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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夜返双城

        双城堡，是一八一四年，即清嘉庆十九年，吉林将军富俊富老中堂，亲自选定的一方垦荒宝地。境内金代曾有两座古城，俗称双城子，因此而得名。据史料记载，设城建治之初，商民捐资土筑城墙，城堡正方形周长二十里，十字街交叉城里分四隅，这就是始建时的雏形。

        到一八一五年，即清嘉庆二十年，为筹划屯田，而设立八旗，即是正黄正白正红正蓝，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各旗。每旗设五个屯子，头屯居中，西北西南东南东北四角，等距离四里半，各为二屯三屯四屯五屯，呈五点骰子格局。辖地南北宽八十余里，东西长一百三十余里。

        至一八一九年，即清嘉庆二十四年，在距双城堡东西各五十里处，同时分设左屯和右屯，后称东官所和西官所。至此，双城堡共建起一百二十个八旗营子，这个镶黄旗三屯也是其中之一。直到后来，人们为了书写和口语表达的方便，渐渐地把镶黄旗三屯改称为镶黄三屯。

        在镶黄三屯通往双城堡的乡村土道上，一辆德国制造的迈巴赫•齐柏林轿车，在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摩托队护卫下，夹在中间一路颠簸着快速地向前奔驰。夜幕下，只见两束车灯的灯光，把道路两旁照得雪亮。正在全神贯注开车的司机，是肩扛二等警佐警衔的日系警官。

        刘凤会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黑色礼服呢西装，脚蹬棕色的牛皮皮鞋，坐在轿车前边的座位上，显得坦然自若精神十足。他双臂抱在胸前，上身微靠着椅背，透过车窗不时向外打量几眼。路上行人稀少，途经几个稀稀落落的乡村小镇，偶尔可以看到背枪的警察在街上巡逻。

        于大爷儿和宫野一郎，坐在轿车后排的座位上，各自手里握着镀金怀表，几次咔地打开表壳，又啪地把表壳关上，似乎显得有些着急。这两只十分珍贵的瑞士怀表，已经陪伴他俩二十九个春秋，表壳是镀金的，表链是纯银的，表针走时嘀嗒的作响，表盘呈现银色的夜光。

        阔别二十九个春秋，在那历史的长河里，只是稍纵即逝的瞬间，可在这人生的旅途上，将是怎样的漫长过程。亲爱的恩师，你也老了吗？此时的于大爷儿和宫野一郎，微闭双眼不约而同若有所思，想起恩师赠表时那感人肺腑的情景，他俩都沉浸在对那段往事的回忆中……

        屹立在东京东部的富士山，地处日本本州中南部，距东京约八十公里，海拔三千七百多米，即是日本的第一高峰，也是日本民族的象征。山峰高耸入云，山巅终年积雪，山体成圆锥形状，好像一把悬空倒挂的扇子，展现在人们的眼前。而灿烂的樱花，则是日本的国花……

        那是一九零三年四月，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于超尘和宫野一郎，风华正茂风度翩翩，他们两个在年仅三十来岁，英武潇洒的佐藤俊秀教官的邀请下，驾车来到富士山南麓一片高原地带，这里非常辽阔绿草如茵牛羊成群。三人在樱花树下席地而坐，吃着寿司，喝着米酒，一边欣赏着樱花，一边亲切地交谈，既有对往日生活的美好回忆，又有对分别在即的深切感怀。那种依依惜别的师生之情，溢于言表，萦绕心头……

        佐藤俊秀放下酒杯，语重心长地说道：“记得佛经上曾有这样一句话，叫做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无论何年何月，但请你们记住，做人只要活着，就该像这樱花一样，纯洁质朴芬芳灿烂，即使在那凋谢的瞬间，也要果断洒脱不污不染。”说完，伸手就从背包里，拿出两个特别精致的小木盒，等打开之后只见每个小木盒，都装着一只崭新的镀金怀表。神情庄重地用双手把两只怀表，分别赠给了于超尘和宫野一郎……

        接着，佐藤俊秀动情地说道：“这两只怀表一模一样，是我托人在瑞士定制的，出厂的时候可就是一对，其中含意你们自然明白。再过一段时间，你们就要离开军校各奔前程，特别是超尘将回到你的祖国，同我和一郎只能鸿雁传书隔海相望。临别之前谨以此表相赠，以后你们两个无论何时何地，听到这怀表走时的嘀嗒之声，就仿佛是我们的脉搏在一起跳动……”说到这里，他眼圈有些发红，把杯中米酒干了下去……

        见此情景，于超尘和宫野一郎深受感动，揣起怀表异口同声地表示：“谢谢恩师，天涯海角此表永在，地老天荒此心长存……”日本人送礼，通常很讲究礼节，多数把所送礼品，用浅色彩纸包好，加彩色绸带装饰，而且这受礼之人，要等主人让上一两次，才可以用双手接过来，但不能当着主人的面，就迫不及待将礼品打开。而佐藤俊秀他们师生三人，却不约而同没有讲究这些，可见感情相当亲密，关系非同一般……

        佐藤俊秀拿过酒瓶，给各自的酒杯斟满，然后单手举杯，深情地说道：“请满饮此杯，干了这杯酒，我就算提前为你们践行了……”

        而此时此刻，他们师生三人，眼含热泪感慨万千，沉默不语相对无言，各自停杯在手，久久没有同干。师生情难舍，前程路漫漫……

        “滴滴”，小轿车的两下鸣笛声，把于大爷儿和宫野一郎，从美好而深沉的回忆中唤醒。他俩看了一下手里的怀表，小轿车行驶将近一个钟头，才刚刚开到双城堡的东门。十几个站岗的伪军，急忙打开城门，分成左右两排，立正敬礼相迎。等摩托队和小轿车开了进来，站岗的伪军马上就关上了城门。城里的街道都是青条石铺路，在路灯的辉映下宽阔笔直。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关门，不时可以看到巡逻的警察和伪军。

        小轿车拐进了东南隅，驶至灯火通明的宫野一郎官邸。司机鸣笛，大门外两个站岗的卫兵打个敬礼。大门里两个值班的卫兵，拉开下有滑轮的两扇大门，门上铸铁的曲线栏杆丝丝缠绕，宛如野外生长的绿色植物一般。卫兵等小轿车驶进之后，一边一个随即关上大门，摩托队这才回头开走了。小轿车刚停在院子里，房门口两个卫兵分左右跑上前来，敬礼后分别拉开后排的两个车门，宫野一郎和于大爷儿同时跨出轿车。

        官邸的主体建筑，是一座砖木结构，银灰色的二层小楼；俄罗斯花园式的独户庭院，褐色木栅栏木阳台木楼梯，屋檐下是锯齿形的木装饰，院子里青砖围墙青砖铺地；整体建筑以其沉静的色调和朴素的修饰，体现出古朴而又典雅的氛围，是典型的俄罗斯田园式建筑风格。

        此时坐在前边的刘凤会，因为这是第一次坐轿车，想要下来却打不开车门，急得手忙脚乱弄得很没面子，幸好外边卫兵帮他拉开车门，这才总算及时地替他解了围。他下车刚直起身子，发现对面有几个日本武士，站在那里比比划划指指点点，像是在叽里咕噜地笑话自己。

        刘凤会感到火往上撞：妈的，小鬼子，胆敢笑话老子，看老子给你露一手瞧瞧。于是他收拢心神，气运丹田蓄积内功，并以双脚为爆发点，猛地向下突然发力。夜深人静，就听脚下咔地一声，等他向后退了两步，只见原来踩在脚下的两块青砖，早已不堪重负碎成了几瓣。

        那几个日本武士可都是行家，他们看着刘凤会踩裂的青砖，不禁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凉气，若非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自惭不如，面面相觑，比比划划的手垂下了，叽里咕噜的嘴闭上了，诧异的目光呆滞了，傲慢的神情不见了。从眼神中看得出来，也有人很不服气。

        于大爷儿站在一旁，急忙说道：“凤会，不得无礼。”虽然嘴里这样说，可他心里却认为，这样做就算对了，到哪也不失英雄本色。

        刘凤会答应一声：“是，老爷。”向宫野一郎一抱双拳，很有礼貌地表示歉意。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看都没看那几个武士。

        宫野一郎拍了拍刘凤会的肩膀，转身对那几个武士用日语说道：“还不退下。”几个武士“嗨”地一声，都自讨没趣悻悻地走开了。

        于大爷儿向宫野一郎说道：“一郎，凤会年轻气盛，又是乡下之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刚才确有失礼之处，还请贤弟多多包涵。”

        宫野一郎却爽朗地笑道：“大哥，你可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凤会刚到寒舍，就给院中武士，来个下马之威，很对咱俩的脾气。”

        于大爷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一郎，可是他却忘了，自己还是个戴罪之身。时至今日，我于鹤于超尘，还替他担着干系呢。”

        宫野一郎哈哈大笑，表示歉意地说道：“大哥，你要不说，这事我倒忘了。真是实在对不起，咱俩的口头协议，其实早就解除了。”

        刘凤会听宫野一郎这么一说，觉得即不可轻信也不可不信，难道警察局对自己的怀疑，真的这么轻易的解除了吗？就算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