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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树榆钱儿 19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访问量:527        作者:南南        发布:南南4433        首发时间:2010-01-05 17:13:00
关键词:认父\上学
编语:

                                           第十九章

    浩渺无垠的世界有时竟如此小,变化诡异的人世有时也这么巧。高贵庚和这把剑的主人刘坤柱不仅相识,而且有过换命的交情。

    十几年前,高贵庚在神机营里的右翼中营马队做亲兵,转战冀鲁,征捻子时就在刘坤柱标下。刘坤柱喜他的忠厚和刚猛,对他十分看重。高贵庚也敬他的正直和骁勇,甘愿马首是瞻。两人一起经了大小战几十次,有几回共临危险,几回相互救助,数都数不清。回京后,刘坤柱从营总升了管代,高贵庚也从亲兵熬上了个亲军校。

    刘坤柱曾有意结拜金兰,但高贵庚却执意不肯。刘坤柱不解,反复追问,高贵庚才吐了心里话。他说:“蒙将军待我如友,已经够让我一生图报了。我是个粗人,还报只这条贱命。在军中一天,命就一天归您。可我实在不愿一辈子打打杀杀,吃这碗沾人血的饭。要与大人再结成兄弟,就怕这一生永远不得安生,就搭上妻儿,也还不尽您的恩了。既知难报不敢承受,还望大人恕在下无理。” 说罢,长跪不起。刘坤柱乍听此话,有几分不悦,但细一想却豁然开朗。忙搀起高贵庚,心中更敬他的性格为人。

    没多久,八国联军打下塘沽、天津,直逼京城。神机营汇同京师各部十万之众,在京东通州八里桥阻击洋兵。刘坤柱做护旗官,率队于中军护卫。高贵庚是掌旗校,撑着两丈余高的大旗。但血肉之躯终难当钢铁,弓弩刀剑难敌枪炮。这是他们从军以来第一次在战场上不是面对国人。可这第一次就败得惨不忍睹,给他们心里刻下了永远抹不去的耻辱。中军溃散,连主帅也落荒而逃。刘坤柱腹部中了弹片,跌落马下,生命危急。高贵庚只得弃了已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大旗,救起刘坤柱,杀出重围。事后倒拿下面的将士做替罪羊,不少人因此而丢了官,也有的丢了命。高贵庚作为掌旗军校,丢了大旗,也当死罪。刘坤柱不忍,力保不能,只得私放高贵庚逃生。自己才因此被参获罪,削官职去旗籍,归返乡里。虽二人不是结拜的兄弟,可天下又有多少亲生兄弟能有如此的换命情分呢?

    这时,刘成龙醒了。眨了眨眼,愣了愣神,一轱骨碌爬起,掀开被就要下床。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赤条条,一丝不挂,又慌忙红着脸把被子围在身上。

    高贵庚又拉过一床被,给他盖住腿,笑着说:“算你小子命大。要不是凑巧碰上我们爷俩,明儿一早你就得给阎王老子磕头了。”

    刘成龙愣了愣,急忙想掀被拜谢,被高贵庚拦住。

    望田盛了碗热粥,递到他面前。

    刘成龙接过碗,才认出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嗫嚅地:“大哥,我……”

    望田笑了:“嗨,甭提了,再提我可就钻地缝了。快喝吧,趁热。”

    刘成龙早饿了,端起碗就往嘴里灌,烫得直咧嘴咂舌,逗得望田父子笑出声。

    等他喝下这碗粥,高贵庚才拿起那把剑,问:“孩子,这把剑是……”

  “是我爹的。”

  “那你爹是……”

  “我爹叫刘坤柱。我叫刘成龙。”

  “是在神机营做过管代的刘坤柱,刘大人?”

  “是啊……您是……”

  “我叫高贵庚,曾在你爹帐下做过小校。”

    刘成龙一听,异常惊喜:“噢,原来是高叔,我爹常提起您。不是您在十里桥,把我爹救下的吗?”

    高贵庚点点头,却欲言又止,片刻才小心试探:“那……你爹……”

    这话又勾起了刘成龙的酸楚,泪盈满了眼眶:“我爹他……死了,他是让人害死的。”

    高贵庚心中虽早已想到,但听到确实的噩耗,还是不由愣住。听刘成龙一五一十讲完他的遭遇,还是惊了个半晌无语,悲了个老泪纵横。

  “高叔,我没家啦!啥……也没了。” 刘成龙泣不成声。

    高贵庚一把抱住他,说:“孩子,成龙,我和你爹是换过命的,刘大人不在还有我。你若不嫌这家穷屋破,这儿就是你的家。”

    望田在一旁端着碗热粥,也说:“是啊,这儿就是你家,咱俩就是兄弟。”

    刘成龙止住哭泣,扬起脸呆呆地看着这父子俩,半晌无语。这几个月接踵而来的灾难,让他过早地尝到了人世间的痛苦和绝情。他在冲出舅家的那一刻,在偎着大桶炉子,神志开始模糊的那一刻他心中曾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好人没好报,世上少好人。他甚至咬着牙发了个誓,要能活也要比恶人还恶,死了也要比厉鬼还凶。面对着这两张满是诚挚、满是同情的脸,他竟然不敢相信。

    突然他号啕着,喊了一声:“高叔,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爹!”

    高贵庚竟有慌:“不,不,我是个……嗨,当不起呀。”

  “不,您当得。”

    说着,刘成龙不顾高贵庚的阻拦,撑起精赤的身子,在炕上磕了三个响头

 

    大年初二这晚,学士府胡同好不热闹,两台堂会几乎同时开演。被墨香斋占去做了车间的马号院,演着曲艺杂耍。一墙之隔的学士府以正院的廊子为台唱起了京昆大戏。往常在家请堂会,一般只发帖子请近亲至友。这次摽着劲打对台,自然是想图个人气,韩信点兵,多多益善。齐月轩写了个告示牌子摆到府门口,写明时间,戏码,恭请街坊四邻届时光临。董福兴更不甘示弱,发的帖子不仅把帮中长辈弟兄,买卖客户同行撒了个遍,而且让伙计到周边挨家请。并言明备有茶点糖果,敞开吃。这招还真灵,没开演时,董福兴这边儿远比隔壁热闹得多,乐得董福兴让人一个劲儿地塞糖抓瓜子。随着沈三爷这帮人晃着膀子进了院,也随着学士府那边的锣鼓一响,前面坐的虽大都没动,可后面站的却溜得没剩几个。让董福兴急不得,恼不得,脸上充着笑,心里暗骂自己花钱买气。

    墙那边,随着人越聚越多,台上演的也格外起劲卖力。前面垫场的跳加官,让小月蓉的师哥玩出了新花样。手里捧的=大元宝里竟捧出了无数小元宝,边随着锣鼓点儿扭着,边递给抛给众人,引得一阵哄抢和欢笑。接着是齐月轩和小月蓉合演的《武家坡》。齐月轩不惯足下的厚底,一出场就险些崴了脚,中间还几次忘了词。起初他还有些尴尬,到后来也破罐破摔,索性和下面的观众笑作了一堂,俨然一个大孩子,好开心。

    高贵庚一家来的晚,站到了最后边。那晚,他不得不收了成龙这个义子。可坚决不让他改姓,好让刘家留个传后的根儿。望田比成龙大两岁,自然就成了哥。孩子个矮,站在后面看不见。高贵庚竟哈下腰,让望田和成龙都骑在了自己的肩上。一挺腰站起,俩孩子既喜又惊,相互紧抓着笑成一团。这才几天啊,爷儿仨其乐融融,还真像亲的。还是那句老话:难里人易近,苦中水都甜呐。

 

    过年过年,一晃年就过了。

    齐月轩办的“英才”小学经过半年多的改建、筹备,终于正式挂出了牌子。他自知不懂西式教育,早就特聘了一位在教会学校教书多年的陈先生做校长,并让所有的老师到教会学校去观摩实习过。以洋学堂的教材为基础,编出了自己的一套教材。教舍、师资、教材都有了,万事俱备,就只欠招生了。年一过,附近的大街小巷就到处都见得着“英才”小学的招生告示。不仅招适龄男孩,也招女生。

    后门大街西这一带,大清时是旗人聚居的地界儿。向来以私塾为主,有学校也是旗中的官学。虽然往远点,西什库有洋人办的洋学,可中国人自己办的私人洋学堂,兼招女生,可还真是蝎子拉屎——头一粪(份)。自然是褒贬不一,有捧有骂。有人还在报上公开指责有辱风化。开始齐月轩还惴惴不安,但没想到争议倒成了活广告,报名那天,学校门口报名的学生,家长竟排起了长龙。

杨志兴也动了让月娥上学的心思。虽说女孩终得嫁,但识文断字总是有用。再说学校是府上办的,月娥不读书,不是拆自家的台嘛。话一出口,月娥听了就一蹦老高,笑得合不拢嘴。

    月娥随爹去报名,刚出府门就碰上正经过的高望田。他手中拎着耙子,端着簸箕,又是刚拣完煤核儿回来。

    月娥一见他,忙兴高采烈地:“望田哥,我要上学了。你不上?”

    望田没说话,只眼中露出几多羡慕,苦笑着叹口气。

杨志兴有些不解,忙问:“怎么,你不去报名?再晚,可就不一定报得上了。”

   “我爹他能……舍得?” 望田嗫嚅着。他何尝不想穿得干干净净地背着书包去上学?他做梦都想。和爹不知说过多少次,但爹只是不吐口。

    杨志兴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笑了:“傻小子,你是他儿子,他有啥舍不得的。今儿早上他到府上掏粪,还和我打听学校报名的事呐,他说了,咋穷也得供孩子念书,过了晌午就去报名。”

   “真的?”望田的眼睛发了亮。

   “那还假的了?快回去吧,叫上你爹赶紧去,别误了。

    高望田应着,转身就跑,边跑边吆喝着:“噢!……上学喽!上——学——喽!”

  

  “英才”小学大门前,许多来报名的家长、孩子早排成了长队。高贵庚带着刘成龙也排在中间。

    刘成龙的身上穿着崭新的一套棉衣,脚上的布鞋也是新的。这是义父让他上学穿的“逛衣”。给他买,却没给望田买。望田没说啥,但那有些酸的一瞥和那不经意的苦笑,已经让他惴惴不安。义父跟他讲,让他俩都上学,可偏不等望田回一起来。他向后张望着问:“爹,望田哥咋还没来?要不……”

   “嗨,马上他就到,赶趟。”高贵庚笑笑,却笑得不甚自然。

    刘成龙瞥他一眼,没再吱声,但心里却犯着疑。

    好一阵才挨到了他们。坐在桌前的一个胖胖的中年先生,打量一下刘成龙,嗯了一声,问:“叫什么名字?”

    “刘成龙。” 他应着,又瞟向义父。

    高贵庚知道他的心思,忙附耳说:“甭等他,你先报。”

    刘成龙想说什么,却被胖先生的问话打断:“多大了?”

    “十一。”

    “念过书吗?”

    “念过三年私塾。”

    胖先生板着的脸松弛了些:“你家里干什么的?”

    刘成龙稍愣了一下:“我爹他……不在了……”

    高贵庚忙接过:“他爹原先是做过前清管代的。”

    “噢,还是个少爷。” 胖先生瞥瞥高贵庚又问,“那你是……”

    高贵庚稍顿了顿,还没答,被刘成龙抢了先:“他是我义父。”

    “他是干什么的?”

    “他……” 刘成龙没马上答,有些迟疑。

    “你说话呀。” 胖先生有些不耐烦。

    高贵庚连忙欲说,却让刘成龙拦住:“先生,上学是考我,不是考我爹。您看我行,就收我。您看我不行,我拿腿就走,和我爹干什么有什么关系?”

    “废话!我就要问你的出身门第。” 胖先生有些恼。

    刘成龙赌气转身就要走,高贵庚忙拉住,赔着笑说:“先生,您千万别生孩子的气。我就是个掏粪背道的,身份是低点儿。可咱们不偷不抢,凭力气挣钱吃饭。上您这学,要多少钱,我这儿都预备下了……”

    “你以为就钱的事?还有学校的声誉呐。”胖先生讥笑着打断,“我还得考虑,收了你们这号的,人家少爷小姐还肯不肯来?”

    刘成龙气得又要反驳,被高贵庚拦下。他忍住火,硬挤出些笑,刚要再求,后面有人发话。

    是杨志兴领着月娥,挤到头前,叫了声:“尚先生。”

    胖先生见是他,忙站起,笑脸相迎:“哎哟,杨大管家,您也给小姐来报名?嗨,还用得着您亲自来?”

    杨志兴笑笑:“来都来了,您就给登一下。我这丫头叫杨月娥,九岁。”

    胖先生忙提笔登上,见杨志兴掏出一摞大洋在桌上,慌忙:“嗨,我跟校长报一声就得,您还用……”

   “别,一码归一码,您收着。” 杨志兴见他收好钱,才指着高贵庚说,“尚先生,他也是学士府的老人儿,过去在神机营也算个人物。您看……”

   “嗨,他不早说。府上的面儿我敢驳?” 胖先生忙登上。“刘成龙,十一,对吧?得了,您交钱就齐活。”

    高贵庚赶紧从怀中掏出个纸包递上,打开竟大都是些零钱。见胖先生皱眉,忙说:“这是十块钱,我数了三遍,不会少。”

    胖先生懒得再数,连包塞进抽屉。接着登记后面的考生。

    月娥拉住高贵庚问:“高叔,您怎么不给望田哥报名?” 刘成龙也疑惑地盯住他。

    高贵庚吱唔着:“等……他来再说吧。” 说着匆匆向杨志兴道个谢,拉着成龙就走。

    杨志兴觉得蹊跷,忙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我说你又玩什么幺蛾子?你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想让望田上学?他是你亲儿子,你知道他多想念书吗?你这是啥爹?”

    高贵庚长叹了口气:“杨爷,这一个孩子上学就十块大洋,我家这样的哪供得起俩呀?成龙是恩公的后,既认了我这爹,就得尽着他。望田将来恐怕也就是接我的营生,念不念书倒也不要紧。”

    杨志兴又急又气,瞪他一眼:“没钱?你还我钱干吗?” 说着伸手怀中掏。

    高贵庚一把攥住他的手,说:“杨爷,您的情我心领了,可只有救急,没救穷这说。您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欠人一点儿,我都睡不踏实。杨爷,您这事不管……行不?”

    “那……我找少爷说说,免了望田的学费?”

    “别,千万别,” 高贵庚也发了急,“这点儿小事可不敢惊动人家。杨爷,您体谅体谅我,报不了的恩,我不敢受啊。”

    杨志兴盯住他半晌,没再说什么,只感慨地长叹口气。

    不远处,高望田正躲在棵大树后面,二人的话他听得真真的。像一瓢冷水浇在头上,一直冰到了心。他委屈地蹲到地上,把已满是泪的脸,埋到双膝上。

 

    学校开学了。在开学典礼上,齐月轩作为校董作了即兴演讲,从盘古开天、仓颉造字讲到近代中国的腐败懦弱。从汉唐乃至前清盛世扯到外国的古罗马兴衰,文化复兴,日本明智维新。疾呼以教兴国,鼓励学生以天下为己任,抱仁爱之心,全报国之志。以己才做悬壶之水,愿此校为孔墨老庄,林肯,孙文之摇篮。他口若悬河,洋洋洒洒讲了半个多钟头,引经据典,慷慨激昂。只是他忘了一点,忘了面对的是些刚入小学的孩子们。结果弄得满堂大眼对小眼,全不知他讲的是什么。糊里糊涂地听,又糊里糊涂地鼓掌。

    作为嘉宾参会的周正节坐在一旁偷笑,碰碰身旁的郝炳臣低声说:“月轩兄雅性不减,只可惜对牛弹琴。”

    郝炳臣虽也觉齐月轩讲得太不通俗,但早对周正节的为人不感冒。于是稍思,竟不软不硬地回了两句打油诗:“正节兄,琴声自比枪声美,莫非自贬也为牛?”让周正节鼓鼓眼,未再吱声。

    不过,嘴仗没算完。典礼过后,三人回到学士府齐月轩的书房。周正节想让齐月轩投资报业,又引起了一场舌枪唇剑的争论。

    齐月轩道:“正节兄,您饶了我吧,投资报业,打死我也不干!”

    “为什么?”

    齐月轩笑笑:“办报是给世人引路的。我自己还糊涂着呐,顶多壮着胆子给学童讲讲道理,还敢办报?”。

   “那我的《实报》不也可独树一帜?”

   “独树可以,一帜可牵强。你名曰《实报》,有几分真?几分实?至多是两分真,三分假,三分模棱两可,剩下两分胡说八道。靠点趣闻逸事,花边文学,赚点钱罢了。”

    他的话真噎人。周正节涨红着脸,片刻才说:“好,好,月轩兄既有高见,何不与小弟联手,一展文才报负呢?冷嘲热讽谁不会讲?你不愿从事报业,恐怕还是怕文字狱吧?”

    “非也。”齐月轩见他发急,笑笑,语气和缓了:“哎,素来讲文人以死而谏,我不是怕死,是真弄不清当为谁死。说个报国容易,何为国呀?说个救民简单,哪是路呢?莫说政务国事我看不清,就个文人,至今连中国文化之短长优劣都没弄清。迷惘何敢言呐?不只是我,就您二位,一个大主编,一个大教授就敢说明白?”

    郝炳臣没搭茬,只沉呤着点点头。是啊,明白?谈何容易。先明白的不一定就是真明白。只有自认不明白,才可能明白的多点儿。

    周正节却付之一笑:“月轩兄实在有点落伍了,有什么不明白?中国腐朽的根子就是文化,中国若强必先学强国的文化。孔孟之道实在误国至深,不废之、毁之不足以倡新声。”

    齐月轩哼了一声:“貌似明白,其实你也是半睡半醒。”

“何以见得?”

    齐月轩索性站了起来:“中国文化传承了五千年就一无是处?废之,毁之?你好大口气。秦始皇焚书坑儒都没断了诗书,全世界都找不出你这号废毁自己文化的败家子。你说,孔孟之仁义何罪之有?”

    周正节不以为然:“中国两千年封建,换了多少朝,改了多少代,哪朝哪代不是尊孔崇孟?可哪朝哪代能真正行仁讲义?大清三百年,就康乾盛世也有饿殍遍野。更何况后来,国势颓衰,列强瓜分,军阀割据,更民不聊生。国人还有什么脸去谈仁讲义?”

  “错在虚,谬在假,权者不施仁政,与仁义文章何干?” 齐月轩又道,“古人云:一本《论语》平天下,其中有德,有仁,也有谋有术。求仁德者非一日之功,乃千年伟业,求之难矣。而求谋术者却能立竿见影。所以求仁者爱人者稀,而求谋术礼教图治者众。哎,可怜一本道德文章却被歪嘴和尚念得只剩半部,实非孔子之过,非《论语》之过也。”

    周正节还要争,被郝炳臣打断。

  “哈哈,两位老弟,你们各执一词,各有千秋,容我说两句。中国文化若无正气,何来岳武穆、文天祥、屈子、李白?何来这五千年历史?何来这世界最大的民族?”

    齐月轩有点得意,应了声:“然也。”

    郝炳臣又话锋一转:“而中国文化若无腐朽,又何来赵高、秦桧、和坤、袁世凯?何来数万万东亚病夫?何来这泱泱大国被弹丸小国欺辱的惨状?”

    周正节笑了:“着啊,所以……”

    齐月轩忙打断:“慢,你不要曲解郝兄之意。”

  “我何以曲解?郝兄之见貌似公允,无非中庸调合,各打五十大板。中国五千年的文化就像个大包袱,已压得国人透不过气。不弃之,何以前行?郝兄,你在美利坚留学多年,应有体会。美国只有区区百年历史,而也介身于世界列强,且有超越之势。不正是此理?”

    郝炳臣答:“你说的有道理,但不尽然。美国乃移民国家,那些欧州移民正是靠欧洲千年的文明和先进科技开疆辟土,自立于世。若没这些,难道靠当地土著的刀犁火种,长矛弩箭不成?连美国人说话不也是讲英语嘛。”

    周正节一时语塞,齐月轩不免得意,接过话茬说:“极是,极是。文化是史之河流。中国文化乃大河,百川之汇也。似万里黄河,混也,浊也,但也养育了中华民族,移来个黄土高原。君为何只见其弊,而不见其利?”

    周正节争得兴起,冷笑一声:“我不愿听月轩兄的公子哥之见。顶着老祖宗的辉煌光彩,又有何用?现实是一个大而弱的中国连小而强的日本都无法抗衡。你何只见汉唐之强,而不见庚子,甲午之耻呢?”

    齐月轩被问住,干张了张嘴,没出声。

    这时,他身后有人接过话题,说:“几位爷,其实这和斗蛐蛐一样。”

    哈,是虫把式老张。他自离府去西山看坟,平日很少来,今儿是专门给少爷送蝈蝈的。他早来了,但见几位爷聊得兴起,没敢打扰,只在一边候着,听着。他们的话勾起了他的话瘾,这才忍不住插话。

    齐月轩一见是他,知他肚子里有货。忙笑道:“噢,老张啊,说,说说。”

    老张刚要讲,瞟到周正节不屑地一笑,又咽了回去,赔笑说:“还是您几位聊吧,我就是府上一下人……”

    郝炳臣笑笑打断:“嗨,什么上人下人,是人就有发言权。”

    周正节也勉强点点头:“说吧,我倒要听听国家大事怎么能和玩物扯上?”

    老张这才不慌不忙地开了腔:“这蛐蛐儿是土里的不如石头缝的,为什么?石头缝的蛐蛐是啃小石头子长大的,就比啃土圪垯的牙口硬。都是土里的蛐蛐儿也分立土和卧土,立土的蛐蛐儿就比卧土的强。为什么?立土的蛐蛐儿得立着,练就的后腿就有力。不起眼的个小蛐蛐儿就能斗过七八厘的怂货。这和人不一样嘛,他外国过去都穷,可穷就挤兑出人家的好牙口,好斗性。人家两条腿立着,咱这儿见谁都得跪,都得拜,老四条腿爬着,他能不怂?”

    一席话让齐月轩和郝炳臣连连点头,笑出声。周正节没笑,愣了片刻,咂吧着嘴蹦出俩字:“精辟!”

    老张听拧了,慌忙:“是,是,我胡说,尽屁,尽屁。” 直逗得哄堂大笑。

  “老张,周先生那是夸你呐。”

    老张听齐月轩讲,虽没弄清这词,还是放下心。从怀中掏出个葫芦罐递上:“少爷,我这是给您送蝈蝈来了。”

    齐月轩打开盖,里面的蝈蝈见风就叫了起来,浑厚又脆声。齐月轩又喜又惊,问:“你养的蝈蝈叫得就是好。也怪了,一到我手里要么不叫,就偶尔叫几声,也没这么好听?”

    老张笑了,眼中闪着诙谐和狡黠:“嗨,这可全在养上。不能冷,也不能忒暖。不能让它饿,也不能忒撑。冷了缩,暖了困,饿了蔫儿,撑了懒。饿得就惦记那口食儿,哪有心思叫啊。要肚儿撑得圆圆的,就又叫不出来了。就偶尔叫,饿声是嚎,饱声是嗝儿,能好听得了?其实这虫跟人是一个理儿。”

   “嗯,……嗯?……嗯!”齐月轩嗯着,深深地点点头。

    周正节又叫道:“精辟!太精辟了。”

    引得老张一笑:“周爷,我知道您又夸我了。您换个词行不?这屁屁的,总不那么入耳。”

    又是激起一阵笑声。

(作者语:此小说于2010年1月6日起,每日中午12时在北京广播电台876文艺台连播.如网友收听困难,可登北京广播网,每讲都有回放.欢迎收听,欢迎争论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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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洒家无戒 评论 (评论时间2010-01-05 19:54:00)  
我每回都按照南南先生的指示,想找点瑕疵来,但是我想照我目前的修为真的很难,那只有恭喜、羡慕[嘻嘻][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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