手里缴,也不会窝里头犯抢。我来的仓促,可怎么也不能空手呀。这么这,我刚从鬼子手里缴了点儿小玩意儿,就当见面礼了。”说着,他向门外喊了一声:“小陈,把东西拿来。”
门外那小战士应声进了屋,把个包袱递上。张志诚接过,在案上打开,里面是一把王八盒子,一柄指挥刀,一个望远镜和一个装文件的皮挎包。
“这全是一个鬼子小队长的,算我借花献佛了。只是就一份,二位……”
齐月轩一笑,话也接得快:“嗨,我用不着,全是司令的。”
富老头这回算直格直令地笑了,笑里还杂着几分不好意思。他连声称谢,收起见面礼放进里间,出来见齐月轩和张志诚二人又聊得热闹。故人相逢,互诉经历,自是十分投机。他却听不明白,也插不上嘴,干脆说了声“你们聊,我去查哨,”就溜了出去。
张志诚讲了他七七事变后,如何在南苑阻击日军,如何带着打剩的二三十人到热河去找抗联,如何苦寻不见,自己封了冒牌抗联,扩充了武装,又如何率部夜袭隆旺镇。讲到这儿,他突然刹住口,笑着望望齐月轩,才低声问:“您猜,我碰到谁了?”
“谁?”
“您夫人。”
“正英?!”
“是啊。不碰到她还找不着真抗联呐,她当过我们的政治教员,也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她……她也回来了?”
“没有,她留在热河作地下工作了。”
“她没让你给我带封信?”
“没有。”
“口信儿也没有?”
“嗨,她哪知道我来北平能遇到您?再说也有组织的纪律。不过您放心,她挺好,您儿子也挺好。”
“儿子?我……儿子?!”
“是啊,叫难儿。”
齐月轩一下愣住,心里头刚撩起的惊喜的火苗,竟让这一瓢冷水给浇熄了。周正英出走已一年多,一直是音信皆无。还是从中统特务嘴里才知道她是共产党,才知道府上的“墨香斋”成了秘密印刷中共文件和宣传品的点儿。他心里怨正英,并不是怕牽联,而是怨她把自已当外人,没有起码的信任。尽管怨,其实还是想,常禁不住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也为她的安危牽肠挂肚。无论怨还是想,都是心里还把她当作爱人、妻子。今天张志诚虽替她报了个平安,却又凭空抖落出个儿子,能让他不惊?不气?不心寒?一时他只觉像一口干了一瓶老白干儿,一团火从肚子里向上“腾腾”直冒。
他咬着牙,冷笑着问:“她又结婚了?哼,没修没离也有人敢要?”
这回轮到张志诚发愣了,他是真不明白齐先生为什么一下翻了脸?半晌才吱唔着说:“我,我没听说……正英同志又再婚呀?她是为配合一个领导工作,对外称过夫妻,可……那是作掩护,是假夫妻,不,不是真的。”
“哼,孩子都有了,还什么真的假的?”
“难儿……不是您儿子?”
“我连自已有没有儿子还不知道?”齐月轩吼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大概自己也觉得失态,吐出一口长气,又坐了下来,冷笑道:“哎,乱世嘛,不合常理、常情也可以理解,不过……儿子有胡安的吗?哼,也不怕这个封建官僚、地主的家汚了人家革命的种?”
张志诚见他这样子,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斟酌片刻,才小心地说:“齐先生,您别生气,这事我实在不是十分清楚。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把情况反映给组织,想法儿通过组织把情况弄明白,再……”
“不必了。”齐月轩没容他说完,就生生截下话茬儿。“哎,你要是能和她联系上,就告诉她,我一切都理解,就踏踏实实过她的新生活吧……”他顿了顿,长出了口气,才又说:“张队长,私事到此为止,还是谈正事、大事吧。”
张志诚听他如此说,也只好作罢,岔开话题。“齐先生,我刚才说让你们转移到永定河南,是为抗日大局,也是为你们的安全。您看……”
齐月轩虽然嘴上说私事到此为止,可心里一时还刹不住车,听得张志诚问,才长舒口气,竭力定下神。他沉思良久,才说:“我也知道手指握成拳比支楞着有力,我何尝不想直格直令和鬼子打点儿大仗?不过不是一个娘生的,要成兄弟那得慢慢处,得仔细品。再说这队伍不是我齐家的保鏢护院,我一个人作不了这么大的主。你看这样好不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先随你过河去看看,回来和大家商量时,我也好有个准主意。这样行吗?”
“行,就这么着。好在来回不过几十里,上午去,后晌就能翻回来。”张志诚笑着应得爽快。
此时,周正英正远在几百公里外的承德,她随左溪川来这儿已经四个多月了。左井溪的宗侄小井丰城安排他们住进和热河警备司令部止一墙之隔的一个院落。这地方在承德城北,距避暑山庄和关帝庙都不远,原是内务府宸司夏宫总管的住所。旁边的警备司令部占的是总管府官邸,和这院有门相通。从小井丰城的关东军14旅团进驻热河,他就把家眷都从奉天接了来,住进了这个院。前院住的是副官和卫队,东跨院是军官子弟幼稚园,西跨院夲来是闲着只堆些杂物,正好腾出让左井溪一家住了进来。他和左溪川合办的贸易商行也在承德街上开了张,起名叫小井商务会社。
表面上小井丰城对这个宗叔很是尊敬,其实心里并不放心,特别是周正英这个中国宗婶更是心存疑虑。好在左溪川早有提防,除了加入中共以外,在中国多年的经历都毫不隐瞞,就连周正英曾是京城学士府齐家的少夫人,曾加入过中共北平地下党的事都合盘托出。这和小井丰城通过关东军情报部门了解的情况相吻合,才让他有了五六成的信任。把他们安排在自己的宅子里,除了异国他乡能多些乡情亲情,更是把他们一家置于自已的视线之内。这不仅是为了经济上的利益,他更期望这个中国通的宗叔和有过中共背景的宗婶能够在对华,特别是对中共的情报方面有所帮助。这些左溪川心知肚明,也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可这种事只能水到渠成,不能上赶着,要不准是弄巧成拙,让小井丰城更添了怀疑。所以到承德以后,他只营商务,不问他事。周正英更是深入简出,作个标准的日夲式的家庭妇女。
周正英依日夲规矩,随了夫姓,改称小井正英。难儿当然随左溪川的日夲姓,为了不引嫌疑,还把“难”字改成了男女的“男”。在这里不比在山西新军的时候,为了不让人生疑,她和左井溪只能住在一间卧室。好好的中式房,偏给铺成“榻榻米”,这不算同床,也算同铺了。每当她穿着和服,登着木屐,被人称作小井夫人的时候;每当她看着儿子胸前刻着“小井男儿”那刺眼的银牌的时候;每当她跪在“榻榻米”上,操着蹩脚的日夲话,强颜欢笑地招待客人的时候;每当她不得不强咽下满是血腥味的生鱼片,又不得不偷偷到卫生间呕吐的时候,她的心都在屈辱中浸泡,又在尊严上煎熬。她不知道齐月轩是否能知道这一切,但只要一想到他、想到家、想到北平,她的耳根子就发热。眼前就好像看见他愤恨的眼神,听见他绝决的冷笑,却无法面对、无法表白,也无法不去想。她想向左溪川要求调动,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她想哭,可家里有小井丰城给她派来的日夲女佣,从早到晚不离左右,就是想哭,都找不到地儿,逮不着空。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等女佣和儿子睡熟,把头蒙在被子里,咬着枕头哭了起来。声音虽很小,可怎么也瞞不了睡在旁边的左溪川呀。其实就他听不见周正英的哭声,也早从她的一颦一瞥中察觉到她心里的矛盾和痛苦。刚开始他没吱声,以为周正英哭过,一会儿也就过了,没想到她竟停不下来了。左溪川只好披衣起身,拉亮了灯。
周正英这才把头伸出了被窝,强忍着,可还是止不住低声抽泣。
左溪川一笑,俯下身轻声说:“要哭就大声哭吧,使劲哭,哭出来就痛快了。”
周正英愣愣,瞥了眼屋外,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左溪川抽出铺边外裤上的皮带,又把自已的被子卷成个筒,说:“等我的皮带抽起来,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想怎么嗷就怎么嗷。丈夫打老婆,不怕人听见。”说着,他的皮带已经狠狠地抽在被简上,还带着一声日语的叫骂。
周正英牙一松,就像打开了闸门,一下子哭出了声,随着皮带抽打的“啪啪”声,哭声也越来越大。
屋外传来女佣的问话声,说的是日语,意思是问出了什么事?
左溪川没停手,也用日语吼了一声,意思是;滚!不用你管,去看好孩子。
这时,那厔里难儿也被吵醒,哭了起来,女佣不敢再说多嘴,忙回了屋。
左溪川抽得更起劲,嘴里还不停地用日语骂着。周正英憋在心里多时的委屈和怨气好容易找个尽情发泄的口,哪里肯罢,一时间哭得叫得简直就像山洪暴发,火车拉鼻儿。
折腾了一阵儿,许是把郁闷都发泄完了,许是理智的闸门又起了作用,也许是干脆就是哭累了,周正英总算住了口。
左溪川一见也停下了手,把一条毛巾,递给她,小声问:“哭痛快没有?没痛快歇歇接着哭。”
周正英没吱声,借着接毛巾偷瞟了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头,神情竟像个惹了祸的孩子。
左溪川看着淡淡一笑:“不哭就睡吧,别傻坐着了。”说着,他就拉灭了灯,钻进自己的被窝,扭过身去。
半晌,背后传来周正英的声音,很轻,也很小心翼翼。“你……真不打算说什么?”
黑暗中,只听左溪川说:“嗨,道理你都清楚,还用我说?”他顿顿,又笑了一声。“没什么,我看这方法也挺好,可以继续。不过,下回可得来真的了。要不,鬼哭狼嗷又不见伤,可露破绽。”
这话逗得周正英也扑哧一声笑了,怕外面听见,忙又用被子蒙住了头。
诗赋绽芳蕊 今来觅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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