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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柱中流(1~17节)
文章来源:原创        访问量:1075        作者:边中原        发布:浊世清尘        首发时间:2017-01-24 16:40:54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编语:
            
    边中原  著

                                  1、茶叶店老板和他的老婆

       茶叶店坐落在斑鸠镇的市集上,铺面不大,也就是两间的样子,坐东朝西,冬天下午向阳,在不能生火的情况下也很暖和。如果没有多少个人,只要闭上对开的玻璃门,太阳斜斜的射过来,老板就端坐在板台后面看着手机上的视频,一边喝着茶。偶尔,一两个喝闲茶的也会踱进店来,一边喝着茶,一边东一句西一句的扯些闲篇。只有门口的老板娘的姿势不大协调:双腿叉开,肥胖的身子瘫坐在一把椅子上,四仰八叉的仰面半躺半坐,将近200斤的身子将椅子遮了个严严实实,就像糊在椅子上的一滩烂泥。胳膊有时候会抬起一只,伸手去端旁边小凳子上的茶杯,于是浑身的肥肉就紧跟着颤动起来,特别是双腮的赘肉跳得最欢。整个身体遮住了半边玻璃门,进店的主顾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这个架势,那些比较熟悉的会半开玩笑的在推开另半边们的时候用脚轻轻地踢一踢她那只碍事的脚。一般人是不敢的,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爆发,患神经。至于那些长相漂亮的年轻的女性看到她堵在门口,往往二话不说就绕道别人的店里去了。那些长相妖冶的女人更是畏之如虎,本来正走着右边也要改道左侧,收敛了身上的那点骚气,夹着尾巴远远地溜过去,没有人会知道哪会儿她突然跳到路中间,揪住人家的头发一顿暴打,嘴里会机关枪一样秃噜出一串串恶毒的咒骂,一气浪货骚货的臭骂狗血喷头,那被打骂的“骚货”晕了,到底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儿招着惹着这头母老虎,面对凶神恶煞的醋钵似的拳头,只有灰溜溜的跑掉,从来没有一个被打的妇女尽管都知道冤枉、家人也不敢兴师动众找上门来。
       每逢年集的时候,没有了早晚的,一天到晚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也叫得格外欢实,那些不安分的男男女女一边打情骂俏,一边东拉西扯询问价钱,那些卖水果瓜子的摊子前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一个稍微俊俏的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孩子挤在人堆里,专心的挑选着一些水果,大概是挑好了,回头想找人替她提东西,回头看到一个熟人吧,一笑,也许笑得有些暧昧。
       坐在路对过茶叶店里母老虎突然一声咆哮,一脚踹开玻璃门,冲出屋门,嘴里不三不四的骂着:“你们私底下勾勾搭搭也就算了,避开我的眼, 老娘我眼不见心不叹。今儿个跑到大街上,跑到我门口,抛眉弄眼,我今里非撕烂你不可······”说时迟,那时快,话到人到,人到拳到。那妇女根本来不及反应,连孩子带大人一块儿歪倒在水果摊上,水果叽里咕噜滚了一地,那中年妇女满脸是血,孩子吓得哇哇直哭,母老虎骑在妇女身上,一手揪着头发,一手举着拳头作势欲打,被旁边的人架住。母老虎依然不依不饶,嘴里毛包二十一的破口骂着,口沫四溅。刚刚回过神来的店老板慌慌张张地从店里窜出来,二话不说,拼命地拦腰抱住自己的老婆,双手扣十,黑黢黢的脸膛气得发紫,本来有些歪斜的那只眼睛跑到了脸外,镶上血丝的眼珠几乎瞪出来。那母老虎余怒未消,使劲挣扎着,牙咬得咯咯嘣嘣直响,右手挥着,像面胜利的旗子在前方飞舞着,口里念念有词。
       那中年妇女被好心的邻居拉起来,一边抹着脸上的血迹,一边呜呜滔滔的连哭带骂,这边母老虎不依不饶,中间立了好多劝架的路人,店老板推了两把老板娘没推动,黑呼了老婆半天不但没效果,反而招来了老婆指着鼻子,一口一个“狗男女”的骂。万般无奈,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店老板只好跪在老婆面前苦苦哀求回家,那母老虎连脸儿也不扭,仍然是骂个不休。店老板使尽了解数,没有作用,自己坐在地上打脸,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眼看着嘴角的血顺着口水鼻涕往下流,那母老虎兀自岿然不动。那无端挨打的妇女也傻了眼,住了哭声,擦了眼泪,抱起孩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围观的人们也陆陆续续散了,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几个好奇的闲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店老板,那老板往日的威风早已不知飞到九天云外,看看母老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嘴里哀求着,“你行行好,走行吧?人家也走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我们进屋再说吧!再不走我就给你磕头了!求求你了,你老人家行行好,饶了我吧!”说完,“啪!啪!啪!”连磕了三个响头。老板娘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没有丝毫收兵的意思,那老板也只好排好了架势似的有节奏的一个一个的磕着,每一下扎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都是“咚咚”响,不一会儿,额头的血混着泥土草屑糊满了。
       “啪!”“乒乓乓!”附近谁家的二踢脚升空后,炸了。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鞭炮炸开的响声,除夕的午饭到了,这是开饭的炮声,年味很浓很浓的,混着火药味。茶叶店老板的儿女闻讯从家里跑出来,他们是刚从大学放假回来,红着脸,耷拉着头,一人一只胳膊架起笨重的女人逃也似的回家。这次,女人很乖。
      大年初一拜年,人们没有看到茶叶店老板的影子,初二初三,还是没有他的影子,店门关得紧紧的,初六店铺开业的鞭炮“噼里啪啦”,茶叶店的门还是关得紧紧的。
      “二月二,龙抬头。金子银子往家流。”几个孩子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跳着,跳大神似的,边跳边唱。年味儿远了,太阳老了,暖暖的照着,半晌午偏南的太阳斜射进茶叶店,空气里飘着青苗味儿,淡淡的,那是不远的田野顺风飘来的麦苗返青的气息。
       茶叶店的玻璃门开了半扇,老板娘倚着敞开的门扇,坐在小椅子上绣十字绣,蹩脚的针线横七竖八的交错着,已经看不到底色,脏兮兮,乌突突的。一条腿抵住另一扇半掩的玻璃门,另一条腿圪蹴着,腿上铺着她那没有本色的十字绣。店里的光线因为窗帘没有拉开,显得有些昏暗,老板埋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机,偶尔也会噼里啪啦的打一些文字,好像与谁聊着天,没有一丝喜色。
        张成业跨过老板娘那条伸着的腿,走到板台前,没发一声,老板只顾埋着头,冷冰冰的冒出一句,“来啦!喝茶吧?”
   他转身看看老板娘,又看看没有一丝表情的板台后的老板,没有落座。朝着门口的老板娘问了一句:“还呕着呢?中忘了。这样没完没了的啥时候是个头啊?这日子不过了咋的?”
   老板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吭声,只是上眼皮翻了翻,算是回答。坐在门口的老板娘却打开了话匣子,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一梭子,手舞足蹈,那唾沫隔了两三米远直喷,差一点溅到张成业的脸上,他侧了侧脸,避开锋芒。安慰了两句,劝他们息熄火,年都过去了,还那么大的火,夫妻没有隔夜仇的。老板弱弱的嘟囔了一句:“谁敢啊!没影的事,把人家连打带骂,大过年的,弄得都没过肃静。害得我没脸见人,大年夜里给人家赔不是······”
   谁知话音未落,更想不到她的耳朵那么尖,离那么远她竟然听得清清楚楚,真不知道她的耳朵是怎么长的,大概是神经过敏惯了吧!腾地站起来,好像腚底下安着个大弹簧,一下子弹起来,三步两步冲到我跟前,右手指着男人的鼻子,厉声质问:“我说呢,我说呢。”转脸冲着张成业的鼻子,几乎碰掉他的鼻子,他连忙向后撤了撤身,用手向下划了一下,意为隔断。“你看,你看,要是没那些咋就又跑到人家去了?要不整天不着家,三天两头望她家跑,要没事才怪哩!”接着是夹枪带棒,满嘴粗话骂开了腔。张成业赶紧把她拉出去,连哄带骗,推推搡搡,总算把这个母老虎打发走了。


               2、斑鸠镇的风水


   斑鸠镇原来不叫这么小气的名字,而是叫火龙镇。传说炎黄二帝与蚩尤斗法,黄帝派火龙祝融出战蚩尤,蚩尤行雾,共工吐水,大战三年,刑天被枭首,以肚脐为眼,手舞干戈。祝融虽胜,也筋疲力竭,累倒在地,蛰伏在大泽的东边,也就是火龙镇,火龙镇由此得名。你看那离镇子十五里地有一列小山,名叫回龙岭,光秃秃的,火红的山岩,不就是一条蜿蜒的火龙吗?回龙岭西北那座鱼样的小山叫鱼山,好像在逃避着恶龙的追杀。东汉时东阿王曾经就在那杨家高顶置城,东阿国虽小,也是一方诸侯。太和三年,曹植徙封东阿王,不堪兄长曹丕的打击,曾作《七步诗》: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太和六年抑郁而死于陈留,死后葬于东阿鱼山,极目黄河,邀洛神,乘白马,遨游三山五岳。这是远古旧话,祖辈传说。
   那火龙镇又是如何改成了斑鸠镇的呢?孩子没娘,说起来话长。
   八九百年前,黄河改道,滔滔黄河一路横冲直闯,逢山开路,不可一世。到了这火龙镇好像累了,在这里喘口气,于是变得温顺了许多,再看那黄河水,特别是“将军渡”那儿,河水分成了几绺,只有中间的水头才较凶猛,其它几绺七拐八绕,不疾不徐。只在雨季才像发了情的野兽,一路咆哮,一路狂飙。
   京杭大运河流经苏杭,沿途逶迤北上,到了黄河,好像一条银龙一头扎进黄河,畅饮黄河。可能是只顾自己尽兴,忘了一旁虎视眈眈的火龙,于是二龙角斗,滚来滚去,扑腾出一片洼地,变成了今天的双龙湖。按说,这是龙地,将来要出真龙天子的。早些年间,这东安州来了个南方人做知州,懂风水,识地理。起了歪心,上奏朝廷,在火龙镇修一道水闸,节制运河,说是雨季可以蓄水双龙湖,枯水季节可以放水济运,一劳永逸。实则给银龙戴上一副铁链锁住龙头,又沿湖边筑堤一道,两旁植铁树,谓之铁链,系在鱼山。原来火龙镇有座龙王庙,坐落在龙头上,庙前有两眼井,那是龙眼。知州下令:用土屯了。据说,那银龙被堵了双眼,疼得打滚,口吐大火,烧了沿街几十户铺子,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龙镇经常发火灾,不吉利,改名斑鸠镇,因为双龙湖里斑鸠较多,大伙儿也就没有异议,就这样这里从此更名斑鸠镇。
   要说这斑鸠镇的风水据实了得,听那些游走四方的风水先生讲,这叫龙穴。你看,这依山傍水,北有黄河,南有双龙湖,东北有鱼山、回龙岭,西南有卧虎山,只是离镇子稍微远些。据说幸亏这卧虎山离得远,如果再近,这风水就不太好了,龙虎相争,必有一伤;再说,龙虎地也是仗窝,兵家必争之地,那这地儿还能安宁吗?这斑鸠镇正好处在这中间的平地,这穿湖而过的大运河就是一条摇头摆尾游在湖里的巨龙。只可惜被人破了风水,出不了真龙天子了。但也不错,达官显宦还是有的,你看那杨家高顶两边的纱帽翅,都是一品两品的朝官。其实那是传说中齐国皇陵,十几堆大土冈分列在杨家高顶两边,星罗棋布的,可不圈成了一顶纱帽?没经风水先生指点以前,镇子上的人谁也没这样想过,过去的风水先生说是龙爪,至于是龙爪还是纱帽翅,谁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说法多了去了。
   经这“仙人”一点,斑鸠镇的乡绅贤达凡是明白事的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到处请神仙看风水,给自己家找一块儿“宝地”,花钱置地,筑坟修庙。那中腰的林家本来就是风水先生出身,只是后辈仍嫌祖宗道行浅,只选着了人住的阳宅,没有选好死人的阴宅。这家族的兴旺,人丁的繁盛,官运的亨通,财气的厚薄,一半属阳,一半属阴。当然阳宅好是现世的福报,关着一个小家;这阴宅是后世的阴德,关乎家族,子子孙孙受益无穷,自然慢些,可是也最持久。那些云游五湖四海的阴阳先生云集斑鸠镇,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走街串巷,摆卦扯签,一条纵贯南北的大街迎头碰脸的都是游走的江湖术士。
   要说,这得了风水便利的还是杨、林、王三家。三家各取所需,各占其利,有钱的花钱买地,当官的利用职权之便巧立名目,有势的仗势欺人跑马占地。小家小户,使劲解数,用尽手段,绞尽脑汁,投机专营。这叫上兵伐谋,中兵伐国,下兵伐城,这就是“三十六计显神通,周郎妙计安天下”。



            3、七井八庙十三楼



    斑鸠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么说吧:说小,方圆不过十五六里,人口不过一两万;说大,就拿镇子来说,那是七井八庙十三楼。一个小镇,有七眼老井就是非常壮观的。过去的年月不像现在,过去打一眼井要花费多大的气力和财力啊!一般的人家谁家能打起一眼井?都是一条街上的老少爷们,起了社,大家对钱的对钱,对粮的对粮,没钱没粮的穷汉就对力气。你想,这个千儿八百的镇子竟然一家伙就砌了七眼井,这确实有些不同寻常。要说这七眼井的位置也是按着七星排列,关帝庙前一眼,河闸两边各有一眼,叫做龙眼,早先被州官填上土毁了龙眼,后来河东的那眼井被人重新淘洗了一下,继续供人们取水,河西的那眼井由于做了地藏王菩萨庙的粪坑就永远的瞎了。
   这几眼井都在杨家的生活圈子里,也算默认了杨家的井,除了杂处其间的张家刘家,再就是几个单门独户,都是与杨家结了亲的,自然也是杨家的势力。中间的三眼井当然在林家的辖区,说来也奇怪,同样是一条河边上七眼井里的水却有咸淡甜苦之分。杨家的三眼井有咸有甜也有淡咸,当然是龙眼的那口甘爽清甜,关帝庙那口是咸淡适宜,只有河西那口靠近地藏王菩萨庙的新井里湖近些,碱味儿浓些,就像加了盐卤,后音里有点儿苦味;林家的地理位置好,井安得方位正,不用说口口都是清甜的好水;最惨的自然是镇子北头儿的王家那眼井,地势低洼,又打在了湖底,井水黄澄澄的,水面上还飘着一层油星,打上来的井水不能吃,有土腥味,讲究的人家需要澄一夜,沉了水里的泥沙,漂了铁锈的油星,烧水的时候用瓢撇了油末儿,泡茶才有了茶味儿。从前,镇子北头开大茶馆的孙三儿就用大缸存了两种水,一缸是从“龙眼”里拉来的甘水,供来往的贵客沏茶饮用,卖个好价;一缸是邻近的“北斗星”里的黄水,供拉纤的挑担的贩夫走卒牛饮。
   那罗列镇子的八庙有镇南的关帝庙,河东南头的奶奶庙,供奉的是泰山奶奶,碧霞神君的神位,以前有个白胡子老道,解放以后,住在庙里一个人守着庙里的二亩庙地自种自吃,我刚记事的时候还活着,偶尔会到各家给吓掉魂的小孩子拘魂儿,偷偷的,不敢声张,怕让大队里干部知道了,要批斗和游街的。再就是杨家高顶的龙王庙和蚩尤庙,传说是蚩尤的墓,没有头还能打仗,很多神仙都打不过他,后来借着大雾砍下他的头,让狗叼到很远的地方,身子埋在了河北,胳膊腿的埋到了云南广西的,说是头埋在了这里,老辈里还挖出一块石碑。河西河闸上的地藏王菩萨庙,河东的三官庙,林家祠堂,普照寺。普照寺传说非常大,我小的时候去看批斗会,斗争粮站的林麻子,满院里都是石桌子石板凳的,还有掉头的龙头兽吻,缺胳膊少腿的石人石马,到处都是,人们坐在上面看台上的林麻子脖子上挂着大牌子,头上戴着用纸糊的鱼篓做的尖帽子,双手反剪,身子鞠成九十度,被两个持枪的民兵按着头,旁边有人举着红色的“语录本”,满嘴喷着唾沫星子,一只手愤怒地指着林麻子。后来跳上来一个中年妇女,齐耳的短发,额前齐刷刷的刘海,操着一口胶东口音,呜哩哇啦的,鼻涕眼泪搅在一起,声嘶力竭地诉说着,“我也揭发他一个问题。”别人就好奇地起哄,“什么问题啊?”又有人跟着趁热火,圈起手筒做喇叭,高喊:“是不是他睡了你?”驻点干部大声呵斥:“严肃点儿!这是政治问题。不许胡说八道!”于是,台下立马恢复了平静,只听台上的妇女呜呜咽咽地说:“那年黑夜,他跑到我家,他,他,他想操我!”台下立马哄得一声,笑得前仰后合,无论驻点干部怎样叫喊,民兵啪啦啪啦的拉着枪栓吓唬都没用,批斗会开成了故事会。
  那三官庙也据实与众不同,差在哪儿呢?你踱进大殿,与其他地方的三官庙没有什么差别,一样都是塑的三官大帝,即天官、地官、水官,亦称“三官”,又称“三元”,为道教较早供祀的神灵。一说天官为唐尧,地官为虞舜,水官为大禹。道经称: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大帝是早期道教尊奉的三位天神。不同的是庙碑不同,第二是庙门不同。一般的庙碑都是汉字,竖排;庙头匾额:三官庙。虽说没有了看庙的僧侣,但是多年来一直簇新铮亮,好像每天都有人擦洗一样,课时重来不见有人擦洗。汉字的右侧竖书一行曲里拐弯的“蛔虫”一样的文字,镇子里的学究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什么意思,更别说庙前立的那块神秘的石碑了,后来听人说是一块儿蒙文碑。那是三官庙地宫被盗后几天闻讯赶来的“专家”说的,至于碑文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专家”也没有说清,说是回去以后一定好好研究研究。结果是“小鸟一去无踪影,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再后来,鲁姓修祠堂,想在三官庙的宅基上,斑鸠镇的公民不认,起了哄,说是三官庙是公产,你鲁家凭什么占用三官庙的公地?结果鲁家族长拿出一副祠堂对联,蒙文。也蒙住了大家,大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玩意儿。鲁家族长吹胡子瞪眼的说了一通,最后指着对联的最下边的两处文字与三官庙匾额上的文字竟然一模一样。这下子联系起来碑文上曲里拐弯的文字,大家云里雾里的也就无话可说,任由鲁家在三官庙旁兴师动众的施工。
   三官庙日夜不停地施工,白天堆起高高的土堆,却不见有人施工;晚上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个人影。镇子里的人并没有在意,怎样干活是人家鲁家的私事,我们谁也管不着。
   突然,一天半夜三更,连响三声大炮,正当大家熟睡的时候,仅仅是片刻的诧异,转眼翻个身,事不关己,继续呼呼大睡。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只见三官庙人山人海围了很多人,县里的刑警也赶来了,急急忙忙地勘察现场。这才有明白懂事的“二大爷”如此这般的介绍情况:原来当做小学办公室的三官庙大殿门口的青石板被人掀开,下面现出一个黑咕隆咚的深洞,说是曲里拐弯的绕着地基是个地宫,里面藏了很多宝贝,据说都是先前鲁家祖先藏在地宫里的财宝。原先,鲁家不姓鲁,他们姓达鲁花赤,蒙古人。听说还是蒙古王族的一支,不知什么原因被人追杀,隐姓埋名,改汉姓鲁,已经传了十几代了。那架在过门石上的神秘的石碑就是蒙古文字的关于这支人马的来来龙去脉记述。只是大家都不识蒙古文,所以才熟视无睹,二十多年前我去镇子里的中心小学办事还特意看过呢!
   最差的要数镇子北头的土地庙。过去是混穷的人冬天晒暖儿的地方,也是姚疯子被砸死的地方。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土地庙后的姚疯子并不疯,他身手矫健,爬树就像个猴子,“椿树窝卷儿,饿得小孩儿翻眼儿”春三月青黄不接,椿树刚刚蜷缩着嫩芽,饿死人的日子,大家都是缺吃少穿的,没有粮食可以接济,全靠野菜,榆菜儿(榆钱儿),槐花掺上地瓜面蒸窝窝,贴锅饼,拌菜团子度日。矮小的榆树,槐树自然是大家争抢的目标,那些高大的树木一般人爬不上去,够不着,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救命的饭菜干瞪眼。姚疯子蹭蹭蹭,身子躬得像狸猫,手脚并用,像只爬树的猴子一样三窜两蹦就到了树梢,自己站在树梢荡悠荡悠的,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只见姚疯子一手抓住树枝,一手迅捷地撸着榆菜,或者槐花,一把一把的往嘴里捂,嘴角绿色的汁液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站在树下的孩子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等待掉下来的榆菜槐花,姚疯子往往在填饱肚子之后,也会非常慷慨地把一串串榆菜之类的丢给树下的孩子。要知道,姚疯子采摘的榆菜槐花是用来换粮食的。他岁数大了,生产队干活嫌他没力气,不要他,没有工分年底就没法分到粮食,他就只能靠这样度日。


            4、姚疯子的结局


   这姚疯子本来不是斑鸠镇人士,乃是一个外地流浪汉,年轻的时候,身强力壮,身手不凡,田里做农活是把好手,解放前在斑鸠镇打短工,给雇主收割庄稼,他是领趟子的。什么是领趟子的呢?就是雇主在闸坝上的人力市场挑选那些手脚麻利,身子板儿硬棒的,农活干得漂亮利落的在田里带头,利用这个法子督促其他雇工加快进度。一般情况下,领趟子的饭量大,力气猛,速度快,要比一般雇工多拿半块大洋,饭菜里东家也会偷偷的卧两个鸡蛋,或者加一大片肉,总之是要高看一眼。三夏抢收,那是从老天爷嘴里抢食啊,谁家慢一点儿,一场大风一摇,熟透了的麦子就会摇掉头,麦粒就会掉到地里;有时候突然来天气,连风夹雹子,到嘴里的粮食也会颗粒无收。俗话说:“麦老一晌,蚕老一时。”每到割麦子歇晌的时候,老年人就会教导年轻人,有这样一个故事:话说地藏王菩萨庙里以前住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小和尚一天看着湖里的麦子满仓了,对老和尚说,师父,今年的麦子快收了。老和尚摇摇头说,不中!又过了几天,麦子黄稍了,小和尚跑到师父面前汇报说,师父,麦子黄稍了,这回该收了吧?老和尚还是摇头,说:不中!又过了十几天,麦子已经熟透了,风一摇麦粒哗哗响。小和尚这回沉不住气了,说:师父,这回总该收了吧?老和尚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一句话。转眼麦子收了,碾下来,麦子灌进了口袋。小和尚狠了狠心,坚定地对师父说,这样师父没有话可说了吧?老和尚眼眉向上挑了挑,微微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小和尚高兴地叫起来,这回可算收了!这回可算收了!老和尚开口说了,不算收!这次轮到听故事的小长工耐不住了,“这还不算?那不是胡扯吗!”躺在麦个子(收割后捆成一束的麦子成捆的)休息的姚疯子接话啦,“不算!”小长工纳闷了,呆着脸问:“你怎么知道的?”讲故事的老年人静静地说,“他听过。”装了一袋旱烟,抽了一口,缓缓地继续讲。人们把麦子送给庙里的和尚,放进了粮缸,小和尚长舒一口气,说:“师父,麦子装进粮缸了,这回可不能说不算收了吧?”老和尚慢条斯理地说,“麦子装进粮缸里,老鼠回来偷不说,还有贼惦记着呢!”麦子磨成了面,做成了饭,老和尚一直没有认可,小和尚端着碗给老和尚送饭,慌慌张张地跑着,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上的门鼻子挂住了,噗通摔倒了,饭碗飞出去老远。这回老和尚笑了,说:“怎么样?我说是吧,到嘴的饭都不一定。”
   老年人讲完故事,在鞋底上磕去了烟灰,把烟袋别在腰里,抄起镰刀,说:“干盼儿吧,天不早了,赶早不赶晚儿。”
  姚疯子端起大海碗咕嘟咕嘟一气牛饮,连喝三大碗,一抹嘴,说:“干!伙家们。”
不大工夫,人已经在半截地里,身后的麦个子急连跟斗的往后跑,再看其他人都还在地头磨蹭呢。
   姚疯子年轻时干活是个疯子,老了也是一个疯子。解放初期,他的外甥做了四平的市长,有一年回家探望自己的舅舅,走到闸口,姚疯子正背着粪箕箄沿街拾粪,看见外甥来了,那疯劲儿也来了,把粪箕箄和粪筢子交给外甥,说:“给我背着。”自己倒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在前面向庙后的家走去。
   从此以后,再有人欺负他单门独户的时候,他就会搬出他外甥吓唬人。你别说,文革中他胡言乱语,因为这层关系,谁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
   文革后期,姚疯子也渐渐的老了,神经出现了问题,老是疑神疑鬼的,怀疑自己的老婆与人不清楚。他是打年轻时寄住在丈人家的人,年轻力壮的时候,除了打工干活,人也勤快,喜欢给人家帮忙,不要钱,管吃饱就行。所以比较讨人喜欢,他的丈人是王家的一个绝户,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老人过世后就有姚疯子继承了家业,两间草棚子。镇子尾的王家是先来的大户,人烟众多,在镇子上比杨家林家合起来的人数都要多。早年间大多是混穷的,靠在黄河里打鱼,在大运河里拉纤,在双龙湖里替人看湖田,割苇子,女人编席织篓生活。解放后分了杨家林家的财产和房屋,有几家搬到了闸上闸下与杨家林家杂处,更多的人家因为不习惯人家的生活,习惯了自己的狗棚猪窝,虽然清苦,但是多年习惯了,再说好房子好地也捞不到一般人家,都让那些当年的积极分子分走了。姚疯子尽管当年与他们一起闹革命,闹翻身,可是得解放以后却不愿与他们一块儿整天耀武扬威,整天挎着枪在镇子里摇来摇去,动不动就“要不是老子怎么怎么抛头颅洒热血,你们怎么会过上今天的辛福生活”之类的,他还是过着自己的苦日子。
    那年开批斗会,斗争他的老东家杨武举,红卫兵要他上台诉苦,他鼻子一把泪两行,声泪俱下,说:“那万恶的旧社会,地主不给吃的,让我们饿着肚子干活,可狠了!你知道五八年饿死多少人吧?一个一个的,像麦个子似的,倒了一片,我命大,在嵩山出夫(挖河,修水利工程),那个带工的白绝户叫喊着我们一百五十个人,给我们准备了一百五十个小匣子,谁死了埋谁!”
   一旁的大队干部坐不住了,赶紧命令红卫兵把姚疯子拉下来,叫喊着:“他疯了!他疯了!”
   姚疯子没有疯。
   后来,有人算计到这个疯子。
   应该是文革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人说,他装疯卖傻。理由是他从来不骂毛主席,是的,姚疯子从来没有骂过毛主席,除此之外,他骂过所有的人,包括  他的父母。因为他骂过所有人的父母,所以有人不会放过他。


         5.那个风高夜黑的夜晚


    那是一个风高夜黑的夜晚,孤身寡居的姚疯子瑟缩在冬天的破庙里,连看守牲口棚的饲养员也回家过年了。鞭炮声稀稀落落的响着,趁着除夕的夜色,一个黑影消失在生产队的广场前,刚从牲口棚出来的黑影悄悄地回到了宝珠家,推开门,看到生产队长坐在家里喝茶,先是愕然,转眼就眉开眼笑起来。说一声:你们慢慢拉呱,我到牲口棚给骡马加点儿料。生产队长赞许地点一点头,说:“你看,饲养员同志是多么好的同志,大公无私,把集体的事业当做是自己的事业,把革命工作看得比自己的家庭还重要。这才是革命的好同志!”说完,会心的看一看饲养员的老婆,什么话也没说,注视着饲养员抱着铺盖卷儿离去。
   直到1982年的冬天,生产队长最后一次在饲养员家与饲养员挥手告别。那是入冬以后,生产队长照例去饲养员家检查工作,饲养员无一例外的抱着铺盖卷去生产队的牲口棚看守。我们大公无私的生产队长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从此,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老祸”这个人真的是全民族的一大幸事。我们的生产队长赤裸裸的横陈在饲养员家里,据尸检的法医推断,死者死于他杀,割断了命根,失血过多毙命,此案件纯属阶级敌人疯狂报复。案子持续了两年,最终由驻村工作组的王组长拍板:这是生产队长作风问题,影响了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要深挖资产阶级新动向。
   本来这与姚疯子都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可是姚疯子这个没事找事的疯子偏偏有一个爱听墙根的坏毛病,农闲时节,别人搂着老婆睡觉,姚疯子没事可干,整天寻摸着谁家刚娶了媳妇,去听一听墙根,第二天报道一下张三两口子昨夜如何翻云覆雨,李四刚娶得寡妇如何颠床,叫得那叫一个浪。千不该,万不该说油了嘴,把队长的事给抖搂出来。
   那是一个风高夜黑的夜晚,也是数九严寒,接近年尾的样子,姚疯子的被褥被小孩子泼上了市,滴水成凌的三九天,转眼被冻得棒棒硬,冰冷冷冰冷的,姚疯子刚刚扒下的棉衣棉裤也悄悄地被人闷进水缸里,立马直挺挺地站起来。姚疯子没有衣裤可穿,被子褥子也是冰冷冰冷的,缩在墙角,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身,破窗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砸烂了,隔着月光,只瞅见旮旯里的姚疯子上牙碰着下牙,得得直响。伛偻的身子缩成一个蛋,在墙角几乎看不到身影。
   王家那几个大个子男孩又开始砸砖头了,每块儿都是大砖头,死死的望姚疯子瑟缩的角落里狠命的砸,每一块儿都能听到姚疯子喊饶命的叫声。渐渐地,月亮偏西了,夜深了,好奇的孩子也都回家了,只是第二天听到了姚疯子的噩耗,昨晚真冷,他冻死了。


              6、十三楼之重修凤鸣楼


    杨家祖上靠跑大船营生,船高丈二,主仓上面起楼,桅杆高三丈,三帆,装满双龙湖出产的芦席,麻个子,走江南;运回南方茶叶,瓷器,稻米,跑北京天津济南;雇了二三十伙计,整天走南闯北,赚下了偌大的家业,起了一幢两层木楼,请了文人雅士起名,先生就顺着主人杨凤鸣的名字题写了“凤鸣楼”。日本人进关以后,被日本鬼子的一发炮弹击中,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杨凤鸣的重孙杨修才是镇子里晚清最后一个秀才,写的一手好颜体,满腹经纶,只是生不逢时,刚刚踌躇满志地准备一举成名,要与林家整个高低,结果大清完蛋了,科举废了,一下子杨秀才英雄无了用武之地。后来弃文从商,重操祖上旧业,玩起了大船走南闯北,又在龙王庙前开了家盐店,半官半私,因为与城里的县长都是仁兄八弟,自然没有人过问,这可是家家离不了的东西,出力的人能流汗,全靠一把盐长力气。官盐官盐,一管就严;一严就贵,一贵就赚,自古如此。杨秀才把持了十里八乡的盐业,又在镇子里开了家杂货铺,他见天跑码头,见多识广,又广结朋友,天南海北都有宾朋,五湖四海皆有兄弟。真应了“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日本鬼子投降,杨秀才就想重修凤鸣楼,可是天不遂人愿,那年月兵荒马乱的,今天是八路,那八路还好些,不大扰民,有借有还。明天是国军,盘踞在湖心岛上的土匪小梁子也三天两头的跑到镇子里骚扰,兴风作浪,杀人越货,闹得是鸡犬不宁。杨秀才只好放下了重修凤鸣楼的打算,等等时局稳定了再说。再后来国民党败退台湾,杨秀才就被裹挟到了台湾,从此杳无音信。
    时光如梭,天气转暖,当年杨秀才没来得及带走的家眷也已儿女成群,子孙一大片。说起来那叫一个艰难啊!原来过惯了富裕日子,斑鸠镇解放的早,46年就开始了“打土豪分田地”,杨家是第一批就被斗倒的地主,原来的四个院子二三十间房子给分了个干干净净,这叫“扫地出门”,杨秀才的老婆带着两个儿子搬到了关帝庙后,先是搭了一个窝棚,后来娘仨起早贪黑,脱坯打墙,用树枝棚顶,垒了两间土屋安顿下来。熬到50年,老大杨长富眼看熬不下去,洒泪告别老娘,连夜逃到东北,隐名埋姓,改名杨三斤,在当地林业局伐大木。凭着年轻力壮,又肯卖力气,不多言不多语,还能写会算,领导喜欢,同事们也都是“闯关东”出身,都是遭过难,受过苦的人,自然同情他,给他张罗了一个媳妇。没过几年,就在林业局当上了副局长,为人处世也好,业务能力也棒,上下左右没有人不觉得杨三斤是个好人,前途光明的人。先是“三反五反”,后来是深挖“516”。不知是谁神通广大,一下子发现了杨三斤的问题,特别是海外关系。一夜之间,杨局长变成了隐藏在林业系统的敌特分子,立马锒铛入狱,判处死刑暂缓执行。按说,当时这种情况都是死刑,立即执行枪决的,也许是杨三斤为人厚道,处事谨慎,大家觉得枪毙了太可惜,于是网开一面,判了个死缓。就这一念之忍,留下了后话。文革结束以后,后来是“拨乱反正”重新甄别“五类分子”,反复调查取证也没有发现杨三斤有什么问题,也没发现杨秀才有什么重大历史问题,于是平反昭雪,释放了杨三斤,返回原籍务农。杨三斤经历了这番坎坷,也是死里逃生,万念俱灰,自己的儿女也大了,在家种了几亩责任田,专心务农,闲时一斤酒,忙时四两瓶,每天醉醺醺的。
    84年开春,邮递员送来一封信,封口拆开,加盖了公章,是一封来自美国的信。杨三斤也很纳闷啊!自己没有在美国的关系啊?再说,这些年来自己吃亏就吃在这海外关系身上,要不是这可怕的海外关系,自己有何至于此!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杨三斤接过这封信就双手发抖,按说杨三斤也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文化大革命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呀?



             7、海外归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杨三斤颤抖着双手打开信封,一手漂亮的颜体小楷,毛笔。父亲的家学,睹物思人,读着读着,泪流满面,激动得泣不成声。在中学教书的儿子接过父亲手中的书信,读到:
嫡母大人、长兄台启:
    愚弟长贵鲁钝,冒昧给嫡母大人和兄长请安。请恕不敬之罪,经年不曾给您请      安,系出有因,台海阻隔,素不相往来转眼已有卅年,父亲大人年事已高,转眼已至耄   耋。只是身体依然健朗,为兄勿挂。你我手足以致素未谋面,甚为遗憾,只是两地相隔千里,台海暂时不通往来,期冀三通早日如愿,幸赖大陆开放,相聚有期。惟老父年高,隐隐归乡之情恐难如愿,尚有遗憾。
    老父赴台转眼已三十余载,苦心经营生意,然孤身无依,生活多有不便,思念家人甚苦,却音信缥缈。后与家母完婚,母亲弱齿,然侍奉父亲甚勤,免致羁旅之苦。母亲生育弱弟和家姊慧妍二人,而今家姊嫁在台南,已有六口之家。愚弟三十而立,曾在美国读书多年,只是谨遵父命,乡音未改,家父严命不可违,家教甚严,自牙牙学语即奉严命执毛笔书写,数年积习良善,得益家教有序。学成后
(信中以弟弟的口气叙说了父亲杨修才49年来台湾的经过,到达台湾以后又是如何与母亲结婚,如何苦心经营凤祥集团,现在已经成为台湾乃至东南亚最大的棉纺织业老大,但是年事已高的父亲更加思念大陆的亲人,更加思念家乡。自己在美国经商,暂时台湾还不能与大陆通信,所以转道美国,发了这封信,希望能够取得联系,以解父亲的悬念之苦。)
   如今,好在大陆空气清朗,压在头上三十多年的沉重的帽子也摘掉了,从此不再过那种胆战心惊的日子,杳无音信的父亲现在也已有了下落,悬在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心中说父亲想叶落归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不知道父亲在有生之年还能不能一睹容颜。杨三斤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只有举杯畅饮,也许是早已习惯了自喝自饮,一杯下肚,才忽然想起身边站着的儿子,这才指着座位要儿子坐下,那个杯子陪自己好好地喝一杯。儿子杨中举当然也是喜出望外,如今海外关系可是香饽饽,那些没有海外关系的还要沾亲带故的“发掘”海外关系,这是时髦,要是有海外寄来的一身洋装,一块电子表更是“烧”得不行。自己这正儿八经的海外关系又不知让那些崇洋媚外的年轻人如何膜拜自己了。
    自此,信来信往,两地鸿雁传书。85年春节,台湾来信说是大陆开通台胞赴大陆探亲,杨修才年老多病,回家探亲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是儿子代父省亲,估计明年四月份可以成行。杨三斤喜出望外,这年的春节过得特别带劲,酒多喝了十几斤也不曾醉过,人逢喜事精神爽,家里人也不再阻拦,欢天喜地,只等台湾来人探亲。
    86年四月说到就到,台湾那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买好了机票,转道香港,到北京下飞机。四月十六,杨家张灯结彩,喜气盈门,县里的领导也早早的在杨家准备接待。
    在县里镇里的领导陪同下,杨家两地兄弟牵手,那阵子杨秀才的前妻李氏惊喜过度,三月里就过世了。杨长贵西装革履,气派非凡,出手阔绰,见面礼是杨家所有家人亲戚每人一件金戒指,金耳环,外带人民币1000元,兄长杨长福例外,外加一块金表,大嫂一件白金项链;侄子一套西装;凡是参与陪同的领导每人一块电子手表。
   杨三斤支上大锅,排开几张桌子,杀猪宰羊,整顿酒席,招待亲朋好友和领导。席间,酒过三巡,杨长贵当众表态:重修祖上的凤鸣楼,现场县里镇里的领导马上表态,县里和镇里解决土地问题。杨长贵提出要在原址上修建,现有住户拆迁,有杨家补偿,请领导协调工作。喝得醉醺醺的领导当即承诺,只是散场的时候不肯走,杨长贵心里明白,立马每人塞了500元钱,领导拍得胸脯山响,打了保障。


                  8、建楼风波



    凤鸣楼于公元1986年农历9月初9日动工,县里镇里的全体领导成员参加了大楼奠基仪式。镇中心小学的锣鼓队,县城里的狮子队,都来助兴,十里八乡看热闹的人山人海,把广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镇子北头那些与杨家沾亲带故的闲人都来维持会场,带着“民兵”字样的袖箍儿来回走动,看着那个不顺眼就拉出去吓唬一顿,见到外乡的漂亮闺女就去戳一把,实在看着不好惹的,就用膀子蹭一下,沾一点儿便宜是一点儿的。那被蹭的女孩子看着这家伙顺眼,莞儿一笑,那家伙就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摇着膀子,哼着歌子向伙伴儿炫耀一番。
   吉时已到,主持人手持话筒宣布奠基仪式开始,鸣炮奏乐。一时间炮声隆隆,鞭炮噼里啪啦,二踢脚乒乓作响,雷子“棒!棒!棒!”烟花霹雳啪啪炸开花,空中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刺鼻的火药味儿弥漫了空间。人们的脸上洋溢了各种各样的表情,有喜气洋洋,有钦羡,有鄙夷,有愤懑······
    那杨家人自然喜上眉梢,兔子跟了月亮走——沾光啊!风光无限。那一般的人家打娘胎没见过这阵势,看看人家这排场,得有多少钱啊?自己要是也风光一回多好啊!一辈子这么一次就行。这叫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那鄙夷的原因有二:一则,吃不到葡萄自然是葡萄酸;二则,仇恨。这些家伙们怎么又盖过我们了?这不是向无产阶级和贫下中农示威吗?这些人当然是霍了牙的当年打土豪分田地的人。有的人不为这,也不为那,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被人比自己高一分,自己当然就矮了一分,当然就没法先是自己的高度,这是当年的老支书,杨三斤这次忘了请他上台,新上任的支部书记杨万喜在台上眉飞色舞,这让打解放开始,走在大街上人见人怕的老支书一下子威风扫地,很没有颜面。好像有一句什么“生可忍熟不可忍”?至于为什么“生”的能忍,熟的就不能忍到底也没有让大字不识的老支书不能理解,只是听县委书记再一次批评会上发怒,说过这么一句稀里糊涂的话。
   “ 活动第二项,县委书记作报告。”然后是县委书记内讲国内大好形势,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来之不易,外讲国际形势一片大好,洋洋洒洒,口沫四溅,讲了近两个小时。再接着有镇委书记做了近一个小时的报告,重点强调县委书记工作报告如何重要,如何高屋建瓴的指导了凤鸣楼的重修工作,镇党委如何积极开展征地,拆迁动员等等等等。
   “大会活动第三项,奠基活动开始。”县委书记握着系着红绸子的铁锹摆出造型等待电视台记者录像,突然闯进一个敞着胸膛,六七十岁模样,胡子邋遢的老人,一下抱住县委书记的铁锹,嘴里叫喊着:“不行!咱说没有说清呢,俺家的房子不能说拆就拆了······”然后夹七夹八嘴里一起胡话,县委书记尴尬地晾在那儿,不知这一锹挖下去好,还是不挖的好,就像被孙猴子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一旁的镇委书记,镇长一时也傻了眼,维持会场的就要往下拖,可是老头死死地抱住县委书记不放,会场一下子乱成一锅粥,因为大家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还是支部书记反应快,三步并着两步跑到跟前,又是作揖又是赔不是,大队长王四弟紧扯住老头的胳膊二叔长二叔短的央求,满口答应老头的条件,总算把老头劝离了现场。
    本来热闹的场面因为有了这个插曲一下子杀了风景,活动匆匆忙忙收场。旁边看热闹的人在一旁叽叽咕咕,说是老头过去分了杨家的三间上房,在这里一晃住了三十多年了,这次修楼征地,老头要求每间房子陪一万,要比别人高很多,大队领导,镇里的领导都觉得不好向杨家交代,所以连唬带骗就把房子给拆了,结果仍然按统一标准赔偿,因此王二拧认准了死理,趁着今天这个机会闹腾开了。


                      9、一波三折


    凤鸣楼在一波三折中还是开工了,大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盖楼的阵仗,就是城里公家盖大楼也没有这样过:地下三米多的地槽,下面密密麻麻,横竖别把的摆满了三十几号的螺纹钢,真像用钢筋摞起来的样子,乡下的老百姓想破脑袋也算不清需要多少钱啊!
    镇里大队里的干部三天两头往工地跑,格外用心的样子。每次离开的时候,都是酒足饭饱,打着响嗝,摇摇晃晃地告别,临走兜里装满了烟酒,一副踌躇满志地样子。
    只是,工地上三天两头的老停电。负责协调的杨家本家晚上再送上份子,说上一通多多关照的好话,工程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进行着,凤鸣楼一尺一尺的伸长了脖子往上长。
    这天,老天也来趁热闹,惟恐凤鸣楼长得太高,那窜出的钢筋戳破了大天似的,心里很不踏实,所以给它浇点雨,别让它太惹火。雨不急不躁,一阵大,一阵小,沙子路上淌着泥水,被人踩过的路泥泞不堪,脚窝叠着脚窝,深深浅浅,高高低低的,运送材料的汽车无论如何是没法进出了。赶上了雨季,工程被一拖再拖,散放的建筑材料随意的堆放在场地上,已经有不少的各种材料被人偷走了,材料一次又一次的超过预算,施工队头头挠着头皮没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请大队干部喝酒,请他们帮忙,酒桌上干部们老是把胸脯拍得通红,可过后还是没有一点效果。附近的那几家差不多堆满了砖块,水泥,钢筋,几乎连遮盖一下都是多余的,镇子北头王家那几个混混更不用说了,连在中学教书的王炳章每天放学回家路过工地的时候,也会顺手牵羊捞起一些东西带回家。这两天老是下雨,王炳章心情不好,中午喝了点酒,摇摇晃晃地回家,走到工地,看到路边堆满了钢筋,乜斜着醉眼,骂骂唧唧的说:“xx,你敢绊我?你敢绊我!小舅子羔子不想活了。”说着操起一根长长的螺纹钢拉拉着走了。
   ······
    凤鸣楼在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中一寸一寸往高处起,杨家人的心情一寸一寸往高处涨,喜形于色,傲慢也一分一分的增。
    凤鸣楼竣工的日子,杨三斤亲自出面,挨家挨户去请各家各户家里管事的喝喜酒。杨长贵也亲自从台湾赶来参加仪式,席间一一敬酒,表达对家乡父老的感激之情,又说了一通道歉的话,意思是这么多年也没有给家乡父老帮上忙感到过意不去,希望以后在家乡投资建厂,帮助大家致富,还要仰仗父老乡亲多支持。
  五层的凤鸣楼一下子鹤立鸡群,矗立在龙王庙前的广场上,周围嘿嘿呀呀的土房子呲牙扭嘴的“百鸟朝凤”似的,木呆呆地仰望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讥笑的目光让四周心生妒忌。土房子里住着的无论是张王李赵,还是杨家的本家,心里都是疙疙瘩瘩的,很不舒服。不知自己住进这样的洋楼是种啥样的滋味?



              10、凤翔集团的凤凰


   凤鸣楼巍然耸立在斑鸠镇,原先残留的几座高大古老的建筑都被凤鸣楼抢了风头。杨三斤始终不敢大意,惟恐一不小心会流露出骄矜之色,犯了众怒,处处陪着小心,有事没事就要邀了形形色色的头脸人物家里喝酒,万一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就有这些三老四少出面帮助摆平,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日光如梭,转眼两年过去,台湾方面也一再来电话,说是老爷子想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报答斑鸠镇,免得死后魂归故里无颜见江东父老。要求杨三斤父子与政府协调投资建厂的事宜,杨长贵准备投资5000万兴建一座纺纱厂,解决农民卖棉难的问题,顺便解决镇子里那些无事可做的年轻人就业的问题。
   对于这样的事情县里镇里当然都很热心,从公的角度讲可以引进外资,这是各地党委政府吹着喇叭,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这是政绩;二者也能解决农民的生产和工作,三者可以增加税收。与私,嘿嘿!可以心照不宣,自然厂子建成,各人好处是大大的好。不说先安排自己七大姑八大姨当个工人,沾亲搭故的,早晚打点的好处都不在话下,看那个台湾老板出手阔绰的样儿,真是打心眼里服人家的气儿!杨三斤又是见过世面,经过大风大雨的人,这些桌面儿上的,桌子面底下的事,眉高眼低都不用暗示,只要提拔一下杨家的教学的儿子,不行就县委政府班子研究一下,给他个一官半职的,不行干脆就提个校长算了,大家肯定都不会有意见。老家也是斑鸠镇的林副县长这样想。当杨三斤父子向林副县长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林副县长满口应承,满口答应。一者为了老乡的面子,一切包在自己身上;二者也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齐心协力造福家乡。至于征地的问题自己要向书记县长汇报,大家坐下来好好研究研究。林副县长又特意强调了“研究研究”,“研究”得特别响亮清晰,像是惟恐杨三斤父子听不清楚似的。杨三斤父子当然心知肚明林副县长话中之话,连连点头,事情办成一定不会“亏待”了林副县长。林副县长紧紧握住杨三斤的手不放,客气地说:“要按街坊称呼,我还要管您老人家叫叔呢!我和祥林老弟关系一直很好,经常在一块儿喝酒呢?”转脸对着杨家儿子,说:“是吧?祥林。改天我邀一下我们几个斑鸠镇的老乡一块儿喝场酒,我请客。我还有一个设想,当然暂时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如果你愿意,我想换届的时候,由你来主持你们学校的工作。当然,还要与你们教育局的领导沟通一下。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候我给郑局长打个招呼就行。”
   杨祥林点头如鸡啄米,连连表示感谢,赶紧奉上上次二叔带来的两瓶金门高粱酒和两条台湾香烟。说是小意思,不成敬意之类的客套话。林副县长推来推去,最后耐不住杨家父子的热情,收下了,坚持留他们父子在家吃顿便饭。杨三斤客气了半天,说是改天一定到县长家拜访,只是一定要把征地的事放在心上,越快越好。千叮咛万嘱咐,然后告别,林副县长送出办公室,直到杨家父子走远。
   经过林副县长不懈努力,几乎跑细了两条腿,终于于公元1988年8月8日解决了凤祥集团凤凰纺纱厂的土地问题,厂址选在斑鸠镇西南那片老苹果园里,占地150亩,这是一期工程计划,如果工厂两年内效益好的话,再扩建二期工程,再征地150亩,达到深圳的投资规模。不但能够消化斑鸠镇附近几个乡镇的棉花,而且连整个东安县,甚至东安地区的全部棉花基本都可以解决。
    短短两年的时间,凤祥集团凤凰纺纱厂顺利投产。林副县长安置了近一百名工人和管理人员,自然不只是他七大姑八大舅这些人,县委书记的小姨子不愿意再坐办公室,因为在外资企业上班已经成为时髦,光奖金就比普通干部的工资都高,缠着姐夫姐姐要到凤凰纺纱厂上班,坐办公室。厂长杨祥林也暂时辞去了教师的工作,下海了。因为里里外外都靠林县长跑前跑后,再说县委书记的小姨子来自家的厂子上班,面子不说,敢不敢得罪领导也不说,职位随便挑,工资最高的,与自己一样。林副县长非常满意,拍着杨厂长的肩膀一个劲的那个夸啊.
   纺纱厂开业了,县委书记来视察工作,也算是外资企业的支持,看到漂亮的厂房,整洁的办公大楼,看了满脸喜气的小姨子,心里格外舒服,临走的时候,回头看到厂门口空空荡荡的,一览无余,感慨地摇了摇头,当即指示:门口缺个东西,影响视觉效果,最好增加点装饰,比如照壁了,雕塑了之类,既美观,又能增加工厂的风水气场。大家一看,也对啊!还是领导有眼光,有视野。至于增加点什么还是征求领导的意见,请领导指示。县委书记客气一番,最后抚摸这自己谢顶的大脑壳,说:“既然是凤凰纺纱,当然还是塑凤凰,凤凰腾飞,吉祥。”
     十几天以后,一座漂亮的凤凰凌空展翅,惟妙惟肖,形神兼备,嘴巴冲着对门的税务分局,居高临下正对着税务分局的办公大楼二楼局长办公室。


            11、凤凰与老鹰的斗争



    正当凤凰纺纱热火朝天,工人每天进进出出的上下班,大小货车人欢马叫,一派繁荣景象,纺纱厂的头头们与对过税务局的领导勾肩搭背,油光满面,一片升平歌舞的时候,先是一个副局长喝酒喝死了,后来新来的局长也死于任上,突发脑梗,尸检结果体内酒精含量偏高。这样的结果无法向上级和社会交代,不出一年,一个单位喝死两位局长,如果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再说局长的小老婆联合了副局长的老婆一起跑到县委县政府又哭又闹,扎脖子上吊,声称这事得不到妥善解决,她们将闹到地委,省委,甚至国务院,一定要讨个说法,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县委县政府两大班子共同开会研究了一天一夜,最后县委书记拍板:斑鸠镇税务分局局长赖长月为革命工作鞠躬尽瘁,因犯突发性心肌梗塞不幸因公牺牲,以身殉职。赖长月同志是东安县优秀共产党员,我们的好干部,是大家学习的好榜样,号召全县党员干部向赖长月同志学习。
    事情如局长小老婆所愿,副局长的遗属也得到了县里特殊照顾和安排,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当官的有两愿:一是老婆早死;二愿顶头上司升天。为什么呢?老婆死得早,可以马上续弦娶到美女小蜜;顶头上司不死不走,自己永无出头之日。两位局长相继驾鹤西游,本来升官无望的王尚皅疏通了地委的远房表姨家的表妹夫,先是接替了副局长,局长赖长月死后,他又特地委托杨三斤联系了正在美国的杨长贵,从美国空递了几盒领导感兴趣的药,结果顺利完成了职位升迁,——坐上了税务分局局长的宝座。
    王尚皅新官上任既不是急于烧“三把火”,改规易矩,革新鼎旧;也不是重起炉灶,起贤用能,提拔自己的人马。鉴于前任两位局长大人的离奇死亡,自己决不能轻易步他们的后尘,做官事小,生命可贵。上任三天,首先把局长办公室从二楼迁到三楼,选了吉星东头向阳的一间,自己关进办公室任人不见,任事不干,苦思冥想破解之策。
    办公室主任小李一下子发现了现任局长困惑所在,立马献上一计:何不请临县著名的何半贤大师看看我们税务局的风水?王尚皅打量了一眼小李,感到这小伙子精明能干,是块好料子,一定要加以重用!王局长点一点头,说:“小李,这个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妥,千万不可声张!”小李点头哈腰,摆着胸脯打了包票,然后退出局长办公室,连夜请来了何半贤大师。
    何半贤来到税务局站在大门口一打量,右手一指,“它!”众人顺着大师的手指望去,只见凤凰纺纱厂的那只硕大的凤凰正在展翅欲飞,双爪后蹬,昂首傲视,尖尖的长喙正对税务局大楼,仿佛正要雕啄眼前的食物。经大师点化,众人恍然大悟,过去大家熟视无睹,以为凤凰是个吉祥之鸟,想不到它竟是害死两位局长的罪魁祸首!
    小李急忙把大师请到自己的办公室,指点破解之道。何半贤凝然端坐,撸着山羊胡子不语。小李心有灵犀,连忙说:“好说好说,红包一定。”
    何半贤随即要小李拿来纸笔,沙沙在稿纸上写下几行文字,好像郎中的药方一样,罗列了一系列器物。最后指示:“等石雕刻好后再去请我,我来作法,包你们平安。只是此乃天机,不可泄露。记住:要选云南大理的石雕,要用红布罩住,路上千万不能走光,切记切记!”



              12、纺纱厂倒闭


     斑鸠镇的农民早已习惯了早八晚五按时上下班的节奏,镇子里的学校也已改变了传统的作息时间,与全国同步,与城里人一样,一日三餐。往日那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耕生活没法做到一家人吃饭在一个点上,一顿饭要分两三波吃,做饭的家主婆总是忙的顾头不顾尾,热了冷了,老是被家人抱怨。祖祖辈辈一日两餐,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从前吃两顿饭是因为食物匮乏,为了节省,所以早饭要到中午十点多才吃,午饭两三点钟才吃,晚上是不吃饭的。
   生活习惯的改变带动了生活观念的变化,人们也不再局限在足不出县的小圈子,看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感到自己的生活很无奈。三四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似的农家生活渐渐不能满足,人们渴望一种更好的生活,人们想着改变自己的生活。原先每天累死累活地种地,希望土地能给自己带来更好的收成,那种没白没黑的农业生产劳动越来越让人们感到不堪。棉田里那种没早没晚,没有农闲的种植模式耗工费时,且效益甚微,一年下来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多少钱,而且每年农药中毒的事故年年不断,有了新的工作,习惯了按时上下班的年轻人再也懒得去地里劳动,总是推三阻四找借口不再去地里劳动。种棉的积极性越来越小,棉花种植面积越来越小,凤凰纺纱厂已经面临停产的境地。
   阴历的鸡年六月初六,黄道大吉。正午十二点,税务局大门口大红布罩住一堆神秘的建筑,周围立了许多人。七八条彩带从税务大楼的楼顶直接系在大红布袍的脚上,迎风呼啦啦抖动。长长的一挂鞭炮从楼顶垂下来,接到底面,楼前广场上摆满了大型烟花,几个年轻人正准备燃放,只待一声令下。何半贤身披黑袍,立在雕塑前,一手提着一只大红公鸡,一手持刀,把鸡血滴滴答答饶雕塑撒了一圈,然后何半贤奋力把大公鸡往空中一抛,那只被割断了脖子的公鸡扑扑楞楞在空中扑腾了几下,掉在地上,又挣扎了一阵,鸡头一歪,死了。何半贤拈香作法,口中念念有词,左脚一跺,通的一声扬起一股尘土,右手奋力戟指,“呔!走——”指尖儿冒出一股白气。用眼示意一旁跪着的王尚皅,局长王尚皅起身缓缓揭开红布,露出了一只巨大的雄鹰,凌空飞翔,脚下紧紧地抓住一只小鸟,小鸟拼命挣扎,鲜血淋淋。巨鹰尖嘴正对对过的凤凰,只是个头比那凤凰大了一号。
   祭祀已毕,大家热烈鼓掌,响声雷动,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侧的杨祥林一边有节奏的鼓掌,一边沉思,总感觉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究竟是什么,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郁郁寡欢的随了众人,步入税务局大楼。
   近期,杨祥林总是为供不应求的原料发愁,多次联系县政府,林副县长也亲自出马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跑到省供销社老同学那儿要棉花。这几年不再是几年前老百姓熬夜排队卖棉花的时候了,那年月农民为了卖棉花,起早贪黑排长队也很难卖出去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棉花,往往为了快点儿卖出自家的棉花,卖一个好价钱,托关系走后门,还有的偷偷的给把门的送一条烟,给验级员兜里掖钱。没有关系的,有的拿自己的闺女往人家怀里送,那些负责巡场的,治安的,踩棉花垛的,监工的,掐样的大多都是斑鸠镇王家的小子,这下子逮到了机会,明目张胆的搂住人家的闺女又亲又抱。大人总装做看不见的样子,只要能快点儿卖出去就行,哪还顾得这么多啊!人家排队排了三天三夜还没有进普照寺棉点的大门呢!
    而今,时过境迁,大家都不愿意再种这累死人也不赚钱的棉花,改做了小生意,有的胆子大的,就贷款买了汽车跑运输,风光得狠。不光是东安县棉花种植面积大幅度缩小,整个东安地区以致全省棉花都出现紧缺,所有的棉纺企业都面临供应短缺,只是国营企业优先供应,他们稍微好过一些,像杨祥林这样的台资企业棉花的供应就完全靠关系,走后门,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因为缺乏生产原料,凤凰纺纱厂已经有三分之二的车间停产了,工人开始下岗。
    杨祥林已经无法可想,只有新疆这条路可走,可是去新疆采购棉花是件简单的事吗?有那么多手续要办,有那么多关系需要疏通,有那么可怕的都在等着自己,可是自己不亲自去,交给别人这是能放心吗?他找到林副县长出主意,林副县长出于各方面的原因都要帮一帮这位邻居,于是找到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开始也不愿意参与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林副县长示意杨祥林去找县委书记的小姨子,尽管这两年厂子效益不好,书记的小姨子早就跳槽走了,可是关系还是有的,面子还是顾的。杨祥林给书记的小姨子送了一份大礼,县委书记总算看在过去杨祥林照顾小姨子的面子上,答应联系新疆的战友,帮助调拨一批棉花,但是需要杨祥林自己亲自跑一趟。
   杨祥林高高兴兴打点行装,带着特产礼品,带着供销科长等一干人马远赴新疆采购,不想,在翻越一道大雪山的时候,车子翻进山沟,全车四人没有一个生还。从此,凤凰纺纱厂一蹶不振,最后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好于1997年夏季宣布倒闭。



           13、鸭子打鸣


      我们暂且把这个沉重的话题放一下,让我们的心情轻松片刻,换上一个愉快的话题。
    话说双龙湖心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个小山,因为外形近似一只卧着下蛋的鸭子,所以小岛叫鸭子岛,小山叫凫鸭山,山腰坐落一个小村庄,村里住的都是柳姓人家,过去,小岛封闭在湖里很少与外界沟通,只在卖鱼的时候才会跑到斑鸠镇上见见世面,至于再远的县城大概只有村里那几个“懂事的二大爷”去过,听说那高楼大厦比斑鸠镇的气派多了,一座挨着一座,就像锅里的窝窝头似的,据说那些城里人都住鸟笼子,整天啥事也不干,整天只知道打打麻将,溜溜鸟,整天没事就喝酒,玩女人,还听人家说,城里的女人不光搽粉抹胭脂,嘴唇画成血葫芦,用拔猪毛的铁夹子拔眉毛,还用锅底灰描成细线,衣服包着大屁蛋子,走一步摇三摇,大街上搂着男人就亲嘴。
    茶叶店里有一天进来一位带着猪鞭大沿草帽子,挽着裤腿的人,鞋子上沾着些星星点点的泥巴,高喉咙,一说话嗡嗡响“林老板,来半斤茶叶。俺庄上的话:顶好顶好的!”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林二歪脖拧了拧脖子,从板台后站起来,一边招呼客人进店一边冲茶敬客。顺便开玩笑“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我可没笑话你。”顺手倒了一杯新茶,递给落座的柳泥腿子,“对了,你说你们鸭子柳的鸭子打鸣是怎么回事啊?”
   刘泥腿子笑呵呵的轻轻给了林二歪脖一拳,“去你的!这是你们大镇子的人欺负我们小庄子上的人,还不是你们编排俺庄上的笑话?”
  林二歪脖有习惯的拧了拧脖子,笑着说:“谁说的?谁说的?要不是真的你们护短干什么?护短就是心虚。你别不承认!”说完又给刘泥腿子续上一杯茶,客气地说:“来,喝茶喝茶。你就讲讲吧,这有啥?”
    “其实也没有啥,就是一个笑话。说出来也没啥妨碍。俺庄上不是四面不沾地儿吗?谁家有您大镇子上人忒多的心眼子,整天就知道瞎琢磨人,坑蒙拐骗的惯了,整天不是耍笑俺没见过世面,就是骗俺二斤鱼吃。楞把鸭子说成鸡,拿驴子当马坑俺。原来俺庄上也不用鸡打鸣,天不明就下湖打鱼,天不黑就睡觉,从老辈里就这样。那回您镇子上的杨举人到俺庄上去当先生,多喝些酒,俺庄上的柳二老爷爷想跟着举人老爷学点礼数,举人老爷就问俺老爷爷读过书吗?俺老爷爷摇头说没读过。杨举人又问知道日子怎么算?什么时候干什么知道吗?俺二老爷爷也不敢搭腔,光摇头。杨举人就捉弄俺二老爷爷,叫俺买一只鸡,放在村头,让它打鸣。鸡一叫就起床,然后就让小孩子们读书,读三字经,百家姓。
    俺二爷爷叫人从镇子里买只鸡,那卖鸡的糊弄俺,给俺一只鸭子,还是剪了嘴巴的,俺们也觉得不对头,鸭子俺们有的是,谁家不喂百儿八十只鸭子呀?可镇子上的人都说这是会打鸣的鸡。后来,俺庄上的人把它供到土地庙里,系在树上,只等第二天鸡叫再下湖干活,可是左等不叫,右等也不叫。到太阳晒屁股了,有人起来一看。那鸭子一夜吊死了·····”
 刘泥腿子讲完笑了笑,抿了一口茶,说:“你这家伙是不是想叫俺这样说啊?”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好了,快点儿称茶叶吧!下了集还得到湖里鼓捣网去,这段时间活儿好,多逮几斤好鱼半斤茶叶钱就有了。”



          14、茶叶店老板的婚事


   茶叶店老板林二歪脖给柳泥腿子称好了茶叶,递给刘泥腿子,刘泥腿子立起身,提着茶叶刚要走,这时迎面进来一人,嘴角叼着一支烟卷,手里提着一个水杯,边走边说:“心急的什么啊?坐坐坐,再聊一会儿,刚才啦的这么投机,喜成那个样子。别心急,坐下来,我们再聊两块钱的。”
   进来的是薛三儿,一表人才,见天溜溜呵呵,你很少见他做过什么,可是从来也没有缺过钱花的主儿。据说,他是靠造假酒,卖假药,倒税票什么的生活;也有人说,他是吃软饭的,靠傍大款娘们儿,靠女人养活。具体干什么谁也不说不清楚,倒是每天在街上溜过来溜过去,一副色眯眯的桃花眼飘来飘去,专门盯着漂亮女人看,老是笑,笑色总是飘浮在眉梢,眼角,嘴角。人送外号“西门大哥”。没事的时候也会溜到茶叶店来,喝点儿不花钱的茶叶,打点儿秋风——看看有谁请客,茶叶店向来是斑鸠镇的“活动中心”,东家的老母猪崴了脚,有“聪明的二大爷”给捋一捋;西家的兔子不带羔,不怀孕,好事的“三大爷”给联系头公猪,等等等等。凡是法院不断的,公安局不关的,政府管不了的,族长不过问的,都有这些聪明能干的闲人过问。什么打管事告状,说媒拉纤,赊账担保;什么打架斗殴,公事私事,大事小事,统统包揽。
   薛三扯住刘泥腿子不让走,刘泥腿子也干脆半推半就,顺势坐了下来。刘泥腿子说:“要我留下来也不能白留,俺说了俺庄上的丑事,您也得说说您庄上的那些花哨事。”
   薛三推了他一把,“滚,滚,能滚多远滚多远!”说着笑了,“干脆还是请老林讲讲他娶媳妇的事吧,讲讲他如何挂上了母老虎婶子。”说完,捂着嘴笑了。
   林二歪脖手一挥,“你也滚!都滚!”刘泥腿子也来了劲儿,跟着起哄。林二歪脖禁不住他们软磨硬缠,说:“说就说,反正已经四五十的人了,也没什么可丢人的。他们想怕老婆还没有呢!偏馋他们。”说着,摇头晃脑,吧唧着嘴巴做出馋人的样子。店里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薛三的眼泪都笑出来了,挥挥手,“你讲,你讲吧。”
   “讲就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是86年我还在棉点上帮忙收棉花,你们都知道,那时候我们二三十个人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吸烟有人给买,吃草糖(甜点)有小妮给喂,想亲谁就亲谁,想抱谁就抱谁,都争着抢着往怀里扑。”林二歪脖似乎沉醉在对往事的美好回忆中,忘记了烟烧到了手。
   “那样的好事就被想喽!过了那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好事别想老跟着你,就是那时候没抓住机会,咋也不该娶二婶子呀!”薛三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那又怎么娶得现在的好嫂子的呀?”刘泥腿子插嘴问了一句。
   “都怨咱。人家护驾张的张三英相中了我,我们半夜三更没少钻了棉花地,没少亲喽摸喽,也没嫌咱人才不好。就是让家里知道了,说死说活不让愿意,要是张三英愿意就用绳子处死她。她也跑出来过,想跟我私奔,叫她两个哥哥抓过去,走了个半死,从那不让她出门。
   “后来,我去学校带了几年课。有个女生想跟我,那时候初中的女生都岁数大,比较成熟,我不敢要。再后来,就有人给我介绍了你婶子。”说着示意了薛三一下。



            15、林二的婚后生活


   “再后来,我替你说。”薛三抢着说:“因为对了很多相,相了很多次亲,结果不是嫌你家里穷,就是嫌你长得貌比潘安,俊赛罗成。”
   “滚,滚,滚一边去。就知道你猪嘴里吐不出象牙!好话到你嘴里就“大便"了。
   “想当年,恁二叔也是一表人才,堂堂的!腚后边跟了一大堆又白又俊的大闺女,连恁小姨都追过我。”说完独自先笑了。事情倒是另一个样子,风流多情的薛三小姨杨一梅腚后老是跟了一堆愣头青,整天屁颠屁颠的,林二歪脖也跟着几个同伙的林家小伙子像狂蜂浪蝶一样天天绕着人家“飞”,可人家相中的林瑞祥,当兵的,刚转业,人长得也帅。说白了林二歪脖连片“绿叶”都不是,只能算是片玉秫秸底边的干巴叶子,还是让雨水溅了泥星子的烂叶子,耷拉在地皮上。因为林二歪脖结婚后老是在床头上提起这段往事,所以他那不只是爱吃醋的老婆才会信以为真,看到那女人心里就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开头的那一幕就是这样发生的。
   话要从头说起,万事有因有果。林二歪脖的老婆娘家姓王,就是镇子北头的王三胖子的妹妹。这王三胖子那是镇上一霸,本家年轻力壮的兄弟就有二三十个,号称“七狼八虎”,再加上仁兄八弟的,手下聚集了六七十号人,整天吊儿郎当,打打杀杀,把个斑鸠镇搞得乌烟瘴气,人见人怕。王三胖子祖上是个少林寺俗家弟子,功夫了得,关于王家祖先王佰毕的事一会儿再作交代。仗着祖传的一套“摇老四”功夫,一般人到不了手下,很难成果三招,第四招基本不用。哪三招啊?前三招就叫“砍,崩,砍。”这可是程咬金的斧子,别看简单,我们中国功夫往往就是这样,越简单越管用,越神奇,关键就在于一个“快,狠,准”招招致命,一气哈成。动作连贯,顾上不顾下,前两招本是虚招,取软肋才是本意,三个动作只要不到三秒,不知道的人大多懵了。第一个动作“砍”的是对方的手,拆开你的门户,第二招“崩”你的眼,如果击中你的眼睛,你没法再看他的下一招从哪儿进攻,这架就不用打了。第三招是变招,讲究随机应变,如果第二招奏效,第三招可以跨步近身“砍”你的上三路,也可以“砍”你的下三路。第四招,摇身斜步一晃,左胯前送,抵住你的大腿,欺身下压,左臂反揽,肘部抵住你的喉咙,用力从背后一托,你的整个身子就会失去控制,仰面朝天,任其控制。这套拳法王家的男男女女都会。王三胖子的妹妹王一梅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就用这些招数没少教训了那些男生,那些调戏他的男生总是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偷偷的男生私下里送她外号“母老虎”。
    上学时没有人敢招惹她,毕业后腰粗腿壮,一身力气,在地里干农活有的是力气,可是运气不佳,第一个丈夫跑运输,整天不着家,在外面吃喝嫖赌,辛辛苦苦挣的钱都打了水漂,还了烟花胭脂风流债,为此两人没少打了架,每次都是丈夫被打得鼻青脸肿,狗血淋头。可是越大越坏,丈夫干脆不进家了。王一梅哭也哭了,打也打了,闹也闹了,最终丈夫来了一个小鬼告状——不见面儿。王一梅没法,只好离婚。
   也是前世有缘,一只找不到对象的林二歪脖曾经暗恋过王一梅,只是不敢追,同学的时候因为比试拳脚挨过王一梅的揍,所以后来只敢暗恋,不敢明追。王一梅合当梅开二度,惊人撮合,那是一拍即合,“闪电结婚”。
  新婚燕尔,那是“一对新夫妇,两个旧家伙”,也是尽鱼水之乐,不在话下。
   可是时间久了,两人总不在一个道上,难免是磕磕碰碰,三天两头的是摔盆打碗,见天霹雳咣当。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那是一个鸡犬不宁啊!



                16、林二的风头



   茶叶店林二歪脖老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委屈就像在脸上开了一道窗,直接从眼睛里蹦出来,挂在了脸上,所以那时满脸的愁云笼罩,豁天的黑鼻孔配乐似的,又接上一口长气,大概年前的郁气沉积在肺里,直到这时候才从肺底抽出来。不忍心看他那副德行,想想往日的威风,嘴角不易擦觉的飘过一丝讥笑。唉!真为他难受。也真难为他这号称斑鸠店“林家五虎”的林二,在江湖上一提堂堂的“我脖子林二”,哪个不是胆战心惊,别看模样长得不敢恭维,可是打架那叫一个“狠!”下手黑,点子坏。别人在街上打架,本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只要看到一方是熟人,就装作劝架的样子,一边拉架一边下黑手,暗地里找准对方的软肋啊,心口窝啊,裤裆里啊,哪儿得手就从哪儿下手,边打边装没事人,两面三刀,口口声声劝人家都消消气,打架斗殴伤和气。可是话说回来这人又极善于随机应变,逢场作戏,所以黑白两道,官的私的,水里火里,一路平蹚,那是全仗着外有同学朋友,内有家族亲戚架势捧场。不是前几年就流行这种说法吗,“人有三铁,不愁吃喝。”那“三铁”呢?现在的人际关系复杂,可是要说也很简单,至于关系密切的,叫“死党”的也不外乎“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爬过墙,一起开过裆;一起喝过酒,一起嫖过娼;一起坐过牢,一起分过赃。”其中的“同过窗的,扛过枪的,坐过牢的”就叫“三铁”。同窗好友,一起点灯熬油苦读十年,十年寒窗苦,这叫受穷的哥们;当兵受苦,泥里水里摸爬滚打,风里去雨里来,生死与共,一个锅里抹勺子,鞋子袜子不分你我,你的我的大家伙的,这叫受苦的哥们;牢底坐穿,铁窗凄苦,走背字,历尽磨难,这叫受难的兄弟。一朝拨云见日,人到中年,时来运转,当年相约“苟富贵,勿相忘。”,如今各司其职,各掌一方,有的同学已经出将入相,有的难友独霸一方,抢地盘,占项目,搞开发,狗模人样。独独这林二不大不小,不饥不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小镇上开个小店,缩在母老虎的魔爪下,苟且混天,这好像不应该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林二所为。
   想当年林二在高中上学,也是一个打架的大王,除了现在的老婆王一梅不敢招惹以外,夜里跑到校外偷鸡摸狗,学校菜地里的黄瓜茄子那是家常,只需走过路过顺手牵羊,那叫“靴子里摸腿——手到擒来”,星期天返校的路上看到哪个庄子上的西瓜甜瓜,撂下自行车就抱,看瓜的人发现后如果追赶,离得远时就用砖头瓦块砸,追得近了抱起瓜照头就贯。文化课自然学不好,好在他有跑的特长,学校运动会百米冠军,差一点点儿十秒;5000米,一万米都是数一数二。他们学校体育队多是这个德性,在校打架追女生;校外偷鸡摸狗拔蒜苗。
   有一次十几个家伙集体晚自习逃课,去校外的村子里看电影。那时候农村都是露天电影,在村子里比较开阔的打谷场,有时候冬天为了避风保暖选择一个干涸的大坑播放,电影通常放两部,从傍晚播放到晚上十一点。那年月农村文化生活单一,年前年后搭台子唱大戏,每月放一场电影,附近镇子赶庙会,这就是文化生活的大部分内容,除此之外就只有娶媳妇发丧。
   搭台子唱戏,晚上放露天电影,赶庙会都是少男少女打情骂俏,勾肩搭背挂马子的良机,不光是镇子里的那些小子闺女寻觅对象不肯轻易放过的机遇,就是附近十里八乡的俏男靓女也不肯错失良机。所以,也往往成了他们的“风月场”,因此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也是家常便饭。不用一言不合,那都是没事找茬,这叫“吹着尘土找裂缝”,为的就是你不该偷摸了老子的“马子”。
   这回电影放的是《小花》,满大街都在流行哼唱“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我心忧愁。”大明星陈冲主演,就是后来到美国留学,留在好莱坞的大美女。那时候“美女”都是沉鱼落雁,货真价实的,不像现在这年月,“美女”削价处理,批发零售,随意打包。
    其实,偷偷溜出来看电影的不只是那些体育队的男生,也有其他男生女生。混在社会上男男女女中,大家照了面,也是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也有的装作不认识,头一低就过去了。有个年龄大点儿的复课生人大心开,懂事早,看着看着,那手脚就不打听话,开始摸摸索索,揪一揪前面女孩子的衣服,故意用膀子蹭一蹭人家的身子。旁边的另一个男生很机灵,突然猛地摸了一下女孩的屁股转身跑的无影无踪,那个男生不知就里,仍然陶醉在肌肤之亲里,女孩转过脸来看到一个满脸疙瘩,又是一个酒糟鼻的小戳子,原来的沾沾自喜忽然化作一股无名怒火,扬起巴掌,劈脸一个响亮的嘴巴,旁边的人忘了前面动人的画面。眼前“悦耳”的嘴巴才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大戏。
   看着眼前这个被打懵的小个子胖墩儿,捂着半边脸傻了,那个被调戏的女孩犹自恨恨地骂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不解气劈头盖脸的噼里啪啦的打着,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的也有趁机动手撒气的,也有占便宜找事的,有拉的劝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上百号人。
   打的兴致犹憨的林二突然用手猛地一分众人,大叫一声:“别打了!自己人。”有人用手电筒一照,原来被打的竟是学校学生会的一个干部,还是林二的一个远方老表,这次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林二像个保护神一样护着他的老表,急忙向学校跑去,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还在叫喊着:“揍死他,别叫他跑喽!”一边朝着林二他们撤退的方向追赶。
  林二急忙从路边折了一棵小树,横在手里,边打边退。那些凑热闹一看林二他们一帮人的架势也就不再追赶,任由他们跑进校园。



           17、林二的阴私



   自从那次看电影风波以后,王一梅改变对林二的一贯看法,不再用睥睨的眼光看他,说话也比过去客气了些。
   后来,为了赢得王一梅的进一步好感,林二想来一个轰轰烈烈的壮举,他偷偷的要了一帮哥们,联合了县师范学校的一帮体育生,林二七拼八凑借了些钱,请那帮哥们喝了点酒,说了自己的心愿,也说了自己的想法:借着下次看电影的机会,狠狠地教训一下镇北的那帮小子。
   当然,这帮头脑简单的年轻人禁不住三杯酒,胸脯一拍,当即应承下来,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几天后,林二领着几十个愣头小伙子在电影场上横冲直撞,一路拼杀,把镇北的那帮小子打了个落花流水,可是林二自己在这场搏杀中受了伤,脖子差一点儿被人拧下来当球踢了,只是落后了一个毛病,脖子歪了,再也整不过来,再说那时候也没当那回事,整天打架,打上别人,也被别人打伤,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从来都没有人在意过。头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打不了的。
   事情闹得很大,一些被林二他们打伤的孩子的家长不认账,找到学校,请求处分他们。学校顶不住压力,只把林二一个人开除了事,其他同学每人写了一份深刻的检讨,班主任给予批评教育,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林二被开除这是始料不及的事,其实林二也并不真的在意上不上学,反正左右都是考不上大学的,不像班里的杨岚,谢廷宇,林正浩他们,虽然都是一块儿长大的从小学的同学,他们努力学习是希望考上大学,吃国家粮。自己没戏,本就是打算在学校混三年,找个媳妇,刚刚博取了王一梅的欢心,多不容易啊!本想这次再给她来个惊天动地的大惊喜,让她彻底地佩服自己是个英雄好汉,敢做敢为。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己临走出校门的时候,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连自己理都不理,心里委屈极了,真该掴自己两巴掌。林二抽了自己两下,没使劲,自己还是有点儿舍不得。体之发肤受之父母吗!
   直到王一梅毕业,林二不知偷偷的在校园外墙根儿瞅了多少次,总想偷偷的多看心爱的女人两眼,可是每次都不敢走到王一梅面前,每次眼巴巴的目送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又从来没有看到过人家回头瞅自己一眼,自己心里总是酸酸的,妒忌的看着与王一梅并肩走着的那个男生,有机会一定要狠狠地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跟老子抢女人,你是活腻了!心里想着,下意识的挥了挥拳头,指节嘎嘣嘎嘣的直响。
   也有一两次机会,总想凑过去跟她表白一番,可是每次又都装作没事人一样,装模作样的从她身边走过,打一个招呼,甩一个响指,潇洒地走开,转个圈再回来自己抽自己的嘴巴。
   后来,王一梅嫁了人,嫁到了县城,绝望了,可心里放不下。



           18、王家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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