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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伪局长警署训话

        伪双城县警察局第五区警察署（俗称厢黄头屯警察署），设在镶黄旗头屯（俗称厢黄头屯）。办公场所坐落在屯子里的西北角上，青砖青瓦的三合大院，北边的一溜正房是署长办公室、副署长办公室、警长办公室、警察办公室、档案室、会议室和值班室；东边的几间厢房是食堂、宿舍、枪械库、小仓库、草料房和专喂警察骑马的马棚；西边的几间厢房是提审室、刑讯室、反省室、接待室和拘押犯人的监号；三合院的南边是一溜一人多高的青砖院墙，上边拉着带刺儿的铁丝网；院墙正中是两扇阴森森的黑漆大铁门，一扇还套着可供单人进出的黑漆小铁门；在大门一侧的铁门柱子上，挂有一块窄条长方形白底黑字的木牌，上面写着“双城县警察局第五区警察署”十二个大字，显得特别的刺眼和醒目。

        掌灯时分，会议室里高挂十几盏点着“洋油”（即柴油）的玻璃吊灯，显得夜如白昼，灯火通明。有两个警察在正面的墙上挂起了红布制作的长幅标语，只见上面用白色“拉哈油”（即油漆）写道：“精诚恭请双城县警察局局长宫野一郎大佐亲临我署勘查训示”。警察署的警察和各个村屯前来参加会议的大小头目们，被分成几排，规规矩矩地坐在讲台下边的长条板凳上。一时间，那些抽洋烟卷的、叼木烟斗的、吧嗒旱烟袋的、咕噜水烟袋的瘾君子们，全都偃旗息鼓，鸦雀无声。此时此刻，心情有些紧张的人们，屏心静气地等候着警察局长宫野一郎的到来。据说此人作风严谨，性格内向，精力充沛，意志刚强，曾从事过中国问题之研究，颇具独特的思维方式和长远的战略眼光，是日本军界的新星。

        日本关东军大佐宫野一郎，一八八零年生于日本福冈县，一九零三年毕业于日本东京陆军士官学校第十五期步兵科，随即赴德国留学。一九一三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校第二十五期，晋升步兵大尉，被选派为研究生，以驻中国公使馆副武官身份，赴中国留学，实际从事间谍工作，为日军准备扩大侵华战争效力。一九二三年晋升步兵少佐，被派往奉天（沈阳）进行特务活动，从事对华情报工作，积极搜集政治、经济、军事情报。一九三一年晋升步兵中佐，调任日军第二师团作战参谋，“九一八”事变，该师团作为主力攻击东北军驻在沈阳的北大营，之后随该师团转战于长春、吉林、双城、哈尔滨等地。一九三二年晋升步兵大佐，奉命担任伪满双城县警察局局长，后来又兼任特务机关长和银行行长。

        一九三二年（伪满大同元年），双城堡依旧归吉林省管辖。日本关东军占领后，设立了伪双城县警察局，当时几乎还是个空架子。宫野一郎到任后，立即严令部署，精心策划，限期半个月时间，以雷厉风行之势，不失时机的在全县范围内，迅速组建了伪满警察机构。在接管奉系军阀时期旧有警察机构和警察的基础上，充实了日本现役军人的力量，并进行全面的清理和整编。县设警察局，各区设警察署，同时在各级伪满警察机构中，都配备了相当数量的日本人警察。既有高级的日系警官，也有普通的日系警员，但更多的是直接就任各级警察机构中的重要职务，各科科长和各署署长全部由日本人担任。宫野一郎通过这些日系警官和警员，牢牢地掌握了伪满警察机构中的实权，控制和操纵着整个局面。

        忽然只见房门一开，五十来岁的警察局长宫野一郎，脚步沉稳、满脸微笑地走了进来。他头戴礼帽、身穿便装、个头不高、身材健壮、长挂脸、小平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左手提着黄褐色的牛皮公文包，抬起右手摘下礼帽向众人频频挥动，表示应有的致意……

        这时，日军大尉军衔、七等警官、佩戴一等警佐肩章的第五区警察署署长前田正路，立即向宫野一郎大佐“咔”地一个立正，“啪”地一个敬礼。同时，五短身材、九等警官、佩戴巡官肩章的警察署副署长关云峰，扯开公鸭嗓子喊道：“全体起立，宫野一郎大佐到……”

        顿时，坐在会场里的人们全都毕恭毕敬地起身站立，警察们赶紧向宫野一郎齐刷刷地敬礼，其他人向宫野一郎热烈鼓掌表示敬意……

        宫野一郎径直来到前台，把公文包和礼帽平放在长条桌子上，居中落座。然后，用双手向下摆了摆，说了声：“各位请坐。”等众人都坐好后，他接着说道：“各位同仁，各位朋友，今天到会的除了我们双城县警察局第五区警察署的警察之外，就是我们第五区警察署管区之内的各路诸侯和各界名流，身为双城县警察局的首任局长，能够有机会和大家在一起共事，我宫野一郎感到特别荣幸！希望各位能以建立“王道乐土”实现“共存共荣”的大局为重，在今后的亲密合作中，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说完，他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接着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坐在会场里的人们这才发现，宫野一郎的中国话说得非常流利，难怪传言都说他是个地道的中国通呢，不禁连连点头令人赞佩不已。看到宫野一郎给大家鞠躬，坐在会场里的人们都感到非常荣幸，受宠若惊，再次毕恭毕敬地站立起来，向宫野一郎连连拍手，表示敬意……

        宫野一郎又用双手向下摆了摆，等众人坐好后他才坐下来，说道：“请警察署长前田正路警佐和副署长关云峰巡官到前台就坐。”说着，他向坐在下边第一排正中间的两个下属招了招手。虽然警察署长前田正路说不明白中国话，但大概的意思他还是能够理解和听得懂的。

        听到警察局长有请，警察署长前田正路警佐和副署长关云峰巡官，急忙起身快步来到台前，分别在宫野一郎两边挺直腰板危襟正坐。

        宫野一郎向坐在下边的众人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各位同仁，各位朋友，我宫野一郎来到这里，就是想和大家唠唠家常。其实，我对满洲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良民很有感情，因为我早年在北平留学时就来过满洲，后来又在奉天工作多年，也走过满洲很多地方。给我感受最深的就是，这里有淳朴的民风，有朴实的乡情，这里地大物博，资源众多，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因此，我愿意和大家成为朋友……”

        听到这里，坐在讲台上正做讲话记录的关云峰马上放下钢笔，谄媚地又带头鼓起掌来，宫野一郎侧目瞥了关云峰一眼。从眼神里讲台下的众人看得出来，宫野一郎对此时有人打断他的讲话很不高兴，所以，人们也很知趣，掌声也就零零落落，稀稀拉拉，拍的不是很响……

        宫野一郎面对会场里的众人继续说道：“没法度难以治警，无规矩不成方圆，我宫野一郎做为双城县首任警察局局长，有责任建立一支警风端正、警纪严明、有禁则止、有令必行的精锐之师，不会容忍一群品质恶劣、行为败坏、没规没矩、无法无天的乌合之众。为此，今天下午，我特地去了厢黄三屯的于家烧锅，拜访了我当年在东京陆军士官学校读书时的老同学、老朋友，于鹤于超尘先生，专程向他请教应该如何制定我们《双城县警察局的警察守则》。凭借私人感情，他根据自己的远见卓识，为我楷书了一份《警察守则》的原稿，赞佩之余非常感激。本守则的确定，是规范全县警察行为的纲领性文件。等我回到城里之后，还要马上制定相关的《实施细则》，立即下发给全县的警察，人手一册。”

        宫野一郎从公文包拿出一张楷书的宣纸，继续说道：“现在我宣布原封不动，正式确定为我们《双城县警察局的警察守则》。下面我向各位宣读一遍：本《警察守则》，归纳起来就是：四必须、六不要、八不准、十做到。四必须：必须警风端正，必须警纪严明，必须令行禁止，必须赏罚公平；六不要：不要恶棍无赖，不要地痞流氓，不要私闯民宅，不要私设公堂，不要仗势欺人，不要枉法贪赃；八不准：不准贪恋酒色，不准参与赌博，不准官报私仇，不准敲诈勒索，不准玩忽职守，不准临阵逃脱，不准消极懈怠，不准推卸职责；十做到：做到尽心效力，做到誓死效忠，做到遵纪守法，做到克己奉公，做到有禁则止，做到有令必行，做到秉公办事，做到不徇私情，做到一尘不染，做到两袖清风。”

        宫野一郎收起宣纸，重新放进公文包，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诸位，我宫野一郎大佐，在奉命担任双城县警察局局长之前，曾任大日本关东军第二师团作战参谋。现在我仅把该师团某步兵旅团之一部，今年二月三日在我们第五区警察署管区之内，连续两次遭到袭扰的案例，向大家通报一下：今年二月三日早晨，大日本关东军第二师团该步兵旅团主力在双城堡火车站集结完毕，兵分两路，北上之一部直接向哈尔滨推进，东进之一部取道青岭境内休整，再到哈尔滨待命。当日傍晚，东进之一部行至厢黄三屯附近，遭到当地抗日自卫军百余人袭扰；夜里，东进之该部驻扎在厢黄五屯附近，又遭该当地抗日自卫军袭扰；两次袭扰，均都被皇军击退；皇军伤亡近十人，毙敌数十人。据查，厢黄三屯和厢黄五屯竟有刁民相互串通，于当晚连夜送去慰问品，公开支持和慰劳当地该抗日自卫军。我再也不允许看到，上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再次发生。”

        接着宫野一郎看了看怀表，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现在有些警察简直太不象话，上赌场，下饭店，逛窑子，进烟馆，输了不认账，完事不给钱，恬脸不知害臊，丢人不怕现眼；有的警察一见女人黏黏糊糊，得得瑟瑟，动手动脚，拉拉扯扯，你家就没有姐妹，你家就没有老婆；有的警察一下屯子虎背熊腰，张牙舞爪，喝点酒磨磨叽叽，栽栽晃晃，办点事秃噜反掌，吊儿郎当，就不知道酒是人家的，脸是你自己的；有的警察一碗凉水不能往平端，办事看人下菜碟儿，见到有钱有势的就低三下四，点头哈腰，比孙子还孙子，看到没着没落的就吆五喝六，指手画脚，比大爷还大爷，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有些警察背地里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今晚我也不想多说。总之，我要按照今天正式颁布的《双城县警察局的警察守则》以及即将制定的《实施细则》，进行全面的清理和整编，每个警察是去是留，那就要看他自己实际的表现了……”

        正在这时，会议室隔壁的值班室传来电话铃声，只见一个当班警察起身跑了出去，回来后向宫野一郎立正敬礼，小声说道：“报告局长，我刚接到您太太打来的电话，说有急事找您。”宫野一郎点点头，才对众人说道：“各位，实在对不起，请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宫野一郎起身离开会议室，不多时返回来没有坐下，站在那里继续说道：“各位同仁，知道我宫野一郎喜欢什么吗？我喜欢猎豹，因为猎豹嗅觉灵敏，视野开阔，性情机警，动作灵活，是陆地上短跑速度最快的动物，几秒之内最高时速可达一百一十公里，一旦发现猎物就全速前进猛扑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对手以致命的一击。我为何要在百忙之中特地来到第五区警察署，其实你们的心里最清楚，至于应该怎么做，我也不必多啰嗦。”讲到这里，宫野一郎双手一抱拳，说道：“谢谢各位，实在对不起，你们继续开会，我有事要先行一步，告辞了……”

        顿时，会场里的人们全体起立，同时报之以热烈的掌声，恭恭敬敬地欢送警察局局长宫野一郎大佐离开会场，人们仿佛松了口气……

        然而，警察局局长宫野一郎大佐的通篇讲话，身为警察署副署长的关云峰巡官，从头至尾一直都在一字不漏地洗耳恭听，凭借他多年养成的灵敏的嗅觉，似乎从中扑捉到了可以借题发挥、大显身手的弦外之音。同时，一个罪恶的念头，悄无声息地在他的头脑里慢慢形成。

        这就是关云峰的特长，因为他善于及时地发现别人还没有发现的东西，并能快速地做出别人还没有做出的反应，说他自作聪明也好，自以为是也罢，可单凭这个，就较比别人无疑是有超长的地方，一旦被他抓住了值得表现自己的兴奋点，其思维能力就等于添加了催化剂。

        从奉系警察到伪满巡官，关云峰正是凭借这一点，屡屡击败竞争的对手，常常得到上司的赏识。宫野一郎的这个讲话，特别是其中几个重点部位的关键几句，使心领神会的他就像打了一针吗啡一样，当时就兴奋得有点儿坐不住凳子，恨不能马上就向他的猎物猛扑过去……

        身为警察署副署长的关云峰，只要他罪恶的念头一旦形成，那么无论是在什么时间，肯定会给不幸的人们，带来不可避免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