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野外枪声

        一九三二年四月五日，这天是传统的清明节。刘凤会刚吃完早饭，就背起土造的洋炮，夹上烧纸锁好房门，出了屯子向坟地走去……

        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有单独的坟地，只有那穷苦百姓，才把死去的亲人，埋在这乱葬岗子。而这个乱葬岗子，在镶黄三屯西南，位置比较偏远，相距五里多地。四周的枯苇和柳条，断断续续一人多高。西面的不远处，在荒草甸子和田地之间，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乡村土道。

        阴风飒飒，枯草凄凄。因刘凤会来的较早，整个坟地上茔烧纸的，还冷冷清清寥寥无几。等他点上檀香烧了纸钱，祭拜完爹妈的亡灵之后，就拎起祖传的老洋炮，要奔向南面的树林子，想打些猎物换点零花钱。突然，听到西北有人连声大喊：“鬼子来啦……快跑啊……”

        顿时，刘凤会快步如飞地向西跑去，直接钻进了路边的柳树林子，向外探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几十个全副武装的鬼子骑兵，正沿着大路耀武扬威地向前赶来。而迎面陆续前来扫墓的人们，突然之间看到鬼子来了，有的惊慌失措回头就跑，有的手忙脚乱落荒而逃。

        骑兵小队长山口义雄，见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看到他们吓得四散而逃，竟然突发奇想哈哈大笑，拔出手枪向前一指，嚎叫着大声命令道：“统统冲上前去，试试枪法如何！”说完，便带领部下张牙舞爪地向前狂奔。看那架势，是想把逃跑的老百姓，都当成练枪的活靶子。

        刘凤会见此情景，根本来不及多想，心里狠狠地骂道：“这帮畜生，不出所料，看老子给你点厉害瞧瞧。”此时他已拿定主意，绝不能让乡亲们受到伤害，先把这帮畜生引过来再说。虽然自己人单势孤，看来难免寡不敌众，但是为救燃眉之急，那也只能舍命一搏。于是躲在柳树后面，端起洋炮守株待兔，等山口义雄跑到近前，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随后立即斜背起洋炮，从怀里掏出一支匣枪，打开保险连发射击。

        这帮丧心病狂的小鬼子，最近才驻扎在双城堡城里，本是出来执行侦察任务的，隶属关东军第二师团所辖。追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原以为不会遭遇任何抵抗，可万没料到有人突然袭击。当听到第一声枪响，他们全都先是一愣，见山口小队长栽到马下，这才回过神来勒住缰绳。接着又是几声枪响，几个同伙中弹而亡，他们赶紧拨转马头，拉开架势开始还击，一挺轻机枪更是猛烈地扫射，想要借此先压住对方的火力。

        刘凤会击毙几个鬼子之后，按照事先想好的撤退路线，立即转身向东南跑去，刚跑出这片柳树林子，周围就是一片开阔地，急忙跳进一条干枯的排水沟子，转向南面的一片柳条通子跑去。根据时间推算，鬼子骑兵还击过后，必然搜索柳树林子，一旦他们发现目标，就得全力进行追击，只能就近以柳条通子为掩体，想法与这帮小鬼子进行周旋，然后再寻找逃离的时机。其实他的心里很清楚，现已面临九死一生的境地。

        而刘凤会当时无意中的洋炮和匣枪并用，骑兵副小队长吉冈屋次郎以为中了埋伏，再加上刘凤会的枪法特别准，简直就是弹无虚发一枪一个，令他谨小慎微不敢轻举妄动。一阵猛烈而盲目的射击过后，却见里边好几分钟没有动静，于是气急败坏地命令道：“停止射击搜索前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等他们钻进柳树林子，一直搜索到沟子边上，忽然发现有人正背着洋炮向南逃跑，这才催动战马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这时的刘凤会，尽管顺着沟底跑得飞快，但距离前边的柳条通子，大约还能有八十多米。等他再往前跑六十来米的时候，突然一颗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根据身后密集的枪声，和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已经达到最佳射程，如果再继续往前跑，那简直就是活靶子。幸亏沟底有人憋亮子捕鱼时，留下一排榆木桩子可做掩体，赶紧就地卧倒，匍匐爬了过去，扭转身来亮出镜面匣子。

        此时此刻，刘凤会已别无选择，只能拼个鱼死网破。就在特别危急的紧要关头，忽听身后响起激烈的枪声，鬼子骑兵又被撂倒了几个。刘凤会抓住这个有利时机，赶紧站起身来向前飞奔，刚刚跑到柳条通子旁边，猛然纵身一跃钻了进去。再次遭到突然袭击，鬼子骑兵乱了阵脚，吉冈屋次郎慌忙带领部下，跳进半人多深的排水沟子，下马趴在东边的沟子沿上，迅速集中火力仓促应敌。同时，两个掷弹筒也开始了炮击。

        双方相隔一百五十多米，刘凤会向别人借支步枪，先后对准那两个掷弹筒射手，稍稍一瞄就连续扣动了扳机，两个掷弹筒顿时哑巴了。这时桃花寨寨主谭飞燕，透过枯苇和柳条的空隙，看到东北方向尘土飞扬，急忙大声命令道：“弟兄们，鬼子援兵到了，快上马，撤！”

        刘凤会刚把步枪还给人家，就见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胯下骑一匹枣红马，身上穿一套黑猎装，来到近前严肃地说道：“我叫谭飞燕，快上我的马，赶快跟我撤！”听那口气，简直不容置疑。刘凤会心里明白，这是要救人救到底，情急之下不敢耽搁，一纵身形跃上马背。

        谭飞燕和刘凤会在前，十多个弟兄紧跟在后，刚钻出这片柳条通子，就听谭飞燕说道：“喂，你抱住我腰不行吗？就不怕跑起来摔下去呀？”刘凤会右手持枪以防不测，只好伸出左手抱住了对方。这时，谭飞燕才一抖缰绳，扬鞭策马双脚踹蹬，向南面那片杨树林子飞奔。

        那片林子面积较大，东西长约五百多米，南北宽约四百多米，直线距离一千多米。因鬼子的射击位置在西北，中间又隔着一片柳条通子，完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对方的枪声还没有停止，也许不会很快追上前来，所以谭飞燕选择的撤退路线，是三点成一线略微偏向东南。

        当对方的枪声停止之后，吉冈屋次郎错误的认为，刘凤会的出现只是个诱饵，真正的埋伏就在柳条通子。别看刚才根据枪声判断，好像对方不过十几个人，只是还有伏兵并没开枪而已，就连停止射击也是诱敌之计。犹豫片刻，他想即便果真如此，但我毕竟是帝国的军人。

        就在吉冈屋次郎刚骑上战马，要带领部下立即出击的时候，只见二十多个挎枪的伪满警察，正转进这条沟子骑马赶了过来。再加上自己手下的三十多人，就算还有埋伏，那也不足为虑。等这帮警察赶到了近前，吉冈屋次郎才急忙下令：“排成一字队形，快速搜索推进。”

        等他们由北向南平行推进，钻出这片柳条通子的时候，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逃跑目标，有一伙人正向东南飞奔而去，骑在马上离此能有五百多米，显然是要钻进那片杨树林子。看到这些，吉冈屋次郎被气得咬牙切齿，于是举起手枪用力向前一指，一马当先疯狂地追了上去。

        吉冈屋次郎心里明白，他们钻进柳条通子的时间，几乎近似对方撤出的时间，要是在对方的枪声刚一停止，就毫不犹豫地采取果断措施，岂能让这帮人跑出五百多米。好在这骑兵的战马跑得飞快，不但和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就连身后的那些警察，也被他甩下了一大截。

        其实正在策马扬鞭的谭飞燕，早已回头发现了身后的追兵。为缩短剩下这段距离，她略微向右一提缰绳，直奔南面的杨树林子。就在他们路过一片苇塘的时候，刘凤会刚要松开左手下马阻击，就听谭飞燕厉声说道：“抱紧了，不准下马，你想找死啊，不听话我毙了你。”

        跑着跑着，距杨树林子还有百十来米，距鬼子骑兵只有两百多米，就听身后陆续响起了枪声。谭飞燕和刘凤会，以及那些弟兄们，边跑边向鬼子还击。就在眼看寡不敌众的时候，忽听对面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只见杨树林子里冲出五十多人，骑在马上向鬼子骑兵斜插过去。

        就在这神兵天降的突袭当中，小鬼子先后被撂倒了十几个。谭飞燕和她的弟兄们，也同时急忙调转马头，向鬼子追兵猛冲过去。顿时，前边的鬼子被打懵了，后边的警察被吓傻了，吉冈屋次郎还想拼命抵抗，却被轻机枪打成了筛子眼。剩下的心惊胆战，拼命地狼狈而逃。

        而吉冈屋次郎的枣红战马，却原地没动低头站在那里，很通人性对主人难舍难离，刘凤会一看心里甚是怜爱，就下马上前伸手牵了过来。从此以后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却与这匹战马结下不解之缘。无论枪林弹雨，还是烽火硝烟，都是这匹战马，伴随着自己奋然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