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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地下党择机而动

        莲花寨弟兄们的反围剿一战，是侵华日军占领双城堡以来，所遭受的比较沉痛的惨败和打击，也是当地及周边绿林豪杰英勇抗敌，所取得的前所未有的最大一次胜利。一传十，十传百，老百姓奔走相告，说得是神乎其神，使平东洋报号远近闻名，在方圆百十里声威大震。

        这不仅沉重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挫伤了敌人的锐气，同时也更加激发了人们的抗日热情，鼓舞了人们的斗志。当迁址在哈尔滨的中共满洲省委，得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后，对这支自发抗日的武装力量，立即表现出特别的关心和重视，及时采取了相应的行动和措施。

        在此之前，中共满洲省委的地下党组织，曾派大掌柜的潜伏在于家烧锅，就是为了能够在双城堡及周边地区，充分利用于大爷儿的社会地位和关系，团结各个阶层的进步人士和民主人士，携起手来，共同抗日。其工作性质和内容，有些近似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雏形。 

        同时，通过于大爷儿和警察局长宫野一郎，早年曾是同窗好友的这层特殊关系，很有可能在日后的对敌斗争中，或多或少提供一些方便，有意无意知道一些内情。路在人走，事在人为，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有很多的意料之外，却暗藏在情理之中。

        端午节的这天早上，日头还没爬过树梢，去西大甸子踏青的大掌柜的，手里拿着一绺新采的艾蒿，回到了厢黄三屯的烧锅大院。刚刚跨进头道院子，就见一个老板打扮的中年人，从西厢房的杂货铺走了出来，近前低声说道：“掌柜的，您这哈德门烟卷，价钱可贵了点。”

        大掌柜的，小时候念过私塾，长大后当过学徒，后来又做过买卖，现在是地下特工。奉天旅顺口人氏，一九二四年入党，表面为人谦卑，性格随和，实际做事果敢，心思周密。当他听到来人说的是接头暗号，马上回敬一句：“嫌贵呀，便宜的也有，给您换一盒老巴夺。”

        来人看了看大掌柜的，接着说道：“算了吧，贵就贵点，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大掌柜的看了看来人，接着答道：“说对了，金银珠宝，太多都是惹祸根苗……”

        来人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掌柜的，我是受朋友之托，想和您借一步说话……”

        大掌柜的微笑着小声答道：“大兄弟，我当尽地主之谊，请您到小客厅喝茶……”

        三言两语，环环相扣，接头暗号，对答如流。大掌柜的做了个手势：“请……”说完就领着对方来到了二道院子，开门走进平时洽谈生意的小客厅。大掌柜的关上房门，看看窗外没人走动，这才放下采来的艾蒿，回身向来人伸出右手，试探地问道：“先生，请问您……”

        来人也伸出右手紧紧相握，激动地答道：“梁克勋同志，我叫杨仲霖，二八年入党，刚从奉天调来此地，现任地下交通的联络员。”

        大掌柜的赶紧让座沏茶，等他们两个都坐了下来，这才非常高兴地问道：“仲霖同志，请问上级有什么指示，你快说给我听听……”

        杨仲霖说道：“据上级得到的消息，在双城堡的东南方向，距离不到二十五公里的拉林河北岸，有个二百多人的绺子盘踞在莲花寨；其中的两个主要头目，一个名叫宋海川，报号鬼见愁，一个名叫刘凤会，报号平东洋；他们前些天和小鬼子打了一仗，共歼灭日伪汉奸七百多人，还缴获了大量武器，取得了很大的胜利；据说这个平东洋，是因为血洗了厢黄头屯警察署，才带领他的兄弟们投奔莲花寨的，遭到通缉后还去玉泉镇洗劫过洋行。为积极争取这支十分宝贵的抗日武装，上级命你尽快和平东洋秘密取得联系，设法摸清他们的情况，千万不能暴露自己。”

        大掌柜的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个平东洋刘凤会，原来曾是我家老爷的贴身保镖，对我也很尊敬，我们关系很好。我会设法约他见面，推心置腹好好谈谈，然后只能见机行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欲速不达，适得其反。但对刘凤会本人，我还是很有信心，刚来此地不久，出身猎户世家，枪法精准，武艺高强，为人仗义，做事豪爽，血洗警察署，报号平东洋，虽然投身绿林，但却英勇抗日，有此爱国之心，实在难能可贵。只是现在的平东洋，并非从前的刘凤会，已经远近闻名，声威大震，何况性情刚烈，桀骜不驯，绝非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目的。”

        杨仲霖说道：“上级知道你有这层关系，否则轻易不会让你出面。你的任务就是，暗中了解情况，尽快摸清底细。原来工作至关重要，还得长期潜伏下去，这次也是迫不得已。你这里我不能常来，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以后联络地点就在周家窝棚，那里正准备修建拉滨线铁路，现已工人遍地客商云集。我们的接头地点，就在十里香饭店，我前两天才来报到，公开身份是饭店老板，有事可以随时找我，那里比较安全。”

        大掌柜的说道：“好，请向组织转达我的建议：一、目前为了保护莲花寨的这支武装，最好能在敌人的内部，充分利用我们的关系，以便及时掌握敌人的动向；二、原来莲花寨这个绺子，多半是土匪出身，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无论在何时何地，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三、现在敌特各种组织，可能采取各种手段，不惜动用各种关系，随时拉拢各种势力，仅靠外围工作不行，最好内部有人卧底，以便能够掌控全局。”

        杨仲霖说道：“好，你的建议很重要，我一定向上级转达。请你多多保重，我得赶紧回去。”说完，站起身来，亲切地握手告辞……

        大掌柜的说道：“好吧，你也保重，此处多有不便，下次我在周家窝棚请你。”说完，把杨仲霖一直送到了烧锅大院的大门以外……

        因烧锅大院有酒坊、油坊、糖坊、磨坊、酱醋坊，还有肉铺、药铺、果子铺、杂货铺、绸缎庄，样样俱全应有尽有，价格便宜童叟无欺，十里八村来买东西的进进出出，乡里乡亲没事闲逛的来来往往。所以，不仅这头道院子最为热闹，同时也就成了消息比较灵通的地方。 

        杨仲霖走后，已连续三天，大掌柜的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在头道院子来往进出的人们当中，专挑那些嘴尖舌快的好事者，没事找事的唠唠闲嗑，引话提话的聊聊家常，转弯抹角地探听莲花寨胡子的消息，可这些人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谁也说不清楚现在落脚的地方。

        刚吃过午饭，就在大掌柜的一筹莫展，感到有些着急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心中豁然开朗。只见疯疯癫癫的醉和尚，手拎溜光锃亮的酒葫芦，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前不久，就在于晓雅遭到胡子绑票，刘凤会要去相救的当天下午，醉和尚曾委托大掌柜的，交给龙云阁一封密函，可见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只要求助醉和尚，就能找到龙云阁，只要找到龙云阁，就能见到刘凤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到这里，大掌柜的赶紧起身相迎，拱了拱手，开口说道：“不知高僧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实在多有得罪，失敬，失敬……”

        醉和尚不禁哈哈大笑，迎面站在那里，单掌立于胸前，说道：“施主如此客气，贫僧担待不起。大掌柜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大掌柜的认真地说道：“在下身体尚好，只是心情欠佳。眺望云阁之上，想见飞龙在天。还请高僧不吝赐教，菩提树下愿听真传。”

        醉和尚问道：“此事说易也易，说难也难，有缘者易，无缘者难。敢问施主，不知为何，却要眺望云阁之上，翘首想见飞龙在天。”

        大掌柜的答道：“一为日有所思，难免夜有所梦；二为梦中思念，期待龙凤呈祥；三为如何才能飞的更高，怎样才能飞的更远……”

        醉和尚说道：“贫僧云游四方，广交天下朋友，不仅乐善好施，更愿成人之美。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三日之后，此梦必定能圆。”

        大掌柜的连声道谢，不胜感激。并一同走进杂货铺，亲手打开一坛陈年老酒，给醉和尚的酒葫芦装满，还向账房垫付了酒钱。其实，他和醉和尚的对话，在场的人都是云里雾里，只有他们两个心有灵犀。有人问到其中奥秘，大掌柜的只是笑着答曰，逢场作戏，瞎聊而已。

        醉和尚走后的第三天中午，大掌柜的就应邀来到了拉林镇。刚踏上杏花村酒家的二楼，拉开“一品香”包间的房门，就见刘凤会和龙云阁一同站起，激动地向大掌柜的鞠躬行礼，齐声说道：“前辈，请恕晚辈初出茅庐，竟然不知天高地厚，一定会给您老带来许多麻烦。”

        大掌柜的忙用双手相搀，同时倍感亲切地说道：“哪里，哪里，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今天见到你们两个，我和老爷也就放心了。”

        刘凤会和龙云阁非常恭敬地说道：“前辈，您老快请上座……”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等大掌柜的正位落座，两兄弟这才坐了下来。

        这时，摘下礼帽身穿长衫的刘凤会，向跑堂的吩咐一声：“伙计，上酒，上菜。”留着平头西装革履的龙云阁，忙给大掌柜的斟茶。

        等丰盛的酒菜都上齐了，跑堂的说道：“不会有人打扰，请您三位慢用，有什么吩咐，叫我一声。”说完退了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刘凤会起身打开一瓶榆树老窖，先给大掌柜的斟满一盅，然后才给龙云阁和自己倒上，举起酒盅，动情地说道：“前辈，知恩图报，饮水思源。这第一盅酒，于情于理，晚辈都该敬您，我们先干为敬。”说完，抬起右手和龙云阁一起一饮而尽，大掌柜的随后也干了下去。

        等大掌柜的坐着吃了口菜，龙云阁这才打开一瓶双城二锅头，也是先给大掌柜的斟满一盅，然后才给刘凤会和自己倒上，举起酒盅，恭敬地说道：“前辈，于老伯父对我和大哥有知遇之恩，您老远道而来，不辞鞍马劳顿，这盅酒，还请您老代饮。”说完，又都喝了下去。

        敬酒过后，等刘凤会和龙云阁都坐下来，大掌柜的赶紧把谈话拉入了正题，以探询的口吻问道：“两位贤侄，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刘凤会压低了声音说道：“前辈，晚辈我等虽然投身绿林，但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至于今后的打算，想听听您老的指点。”

        大掌柜的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此乱世之秋，生灵涂炭，国难当头，党派林立，群雄四起。两位贤侄能够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以民族大义为笃行，抗击日寇，奋勇杀敌，感人至深，令人钦佩。特别是莲花寨一仗，家喻户晓尽人皆知，有口皆碑名扬天下。老朽既然远道而来，就想说出肺腑之言，投身绿林纯属无奈之举，落草为寇绝非长远之计，何况江湖险恶，有时身不由己，贤臣应择主而侍，良禽该择木而栖……”

        龙云阁小声说道：“前辈，您过奖了；您老金玉良言，晚辈谨记在心。说句实话，虽然寨主待人不薄，并且还能知人善任，但他手下亲信众多，我等还都立足未稳。险象环生，人心难测，身处逆境，如履薄冰，倘若稍加不慎，就得搭上性命。我想，目前只有卧薪尝胆，随机应变，日后才能大展宏图，飞龙在天。至于将来，何去何从，必须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前辈，您老如有要事相托，我等当效犬马之劳……”

        大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道：“凤会，云阁，心意我领了，其实这次前来，就是想见见你们两个。前些日子你们走后，烧锅大院反倒显得很平静，厢黄头屯的那些警察狗子，谁也没敢上门找什么麻烦。但是，我能看得出来，老爷特别的想念你们，也特别关注你们的消息。”

        刘凤会感到歉疚地说道：“前辈，请您转告老爷，就说凤会和云阁，临走的时候连句招呼都没打，都觉得实在对不住他老人家。当时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把事情做得干净利索，不给您和老爷留下任何隐患，以免日后带来没必要的麻烦。也是无奈，不辞而别……”

        龙云阁非常坦诚地说道：“前辈，云阁心里明白，您老这次前来，有话不便细说。敬请您老放心，无论何时何地，我和凤会大哥都是您的晚辈，您都是值得我俩信赖的长者。如有那么一天，到了关键时刻，只要您老不吝赐教，我等必将洗耳恭听，赴汤蹈火以命相搏……”

        其实，当刘凤会和龙云阁，听醉和尚传来的口信，说大掌柜的有要事相商，就知道无非三种可能：一、自己有为难之事；二、可能受别人之托；三、或者是想当说客。依照两兄弟的意思：若是前者，必当出手相助；若是中者，也该尽力而为；若是后者，只能见面再说……

        就这样，他们三人边喝边唠，酒虽喝的不多，嗑却唠了不少。凭借往日的好感和交情，大掌柜的没有白来，初步完成了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