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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抑郁
文章来源:原创        访问量:3358        作者:缘书        发布:gsx123        首发时间:2015-01-09 14:16:32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编语:

            《走出抑郁》

    从很久的时候开始,就不断的有一种感觉涌现出来。怀疑自己,在以前的某个日子里就已经死了,或者疯了。疑惑,现在的经历,是在天堂里做的梦或是一个疯子的幻觉。天堂里有梦吗

    6月的一个下午,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射进来。屋里有些黑暗,云舒半躺在床边,身后垫了两个抱枕,头向后仰着,仰靠在床头上。瘦骨嶙峋的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紧闭着双眼;半张着嘴,好像睡着了似的。除了吃饭,睡觉,云舒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只有这样她还能好受点。

    是的,她好像去过天堂。去年的一个星期天。致远在在卫生间里洗衣服,冰冰出去玩还没有回家。云舒坐立不安,心惶惶的,接不上气来,半跪着,倚在放电话的茶几旁,不停地给冰冰打电话。云舒不能用手机打,冰冰一看是她的手机号就会挂掉。只有用家里的座机打,冰冰会以为是爸爸打的,就会接。“冰冰,妈妈怕你.....。”

    “烦不烦呀?你就闹吧,你......”还没等云舒把话说完,愤怒的冰冰就关掉手机。

    “我是怕他出事呀!要是别人让他吸毒呐?要是别人害他呐?”泪流满面的云舒,喃喃的自语着。

     冰冰把手机关了。不管是谁来电话,他都不想接了。妈妈一上午打了无数个电话,先是用她自己的手机打,后又用爸爸的手机打,这又用家里的座机打。总是说:“我害怕的要命,我特别难受,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冰冰愤愤得想:“她就是装病,好把我拴在家里。”

    “不行,我还得给他打”云舒又拨打起电话。

    “云舒,别老给他打电话了,孩子都二十五六了,今天又休息,出去玩会,很正常。”从卫生间走出来的致远边说边扶起呆呆的,蓬头垢面的云舒,心里一阵酸楚。不禁感叹:“一个聪慧自信的女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哪!”

    “我知道正常,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早上吃药了吗?吃完药,上午不是要睡觉吗?”

    “吃了,你没醒的时候我就吃了。”

    “走吧,到卧室睡一会去,我洗完衣服就做饭。”

    “志远,我真的想死,活着,有什么意思呀,还不如死哪!”

    “别瞎说了,你先睡一会,睡醒了就好了。”致远把云舒送到卧室,又去洗衣服。云舒从床垫底下摸出,攒了四个月的地西泮片,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把药吃了,躺到床上。闭上双眼,想着“死吧,死吧,死了就舒服了。”泪水从云舒的眼角留了出来,她没有擦拭。

  云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她躺在医院急救室的病床上,弟妹们都围在身边,关切的望着她。她没有死,离天堂只差一步,但她还想死。

        云舒还差一点就去了疯人院。那是今年初的一天,致远陪她去医院取药。

        医院坐落在西山脚下,两座五层的灰白色楼房组成一个有花草和长椅的院落。庭院里有些冷清,不时有人,从院中穿过。这是一所精神病医院。云舒每个月都要到这里拿药。南面的楼房是门诊;北面的是住院处。云舒紧紧地拽住致远,低头走着,可又忍不住,不停地回头,看北面窗户。那窗户和普通的窗户不一样,普通的窗户是在玻璃外面装防护栏;它是在玻璃里面装着由铁条编成的菱形的防护网。防护网后面还有人影,一闪一闪的。还有人紧紧地扒着铁条往外看。在云舒的梦里,那个人在笑,笑的很凄惨。

        云舒双手抱着头,胳膊肘支在大夫的办公桌上,闭着眼睛,她很难受。“怎么样,好点吗?”正在聊天的大夫,看着坐在面前的云舒,不耐烦的问。“好点,您再给开点药。”致远忙着回答。

        “她就是老想死,前两天我从厨房的碗柜下面,找出一捆绳子。一问才知道,是她准备上吊用的。”致远是想博取医生的同情,一不留神,把答应云舒不同别人讲的事,说了出来。

        “我难受,我觉得活着没劲!”泪水和哭声一起冲了出来。云舒很委屈,连志远都嫌她了。

        “怎么,她又要自杀,不是都自杀过吗?”两个医突然来了兴趣。他们根本不理睬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絮絮叨叨的云舒,直接和致远交流。“这样不成,说不定那天你看不住,她一纵身就从楼上跳下去。再说,她好像不止抑郁,好像还有些狂躁型。说不好那天就伤害别人,你还是让他住院吧。” 

        “住院能看好吗?”致远迟疑的问大夫,手攥紧了云舒。

        “这,不好说,总比你把她一个人放家里强。”另一个大夫劝说着。

        “不!我不住院,我自己能好。”云舒突然插话,她抬着头,乞求的望着致远,.......

        云舒,没有住院,她与疯人院擦身而过。

        后来,云舒才知道,她得了抑郁症。

        一年前,51岁的云舒退休了。退休的第三天,她就跑到职工大学,她要上老年大学,学画画。退休是她梦寐以求的,她早就想好了,把那两书柜的书,好好的读读,有些书,她要再读一遍。像,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她还要学画画,老舍的妻子不就是晚年才学画画的吗?她还要经常去看看爸妈,好好的陪陪他们。

         云舒没有上老年大学,没有学画画。当她激动的,趴在教室的窗外,看到那些学画画的老人。她报名的冲动消失了。她知道,她融入不进去。在那里,她得到的只能是白眼和烦恼。是那些,穿的花花绿绿的张扬;还是云舒不算太老?云舒喜欢素雅,喜欢质朴。要她也穿成那样,她会像浑身爬满了虫子,不止是不舒服,还会害怕。

         云舒也读不下书去。捧着那本最喜欢的《林徽因传》她经常走神,忘记了刚才看的内容,看到那儿了。以前,云舒看完书从不折页。再看时,随手一翻,就能找到上次看到的地方了;她还能流畅的讲出看过的内容。云舒不再看书了,她甚至害怕看书,她没脸和书里的主人公照面,她太卑微,太不堪了。

         云舒也很少去看爸妈。她不想出门,她害怕出门,怕遇到熟人,怕那些疑问的眼神(其实并不存在哪些疑问的眼神)。怕她们叨唠孩子出国呀;老公升官呀;谁又抱孙子了;谁又摆喜酒了。她们好像都在嘲笑她,嘲笑她的失败。好像在问:“你儿子怎么没出国呀?怎么没读研呀?怎么没交女朋友呀?”。儿子自从和交了5年的女朋友分手,就一直单着。谈了几个,都是不几天就分手。云舒催急了,他就拽过一句:“你别管了,我打一辈子光棍”。这让云舒焦虑万分,

         云舒也不爱干家务,屋里凌乱地放着东西,书架上落满了灰尘。云舒还能做饭,“嗨!不做,那爷俩吃什么呀?伺候惯了。”这种想法支撑着云舒勉强的做。以前,云舒是个勤快要强的女人,致远在外面,一提起媳妇,满脸淌着光彩。

         冰冰发现,云舒有些不对劲。妈妈天天的无精打采,饭做得越来越凑活,还天天喊难受。“莫非是病了?”冰冰猜想,就对致远说:“爸,你劝劝妈,去医院查查心脏,她怎么老心疼呀?”致远回答:“前些日子,我以为你妈犯更年期呐!没当回事。这怎么越来越厉害了?腾下功夫,我陪他去医院。”

          几天后,致远陪云舒去了医院。B超,CT,平板都做了,都没查出问题。

          云舒病的更厉害了。有时候,她感觉快要死了,浑身哆嗦,心砰砰的跳。脖子僵硬的好像再抽,抽的大脑一片空白,抽的气就要接不上了。

   云舒开始失眠,吃地西洋片。有一天,云舒睡前吃了一片;睡不着,起来又吃一片;还睡不着,再起来,又吃一片;反反复复,一宿吃了4片。

         凌晨 4点多钟,云舒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她感到憋气,憋得快死了。她想起来,怎么也起不来。不能动也不能喘气。想睁开眼睛,想喊。可是眼睛刚睁开一点,又合上了。嘴使劲的张着,就是喊不出声。她看见妈妈和弟妹们围着她,议论着,笑着。“推推我,推推我。”她拼命的喊,可是围着她的人只管笑。“醒醒,云舒醒醒。”志远推醒了喊着梦话的云舒。

        从梦中醒来,云舒就再没有睡着。整整一个白天她都是昏沉沉的,浑身瘫软无力。

        没退休时,云舒从不失眠,她睡不够,每天迷迷糊糊的起床,迷迷糊糊的赶公交车,上车就睡,站着都能睡着,经常被旁边没好气的乘客推醒,经常睡过了站。即使睡过了站,她也能7点钟前赶到单位,在职工食堂吃完早饭,就换上工作服去各个值班室巡视。她要在8点之前,把昨夜的情况摸清楚。好在晨会上应付各部门经理的指责和总经理的提问。云舒儒雅恬静,可却当了工程部经理。电气,水暖,土建,空调,等等五十多名有技术的大老爷们让她管的服服帖帖。云舒一穿上那身藏蓝色毛料西装就变得干练自信了。

        如今,云舒可以任意的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了,却睡不着了。

         云舒又去看外科,看中医。外科没看出什么,中医认为她肝肾阴虚,肝火旺。开了几大包中药。浓浓的中药味弥漫了云舒的家 。

        吃了几付中药,云舒的病也不见好。云舒开始把药摊在大茶几上,对着药方,扒拉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把一些可怕的,像蜈蚣,蛇皮的东西挑出来,再把药拿去煎。有时候她还挑出一些黄连、野菊花,泡水喝。边喝边想:“真苦呀!越苦越要吃,多吃苦的东西,命才不会苦。”云舒经常有一些古怪的想法。

          云舒病的更重了。胃疼,头疼,腰腿也疼。她还常常莫名其妙的哭,就是想哭。那种难受上来,她就给妈妈打电话,哭啊,说啊,说完了痛快点;一会,又开始难受,她还想打电话,又打大妹的手机。

          大妹在居委会上班。一看是云舒的电话,赶紧走到没人的地方。小声地,没好气地说:“你别闹了,行不行?姐夫和咱们家人对你够好的了,总是哄着你。我家楼上的曹姐,就被他们家人给送精神病院去了,现在回来了,人跟傻了似得。”

           云舒不敢给小妹和弟弟打电话。那两个小的都有体面的工作,一看是她的号码,立刻挂掉。她也给志远打电话,总是哭哭啼啼的。志远总是哄,烦了也不接。回家来,就谎称手机没电了。云舒就开始闹,疯了似的喊、哭、摔东西,逮着什么摔什么。

      云舒的火,说不定什么时候来,说着话,吃着饭,随时随刻都可能爆发。致远和冰冰每天都提心吊胆。

       家里的餐具摔了买,买了再摔。弄得致远见到处理的餐具就买。

          平时,家里的电话线是拔掉的;云舒的手机也关着,打电话时才开。她怕电话的响声,怕的要命。她还害怕敲门的声音,总是提心吊胆的,就怕有人敲她家的门。有很多次,有人敲门她都不开,她缩卷在床上,伸直了耳朵听,随着那慢慢远去的脚步声,紧揪着的心才开始慢慢的松开。

          冬天来的时候,云舒越发多愁善感了。她不停的上网浏览,搜索车祸、自杀、绝症,那些悲惨的新闻。她陪着那些遭受灾难的人们痛苦,也感到了一种解脱。她不上QQ;也不看微博;她怕那一闪一闪的头像。

        没退休时,她离不开电脑。单位是网络化办公,打报告,发通知,传文件,都在网上。她不怎么用文秘,画图、列表、特别是写东西,都是自己动手。云舒很得意自己写的东西,即使是给总经理打的装修改造报告,都像一篇散文。退休时,云舒把那些文件都考了回来,想以后欣赏。现在全删了。

         现在云舒只想死。她有时候站在窗前想跳下去,“从6楼跳下去,摔的死吗?要是摔不死,多痛苦呀!即使摔死了,头破血流的,大家都围着看.....”;她有时候想割腕,用刀在手腕上比划比划又放下了。       

        她在网上查了各种死法。还是觉得上吊比较好,痛苦一会就过去,死相也不会太难堪。经过琢磨她把绳子拴在厨房顶的管道上。当她站在橱柜上,把头套进绳套时,冰冰回来了......云舒,赶紧把绳子藏到橱柜里。

    云舒怕冰冰,她怕冰冰一生气就不回家。她常凄凄惨惨着哄冰冰,那眼神弄得冰冰感到惊恐,无奈。云舒有时也同冰冰闹。

    一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云舒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的数叨冰冰;见冰冰不理他,气更大了,就撕扯冰冰,冰冰拨扯开云舒冲向卧室。碰的关上门。

    云舒不顾云舒的劝阻,冲过去“啪啪”的拍门,哭喊着,叫冰冰开门。跟着又踹门,又顺势躺在门边的地上哇哇的大哭。抓扯,拽她起来的志远。 

   “有完没完?”致远一把抓住云舒的两个手腕,扣得紧紧的。

云舒感到疼,更愤怒了。使劲浑身力气,甩开致远的手。顺势抓起角桌上的花瓶摔在地上。“嘭,......”花瓶摔的粉碎。一片碎片迸溅到志远的脸上。

志远惊呆了,用手捂着滴血的地方。瞬间,怒吼着:“作吧!不过了!”扒开云舒,朝门口跑去。“嘭”的一声,门关上了。云舒跌坐在沙发上。

卧室里,冰冰用被子蒙着头,躺在床上。想死的心都有。他想冲出去,掐死妈妈。

一连几天,志远都没有回家,住到了云舒的婆婆家。志远伤心透了,云舒尽然打他。以前他们是多么恩爱。他也烦透了,家里乱糟糟的,总是吵闹声,哭喊声。以前的家多好啊!

   冰冰自从爸爸离家后,很着急。陪着妈妈跑了很多家医院。最后的诊断是:云舒得了重度抑郁症。其实医院和家里人早就怀疑她是抑郁症,让她到精神科去查。云舒就是不去。那种难受很早以前就有过,怎么会是抑郁症呐?

早上难受;晚上缓解。这就是典型的抑郁症特征。精神科大夫的话让云舒觉得有些道理。

冰冰解脱了似得把消息告诉了爸爸。志远的心踏实了,又回家了。“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有病就好,有病可以治呀!”

         药,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吃了第一片,云舒就感觉舒服多了,客厅怎么那么亮,窗外的天怎么那么蓝。她觉得好久没这么愉快了。快乐很快就消失了,很困,很想睡觉。云舒知道这是药的作用,药能帮助她减轻痛苦产生快感。

         吃了一段时间的药,云舒不失眠了,也不爱哭了,常常呆呆的坐着,很少说话,说话也是慢慢的,声音很小。有时候说着说着就断了,痴痴的望着对方。那眼里流露出的痛苦,焦虑,让志远想哭。

    春节前的一天,志远很忙,他监理的项目急着验收,忘了买菜。云舒胡思乱想的躺了一整天。天快黑了,才觉得有些饿。打开冰箱,什么也没有。想下楼,买点吃的。她推开窗户,往楼下看去。几个刚下学的小孩在花园里追逐嬉戏,接孩子放学回家的家长叽叽喳喳的在一旁谈笑。

    云舒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她一会儿手指抓握;一会儿又不停的搓手。门打开又关上,反复几次。云舒还是没敢出去。她怕楼下那叽叽喳喳的人们。楼下没人的时候,云舒也出去买菜,都是低着头急匆匆的。

    云舒不洗脸,不梳头,也不刷牙,总是懒懒的躺着。志远看云舒精神好的时候,就开她的玩笑。“臭的都熏死人了。”云舒不恼,她的思维变得缓慢了,反应有些迟钝。脑子好像是生了锈的机器,又像涂了一层糨糊。她不再是那个机敏聪慧,语言流畅的云舒了。

    天气好的时候,云舒也到外面去了一次,她想要自己好起来,要慢慢的适应外面的世界。她想到小区旁边的公园里溜达溜达,那里碰不到熟人。

    在公园的一个背风处有一个长椅。云舒背着阳光坐了下来。春天的阳光照在背上,暖暖的。望着弯曲的小路,云舒陷入了沉思。一个老太太朝这边走了过来。云舒赶忙把脸扭开,假装看侧面树丛里的花草。“你,也是出来晒晒太阳......阳?”老太太说着,坐在了云舒的旁边。

   “嗯,是。”云舒不情愿的同老太太搭着话。

   “你,有50了吧?孩子多大了?结婚了吗?”云舒又慌慌的,心跳的难受。云舒一边讷讷的回答,一边急急地逃走。“你,不坐会了”沉闷衰老的声音从云舒的身后追过来。

    天完渐渐黑了,屋里的东西变得模糊了。云舒沉浸在回忆中,懒得开灯。

    弟弟的女儿前几天从英国回来度假,今天晚上请家里人吃饭。致远和冰冰去了。云舒不去,近一年来,凡是聚会,云舒都不去。家里人都习惯了,也不请她。 

   “妈,怎么不开灯呀?”随着声音,一片光亮从半开的门缝钻进来。冰冰和致远回来了。冰冰走近云舒,随手打亮床头柜上的台灯。讨好的冲云舒笑着说:“妈,我姥姥一个劲的打听你的病,她可着急了!”

    自从知道云舒得了抑郁症,冰冰对妈妈的态度好多了。还劝云舒“别着急,你儿子,高才帅,当不了光棍。”他调皮的把高富帅,改成了高才帅。

   “嗨,来吃饭吧!”客厅里,致远已经把带回来的饭菜热完,摆好了。

    夜里,云舒又失眠了。躺在床上,她和致远聊了很多。聊了她们的过去;聊了她的病;聊了今天的聚会和家人对她的担忧。志远和云舒约好“下个周末去给爸爸过生日,慢慢的和大家接触。”

    周末的傍晚,全家十几口为爸爸过生日。弟妹们小心的关照着云舒,不断的给她夹菜。云舒话很少,低着头慢慢的吃,心里揪着,盼着晚饭早点结束。吃完饭,大家又一起陪爸妈到植物园游玩。爸爸身体很弱,没走多远,云舒就陪爸妈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弟妹们拍照,散步,各自游玩去了。

    爸爸坐在云舒对面的石凳上,低头观看湖里的鱼 ,妈妈紧靠着云舒坐下。望着天边大片大片漂浮的云朵,云舒有些迷茫。“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云舒喜欢这种意境,不只是因为这里有她名字的出处。

    落日的余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一片橘红。使爸爸的满头银发泛着光彩,那布满皱纹的脸仍显灰暗。云舒很自责,爸妈转眼就老了,她却刚发现。

   “云儿,你要想开点,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死也不容易呀!你那次抢救时,受多大的罪呀,唉!”妈叹了口气,接着说;“要不,你也买个好相机,每天爬爬山,拍拍照。”

        云舒好像没听见妈妈的话。她自言自语的叨唠着:“我爸爸怎么了,走路都得人搀着。”

        妈妈抚摸着云舒的手。眼睛望向,处着拐杖坐在湖边的老伴,无奈的说:“唉,他最近瘦得厉害,也不遛弯了,遛不动了!”停了一下,妈又说“劝他去医院,他就不去。再说,你弟妹们,也都忙呐!”

       “我去,我带爸去。”

       “你,,你怎么成?你自己,还顾不上自己呐!”

        从植物园回来后, 云舒把药量减了。她每天只吃一片药,刚开始受不了,她就强挺着。好些后,致远就不拔家里的电话线了。

        王秋凤是云舒的中学同学,最近给云舒拨了无数遍电话,就是拨不通。“下周同学聚会,缺了云舒可不行。”想着,她也顾不得正做着饭,随手抓起手机。嘿!手机还真通了,正是云舒接的。

       “嘿!云舒,你怎么回事呀?人间消失似的。告诉你啊!云舒,星期天上午11点,老地方,同学聚会。诶呀!锅糊了。”烟夹裹着焦糊味涌进了客厅,王秋凤话没说完就挂了电话。

        云舒拿着电话,头蒙蒙的,不知道怎么好。电话一响就把她吓坏了,浑身哆嗦,心慌的接不上气,难受得快死了。她勉强的跪在茶几旁,接了电话。王秋凤上来就叽哩哇啦一通咋呼。还没等她反应过么来“啪”挂掉了。

    云舒跪着趴在茶几上,难受时只有这种姿势,能使她好受点。十五年前,中学同学在赵然开的饭店里举行了中学毕业后,第一次聚会。去的人很多,很热闹。临走时,王秋凤,赵然,万丽利,徐薇,云舒还有几个男生。十几个同学商定:“每两年,就在这,再聚一次。”云舒想起来了,上次聚,是前年的73号。

    “我去不去呢?真不想去。他一定会去的?要是不去...........穿什么呀?”云舒想得头疼,像要爆炸似的。可又停不下来,总是想。

    下午,云舒好些了。她开始找聚会穿的衣服,她发现已经很久没有翻整衣柜了。一件烟色短袖背心和一条白色亚麻长裤,她竟穿了1个多月。再加上居家穿的一条短连衣裙。今年夏天,她没再动过其它的夏装。

    云舒找出一件黑色无领短袖背心和一条灰底蓝花棉麻长裙,还有一双平跟黑色皮鞋。聚会总是要跳舞的,她要穿裙子。

    “还是不穿袜子”云舒夏天从来不穿袜子,看到有些女人露着,短袜边紧箍着腿腕的肉。云舒就想笑。即使是春秋天,云舒也只穿那种薄薄的,透透的,像冰丝一样的丝袜。云舒只穿黑色或肉丝的袜子,即使是冬天。

    随意中藏着刻意,质朴中透着高雅,看似普通却与众不同,云舒这种对美的品味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她没有穿错过。

    星期天上午,云舒特意把早上吃的药,往后推了两小时。她要把自己一天最好的状态放在聚会上。1110分,云舒微笑着推开了包间的门,心却慌慌的,砰砰的,跳的难受。

   “嗨,云舒,你可来了!”

   “就差你了!”

   “云舒,想死你了!”

    几个同学嚷嚷着围了过来。沙发上,坐着的几个男生也站了起来,朝云舒微笑着,打着招呼。

   “诶呀!云舒,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呀?”爱咋呼的王秋风又咋呼开了。

   “我............”云舒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有点害怕,手在微微的抖。她感觉到了,远处那双投过来的,关切的眼光。

    云舒,走过去,和男生们夸张的握手,寒暄,打着招呼。“云舒,你变化可真大呀!”一个男生一边同云舒握手,一边随意的说。“变老了吧?”云舒随口问道。

   “不老,就是长大了!”幽默的玩笑引起一片笑声。

    云舒碰到了那双手,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汗津津的手。她感到了那双手在颤栗,她有些晕眩。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惊讶和怜悯,她的傲气叫她迅速的抽出手,微昂着头,微笑着像另一个男生走去。此刻的云舒是敏感的,她那颗惊恐和自卑的心,极容易被伤害。她知道自己有病;她知道自己老了,憔悴了;她后悔让他看到自己这幅面容。她们相好的时候,她设想过“以后她们分手了就不再见面,万一碰见,自己一定要落落大方一副光彩照人的模样。”

    一直到吃饭,他都没和云舒搭上话,云舒好像一直在躲避他。他和云舒好过,他人到中年,事业有成。云舒安静,儒雅,人虽然长的不很漂亮,但有一种不俗的气质。他们相互欣赏,相互吸引,相约着吃了几次饭,就想天天见面,见不着就煲电话粥。牵肠挂肚,揪心裂肺的煎熬。后来那种事就情不自禁的发生了。俩人各自都有家庭,又都想让对方只想着自己。斤斤计较,患得患失,不断的猜疑,不断的误会。当爱的火焰渐渐熄灭时,他们才感觉到对家庭的愧疚。慢慢的他们疏远了,偶尔打个电话。最近两年连电话都不打了。

    吃饭的时候,云舒就坐在他对面。云舒一会儿低头吃饭;一会儿微侧着头与左右聊天。她很少说话,大半时间是微笑着点头或专注的倾听。那种优雅和自信是云舒特有的!

    他知道,云舒是假装的,他在那种从容中看到了自卑和胆怯。他是了解云舒的,在他们的肉体紧紧的交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灵魂也深深的,赤裸裸的碰撞着。他曾触摸到那颗敏感和脆弱的心,它是极易破碎的。

    现在的他,面对着云舒已经没有了男女的情爱,有的是哥哥般的爱怜和心痛。他要帮云舒,要找个机会和云舒好好聊聊“我一会要送云舒回家。”他暗暗的想。

    云舒知道,对面有双眼睛在观察自己。她强忍着,假装轻松,快乐。她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露出沉沦与不堪,“我觉不能让他可怜。”想着,她又挺直了腰。云舒的心底里却痛苦难耐,她巴望着聚会快点结束,恨不得赶紧离开这帮人。她盘算着,找个理由离开。

   “对不起,我先走了,我妈妈住院哪,我得去医院,你们慢慢吃啊!”云舒一边大声的跟同学们道别,一边迅速地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此刻的云舒挺直了腰板;微昂着头;步态是缓慢而稳定的。在他看来云舒的举动有些突然,像逃似的溜掉了。

    回家后,云舒哭了一下午。“别哭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聚会吗,不开心以后就别去。”看云舒哭个没完,致远有些烦了。

   “那是不开心呀!简直,就是受罪。你是没看见她们那样子,她们都嘲笑我老,我丑,我难看!"云舒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致远却发觉,云舒有些一反常态,说话连贯也有逻辑了。心想;“莫非云舒受了点刺激,病倒有些好转。”就说:“我看你是小心眼,不就是老同学没像以前那样欣赏你吗!他们都老头,老太太了。心都老的皱皱巴巴,没弹性了。不再会欣赏别人喽!”

    “就你会说。”云舒扑哧一声笑了。沉闷的空气有了点活气。

    “我想啊!你以后就多出去溜达溜达,多接触些人,你的病就会慢慢的好罗。漂漂亮亮的,明年聚会还去。”致远趁热给云舒打气。

   “是呀,我不能让她们看我笑话。”云若有所思的应和着。

    致远还真买了一部好相机。他经常在周末带云舒去爬山。云舒勉强的跟着致远,毫无兴致的转。在致远兴致勃勃的对着那些花呀,草呀,山水树木,不断得按下快门的时候。云舒常常一个人安静的坐着。漫无目的望着周围的景色,任由思绪忽闪忽现,肆意漂浮。

     她坐在那,想象死的场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边,她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瓶安定,微笑着向海里走去,当海水淹到她胸部的时候,她服下药片,仰游着向海的深处飘去。在大海与蓝天之间,她睡着了,永远的睡着了!”还可以是:“在安静的大山里,她坐在一丛茂密的树林中,吃完药,靠在树干上慢慢的睡去,很久以后她会化成树下的泥土。”她想着,想着,脸上就泛出光彩来。

    致远触不到云舒想象的翅膀,他觉得云舒此刻的样子很特别,有些可爱。就对着云舒拍。云舒任由他拍,从不躲闪。

    闲下来,致远拉云舒看拍的图片,交她使相机,还说:“你呀,别总在家闷着,也出去走走。像我这样......”说着举起相机,佯作拍照的样子,又说:“你把就把它,当道具,当盾牌。”

    看到云舒疑惑的眼神,致远耐心的解释道:“嘿,这样,你拿着相机。遇到有人想和你搭讪,你烦,懒得理他们,你就假装照相;遇到熟人,怕他们认出你来,你就端着相机转过身去;遇到你感兴趣又不想直面的人,你就把相机当透视镜,从镜片后面探究他们。嗯?”致远边说边得意的比划,那滑稽的样子让云舒有些开心。

   云舒从有病开始,越来越依赖致远了。她很听志远的话。渐渐地,云舒开始一个人爬山,拍照。相机真成了她的道具,给她壮胆。

    进了 三伏,天气越来越热,闷热得要命。早上,志远和冰冰上班走了。云舒吃完药,睡了一会,背着相机去了八大处。在一条阴凉僻静的山路上,云舒心不在焉的溜达着。路两边枝叶繁茂的树冠向路中间伸展着,给路,撑起了一片绿色的大伞。一缕微风吹过,云舒感到有些凉爽,顺势坐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歇息,拿出一瓶矿泉水慢慢的喝。

    不远处,一个拾荒的老人,引得云舒关注。老人穿的很干净,那一身很旧的,藏蓝色的中山装和一双老式的三接头皮鞋,跟云舒常见的拾荒者不一样。老人很瘦,有些驼背。用拐杖,在路边的垃圾箱里扒拉着。拎着的塑料袋里,装着踩扁了的饮料瓶。

   云舒紧喝了几口水,走过去把空矿泉水瓶递给老人,说道:“老人家,坐下歇会吧。”

   “谢谢!谢谢你。”老人边道谢,边颤颤巍巍的接过瓶子,慢慢腾腾把瓶子放在地上,用脚去踩。

   “ 我来吧。”云舒赶紧把瓶子踩扁,放到老人的塑料袋里。

    是因为老人比她还弱;还是因为老人比她还惨。反正云舒没有害怕。那天,她和老人聊了很长时间。

    老人已经快80岁了,就住在山脚下的教师家属院。是一位退休的小学教师。58年反右时,他21岁,正在大学里读哲学系。学校为了凑数,把他凑成了右派。他被遣送到大西北劳动改造了几年,文革后回来,被安排当了小学教师。快40的他,经人撮合与一个离了婚的,30多岁的农村女人结了婚。那个女人,只有小学文化,长得不漂亮。她的前夫是个醉鬼,喝醉了就打她,忍受不了折磨才离了婚。一年后他们有了儿子。儿子三岁的时候得大脑炎。落下残疾,成了脑瘫儿。为了儿子,她和老伴受尽了苦。积劳成疾的老伴在儿子13时就走了。现在儿子已经快40了,还有高血压,糖尿病,每月吃药就得不少钱,老人就平常检点废品卖。

    “呐,您就不觉得苦吗?”云舒探寻的问老人。

    “苦.....苦吃多了就不觉得苦喽!”老人停顿了一下,又说:“嗨,苦辣酸甜,原本就是生活的内容,都体验了,才不枉此生!”

    “可是,您这.....竟是苦了!那有什么甜呀?”

    “嗨,这要看你是怎么想喽!比如这捡废品吧,你要是想顺便溜溜弯,就当锻炼身体了,你就平衡了。你再想,是为了环保,为人类做贡献,你不就自傲了吗?”哈哈,老人自嘲的大笑起来。

     “您想过死吗?想过自杀吗?”云舒终于像别人问出来,她很想问的问题了。

     “唉,我不敢死,死了,儿子怎么办?我们的亲人,朋友怎么想,她们会难受的!”老人没有直接的回答云舒,他是否想过自杀。但云舒觉得:“他一定想过。”

     聊着聊着,睿智的老人好像看见了云舒的心。“人活着呀......就要往前走。在老天爷,没有叫我们的时候,我们就不能作践自己。”临分别时的这句话。让云舒深深的记住了那位老人。

    冰冰发觉,平日里,云舒也会一个人出去拍照。临出门时还要刷牙,洗脸,收拾收拾自己(在家里依然蓬头垢面)。冰冰帮云舒整理她拍的照片,品评照片的拍摄技巧,夸赞道:“嗯,这张好,这张拍的好!构思巧妙,用光合理,角度选的也好......

     在一旁观看云舒娘俩摆弄照片的致远,顺手拿起了一张照片,思索着说:“嗯,我看,这张更好。画面干净简洁,淡淡的白云像漂浮的烟雾,白云后面的景色若隐若现的,感觉像在梦中。”

    “ 嘿,爸爸还挺会欣赏!”冰冰边溜须着,边撺掇道:“妈,你把这几张放到QQ空间上吧。放在电脑里,一不留神,就删除了。”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云舒犹豫着说。

    “看不到的,你的空间不是加密了吗?不是只有你自己才能看到吗?”冰冰有些着急了,又说:“放吧,万一那天你电脑坏了,让我修,我大大咧咧的,备份时给删了哪?”

    冰冰之所以急切的撺掇妈妈,把照片放到空间里。是想让妈妈再上QQ。借此,多和外人接触接触。

    再次登录QQ,云舒的心怦怦地跳。她害怕看见QQ上那一闪一闪的头像,又想看。云舒在QQ群里不参与聊天,她只是看,有时她会笑出声来,笑他们的张狂和浅薄。这是她观察外面的窗口;是她任性,是她不用掩饰的,发泄的小天地。她删除了,许多QQ好友,只留下7个最熟悉的朋友。除了雨虹,对其他的几个朋友,她也只是礼貌的打个招呼或简单的应付“是”“不是”“对”等几个词。

    雨虹,是云舒上中专时的同学。30多年的好朋友,断断续续的没断过联系。雨虹人长得漂亮;性情也平和大肚。这让云舒不仅欣赏,还有些依赖。朋友中,只有她知道云舒得了抑郁症。起初,她给云舒打电话,哄她,劝她。云舒每次都哭的很厉害。不停地诉说她的委屈,她的不如意。后来云舒的电话很难打通,偶尔打通了,云舒还是哭。话很少,颠三倒四的,来回重复。从电话里,雨红感到,云舒不太爱理她,害怕接她的电话。雨虹很着急,想去看望她,都被她拒绝了。但雨虹很担心云舒,惦念她,在QQ上给她不断的留言。

    云舒,终于回话了“我还好,你那?”雨虹太高兴了,急促的敲打键盘“我很好,很想你,好久没见你了!咱们见个面吧。”屏幕上很快的出现几个字“以后再说吧!”

    雨虹感到,云舒在躲闪,料到她的病还没好。笑自己太急了,随手打了几个字“没事,慢慢来。”又觉得不妥,赶紧删了改成“好”点击发送。

   雨虹小心翼翼的在QQ上同云舒聊天,生怕伤害到这位有病的好朋友,怕她那天再消失了。

   7月下旬,在妈妈的反复劝说下,爸爸终于同意让大妹和云舒带他去医院检查。爸爸身体更弱了,走路很吃力。她们从居委会借了轮椅,打车去了附近的一家三甲医院。

   “ 姐,到医院你就陪着爸,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别因为爸再把你累坏了。”大妹坐在出租车司机右手,往后扭着头,不放心的嘱咐云舒。

   “知道,都听你的。”云舒顺从的回答。心里却感到大妹看不起她。

   “这医院,安排的特别不合理,验血在门诊3楼,B超在后面的影像中心2楼,螺旋CT吧,又安排在住院处的8楼。说是:‘全院只有这么一台机器。’嘿!你说,那么大的三甲,干嘛不多买台螺旋CT呀?”大妹没话找话越说越起劲。停了一会儿,看云舒不接话,又说:“前些日子,我带妈来看病。医生问了几句,就让去验血,做心电图。医生看心电图没问题,又叫做B超!划价,交费,取药。楼里楼外,跑上跑下的,看完病都12点了,差点把我累死。”云舒心想:“哎,大妹的抱怨,都带着显摆。”

    很快就到了医院。抽血,验尿,做心电图,一通折腾后。大妹让云舒陪爸,坐在门诊的一层大厅等着。自己去后楼办预约CT的手续。

    阳光透过落地窗,射在爸爸的脸上。爸爸闭着眼,低头依靠在座椅上。爸爸很瘦,土黄色的脸刻着深深的皱纹和黑褐色的斑块,手上黑青色的和褐色的斑块凸显着,包在葱皮一样的皮肤下面。

    云舒默默的看着爸爸。一阵痛楚袭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她赶紧低下头去擦拭。“云舒,是你吗。”一个女人一边打招呼,一边朝云舒走来。

   “哦!牛姐,你怎么也来医院了?”云舒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牛姐是云舒以前的同事,八十年代末就调到一个大学里去了。牛姐比云舒大三岁,俩人很要好。牛姐出身高干家庭,北京解放时,她爸爸是正团级,被组织安排在一所大学里当党委书记。她爸爸的前妻死在战场上,留下3个儿子。五十年代他爸爸和校医院里的小护士,只有20岁的,牛姐的妈妈结了婚。生了她和一个弟弟。文革中,牛姐的父母被整、挨批斗、下放劳改,牛姐也被耽误了。76年她爸爸又官复原职,托关系把她安排到了工厂。牛姐在厂里像公主一样被大家宠爱着,羡慕着。

现在,牛姐很憔悴。像个操劳的家庭主妇。云舒听说“牛姐的爸爸死了,她妈妈自己住着大学里的大三居,把自己名下的两居室给了她,气得三个哥哥同她们断了关系。”

   “嗨,我妈在急诊抢救室哪!”牛姐看到云舒疑问的眼神,接着说:“昨天晚上来的,现在没事了。医生让转病房,我去办住院手续。”

   “什么病呀?”云舒问道,顺势扶着牛姐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心脏病。嗨,跟我弟着急,急的!”

   “你弟怎么了?”云舒想起了那个白净文弱的大男孩。

   “走了,四天前走的。刚办完丧事,我妈就不行了!”

   “走了?”云舒大睁着眼睛,惊讶的望着牛姐。

   “走了,哎!尿毒症,肾衰竭,受够了罪......”牛姐叹着气。无奈的,慢慢的向云舒诉说着。好像有无数的辛酸要倾诉。

   “那么年青,怎么就走了哪?”云舒望着牛姐凄苦的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迟疑的问。

   “是啊,刚49岁。就是累的,是让他媳妇给逼的!成天的让挣钱,你说,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挣到多少是够哪?”牛姐越说语速越快,声音也大了。引得,周围的人不时的侧头观看。

    牛姐发现有人看她,就放低了声音,又说:“成天的跟她们同事比,总是往上比,不往下比。你说说,我弟弟比咱们不强多了,咱们要是跟他比,就别活啦!弄得我弟弟白天上班,晚上干私活,周末都不闲着。我妈一年都见不着他几次面。得,现在死了。比呀,人没了,还比什么!” 

   牛姐的气好像消了点,脸上的悲哀也散去了。用手拍着云舒的手,感慨的说:“哎,云舒啊!我现在可知道了,好好活着,别和别人比。人比什么都重要!”

   “姐,遇到熟人啦?”大妹微笑着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哦,这是你妹吧?......你们忙吧!我也得赶紧走。我妈那,还等着哪!”牛姐站起身,急匆匆的走了。

   “啊,我......我以前的一个同......事”云舒哆嗦着向大妹解释,心慌慌的,揪得难受。只好蹲到地上。

   “嗯,走吧。爸今天就能做B超,我办好了。”大妹说着拽了一下云舒。

    爸爸的检查结果要一个星期后拿。大妹见云舒脸色灰白,眼光涣散,一副惊慌害怕的样子,知道她又犯病了,就问:“姐,你来时吃药了吗?”不等云舒回答,又说:“嗨,你可能累坏了,回家好好休息,爸爸的检查结果,我来拿,你就不用管了。”

    吃过晚饭,致远和云舒坐在客厅里聊天。聊,碰见牛姐的事。“牛姐那时候总是夸他弟弟,讲他弟弟考上清华,学计算机软件。毕业后被分配在一个部委的研究院。经常的出国......”云舒回忆着。

   “后来那?”致远问。

   “后来和一个大学讲师结了婚,生了个女儿。女儿现在,也该大学毕业了?”又说:“她弟媳的妈,是我们学校的物理老师;爸爸是高工。当时我们都觉得他弟弟就是个社会的宠儿,命特好!

云舒望着窗外闪烁的繁星迷茫的说:“可就死了,死的还那么惨。这命,怎么又不好了呐?人活着干吗?还不如死哪!”云舒想着牛姐在医院的样子。转过脸,疑惑的盯着致远。

“来,起来云舒。”致远拉起云舒,走到窗前。撩起纱帘,指着窗外说:“你看那万家灯火,你看那每个亮着灯的窗户里面,都住着人。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不同的人生。从生到死,富贵贫穷,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去走!”

 致远激动起来。他太压抑了,他让云舒折腾的快要崩溃了。他要唤醒云舒。他直视着云舒的眼睛问:“难道因为你卑微,你就该一辈子受苦,忍受煎熬?难道因为他高贵,他就该一辈子享福,挥霍享乐?”

 致远抓紧了云舒的手,晃着说道:“不是的云舒。或许,因为你受的苦太多,老天爷要补赏你,给你幸福!”

 致远越发激动了。“来,云舒。”他把云舒拉回沙发上。蹲下身,双手按着云舒的肩膀,盯着云舒,恳求着:“云舒,我们不看过去,行不行?也不管现在,我们只看以后!好好的活,往前走。说不定会有惊喜,会有精彩!”

 云舒被志远的话感染了,脸上洋溢着光彩。此刻的云舒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自杀了,要好好的活,陪着致远和冰冰好好的活下去。”

 夜深了,云舒微笑着睡着了。睡的很香。

 雨虹和云舒约好,去看望云舒的父母。雨虹已经有27年没见过云舒的父母了。也很少去他们住的那边。北京很大,这几十年变化万千。一出门,雨虹就犯晕,成片的高楼,像断了齿的梳子,层层叠叠的排列着,一座比一座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她住了几十年的,宁静美丽的后海,也变得灯红酒绿,人声鼎沸了。雨虹怕迷路,让云舒在地铁出口接她,然后再溜达到云舒的爸妈家。

 云舒在地铁出口的玻璃大厅里走来走去,不停的搓差两只汗津津的手。她有些激动,有点渴望见到雨虹。她们,有5年多没见过面了。上次见面,还是在雨虹单位旁边的咖啡厅里,她们慢慢的品着,有淡淡苦涩又泛着奶香的咖啡,漫无目的,天南海北的聊着。那时的云舒工作正忙,也很顺心。

“云舒,想什么哪?”跑过来的雨虹,从侧面抱住了低头沉思的云舒。

“呀,雨虹!”云舒,扭转过身,也抱住雨虹。

 两个好朋友紧紧的抱着,相互的望着,泪水流淌在她们脸上。旁边匆匆走过的人群,纷纷侧头观看。还有人停下来,莫名其妙的笑。云舒和雨虹不好意思的松开手,自嘲的笑着走开了。

两个好朋友,挎着胳膊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们不停的说着,脸上带着微笑。

见到雨虹,云舒的爸妈很高兴。云舒妈紧紧的攥着雨虹的手,眼里闪着泪花,在雨虹身上扫来扫去。急切的说:“雨虹啊,我总是想你。脑子里还是,你扎着个马尾辫的样子。怎么也没想到,你现在这个模样。”

“大妈,我老了吧?”

“没有,每次你给我拜年,听声音,都还像你当姑娘的时候。见照面了,还真有点变喽!”妈边说着话,边拉雨虹坐下。

“怎能不变呀!上次见面,是云舒结婚,我做伴娘。现在我闺女都结婚啦!”

 妈妈接着雨虹的话,感叹道:“是啊,转眼你们都老喽!”又把目光移向云舒怜爱的说:“云儿,你俩好好聊聊,我去倒水。”

 云舒不等雨虹坐稳,就迫不及待的问:“诶,雨虹,你说我怎么就对什么都没兴趣呐?感觉活着特没意思。唉,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早已经死了。”

    “嘿,云舒!你可别这么想。你多好啊!有爸妈陪着。不像我.....”雨虹话说半句,眼圈就红了。

    “别难受,你不是还有老爸陪着吗。”云舒靠近了雨虹,拉起她的手。雨虹的妈,25年前就走了。那时雨虹还没结婚,弟妹们还小。那时,她长做噩梦,梦见她妈叫她。

    “嗨,我爸,4月份就走了。走的时候我都没在身边!”雨虹悔恨的说。

    “嗯,怎么会那?”云舒疑惑的问。

 “嗨,还是怨我。”雨虹挪挪身子,叹了口气。又说:“我爸不是跟我弟一块住吗!我每星期都去看看,给我爸带点他爱吃的,陪他聊聊天。”雨虹的语气平缓下来。

  "这不很好吗?”云舒问。

“可是就一个月,一个月没去,我爸就走了!”雨虹看云舒疑惑的样子,又说:“我现在真后悔呀!后悔那两个月,光顾着忙蕊儿出国的事了(蕊儿是雨虹的女儿),没好好地陪陪我爸。唉,就两个月没见,他就走了!等我赶到时,他都闭眼了!”说着,雨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云舒扯张纸巾递给雨虹,冲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劝她。

“嗨,我还和弟妹们闹得挺不痛快,怪他们没早通知我。唉,我是气得呀!”雨虹说着,用手揉了揉那依然漂亮的眼睛,情绪也好些了。

“没事的,他们不会计较的!”嘿,云舒倒劝起雨虹了。她感觉自己对朋友还有用。很是得意。

送走雨虹已经是下午4点半了。在地铁口,雨虹拽着云舒的手,感叹道:“云舒,我现在才知道‘子欲孝亲不在’的滋味!”

望着雨虹离去的背影,云舒突然感到雨虹是软弱的,孤独的,是专门找她来倾诉的。顿时感到一种快乐。

一夜无梦。早晨起床,云舒感觉很轻松。吃了药;洗漱完毕,她就去看爸妈。昨天雨虹的遭遇对她触动很大,她不想留遗憾。

妈妈正坐在客厅生闷气。见云舒进屋,立刻迎上去。没好气地说:“你说,你那爹,成天的写。都病成这样了还写!”

“嗨,生什么气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就这爱好。从退休就写,现在不让他写,能成吗?”

“都啥样了,还写?”妈侧过头问云舒。接着说:“写也成,可你到吃点饭呀!饭都不吃。从早上到现在,那饭,我都热了八遍了!还没吃。我刚进去劝他,得,还跟我急了。”妈夸张的说。

“饭一点没吃?”云舒愣了一下,对妈说:“呐,您先回屋歇会,我去劝爸。”转身向爸的卧室走去。

云舒拍了两下门,喊:“爸,我是云舒。”等了一会又喊:“爸,您开门,我进去看您。”

等了好半天,门开了。爸爸杵着拐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云舒,没说话。挪着步向回走。云舒赶紧扶着爸,把他搀到写字台前坐下。写字台的靠窗一边,杂乱的堆着书、报纸。中间摊着爸写的稿纸,稿纸上放着用线绳绑着的老花镜,笔。靠门的这边放着一碗紫米粥,一个煮鸡蛋,显然是妈妈说的,热了八遍的早饭。

“爸,我想看看你写的东西。”云舒不敢提吃饭的事,怕爸生气。她得先哄好爸爸。

“这,没写几个字,还是那些......”爸爸不那么气了。

“我不看这些,想看看以前写的。”云舒强调。

“啊,行......行。在这柜门里。”爸说着,哆嗦着,摸拴在腰带上的钥匙。

“我来。”云舒帮爸取下钥匙,打开柜门。一卷卷用各色线绳捆好的手稿,码放的整整齐齐,撑满了小柜。云舒蹲下身,一边从小柜里取出稿纸顺手放到身后的床上。一边说:“爸,你先歇会。我一会就看完!”顺势趴在床上,忙着打开纸卷。

“慢慢看,不着急。”爸爸的脸上有了笑容。

从稿纸上就能变出年代的近远。那些泛黄的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定是二十年前写的;那些不太旧的带着单位名称的信纸、稿纸,大概是十来年前的;一些泛着亮光的打印纸肯定是近几年的。

“爸爸真节省,把我们平时不用的本、信纸,单位的稿纸整理收集起来写作用。二十几年的写作,这么一大堆手稿,竟没有一张是专为它买的!”云舒很后悔,她早就应该给爸爸买些笔纸。

爸爸写的大概是他的自传,记述了很多过去的事。早先写的字小、潦草,但苍劲有力。涂涂改改的字迹布满了页面,叙事也简单。后来,又誊写了一份。字稍大,也有多处涂改和添加的成分,记述的细致。最后又重新誊写,字大,很工整,笔画扭曲无力。

“二十几年的时光,就这么点东西,占据了爸的全部退休生活,这是爸的宝贝!”云舒被爸的坚持感动。她一定要帮爸。云舒边把这堆书稿往一块捆,边说:“爸,我帮你整理。把它打出来吧!

“好!”爸爸的回答带着惊喜。

云舒起身,转向爸说:“那我,一会给冰冰和致远打电话,让他们来吃晚饭,然后把这些手稿带回去。”

爸爸颤颤巍巍的要站起来,指着那些稿纸说:“好.....好,你先放下,别弄了。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

云舒立刻扶住爸说:“行,您先躺下歇会,我这就去。”

云舒安置好爸,又去哄妈。那天,云舒在爸妈家待了一整天。

第二天,云舒开始整理爸的手稿。爸的字写的很好,文章很一般,都是一些简单的叙述,比较直白。像记流水账似的,讲述他经历的事。“但这是爸二十几年的心血呀!是爸的宝贝。”云舒想:“先把它打出来,再给爸做成书。也让爸高兴高兴。”

云舒打字较慢,股弄了半天也没打多少,还弄的头疼眼花。就找冰冰帮忙。冰冰说:“嗨,费那劲呐!拿外面去打。你甭管了,明天我去。”

又过了几天,雨虹和云舒相约着爬八大处。雨虹不像云舒就住在八大处附近,可以经常去溜达溜达。雨虹只去过一次八大处,那还是30多年前,雨虹到云舒家玩,带着云舒的弟妹一块去的哪!

 雨虹和云舒一见面就聊,周围的景色全然不顾。聊自己,聊弟妹,聊同学,聊过去的老师,朋友。谁谁死了,谁谁发了,谁谁出国了,谁谁得癌症了,谁谁又升官了。不知不觉已走了很远,雨虹自嘲的讲:“嘿,咱们这,那是爬山呀!光叙旧了。我还没见山啥模样呢。”说着,夸张的仰着头转着圈往上看。

云舒笑着拽她说:“走吧,别耍活宝了。人都笑你哪!”

“是吗?”雨虹做了个怪脸,继续和云舒边走边聊。

接近中午,云舒她俩才走到三处。见一个茶社,幽静、雅致。便走了进去。穿过花草浓密的小院,选了一个清静靠边的桌子坐下。

这是一溜L型的半敞开亭廊。面向庭院这边是敞开的几个柱子支着茅草和黄泥做的顶棚,方便人们进出行走。另一边半泥墙上镶着通透雕花木窗,墙外就是山谷。山谷中红墙灰瓦的古寺;挺拔秀丽的佛塔;错落有致的庭院,与远处层叠起伏的青山组成了一幅精美绝伦的图画。亭廊里很清静,散落的坐着些游人。云舒和雨虹要了壶茶,两碟干果,几块点心,权当是中饭。边喝,边吃,边聊,好不惬意。

窗外,缭绕的香烟和肃穆恬静的景象把云舒带进了回忆“你知道吗?我病重的时候,致远也带我来过这。是上二处烧香拜佛。是他的一个朋友听说我有病撺掇的。那时候的我特痛苦,天天想死。嗨,你都想像不到我那时有多难受......

这是云舒第一次向别人敞开心扉谈她的病,再一次面对有些愈合的伤口,她仍然痛苦的颤栗,但更有一种释放后的轻松和坦然。

“这不都过去了吗?”雨虹看出回忆让云舒难受,急忙插话安慰她。又说:“我看,你现在跟好人似的,一点都不像有抑郁症。”

“现在看着还行,只是得吃药。嗨,用药顶着吧!”云舒回答。

“别着急,慢慢来。你慢慢的把药停了,一定会好的。”雨虹劝导云舒

“是啊,我现在已经减到每天吃一片了。刚减时特难受,我就挺着。唉,我是怕得药物依赖喽!就好不了。”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你不是特想去丽江吗?等明年开春了,咱们俩先去丽江玩一趟。然后去北海。”雨虹知道云舒喜欢水,专找有水的地方讲。又说:“等那两位退休了,咱们就4个人一块去。以前只是走马观花。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了。咱们就,走那住哪!租套房住上一年半载的。住烦了再走,再住,再走..哈哈。”说着,自己得意的笑了。

  雨虹看云舒高兴起来,接着说:“到我们走不动了,就选个依山傍水的养老院。一起散步、聊天,写字,画画。谁也不指着!”

  云舒小心的问雨虹;“你现在怎么样了。和弟妹的关系缓和点吗?”

   唉!雨虹叹气说:“就那样,谁也不搭理谁。不过,我现在倒明白了。自己过自己的更好,消停!”

  “是呀!可能就因为是亲人,彼此靠得太近,才生出矛盾。其实都是好人,慢慢来吧!”停了一会,云舒又说:“我是担心你总沉溺在懊悔中走不出来。”

  雨虹忙说:“嗨,你还为我操心呢?我啊,早走出来了。上次从你这回去,我当了志愿者。经常去老人院照顾老人,陪老人聊聊天。”

  云舒若有所思的说:“这样很好,把小爱转变成了大爱。以后……

 云舒和雨虹在地铁口分手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云舒感到很累,脚和腿都疼。她想先到附近的妈妈家休息会,睡个觉。

 妈给云舒开了门,小声的说:“你可来了,我正想给你大妹打电话呐!”云舒问:“怎么了?”

 妈泪眼婆沙的说:“不知道哪,你爸从昨天就躺着,躺了一天。今天还这样。”

“吃饭了吗?”云舒有点着急的问。

“到现在才喝了一点粥,就只是躺着睡。好像只是闭眼,没睡着。我也不敢惊他。”妈回答,没有让云舒往客厅走的样子。

“我去看看。”云舒说着,推开了爸卧室的门。

 爸爸闭眼躺在床上。脸色蜡黄,颧骨凸着,眼窝深陷。干瘪的脸像两个泄了气的气球,褶皱的眼袋微微的颤抖。云舒知道爸没有睡,爸难受,就用手摸爸的头。爸没有睁眼,只是轻微的动动。     云舒问:“爸,您那不舒服?”爸摇摇头,还是没有睁眼。

 旁边的妈急着说:“要不,给小二(小二是大妹的乳名)打电话,带你去医院。”爸睁开眼,看着妈说:“不用。”又看向云舒说:“我没事!”云舒知道爸怕影响大妹的工作。就把头转向妈说:“这样吧,我叫冰冰来,带爸去。”

 “不............不要耽误冰冰的工作。”爸急切的说。

 妈看出了爸的意思。见爸说话了,就不那么紧张了。用手拽了拽云舒,向她挤挤眼。云舒明白妈是叫她到外面说话,就对爸说:“那你先睡会,我也是刚到,去喝点水。一会再过来。”跟着妈一起走出爸爸的卧室,又回手把门关严。

妈把云舒拉到客厅,小声的说:“我看,不管你说什么,你爸他,今天都不会去医院了。”又瞟了云舒一眼,说:“再说,都这时候了,你给冰冰打电话,冰冰请完假,再开车回来。不就晚上啦?依我看,还是让冰冰明天请假,你和冰冰明天早上带你爸去,好好的检查检查。”

云舒想想说:“行。那,你一会可跟我爸慢慢的说通喽!”

第二天上午,云舒陪着爸坐在医院影像中心B超室的休息厅里,等爸的检查结果。云舒焦急的望着门口。见朝这边走来的冰冰向她招手,赶紧迎了过去。问:“怎么样?有事吗?”

   “不好,肝上长了个东西。”冰冰把那张纸递给云舒,紧跟着说:“是恶性的,医生建议马上住院。然后再做全面检查。”云舒的心,揪了起来。搅得难受。慌忙的推着冰冰,哆嗦着说:“那就住吧!”

   “不问问我舅,他们啦!”

   “问什么?我做主了!”云舒又来了力气,从包里掏出钱包递给冰冰,坚定地对冰冰说:“你赶紧去办住院手续,钱不够,你先垫上。”

等爸住进病房,已经是中午了。云舒才想起通知弟妹,大妹的单位就在附近,不一会就来了。云舒跟大妹叙述了上午看病,住院的全过程。就急着说:“他们俩什么时候到呀?”

大妹撇了一眼云舒,心想“一遇上事,就站不住了。”稳稳的说:“我接了你的电话,就又给她们打了电话,叫她们现在别来,先上班。晚上再来,大家聚齐了,商量商量。”看云舒不解的样子,又解释道“爸都这么大岁数了,一检查出得了这病,就没个好。怎么也得折腾几个月甚至一年,不能把大家都折腾垮喽,该上班还得上班!”

云舒没接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她弄不明白,大妹,怎么会这么冷静。她转过身对冰冰说:“你也先上班吧!晚上和你爸一块来。”过了一会,又冲着冰冰的背影喊“记着,先吃点饭,再去上班。”

晚上家里人都来了,把不大的病房挤得满满的。半躺在病床上的爸打着吊瓶,看到大大小小这么多人,很高兴。不停催大家回去,说:“嗨,我没事。云儿说了‘就是这几天,没怎么吃饭,身体太虚了。输两天营养液,就好了。’你们赶紧走吧,明天还上班呢!”

大妹跟弟弟嘀咕了几句,就冲云舒使了个眼色,又捅了捅小妹。大家会意,分别走出病房。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商量着。弟弟说:“我刚才同大夫淡了,从今天检查的结果看,是癌。占肝的三分之二,考虑到爸的年岁、身体状况,爸现在严重贫血,血项指标都极不正常,手术是没希望了......

“那做介入治疗啊!”还没等弟弟说完,云舒就急着插话。

“你先让哥说完。”小妹白了云舒一眼。

 弟弟接着说:“是保守治疗,还是介入治疗。我看,怎么也得和妈说一声,听听她的意见。”

“妈,能行吗?”云舒迟疑的问。

“我看妈应该没事,妈早有准备。身体也还行。”大妹看没人接话,又说:“关键是,爸这,得有人盯着,我们怎么安排。”

“请个看护吧,给爸请个看护,白天,夜里就都有人照顾爸了。我们才放心呀!”小妹急忙插话。

“看护必须请,钱,我拿。但白天也得有自己人,盯着点。”弟弟思索着说。

“这样吧,我一会去请个看护。这医院就有。从今晚就让她顶着,大家都回去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呐!白天大姐来,反正大姐也没事。大姐也不用整天在这,看着点就行,事让看护干。”大妹胸有成竹的说着。

   “那,大姐的身体受得了吗?”弟弟看向大姐迟疑的说。

   “没事,我现在没事,可好了。”云舒急忙回答,生怕不让她白天来医院。她为自己有用,感到一点快乐。

不一会大妹就带着看护来了,是一个高大的中年妇女,看着憨厚朴实,挺有劲。大妹向看护介绍家里人,交代些事情。晚上10点多,云舒他们才离开医院。

云舒,虽然夜里没睡好。还是很早就起床了。不到8点就去了冰冰熟悉的那家打印社,同他们商定十天后,来取打完的手稿。她还要设计制作书皮,装订成书。她要用最短的时间,把爸的书做成,给爸一个惊喜。

云舒到医院时,护士正在给爸抽血,还要进一步查。另一张床上的病人“嘶............诶哟......”的呻吟。一个中年男人急着按床头上方的铃。给爸抽血的护士不耐烦的说:“不用总按,一会就来。”

云舒疑惑的看了一眼,爸的看护。看护靠近云舒用手挡住半边脸,小声的说:“这老头,昨夜来的,骨癌。疼了就叫唤,就得打针!”云舒的心“嗖”的一揪。她怕爸,早晚会知道自己的病。

爸住的病房,是双人间。新来的老人83岁,住在靠窗的那张病床。那个中年男人,是他的小儿子。老人共有俩男一女,得骨癌已经5年了。锯了一条腿,已经把,卖的一套两居室的钱都花完了。现在,癌已经扩散到肺,肝。

几天后,大夫通知云舒他们。各项检查结果都出来了,爸的癌也扩散到脑,肺,而且发展很快。“家属要有准备,老先生身体很弱,大概,也就两个月啦!”

云舒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但她必须接受。她强忍着,除了跑医院就是忙爸的书。抽时间还要去看妈,和妈妈聊聊。妈妈突然老了许多。

半个月后,书做好了。书皮是浅褐色的麻纹纸,封面左面是连绵起伏的高山和山下古朴的村落,右面是繁华的城市。村庄和城市,通过一片原野自然的融合成一幅水墨画。右下面是书名《我的故事》。云舒想:“那渺渺炊烟升起的村庄是爸的故乡;那华灯高照的城市是爸生活工作的地方。

爸捧着那本书,手微微的颤抖,眼中好像有泪水。说;“云儿,谢谢!”云舒的泪,哗的流下来。这就是父母啊!爸从来不哭,以后云舒回忆时说:“我就没见爸掉过泪。”

爸是十月出走的,云舒永远也不想回忆爸走的情景。那冰冷的仪器;那满处的插管。是云舒刻骨的痛。买寿衣,把爸的遗体推进太平间,选骨灰盒,订花圈。那个漆黑可怕的夜晚,成了云舒想忘,却深深烙在了心底的夜晚。面对亲人离去的那种痛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三天后,爸出殡。告别仪式来了好多人。亲属没有多少,大多都是弟妹的同学、朋友、同事。爸生前根本没有见过他们。在他们满脸的悲哀,围着爸的棺椁转圈瞻仰时。云舒感到怪怪的,“爸生前卑微,死后却如此隆重。”记得是谁说过:“隆重不是给死者的,是给活者的,是活着的,人的面子。”

入殓时,妈妈让带去爸的一些衣物,被褥,同时烧掉。说是让爸在那边有穿有用,别冻着。云舒还给带上了笔,纸,爸的全部手稿,还有那本书。只有她懂爸。在天堂里,有写作陪着爸,爸不寂寞。

爸走了,像一片树叶,轻轻的,无声无息的,随风飘去。没留下一丝痕迹。云舒对人生,对死亡有了新的理解。她常想:“无数的人,从生到死,无声无息。在历史的长河中能让人们记住的又有几人?即使名垂千史又怎么样?当下的感受,我们能触摸到的轻松快乐,无忧无虑,才是幸福。不必强求自己,更不要勉强别人。”

云舒妈突然老了。先前白多黑少的头发,转瞬间全白了。满脸的皱纹像老树皮似的。在送老伴走的那天早上。她第一次,也是平生唯一的一次在众人面前嗷嗷的嚎哭。云舒觉得那哭声像狼嚎,撕心裂肺!

妈的眼泪好像在那次全都流尽了;人也被抽干了。常对着爸的遗像发呆。云舒劝妈:“要不,您就听我弟弟的,到他们家住几天。”妈回答:“我不去。”

云舒又劝:“那,您上我家。我家宽敞。”

妈慢慢悠悠的说:“我呀!谁家也不去。俗话说:‘宁看儿子的屁股;不看女婿的脸。’哼,儿子家我都不去,更不去闺女家了。”又转眼看了一眼爸的遗像,接着说:“我,就在这住啦,那也不去。一直住到找你爸去。”

“总不能,让妈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子里住吧!又是个一层,光线都被树当上了,屋里很暗。妈还不成天的对着爸遗像难过呀!”孩子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大妹拿主意“给妈请个保姆,黑天白夜都有人陪着妈。不仅做了家务,还能陪妈溜溜弯,聊聊天的。”

大妹又看向云舒说:“白天,大姐过来看看。周末呐......,我和小妹,一人一天。大姐也好,有时间让姐夫陪着到处玩玩,散散心。别竟在家闷着!”

云舒不住的点头说:“好,好。”

傍边的致远有些不高兴,心想:“多会说呀!便宜都让你占了。还显得挺大肚似的。”但没表露出来。

云舒忙了起来,除了去妈那,她还被雨虹拉着当了志愿者。每星期去一次养老院。陪老人聊天,散步,给老人读报,讲笑话。

“你来...........看看我孙女的照片。”每次云舒去。那个坐轮椅的老头,都拽着云舒看他在美国的儿子,在网上给他发的照片。是云舒教会了他上网。

 云舒还抽空和雨虹逛动批,买衣服;也经常网购衣服。网上买的衣服,经常不合适,同图片相差太远,云舒就退。买了退,退了买,闹闹的。志远看着不烦,还有些惊喜。

志远早就发现,云舒不吃药了。是在她在医院照顾爸时,忙的忘啦?志远也不提醒云舒。后来,他就把没吃完的药藏了起来。他预备着,那天云舒难受的时候再吃。

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云舒拍的照片也很美。蓝天,白云,红叶。每张照片都有,逃也逃不掉的大片的金黄,大片的火红。“我妈拍的照片,哇.....”冰冰在厨房偷着,跟致远白话。

“嘘”致远一边微笑着摆手,不让冰冰说。还一边用另一只手推冰冰,让他赶紧出去。

很快就到了11月。一天,妈跟大妹说:“哦,你大姐,成天的往我这跑。我看她,越来越有精神了,是不是好喽!”

大妹说:“这病,本来就不叫病。就是小心眼。在加上刚退休,无所事事,失落感,就病了。”看妈一个劲的点头,又说:“多活动活动,经常出去走走,忙起来,就好喽。”

妈说:“嗨,我就是觉得,她一天老跑,挺辛苦的。别再累病啦!”

大妹赶紧接上说:“我看不会,其实她上您这跑,是强迫她锻炼呐!让她多接触接触外面。要不,就她那性格,得成天在家憋着,病总好不了!”

妈说:“我也是这么想。嗨,又怕她累坏了,再犯病。这心呀,总提着!”又说:“要不,你组织组织。你们出去爬爬山,玩玩。我觉得,你们好长时间没一块玩了。也,别老顾我,妈老喽!就想,看着你们捆到一块,好好的。”

“行,我弄,您就别管了。”大妹痛快的答应着。

过了两天,大妹通知云舒“姐,星期天上午9点半,在你们家那边的山上等着,咱们一块去爬香山。”

云舒接到电话很高兴,马上问:“在山的什么地方呀?”

“哎,就在山顶上啊!咱们经常集合的地方。大家都把车开到那,然后,在一起往香山那边走,走那算哪,呗!不就为锻炼吗?你要是走不了多远,就在半道歇着,等我们。”大妹不等云舒插话又说:“嘿......,让我姐夫陪着你等!

 1114号是个雾霾天,特别冷。晚上,云舒在厅里披着棉袄来回的转。隔一会,摸一次暖气。嘟囔着:“唉,往年都提前几天来暖气。今年也不是怎么了,都这时候了,还没来。”转到看电视的致远身边,推着致远说:“诶,你说,是不是交物业费的人少,物业没钱啊!”

致远“扑哧”一声乐了。用手拍着沙发,示意云舒坐下。说:“嗨,那跟哪呀!物业费跟暖气没关系。供暖是热力公司的事,那么大的公司不会计较这几个小钱的。”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推着正要坐下的云舒说:“走,走......睡觉去。睡一觉,明天肯定来!”

“真的吗?”云舒边问,边跟着致远睡觉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致远和云舒起的很晚,云舒刚一起床,就去摸暖气。“诶呀,怎么还没来啊!”云舒疾走到卫生间门口,冲正在刷牙的致远问:“你不是说‘肯定来’么?怎么不来呀?”

致远侧转头,面向云舒,带着满嘴白沫嘟嘟囔囔的说。云舒也听不清他说什么,没好气的说:“先刷牙吧。”就转身走到客厅的窗前,趴着往楼下看。

楼下乱糟糟的,有走来走去的物业维修的人;还有一堆一堆站着聊天的人。物业办公的三层小楼就加在,云舒住的楼和前面楼的右角上。小楼面向里,云舒从楼上望去正看见物业的正门,一大堆的人堵在门口指手画脚的说着。云舒想:“这么多人找,暖气一会就该来了。”

“云舒,我去物业看看。怎么回事。”从卫生间出来的致远正准备拽门出去。

“别......”云舒赶紧跑过去拦住致远,说:“楼下很多人找呐,一会肯定来。你下去干嘛?让人家物业的人看到,该以为咱家也是多事的人呢!”

致远笑了,女人呀!就是小心眼。整整一天暖气都没来,致远和云舒也没下楼。云舒只是不停的趴窗户往下看。楼下的人不断,云舒的心就踏实。反正有人找呐,早晚暖气会来!

晚上致远和云舒遛弯。物业门口有十来个人叽叽喳喳的议论。“诶,你说,有这么办事的吗?这时候还没来暖气,物业经理到溜了。”

“是啊!就两个维修工值班。说什么还是负责日常维修,跟暖气没关系。”

“那怎么办呀?”

“看来,这一宿都没戏喽!”

一个六十多岁的矮胖老头,一直靠在门口旁的墙上,没言声。看又来了围观的,就大声的咳嗽一下,说:“刚才呢,两个维修工说了‘没来暖气,不是他们的责任。是外面的热力管线有问题,物业经理刚走,跟热力公司交涉了一天,热力公司就来了两个穿红色衣服的,在墙外井哪儿,拍了几张照就走了。’嗨,我是,家里冷的没办法就在这看了半天。那个经理还真是忙里忙外的,一会带着工人查,一会打电话。我看,他是没辙了,溜了!”

“那怎么办呀?

“那物业就没一点责任吗?”

“照这么看,还不定哪辈子呐!”人们又纷纷的议论开了。

云舒想“这暖气,还真没人管啦。要是几天,也就忍了。”就说:“我看,先不要追究责任就是物业的责任,他物业经理也是聘的,大不了拍屁股走人,受冻的还是咱们。关键是怎么让暖气快来!”云舒见大家都看向她,又说:“即使是热力公司负责的管线有问题,物业要是提前几天试运行,就会发现问题,找热力公司维修。就不会出今天的事。我猜测,到眼不前了,热力公司也不愿担责任,拍两张照片,回去找推辞去了。”云舒看到有些人不耐烦了,加快了语速说:“现在,就得找大头,使上面领导过问这件事。”

“找不到呀,我打了一天电话。市政府热线;供暖热线都打了。”

“我也是,特难打。打通了,总是‘我已记录,向有关部门反应’可到底反应了没有啊!”

致远捅了捅云舒,小声嘀咕:“反应什么呀!那就是个把门的锁。”云舒会意的笑了。

半天不说话的矮胖老头说:“我看呀!咱们就到区政府坐着去。家里冷,我们到那,暖和暖和。白天啊!都是一帮老娘们,嚷嚷的挺欢,我一说去,都不动窝了!”

一个带眼镜的三十来岁的女人应和说;“是呀!我们这么多人往那一站,就会有人通知上面。”

“走,咱们去。”

“是呀!你们去不去啊?我家孩子才几个月,都要冻感冒啦!我让我老公跟你们去。”

“怎么去呀?”

云舒不顾致远的阻拦,看着矮胖老头说:“大哥,您看,这样吧。咱们现在就去,在小区门口集合。您和几个有威望的人,在每个楼下喊喊,多叫上点人。有车的回去开车,在小区门口的路边顺着排。不开车的,见车就上,每个车都让它坐满了。聚齐了,点下数。打着双闪走!”

“行,我回去开车。”

“我也去,我一会儿,可在小区门口等啊!”

人们纷纷散去,致远也去开车了。他不愿让云舒掺和事,可当他看到云舒那冷静有主见的样子,仿佛又看到了过去的云舒。心中暗喜。心想:“哼,这对云舒的病,可能是件好事!”

云舒和矮胖老头,商量了几句。就分头忙去了。

在区政府的门前,十五辆私家车杂乱的停放着。六七十人乱哄哄的堵在门前,有的和保安争吵揪扯;有的大声叫喊要见区长;有的用手机拍照或发微博。云舒和矮胖老头安静的看着。

“干嘛?你别碰我,我有心脏病!”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一边和警察抓扯一边叫喊。

“你们,讲不讲理呀!我又没闹事,拽我干嘛!”

“照什么照,是不是想秋后算账啊!”

“删除,删除,你们必须删除!”几个年轻人用手抓扯正在给每辆车拍照的警察,抢夺警察手里的相机。致远,奔了上去。想拉开他们。

云舒看到事态有些失控,一步冲到一个中年警察身边。大声的说:“我们是,因为没有暖气,又投诉无门,才找政府的!所以把车停到这里。这不犯法吧?是你们没有安排我们停车的地方,不是我们不服从安排!”云舒看大家安静下来,又转身面向人群,说:“这样啊,我们都把自己的车按他们指定的地方停好.....

夜很深了,区信访办的小会议室里。区信访办主任,区供热办主任,热力公司维修部经理正在和云舒她们五个代表开会。会议室外的大厅里挤满了人。烦躁焦虑的人们,簇拥在小会议室门口,跟守门的几个警察嚷嚷着。

“嘿!里面谈的怎么样啦?

“诶,进去问问啊,别就知道把门呀!”

“是啊,都谈一个多小时了。有没有结果呀?”

门开了,云舒走了出来。喧闹的人们立即安静下来。云舒平静的说:“我向大家通报一下里面的情况。热力公司维修部的经理正在里面用电话指挥工人抢修。问题已经找到。往年我们小区热交换站进口的压力是7,刚才测的是4,压力低,热自然供不上。再一个,我们前面的大学,今年加了一台热水泵;抢走了一些热量。刚才,区供热办主任下令,让大学把多加的泵立即停掉;热力公司的维修经理也正在请示上级提高热电厂出口的压力。”稍作停顿,云舒又说:“我们在里面首先阐明。我们今天来到这里。是正当诉求,是在我们几百人;用了各种办法,在一天的时间里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找不到管事的人,我们听到的只是话务员像机器人似的千篇一律的声音。万般无奈,才来到这里的。然后提出了3点诉求:‘1.什么时候给小区供上暖,给出时间表。2.我们提出索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索赔那?是因为今天的遭遇让我们认为,以后我们很难找到你们,所以我们必须在这里提出。补偿条件不能按北京市规定的温度达不到18度的标准。因为你们根本没有送暖。里面的情况就是这样,”云舒一气呵成,讲完上面的话。沉稳,坚定的望向大家。

“好,太好了,你讲的太好了。”

“你说的对,我们就是要索赔,而且还要他立即答复。”

“诶,你们提没提呀,咱们也加泵呀!”

有些人把云舒围了起来。有的说:“诶,你真棒!”有的问:“诶,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呀?是当老师的吧!”还有的人说:“嗨,我还真没发现,咱们小区还有,这么有能耐的人哪!”

人们又乱哄哄的说叫着, 说什么的都有,让云舒觉得好笑。云舒的邻居李姐带着那个带眼镜的女人走过来。笑着对云舒说:“诶,刚才小胡说:‘咱们小区正在筹备业主委员会。’你呀,当业主委员会的主任吧!”

那个戴眼镜的女人赶紧接上说:“是呀,申请已经批下来啦!我们觉得你特合适。”她就是邻居说的小胡。

致远走过来替云舒解围,说:“嗯,她干,还是干得了的。就怕身体不行。”

小胡问:“你是......

致远答:“我是他爱人。”

“嗨,他们是两口子。”云舒的邻居赶紧介绍。

小胡夸张的说:“嘿,你真有福气啊。有这么能耐的媳妇!”

“嗯,原来,你们是一家子呀!”旁边的人们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弄的云舒有些不好意思。

 凌晨1点,事情才有些眉目。云舒和致远回到家,兴奋的睡不着觉。直到第二天上午,在山上见到弟妹们。兴奋的热度还没降下来。

“嘿,你大姐,昨天特棒!”

“诶,舅舅,我妈昨晚特露脸!”

这是怎么啦!刚一下车就喊。平时还算稳重的爷俩兴奋的有些反常。云舒的弟妹惊讶的看着他们,一头雾水。

“诶呀!是这样的.......”冰冰看出,大家觉得莫名其妙。就绘声绘色的把刚才在车上听致远白话的事又白话了一遍。

“嗨,我以为怎么了呐!那么激动,至于吗?”小妹刚听了几句,就拽着他儿子朝前走去。

云舒感到小妹那不屑一顾的眼神,她没在乎。要是在以前,云舒会感到被蔑视。那种蔑视会让她的心像针扎似的痛。今天是因为她的病好了?还是.......。反正云舒知道冰冰和致远是认为她病好了,她不阻拦那爷俩的高兴。

“诶,我看,你也可以试试。”弟弟和云舒边走边聊,又说:“有点事干,人会......更年轻的!”弟弟琢磨着选了年轻这个词。他是想说:“病就会好起来。”

云舒知道弟弟的用心,就说:“嗯,我就怕干不好。”

刚跟上来的,大妹的女儿赶紧插话:“能干好,大姨,你一定能干好。你比我妈强多了,我妈都能把那些老头老太太哄得团团转呐!”

“嘿,这孩子,就知道挤得你妈!”大妹洋装生气,的拍了女儿一下。“就是嘛,大姨就是行!”大妹的女儿说着,笑着往前面跑去。

像往常一样,爬完山在湄洲吃饭。吃完饭再一起到妈家玩一下午,吃了晚饭。大家才各自回家。。     

 云舒住的8号楼坐落在小区的最北面,楼门口向南。楼前是一个不大的花园。小区里一片寂静,树影婆沙的花园前,停放着一排私家车。致远正在停车,云舒和冰冰说笑着朝楼门口走去。

赵姐站在花园旁等云舒,已经有一会儿了。正盘算着先回家看电视剧去。见云舒一下车,就往楼门口走,急着朝云舒边喊边奔过去。“诶,云舒,你怎么刚回来呀?”

云舒回头,顺着声音望去。说:“嗨,是赵姐呀!我只顾着往前走了啦,都没看见你。”又问:“你这是......

“嗨,等你呗!”

“有事?”

“嗨,还是昨晚那个事。”

冰冰看妈妈和赵姐得聊会儿,就说:“妈,你和赵阿姨慢慢聊,我先上去啦!”

赵姐和云舒向冰冰点头,算是回答。赵姐急着说:“小胡她们找了你一天,找不着,就让我给你带个话。嗨,还是想让你当主任。”

“我......”云舒迟疑着,正要说话。致远走过来说:“赵姐,再让她考虑考虑吧!”

“嗨,我也是那么说呐!她们就是急了点。我看呀,她们明天还得找你哪!诶,对了。你上小区的网看看,那上面可热闹了!”

晚上,云舒在卧室里上网。小区的QQ群还真热闹,一会是李家婆婆被狗屎滑倒了,大家要求物业成立铲屎队;一会又是,物业要动用维修基金换栏杆,用料质量有问题,大家要求公示施工方的资质。云舒看得聚精会神。

“妈,你看!还行吧!”冰冰突然闯了进来,啪,把一张照片放到云舒面前,嬉皮笑脸的说。

“嗯,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吓我一跳。”云舒笑着拍了冰冰一下。

照片上一个文静秀气的女孩站在一棵浓绿的大树下,恬静的微笑着,黑亮的眼睛和淡粉色的长裙让云舒很喜欢。云舒高兴的问:“这,是你女朋友?”

冰冰得意的回答:“嗯,怎么样?”

“诶呀,太好啦!”又问:“你小子,什么时候交的,我们怎么一点都没觉察呐?”

“嗨,都好几个月了!没谱的时候,我......不敢说。”冰冰有些不好意思了。

“诶呀,太高兴了,简直是高兴死了!致远,致远!”云舒高兴的站起身,喊着致远往外走。

十二月上旬,云舒被大家推选为业主委员会主任。她还在赵姐的窜动下加入了小区的摄影小组。年底云舒的一幅摄影作品“云”在街道的摄影比赛中,得了风景组的第一名。

“哎,雨虹,你知道吗?当初,小组的老张给这幅作品起名“红霞满天”云舒指着获奖作品,微笑着看雨虹。又说:“小王就笑他,太直白了。还...........还有点霸气。”

“胡老师吧,就说:‘叫,“霞”吧!霞比较收敛,又直点主题’。”

雨虹问:“那,是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个云,才叫“云”嘛?”

云舒若有所思的回答:“嗯,也不全是,也是。云因阳光斜射而产生的彩色光影叫霞,叫云比较含蓄。所以,我提出叫“云”。她们都赞成。

      新年前的一天,街道举行了颁奖仪式。致远,冰冰还有冰冰的女朋友都去了。雨虹也去了,她是特意向云舒告别的,她们姐弟几个和好了。过了元旦,她们两口子就去三亚住几个月。三亚的房是小弟买来度假的。雨虹的爱人刚病退,闲着无事。小弟就把钥匙给他们,让他们去住。

云舒的获奖感言是这样结尾的:“摄影是我步入晚年时,得到的一个礼物。它伴我走遍山山水水,阅尽万紫千红。有它相伴,热闹时不浮躁;寂寞时不孤独。有它,我今后的路将更加精彩”。

是的,云舒的路将更加精彩。抑郁,只是云舒人生旅途中的一段插曲,现在的云舒,已经走出了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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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雅风当月 评论 (评论时间2015-01-11 11:07:09)  
不高,我在法院干过三年,现在在行政部门,写小说才刚刚开始,还需向您学习,向您这样长的小说我还从未触及过,希望常联系,相互切磋,共同进步,互为良师诤友!
gsx123 评论 (评论时间2015-01-11 08:23:51)  
谢谢,你跟李老师一样,也是法院系统的吗?你又是写小说的,你的水平一定很高呀!
雅风当月 评论 (评论时间2015-01-11 00:04:51)  
抑郁症是个普遍的社会现象,我们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着,想要克服是很难的,这需要不断的用阳光的心情和阳光的青春的心来逐步实现,这个题材很好,小说构思很到位,可在人性升华上提炼一下,使人物的形象更丰满!个见
gsx123 评论 (评论时间2015-01-10 23:43:01)  
谢谢,我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对很多人都了解,也都能揣测人物的心理变化,就是对抑郁症病人只是想象,可能刻画不到位,请您多指导。
李宣章 评论 (评论时间2015-01-10 22:54:30)  
人物言语描写到位,如能再注重下心理和环境描写,则更具 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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