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诳花(长篇选登)
文章来源:原创        访问量:866        作者:白鹿小生佘震宇        发布:白鹿小生        首发时间:2016-03-02 12:22:02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编语:
 
                   诳(长篇小说)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白鹿小生佘震宇

                                                    二章

      这天夜里,时荣彻底地失眠了。
      月亮似半个银盘安放在天空,明亮的光线从南窗照射进屋子,花花点点洒满席梦思床前。
      神卦先生的签文,撞击着时荣记忆的闸门。他的思绪也像花花点点的月光一样,闪闪忽忽的没完没了。
      已经长眠于故乡鹿鸣寺村黄土地下的妻子的遗像,镶嵌在带黑边的镜框里,悬挂于床头——妻子眼里透出精明的农村妇女的光芒,表情似笑非笑,嘴唇说合不合,好像还有啥话要说但又说不出来。
      她生前患有严重的妇科病和先天性的心脏病,被诊断为终身不育。她不信,一个女人咋能没有自己的孩子?在她的有生之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给时家留个后,或者说要证明自己也是一个能生会养的女人。她拼命地四处求医,县医院看了省医院看,洋医生看了土医生看,北京上海的跑,正方偏方的吃,把经成扎啦,中药吃了几箩筐,啥也没顶,急的她前半夜后半夜地流眼泪,眼泡泡经常肿得象马蜂蛰过似的。
      她还有点泼,嘴巴头子不饶人。在左邻右舍的眼里,时荣文化高挣大钱,月月向家里兑票子,日子过得很松泛,他婆娘走路脸都看着天空。鸡肠小肚的女人生活上比不过人家,背地里便挤堆堆揭她的短:“骡子托生的,再蹦跶再猖狂也坐不了根!”她听见简直能把肺气炸,好几回寻死觅活地吵架,吓得村里人见到她躲着走。弄得时荣回家探亲时,碰见乡党也感到别扭。
      记得五年前,时荣调到队部办公室当秘书,她很快办了“农转非”户口。消息传出去,就像当年时荣考上大学一样,引起全村又一次震动。时荣是鹿鸣寺村从古到今冒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这差点没把全村人惊呆,乡党们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议论了不知多少天,逢到外村人更是恣意张扬,真像他家过喜事一般高兴和自豪。这不,他又第一个把婆娘的户口弄出去了,你说他能行不能行。时荣的婆娘一下变成了另一个人,见谁都咧着个大嘴巴笑。她能不高兴吗?从那天起,准确地说,从田里那茬正在拔节的麦子收过以后起,她再也不用拖着病病身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时荣也将结束骑自行车跑几十里路帮妻子务作庄稼的历史,彻底告别那不可忍受的“紧张的星期六、战斗的星期天、疲劳的星期一”的一头沉的生活。她感到无比轻松。
      人之将别,其情也亲。村里人看见她老远就打起招呼,或者凑到跟前说几句教她格外开心舒坦的话。以往的疙疙瘩瘩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时荣的心情却是复杂的。他自结婚那天起就想着夫妻团聚,因为只有团聚,他的虚荣心才能得到满足,当别人问及他妻子时,他再也不用回答“农民”而招致他们“瞧不起”的目光了,他再也不必两摊子扯拽来回奔波了。他觉得这时自己才算个真正的高级知识分子……但他又舍不得至亲至爱的故土。这里有他最熟悉的乡亲,有他最熟悉的原野高坡,有他儿时最美好的梦,还有他已故的最亲近最可怜的父亲……彻底要离开这里,时荣的心又象灌满铅块一样沉重!
      时荣满头大汗的拾掇东西,该装的装,该包的包,该捆的捆,该扔的扔。左邻右舍的乡党自动跑来帮忙,亲亲热热地嘱咐他们经常回来看看。时荣把地里能用的农具——耙子、镢头、架子车、犁、耱、老茏、簸箕、筛子、尖杈、还有斧头、镰刀、筢筢、黯眼、鞭子等等,统统送给了他们。有人要给钱,时荣说啥也不收。乡党们过意不去,抱鸡的,提蛋的,包包裹裹硬往他们怀里揣。时荣的婆娘感动得流下愧疚的泪水……
      那天后晌,眼见该拿的东西捋顺得差不多了,时荣抽空到父亲的坟上去了一趟。他一只手提着笼,笼里放满他亲自用铁凿子凿成并开好的烧纸,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锨,领着婆娘向坡塄底下走去。他要给老父亲好好烧烧纸哩!
      时荣的父亲叫时步高,名字跟他的人一样有骨气。老汉生性刚烈,从小喜欢就天高皇帝远的事跟别人“抬杠”,村里人都叫他“时老杠”,因此他的真名反而很少有人知道。
      时老杠终身未娶,孤丁一人,30岁从炮里村戏台子后边的麦秸堆里捡了个娃做自己的后人,那个娃就是时荣。时荣刚被引回去时,浑身干瘦干瘦,满脸五麻六道,脖子上的垢痂拿推子都能推下来;可他端眉正眼,乱糟糟的乌发下有个宽阔的额颅,身板直得象拿刀削过似的,乡党们隐隐忽忽感到他将来是个人才,心里无不暗暗佩服时老杠的眼力。时老杠忙完屋里忙屋外,自己宁愿挣断肠子,说啥也不让时荣受罪。除了务作那二亩偏偏坡地,抽空钻南山走北岭,研肩担担地做小买卖,把脖子后头磨出个馒头大的疙瘩。到了时荣该上学的年龄,时老杠立即把他送进村南头神树旁边的鹿鸣寺初级小学;又鼓圆了劲把他供给到高小、初中、高中和大学。真把全村人眼气死了!
      1968年过了惊蛰,院子里的桃花开得鲜红鲜红;场坝上的菜花也象黄缎子一样铺开;熙熙攘攘的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忙着采蜜酿造春后的第一箱蜜糖。
      时老杠核桃皮似的脸上,同样洋溢着春色般胜利的光芒。他的儿子忙罢就要大学毕业,他哪凄苦的日子总算熬到头啦!老汉举起古铜色烟袋锅在空中划了一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就在这天傍晚,已经十分疲劳的时老杠,又挑起水桶去涝池担水,他想明天上前卫赶集哩。当他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脚下一滑,连人带担子摔倒在地,就在也没有起来——他被脑溢血夺去了性命。谁会想到命运这样捉弄人啊……
      时荣得知父亲不期谢世的噩耗,连夜就往回赶。他在火车上哭了一夜,眼睛肿的简直眯成一条缝。回家后,时荣看了一眼停在门板上的父亲的遗体,头一扎爬到地上,喊了一声“爸——”,两眼发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时荣怎能不伤心啊!这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他的恩情象终南山一样厚重,象日夜奔腾的鲸鱼沟的流水一样无法度量。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不!他十辈子也报答不完老人的恩泽啊!
      时荣记不得自己的生父,他在时荣出世不到一年就死去了。听母亲说,生父和她都是鸡叫三省的秦晋豫交界处那一块的人,他们在日本人侵犯卢沟桥的第二年流落到关中。时荣四岁时,他和母亲在兵荒马乱中走失,好心的时步高拾养了他——命运才使他变成了时家的继承人。老人吃尽了人间的苦,自己再艰难,都不让时荣有什么绊磕。也许老人受过什么打击对女人失去了兴趣,也许他怕娶下女人怠慢了时荣,才作出了终身不娶的决定。在时荣的心目中,时步高比他的亲生父亲还要亲。他之所以要在老家找个对象,心思全在老人身上。时荣本打算大学毕业后教老人好好享享清福,谁想到他老人家吭也不吭一声就走了。
      时荣在学校吃的头等助学金。靠了亲戚乡邻的支助,时老杠平安入土。
      安葬那天,时荣和他没过门的媳妇拉着长长的孝布,哭得死去活来,总算尽了一个寒酸儿子的唯一孝道。
      现在他又要离家而去,一种愧对祖宗的内疚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媳妇催他点火烧纸,时荣瓷愣愣好半天才摸出个打火机。他把纸一张一张放到火中,生怕撕烂了钱眼,乡党们说阴间是不收烂烂钱的,烧那也是白烧。
      烧完纸,时荣又用铁锨给坟头摞了摞土,。时老杠的坟疙瘩明显鼓堆起来,立马给人一种很崇高的形象。
      夜幕并没有因时荣夫妇的活动而推迟降临,四面的景物慢慢模糊起来。一只老鸹惨叫着掠过墓地,把时荣的妻子吓得身子有点震颤。他提起笼蛮往男人身边靠。
      时荣却象发疯似地张开双臂扑到坟头上,手里紧紧抓着两把泥土。泥土和着泪水沾满他的脸颊、下巴、脖子、胸膛和衣服。妻子好说歹说才把他劝起来,看上去他真像砖瓦窑的小工。时荣用手帕包裹了那两把墓土,决定把它带走,放进阳台的花盆里,让他永远闻到故土那幽幽的清香……
      亲情难舍啊!谁能不为此动情呢?
      时荣夫妇从墓地回到家,一人泡了一碗方便面填了填肚子,就躺在冬暖夏凉的土炕上。
      躺归躺,实际谁也睡不着,只是展展身子罢了。这可是个“拔根性”的迁移,谁能心如止水,把枕头支得高高的滋润呢?
      女人忽然想起一件事,侧过身子面对时荣说:“哎,那天在前卫集上扯布,钱化不开,嘉仁媳妇垫了30块钱,还了几回没见人,这可咋办呀?”
      “她不是在田家湾开沙发料门市部嘛,明天路过给人家不就行了。”
      “那好!你看,把我笨的,!”
      提起嘉仁,时荣明显有了新的参照物。他们的身世有点相似,话好像也投机,从小学念到中学,俩人总在一个班。吃饭、上课、睡觉、上街、嬉闹,肩靠肩头靠头地形影不离。又因他俩都姓时,同学们就叫他们“时不离哥俩”。
      嘉仁出生于西京一个极富名望的赵姓学者的家庭,从小奶给鹿鸣寺村的时顺顺。解放前夕,赵学者被蒋介石胁迫去了台湾,嘉仁实际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时顺顺无儿无女,巴不得有个后人,嘉仁自然而然成了时顺顺的继承人。
      嘉仁长得大个子,大眼睛,剑眉方脸,鼻梁又光又直,活生生一副伟人相貌。可是在人生的道路上,偏偏拐了很大的弯子——初中毕业,他就冒充年龄当了工人,三年后又下放回了农村。文化大革命中参加了当地“516派”,跟“八八派”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由于牵连到一件人命案,文革后又蹲过几年监狱;据说他在监狱里表现不错,又提前半年释放回家;接着他又成了县政协委员,奇迹般地跟远在海外的生母取得联系,并很快办理了探亲手续到地球那边去了,至今也没有回来……
      主要由于他爸在海峡那边,在大讲阶级斗争那会,诚实的庄稼人谁愿意跟他结亲。他想媳妇想到30岁还没有个影影。他有点身困,务庄稼不在行,喜欢在外头打二号号,文革中成了516造反派的一员,幸运地结识了他后来的妻子杜梅。杜梅相貌平平,背有点驼,走起路一闪一闪的,但人很麻利,家里活地里活都拿得起来。当她准备嫁给嘉仁时,她哥哥死活不同意,因为嘉仁在公社夺权时戳过他哥哥几捶头。兄妹俩为此翻了脸,她哥哥盛怒之下,把她塞进村外一个干井里,摔得腰便直不起来了。
      嘉仁受法期间,杜梅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又要养活满身是病的两位老人,负担是可想而知的。村里人都说她那个家不烂包才怪呢!哪知杜梅是个有心气的女人,该烂包的家庭不但没烂包,反而比嘉仁在家时活得更有生气。鹿鸣寺村那会时兴做木工活,大人小孩都舞弄推刨、锯子,做立柜、沙发之类的家具。杜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倒腾了几十块钱,上坡下岭从魏寨弄回木料,关起门在自家屋里试活了好多天,硬是把柜子做成了;然后又亲自拉到纺织城郭家滩那一带去卖。把个白鹿原十里八村的人都惊呆了。嘉仁第一次从探监的养爸嘴里得到这个消息,激动得放声大哭,真像听天书一样不可思议。他发誓自己出去后就是给人擦尻子也不让老婆再干男人干的那种活了……
      命运没有让嘉仁放空炮——刚出狱他就和生母、哥哥、姐姐联系上了。他几个哥哥在海外混得不错,一个是科技名人,两个是很有实力的企业家;姐姐在一所大学当教授,时不时回国讲学哩!听嘉仁“诉苦”,他们争着给弟弟寄钱,嘉仁一下肥的流油啦!他撑起了一院四合头,昂首挺胸地在人前走来走去;不久又到海外去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嘉仁走了,一直不见回来,老婆的情绪低落。乡党议论纷纷:有的说嘉仁已经在那边娶了个洋婆娘,死也不回这穷圪崂了;有的说嘉仁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接娃哩,他嫌屋里的老婆不洋气,要娃不要老婆……
      时荣见不得这些闲言碎语,他此刻在作哲学思考:境遇变更的力量的确难以衡量!他和本村那些同学原先并无多大差别,甚至比他们还差,可由于他后来进了城,人们便格外高看他,似乎他那些同学都是白活到世上的蠢才。嘉仁去了海外,腰包鼓起来了(不管他钱的来路如何),人们又觉得想巴结人家巴结不上而感到十分遗憾。这是多么不公道啊!现今,那个满身散发臭气的方孔兄又空前的吃香,根子究竟在哪里?
      老婆见时荣半天不吭气,就问:“想啥呢?看你瓷的?
      “噢!想嘉仁。小时候同学们爱喊‘时不离哥俩’,如今却远隔重洋。唉!”
      “两口子也难保永不分离,何况别人?”
      “话虽这麽说,可心里……不滋润!”
      “嘉仁前些年坎坎坷坷,后来兴了运。两个娃还争气,老大帮他妈经管门面,老二正上高中,念书灵灵的。”
      “只可怜他老婆,守活寡,一晃就是十年!”
      “那天我问杜梅,嘉仁该不会卖了良心?她说她吃不准,信里总说要回来,但只是干打雷不下雨,谁知道人家心里咋想呢?”
      现实好像无端地捉弄人,时不离哥俩,如今一个有老婆缺娃娃,另一个有娃娃缺老婆,真他妈的古怪!——时荣忍不住自我嘲讽。
      他陷入了痛苦的泥沼,浑身感到没有一点力气……
      雄鸡一声报晓,时荣的精神又振作起来。他一骨碌爬下炕,开了房门开大门,深深地吸了几口舒心的空气。一辆印着“幸福搬家”红色大字的卡车尖叫着停到门前。
      搬家公司几个虎生生的小伙子,象猫捉老鼠一样麻利,不大一会就整整齐齐地装好行囊,盖了篷布,刹了麻绳。司机催人上车,时荣把老婆促进驾驶室,立即拉闭车门。他说自己想走一走,好好跟故乡道个别。
      时荣几乎是面向村子倒行着走到大路上的。
      乡情难舍啊!时荣的心象捶戳一样难受!儿时割草的牛蛙沟,拔野蒜的鳖梁,拾雁粪的冢圪垯,以及那一望无际的平展展的热土,如同扯不断的麻捻丝丝一般牵肠挂肚。这必定是他人生旅途的第一站,是他跟小伙伴们捉麻雀逮蚂蚱放牛犊的地方,是他时家祖祖辈辈摸爬滚打繁衍生息的根据地(尽管他知道自己是父亲拾来的,但他心里并不承认)呀!他眼看着自己最熟悉的村子慢慢地向远方退去,又一刹那消失在地平线上。时荣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车行至田家湾,他和妻子给嘉仁的老婆杜梅还钱。那女人非让他们吃饭不行,拉来扯去地不丢手。时荣说人家搬家公司的人还等着挣钱呢,好不容易才脱了身。司机已踩过油门,杜梅又风风火火地从一家带着乡情味的“神鹿饭店”买了四个肉夹馍跑来塞给时荣,算是对相好人家所作的无奈的告别。
      时荣分了个三室一厅的套房,88平米,三楼。这是地质队一般职工无法企及的。东西搬进去,立柜、沙发、桌子、椅子、木箱箱、纸盒盒、锅碗瓢勺,包袱蛋蛋——摆了一河滩,几乎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时荣本想挪腾一下,但他办不到。他要加班赶写一个材料,局办公室已催过好几次,电话里一再提醒“准时完成,不得有误”。否则局领导要追查责任哩!他时荣可丢不起这人,晚上即使熬通宵,也要把材料熬出来,明天打印,后天交差。
      晚饭后,他关切地对妻子说:“忙活了一天,晚上你好好歇着,先别收拾啥,我可能回来得晚。”
      妻子朝脚下瞅瞅,蹇着眉说:“你盯,河流四海的!平时觉得缺这少那,搬个家,东西能把人绊倒。我先把零碎拾掇一下。”
      时荣阻挡说:“算了算了,何必紧山火!明天,我请个假,俩人一块收拾,摆的不顺眼也好挪腾。”
      妻子不耐烦:“你忙吧,嘟囔啥呢?我又不是几岁的娃娃!”
      时荣知道说也是白说,遇上这样既好胜又倔强的女人,你就是把嘴皮子磨烂,她还是按自己的主意行事,有什么法子?
      他瞟了女人一眼——头发乱糟糟的,蜡黄的脸似乎有点浮肿,挂满倦怠的神色。她的确需要调理调理,等自己那天腾出手来,一定到西京最好的医院给她好好看看。时荣已经意识到,倘若没有“农转非”这个政策,妻子还要在农村折腾下去,恐怕真的要把她撂倒呢……
      时荣前脚跷出门,妻子就坐不住了。她怕城里人笑话她窝囊,恨不能一下把东西摆顺当。她东瞅瞅西看看,盘算着如何安排这一批古老加现代的私有财产。
      她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摆放碟子、盆子、篦篦子、铁锅、油盐酱醋瓶瓶、面袋子、菜坛子……放在东边看看,搬到西边;再一看,又从西边搬回东边。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折腾,弄得大汗淋漓,气喘嘘嘘,心里直慌慌……
      接着,她又把纸箱箱往床底下塞,把铺盖一床一床从蛇皮袋子里掏出来放到立柜里或床板上,放不下又站在凳子上往立柜顶上架,手够不这又踮起脚,摇摇晃晃地蹬翻了凳子,连人带东西栽倒地上,腿上肿起一块一块的青砣砣。
      可她还不死心,她又把木箱箱拖到阳台上,把沙发一个一个摆顺当,把桌子扛到餐厅。随后又把屋子齐齐拖了一遍……
      她终于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眼前乱冒火星,心象鼓槌敲打似的咚咚猛跳。她战战兢兢地扶住墙向床跟前挪动,没挪几步,眼前就变成一抹漆黑……
      时荣这会写完最后一个字,站起身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熄灯拉门,无比轻松地往家走。他想,这下可把咱解放了,明天安排人打印,自己在家帮妻子收拾东西吧!
      谁知他开了门,见妻子倒在地上,嘴里吐出白沫沫,不由浑身直打哆嗦。他摸了摸妻子,身上还有热气;手往鼻尖一搭,一点出的气也没有了。时荣意识到老婆的心脏病犯了,血液顿时涌上脑门……
      他赶紧打电话叫单位的医生,医生拿听诊器在胸口上来回移动了几下,表情严肃地说:“晚了,恐怕……”
      时荣不信:“她身上还热乎乎的,是不是闭气?”
      医生无奈地摆了摆手。
      时荣更急了,他马上拨通了120专线,要求带氧急救。
      120急救车来了,医生见人断了气,不想往医院送。时荣象豹子发凶似的狂吼:“人命关天,他妈的少暮囊,赶快给我插氧气!就是万万分之一的希望,你们也得给我抢救!”
      医生没有责怪他。这事摊到谁的头上,谁都可能控制不了感情。于是他们一边做人工呼吸,一边挂吊针;手臂上的血管插不进针,就到脚上找地方。满车人急的汗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
      时荣的老婆带着“枉此一生”的遗憾走了。
      老天啊,为什么如此残忍?当一个病病女人刚要结束苦难品赏幸福的甘甜时,你却把她抛进了另一个世界,难道你的良心也教狗吃了?时荣呼天喊地的嚎啕声,把满屋子的人感染得不停抹泪……
      犹如庄稼遭遇黑霜的欺凌,时荣好多天抬不起头来。悔恨、失望、惆怅、悲哀,交织成一张撕不破的大网,罩住了这个几近麻木的知识分子。我们可怜的时荣,盼团聚盼了几十年,而团聚的脚步已经跨进门槛的时候,一瞬间就变成永远的分离,他能不为此颤栗为此麻木哇!……直到第二年开春,他的情绪才随着春的气息复苏过来。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唯有生活的更好,死去的人的灵魂才能得到安宁。
      时荣不是冥顽不化的石头,他憧憬美好的后半生。近两年,有两个女人交替在他的脑海浮现:一个叫华凤,航天材料研究所的工程师,很现代,很性感,追求浪漫主义情调。他与她虽有过激情碰撞和温馨缠绵,但她太年轻太任性,又比他整整小20岁呢。在时荣眼里,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他似乎离不开她,可真要跟她生活在一起,他心里又不踏实。另一个叫阿珮,航天器械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很气质,很内秀,端庄大方,楚楚诱人;他与她擦肩而过,只有戏剧性的接触,后来再没有见过面。在时荣心里,她是“梦幻的偶像”。但要和她结为连理,似乎路途十分遥远……
      自己的命运到底如何呢?
      时荣想爬起身找出88号签究根问底,但他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实在困得不想动弹,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打架,嘴里张着哈息;再说,天已麻麻亮了,还能瞎折腾,别人看见你满眼泛红丝,还以为你不干好事呢!
      时荣拉起被子蒙住头,很快进入了梦乡……(长篇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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