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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树榆钱122
文章来源:原创        访问量:1012        作者:南南4433        发布:南南4433        首发时间:2014-04-03 21:36:08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编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刘成龙上午那顿酒喝得太多,也太急,白天没让他守灵,他也没回连家。出了府门,就进了自家的西跨院,倒床上就睡。他“一会儿就回”的话,就是随口的敷衍,压根儿他也没想这么快回去。凭他对山口性情的了解,这出戏下头怎么演?怎么收场?他似乎都揣透了。此时装傻躲清静,比撞破了人家好事,又打自己的脸强百倍。可他刚睡了个把时辰,就让手下给叫醒了。

刘成龙正睡得香,被叫醒了哪有好气?“才睡了屁大功夫,你就来瞎吵吵,小不起眼的事,自己看着办就不行?晚上老子还得守灵盯一宿呐。”

“队长,这事我可办不了,是小嫂子她爹非要见您,说是出大事了。”

刘成龙愣愣,还没搭话,“连长”已猴儿急地进了屋,鼻涕眼泪一起出。“刘爷,不,不得了啦。”

刘成龙起身摆摆手,让手下出去,才问:“到底怎么啦?”

”连长”长叹一声:“哎,您把个日夲人拉家喝酒,走了就一绷子不回头,那还不闹出事来?玉香又让他给……糟踏了。”

这是在刘成龙的意料之中,可表面上还是摆出些惊讶,作出点气愤。“啊?有这事?我这也是刚奔完丧,酒多了想歇会儿再回,竟闹出这事,这山口也真不够意思。妈的!你先回吧,我这就去宪兵队找,看我怎么收拾他?!”

“连长”见他往起站,慌不迭地又说:“这会儿那个日夲人,还在……医院呐。”

“啊?!是玉香……伤了?”

“嗨,不是玉香,是,是那日夲人的脑袋让开了瓢。”

“是……玉香打的?”

“她哪有这狠劲儿呀……”

“是你?!”

“哎哟,我哪有这胆儿呀?还是我,我给他送医院的。”

刘成龙这下可真是又急又气,瞪起眼吼道:“嗨,赶紧说,谁打的?到底是怎么挡子事?”

“连长”又长吁口气,才战战惊惊说出事情的经过。

原来,刘成龙走了没多久,山口就耐不住性子,欲行非礼,玉香不从,他就霸王硬上弓。玉香那体格哪挣蹦得过这头蛮牛?到了还是没逃过这一劫。正半半落落,恰好“活宝”来了,听见玉香哭叫就冲进了屋内。那山口气得边骂,边把枪掏了出来了。“活宝”没想到是个日夲人,一下愣住没敢动手,让山口一个窝心脚给踹出了屋外,半天没爬起来。没想到,听着屋里玉香又一惨叫,“活宝”竟一轱辘爬起来,抄起块砖头就冲进了屋。山口还没回过范儿来,后脑勺就开了瓢,生给拍晕了过去了。见祸惹大了,“活宝”就带着玉香跑了,也不知道奔了啥地方。玉香她妹从粪场叫回了“连长”,才把山口送到了医院。

刘成龙听了,心里也有些含糊,忙追问:“伤的……重吗?”

“不重,就砸一包,破点皮,醒过来就没大事。我要送他去日夲医院,他还不去,非就近去了个私人诊所。连针都没缝,就上点药,包了包。大夫说略微有点脑震荡,这才让他再躺会儿观察、观察。他也是喝多了,一躺下就睡得和猪似的,我这才来送个信儿,想讨您个主意。”

听“连长”这么说,刘成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可夲来想讨好的事却作了辣,弄不好心机白费,还得结上了仇。这让他眉头紧锁,牙花子恨不得嘬出血来,心里较劲,可嘴上却一言不发。

   “刘爷,您看这事……怎么个了法儿?”“连长”忍不住陪着小心问了一句。

刘成龙又沉吟片刻,才苦笑一声:“哎,了?这能是轻易了啦的事吗?那山口可是宪兵队的队长,你自己惦量掂量。”

“那……”

“不过也不是不能了,这……倒看你舍得不舍得。”

“得……多少钱?”

“这是钱的事吗?要让他顺气,先就得把打人的交出去。那“活宝”不就是咱粪场一个伙计嘛,有什么舍得,舍不得?“

“是,不过……这小子也是为救玉香,这人情面上……”

刘成龙没把“连长”的话听完,就冷笑着打断:“哼,你闺女让人拐跑了,你倒一边打哈哈,拍巴掌,怎么,一家子犯贱?”

“连长”没敢再说什么,只挤出干巴巴的一丝苦笑。

刘成龙又问:“好啊,不讲情图面儿吗?你去宪兵队顶纲,行吗?”

“连长”被噎住,半天吭吃不出一句话,长叹了一声,才又说:“哎,可……人都跑了,我……哪儿找去呀?”

“哼,他能一蹦子跑多远?能出了老子的地盘?这几天城外正紧,出城得有通行证,他能飞出去?”

刘成龙说着,向屋外喊了一声“来人!”一个手下应声而进。刘成龙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手下点点头,匆匆又出了屋。

“连长”见了,慌忙说:“玉香可和他一道,可千万别……”

”嗨,哪至于呀?”刘成龙笑笑,“你以为那小子算什么历害主儿,还非得动了刀枪?放心吧,不到天黑玉香就能到家。”

“好,这事能了啦就好,那我就……”

“怎么,你以为这么着就了啦?”

“还……没了?那……”“连长显得不知所措。

刘成龙斜瞟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哎,你也一把子年纪了,连这点事都参不透?山口是不想张扬,这是顾面儿,也怕人揪他的短儿。可要他心里窝火,私底下较劲,那还不如干在明面儿上,你将来能过得安稳?”

“哎哟,您不说把“活宝”交出去,就……”

“哪那么简单?人伤在你家,他也知道玉香是我啥人,你我都摘不清。你怎么解释他能信?要换我,也得疑心是有后台,合伙下套儿。”

“那……”“连长”急得直打壳儿。“那怎么不……不也是他先作这缺德事,还没理讲了?”

“跟日夲人讲得出理?”

“那……不还有您呐嘛,您怎么也得……”

刘成龙等他说完,就截下话口,反问:“你想让我怎么着?是和他打官司,还是拼个你死我活?呸!我这花钱养你们一家子,到了她勾搭个下三滥,还玩个英雄救美,结伴私奔,让我顶着绿帽子,还替你拔创?休想!“

“连长”吓得直冒汗,“那……那您说……怎么办?”

“怎么办?哼,热拌凉拌都是拌,要拌就得随人家的口儿。”

“您说……明白点儿?”

刘成龙怂奸奸地笑了:”嗨,非要让我给挑明了?哼,你是跟我这儿装糊塗呀?”

“我,我是真不明白。”

“哎,你不想想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今儿这麻烦打哪儿起?”

“您是说玉香?”

“嗯。”

“让她……嫁,嫁那日夲人?”“连长”惊得瞪圆了俩眼。

刘成龙笑哼了一声:“哼,用不着嫁,就你想嫁,他也没那胆儿娶,也就是时不时地到你家打个转儿,嗨,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

“连长“愣愣,盯着刘成龙:“那……您就……”说到这,他刹住口,选了半天词才憋出下面的话,“就这么……大度?”

刘成龙还听不出他话中的刺儿?眼斜棱着他,笑得更冷,更瘆人。“大度?这词不赖,怎么,你喜欢我小气点儿?行啊,等把那奸夫淫妇抓回来,连你这教唆、纵容的一块交宪兵队。花花事弄得没意思,整个反日团伙挺好……”

“别……別呀,”“连长”慌了,话都带了哭腔;“刘爷,我,我可是替您抱不平。玉香咋也算您的人,该打该骂由您处置,我没话说。可日夲人就是个兽类,您怎么也不能……”

刘成龙见他话说半截儿,哼着接下话茬儿:“哼,你有你的不能,我也有我的不能。没听过‘宁与外贼,不与家奴’吗?再说,你闺女没进过我刘家门,我凭什么跟人家较真章?冲着老情老面儿,我才替你想辙,一了百了,图个安宁。我要是真两手一搭拉,爱咋着咋着,不够您好好喝一壶的?”

这话让“连长”呆愣住,嘴角连着腮上的肉痉挛似地抽动着,如果不是从眼角滚下的两颗泪珠子,倒像是舔着脸在傻笑。

“得了,赶紧到医院盯着去,”刘成龙边说,边掏出一叠钞票递给他。“我这儿得等下面的信儿。他要是醒了,就把我的意思带到了,吃拣好的买,话拣好的说,从你嘴里说比我说强。不用我……再一句一句教你吧?”

“不用,不用,我明白。”见了钱,“连长”活泛多了,手脚也显得麻利,连声应着就出了门。

当晚,天都快入了夜,也没见刘成龙来守灵,月娥去西院找也没见人。问他到哪儿去了?他手下都吞吞吐吐,只说是有公干,不知去干什么,也不知去了哪儿?听她回来一学舌,谁都是气不打一处来,可看着月娥心里窝火又没处发,憋得眼泪汪汪的样子,谁能愿再往她伤口上撒盐?甭说骂,就一句褒贬都没有,要么不吭声,顶多叹口气,就忍不住开了口,也是说几句宽她心的话。没想到,这倒更让月娥觉得憋屈,鼻子抽了两下,竟又掉下泪来。

齐月轩见了心疼,赶紧走上前去,没等他开口,月娥倒仰起滿是泪痕的脸,先说道:“爹,我一天也不愿再和成龙将就了,他越来越没个人性了。我爹从闭眼,他连个头都没磕过,就对他有千般好,都比不上日夲人一声喝,再这么凑合下去,我都得让他给逼疯了。是,有俩孩子拖累,传出去也不光彩,可我真是受够了。您是我亲爹,就得替我作主,是让他写休书,还是打官司都行。我只要俩孩子,一个也不能给他,您……得答应我……”她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俩孩子就先哭出了声。

“行,行,我答应。”齐月轩赶紧应着,弯下身把孩子一边一个揽在了怀里。“你放心,爹能不给你作主?咱们齐家也是世代官宦之家,书香门第,能容得下个不忠不孝的小人?不过,哎……”他说着长叹一声,顿了片刻,才又道:“你们夫妻一场,又有儿有女,不到无药可治,万不得已,不能走这步。冲着他是孩子的亲爹,不光是你,亲的已的都还得尽心再拉他一把,容他有个改过的机会。”

月娥一听这话,更觉着委屈,忙说:“爹,我可不是沒给过他机会,话都说尽了,他就是油盐不进呀。我不是个不能忍的人,可……”

“这我都明白,”齐月轩没让她说完,就截下话茬儿,又是一声叹:“哎,月娥,咱爷俩虽刚相认,可你的苦,爹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真是难为你呀。不过,九十九拜都忍过去了,最后这一哆嗦,再咬牙也得忍下来。杨叔可还躺在这儿,你再屈也得容后再议,你想他再替你揪心,不得安息?”

月娥微怔了怔,没再分辨,只吁出一口长气。

齐月轩这才环视了一下众人,说:“得了,今儿都溜溜一天,也够累了。守夜是爷们的事,女眷和孩子都回去歇吧,明儿后儿可还有两天呐,别死的没送走,再把活的累垮了。”

听他发了话,董彩屏先搀着严妈出了屋。月娥拉着孩子,刚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身。

“爹,等孩子睡了,我再来。”

“别,别,女不守夜,别坏了规矩,成龙来不来不一定,不还有望田给我就伴儿嘛。去吧,带孩子踏实睡吧。”

看着月娥拉着孩子出了屋,齐月轩才转回身。

    高望田凑到他耳边,低声问:“少爷,还让我爹他们等吗?”

齐月轩掏出怀表看了看,稍思才说:“这才十点半,怎么也等到过十二点吧?白天成龙应得挺死,我寻思他不会不来。给,这是后院的钥匙。这会儿清静了,你去把你爹和郝先生请头里来吧。和他们都没顾得说几句话,正好在书房边聊边等。”

高望田应着就往外走,他才出了屋门,就听见当空几声闷雷响,憋了一天的雨终于见着雨点儿了。起初还稀稀拉拉,很快就越下越大,顺屋檐流下的雨水已成了一道不断的珠帘,院里也漫成了一汪水洼。

齐月轩见下了雨,挪步踱到了屋外,闷热了一天,想透透气,乘乘凉。他刚在廊下站定,就看见有个人从前院跑了进来,没绕迂廊,从院当中踩得一阵“辟叭”水响。等他迈上台阶进到廊下,才看出是刘成龙。

“你……还来呀?”齐月轩先没好气地给他一句。、

刘成龙边胡撸着头上、脸上的水,边忙说:“啊……是,是晚了点儿,不过我这还是紧赶慢赶,是真有急事,真脱不开,真……”

齐月轩没听他说完,就冷冷打断:“哼,什么事能大过家里老家儿过世?日夲人手下又不只是你一个,你不嗷就没有汪汪的了?可杨叔就你这一个半拉儿,拍着胸脯好好问问自己,也好意思?”

刘成龙干听着数落,只张了张嘴,却没吱声。按说他刚才也没瞎说,的确是紧赶慢赶,忙得够呛。他一下午都没等到各处的手下报来消息,直到天全黑了,广安门的卡子才打来电话,说把玉香和“活宝”给截下了。他让人把玉香送回家,怕她再跑,还给门前派了岗。然后才亲自带人把“活宝”押到山口面前买好,怎么处置全听他的意思。山口虽然恨得咬牙根儿,可也怕丑事张扬,不愿把人带回宪兵队。还是刘成龙出的主意,把“活宝”当得了”虎列拉”,给送去了隔离防疫所。北平人谁不知道,这是个活着进,死了出的地方?把活蹦乱跳的人往那儿送,也亏他想得出这阴损的招儿。他把一切安排妥当才来,能不晚吗?干了这么缺德的事,他能敢往外说?

还是齐月轩长出口气,又说:“哎……来了还不赶紧进去,扎上孝,给你岳父磕头行礼?”

刘成龙这才恍过范儿,连声应着,跟齐月轩前后脚进了灵堂。穿上孝袍,戴上孝帽,扎上孝带,跪在灵床前,给杨志兴扣了三个头。

齐月轩见他起了身,向一旁指了指,让刘成龙站到了灵床的左侧,两人隔着几步远相对而立。

刘成龙觉出齐月轩像是想说什么,可半响也没听见他说活,只是用目光久久端祥、审视着自己,让他觉得脸上像有小虫爬似的不自在。

齐月轩长长地叹了一声,终于开了口。“哎,日子过得真快呀,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呀。我头回见你,还是在德州城的街上,你娘和张老先生带着你,去给你亲爹鸣冤。那会儿你有……十岁?”

“是,虚岁十岁。”刘成龙答道。他见齐月轩沒再板着脸训人,倒叙起了旧,脑子里绷着的弦儿也松了下来,一笑又说:“那回要不是碰上您,我们连县太爷都见不着,更甭说弄个轻判了。”

齐月轩摇摇头:“哪里,那是因为你爹根夲就没罪。他为救乡亲们的性命,领头去借粮,何罪之有?轻判也是冤啊,到了还是遭了小人的暗算,哎……”

他的话勾起了刘成龙心里尘封的酸楚,引得他也锁眉低首,跟着长叹了一声。

齐月轩又缓缓道:“二十多年过去了,你长大了,成家立业,也是当爹的人了,可你身边的亲的己的又去了多少?你爹、你娘、你舅、你表妹,还有你师付,今儿眼前又躺着你岳父。成龙啊,得记住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您放心,这我能忘了?”刘成龙话接得挺紧。

“你没忘?哼,”齐月轩冷笑一声,紧盯住他问:“那为什么他们的血都洗不掉你眼上的哧沫糊?激不起你身上的爷们气?”

刘成龙被他问得目瞪口呆。

齐月轩扫了他一眼,又道:“告诉你句实在话吧,今儿个不止是让你来守灵,是要你个说法。”

“什,什么说法?”

“你究竟认谁作爹?”

“这……嗨,爹能乱认吗?您干吗……”

“我听你叫爹窝囊、憋气,堵得慌。我这当爹的话你听吗?还不如日夲人个屁。究竟谁是你爹?这话不是我一个人问你,今儿个我把你叫爹的老哥几个都聚齐了。你亲爹在这儿。”齐月轩边说,边撩开香案上一个牌位上遮的黑布.

刘成龙见上面俨然写着“显考刘坤柱大人之位”,愣愣,忙跪下。

齐月轩又一指灵床:“杨叔躺在这儿,我立在这儿,你养父高贵庚在你身后。”

刘成龙吓得一激灵,慌忙转过头,果然见有三个人在门前,中间的一个正跨过门坎,向他走来。他眨眨眼,稳稳神定睛再看,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叫一声就要往起蹿。不料那人比他还快,一个箭步已到身前,上边一个缠丝手,下边一个小别子,又把他拧跪在地上。

这人正是高贵庚,他哼了一声,问:“小子,真连我都认不出了?”边问,边手上加了点儿力。

“哎哟!……真,真是您呀爹?您不是……”

“老子压根没死。”高贵庚一笑,松开了手,“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冒牌的?”

刘成龙爬起来,仔细端祥着高贵庚的脸,半晌才红热着眼,叫了声“爹”。

“有话里屋说吧。”齐月轩在旁招呼一声,站在门前的郝炳臣和高望田也走了进来。

刘成龙沒挪步,瞟瞟高贵庚腰间别的短枪,问:“爹,您,您现在是……”

高贵庚笑着拍拍他的肩:“咱爷俩可打过交道,忘了那点心匣子了?”

“锄,锄奸队?!”

“不错。”

刘成龙一听,比刚才更惊,脸一下变得煞白,腿一软差点儿没又跪下,声也带了哭腔。“爹,我可,可不是……真心跟日夲人,我……”

“行了!”高贵庚厉声打断。“有点起子。今儿我来就是给你指条明路,就看你走不走?”

“走,走,我一定听爹的。”刘成龙的话接得挺紧,回得挺脆。

天都蒙蒙亮了,雨才停。李凤姑家的小院里还是灯火通明,不仅是住人的屋里灯全开着,连门灯、院灯,厨房、茅房的灯都敞开亮着。李凤姑住的北屋还响着留声机的唱儿,一张她自己灌的老唱片,翻来复去放了一宿。这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怕,大黑夜拿灯壮胆儿,播唱儿凑声。昨天一下午,一晚上也没见周四回,她到队上问过好几次,都说没见,把他能去的地方也都找了个遍,还是不见人。她想起过午董彩屏在灵堂前说的话,越想越怕,这哪儿还睡得着呀?招呼老妈子把街门顶上,屋门拴上,所有的灯都打开,自已靠着留声机,瞪着俩眼生坐着。就这样,大夏天的还浑身发冷,裹着被都止不住哆嗦。她只想熬过这一宿,等早上就去报案。一大活人真能说没就没?真让鬼勾去,也不能死不见尸呀。

突然,外边“扑通”一声,像有什么重重地砸在地上,留声机放这么大声,都沒盖过这响动。李风姑壮着胆子,撩开窗帘一看,妈呀!墙根儿处趴着个人,准是刚从墙头跳下来的。她神经都绷了一夜了,哪儿还经得起这一吓,捂着脑袋就鬼哭狼嗷似地尖叫起来。

“别喊了,是我!”院里的人喊了一声,捂着胯爬起来,嘴里还直”哎哟”。

李凤姑这才定下神,看清是周四,立刻就发开了彪。“嘿,你有门不走,非跳墙,当贼当惯了?摔死你,活该!“

”废话!”周四一棱眼,嗓门比她还大。“老子敲了半天门了,你都听不见?就那破大鼓放那么声,大晚上卖唱有人给钱吗?”

李风姑被他噎得一愣,直嘀咕,往常的闭毛鼠,今儿个怎么长行事了?下炕开了门,嘴里虽还是不依不饶,可声降了点儿调。“我看你是讪脸,你拿老娘这儿当什么?大车店,还是窑子口儿?你死哪儿去了?想给你收尸都沒找着,害得我一宿没睡。”

周四一笑,没吱声,拐着腿进了屋,不顾得浑身精湿,一屁股就坐在了炕边的椅子上。关了留声机,才说:“得了,别吵吵了,赶紧给我弄口吃的,快饿死了。”他边说,边抱起桌上的白瓷壶,对着壶嘴像饮牛似地灌了起来。

李凤姑看得直发愣,“妈呀,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就给人当骡子拉车,不喂草料,也得饮点水吧?”

周四放下茶壶抹抹嘴,缓了口气,挺起身拍着鸡胸脯,说:“哼,告诉你吧,我是办了件大事,作了回孤胆英雄,立了个大功。这回咱谁也用不着巴结了,咱凭自己夲事,照样拍拍胸脯是个爷。”

李凤姑嘴一撇:”就你?哪儿凉快哪歇着去吧。”

“怎么,还不信?你可真把我看扁了。”

“嗨,不是我看扁你,夲来你就是屎克螂趴铁轨,想抖抖,还弄个找扁。”

“嘿,你……”周四被噎得卡了壳,吱唔半天吐不出话来。

李凤姑哼一声,正要接着说,好像闻到了什么,她眉头微颦,鼻子紧抽,刚凑近周四就叫了起来:”哎哟,你身上怎么那么臭呀?妈呀,掉粪坑了?”

周四歪头闻闻自己身上,也觉得臭味儿挺大,可他大大咧咧一笑,倒玩起了票,两脚一蹬一甩,两只鞋就一前一后飞到了门口。然后边脱着衣服,边说:“嗨,你呀还真说对了,我还真在粪坑里窝了一对时……你别瞪眼,也甭嫌臭,要不是那粪坑,别说立功,我小命都没了。臭点儿就臭点儿罢,等皇军给了我赏,封了我官,大把的银子往你这儿一捧,你就觉着香啦。”

“这……是真的?”李凤姑这回有点儿半信半疑了。

     周四张开嘴还没答出字,倒浑身一激灵,连着打了几个大喷啼。嗨,尽顾白活了,竟忘了身上只穿个裤衩,连脚都光着呐。忙拉过床被裹上,还是直哆嗦。

李凤姑却又急着问:“快说说,你到底是立什么功了?”

“哎呀,”周四苦笑一声:“先给我弄点食儿行吗?我这饿得都前心贴后心了。你要把我饿死,谁给你领赏去?”

李凤姑这才一笑,从柜子里拿出个点心盒撂在桌上。“你呀先凑合垫点儿,边吃边说,甭这卖关子,留扣子,你忘了老娘是干什么的了?赶紧说,照实说,我要听高兴了,一会儿上馆子给你庆功,要吹牛、蒙事儿,别怪我连裤衩都给你扒了,扔街上现眼。”

周四早就狼呑虎咽地开了吃,他紧嚼了几口,把嘴腾出了点儿地方,才说:哎,松崎太君可说了,这事关係重大,让我务必保密。您呀就擎好得了,最好甭打听。”

“嘿,你连我都瞞?”李凤姑气得把点心盒盖上,抱了起来。“哼,你一准是拿我当凯子,瞎话你都编不圆。”

“别,别呀,”周四又把点心盒夺了回来,想想,才又说:“得了,我就给你透几句,不过你可千万管住嘴,要漏了风声,甭说日夲人饶不了我,刘成龙头一个就得要我的命。”

“怎么哪儿都有他呀?”

“嗨,这就是他的事,这回我算逮牢了他的拐子。他呀和军统锄奸队勾搭上了,要刺杀我刚认的那叔,周正节周先生。”

“啊?你……怎么知道的?”

“嗨,我一直躲在学士府的后院,当时门锁了,想出都出不来。这倒成全我了,都让我顺后窗听到、看到了。你猜我还看见了谁?”

“我哪儿猜得出。”

“就是刘成龙的养父,原来掏粪那个高贵庚。”

“他不死了嘛?你……”

“他没死,而且现在是锄奸队的队长。这里头还牵着他哥和齐大少爷,哼,这回他一家子都得栽。我跳墙出来,就直奔松崎太君那儿报告了。”

“那……日夲人还不赶紧抓人?”

“嗨,松崎太君什么城府?人家沉得住气。他怎么处置,我能敢打听?不过,我猜他是想一锅烩。看着吧,后天学士府出殡,太庙那边开打,一准够热闹。”

李凤姑听着笑出声:“哈哈,还真有你的。你垫巴垫巴,洗了先忍一觉,晌午我给你洗尘庆功。”

“得了,千万别张扬,别肥了肚子,掉了脑袋。”

周四这么一说,吓得李凤姑咧开的嘴半晌都没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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