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胜者为王【057】婶婶... [庄河教师]
- 【柳判传奇】̶... [羽砚]
- 美丽的逃亡(少年勿点)... [烽火]
- 17·天伦孽【草稿】... [羽砚]
- 我是你的稻草人... [皓月]
- 胜者为王【024】三个... [庄河教师]
- 韦志远扶贫... [韦志远]
- 31集电视和谐文学连续... [韦志远]
- 男奴(一)... [卡萨布兰]
- 【柳判传奇】·第一部之... [羽砚]
微山湖畔,小渔村
微山湖水波光粼粼,蓝天白云在湖面上撒下明暗相间的投影。湖水中生长的芦苇,已经开满了毛绒绒的芦花,在秋风中起伏、飘荡。一群群鹭鸥,从芦苇荡中飞出,喧叫着掠过湖面,飞向遥远的天空。鹭鸥飞起的地方,传出几声悠远的渔歌,接着,就可以看到一只或者两只渔船慢慢撑出来,划向另一片广阔的水域。
八路军冀鲁豫支队司令员杨得志伫立在湖边,放眼眺望,他被微山湖的湖光水色之美深深吸引了。
年初,杨得志奉集总“扩大部队,待命回山西”的命令,带领部队,第二次出壶关,到达冀鲁豫地区,建立和发展抗日根据地。由于共产党与河北省濮阳行署专员丁树本具有较密切的统战关系,为了团结丁树本,冀鲁豫支队南渡黄河,到达鲁西南,开辟抗日游击根据地,并不断与国民党顽固派、山东省菏泽行署专员卢翼之部发生冲突。卢翼之纠集山东金乡、济宁等地的日伪军,在定陶、曹县一带对冀鲁豫支队实施大规模的围剿、扫荡,企图扼杀冀鲁豫支队。冀鲁豫支队兵分两路,一路由杨得志带领,转移至湖西地区,一路由崔田民、卢绍武率领,转移到单县一带,从而粉碎了卢翼之的图谋。目前,冀鲁豫支队已经发展到了一万七千多人,时值深秋,转眼就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万七千人的衣食问题该如何解决?
在此之前,与丁树本统战之际,丁树本碍于国共合作的情面上,多多少少总要补给冀鲁豫支队一些钱、粮、物。但自国民党第一战区洛阳会议后,丁树本的立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什么军需物资都不供给,反而宣布冀鲁豫支队等武装是非法组织,是“敌人”,向其供应军需物资为“资敌”,而且,还收缴南乐抗日锄奸团的武器,阴谋杀害冀鲁豫抗日救国总会的干部。丁树本是靠不住了,丁树本的资助更是无从谈起。而鲁西南广大农民,炕上无御寒之被,囤中无隔夜之粮,拼命在死亡线上挣扎,也拿不出什么东西资助部队。即使有,支队又怎么忍心加重农民的负担呢?
面对一天凉似一天的秋风,杨得志的神经一天比一天绷得更紧。一万七千多人的军队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一万七千人要吃、要穿,这些物资到哪里去解决?
他想起不久前路过一个村庄时,一个乞丐唱的顺口溜——
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霜打梅豆架;
霜打梅豆架,
还不怕,
最怕扁嘴子回了家!
时间不等人,眼看着秋霜要打梅豆架了。不久,河流湖泊就要结冰,鸭子(当地人称扁嘴子)将无水可戏,真要回到岸上过冬了。
杨得志忧心忡忡。
“司令员,崔田民主任来了。”警卫员跑过来报告说。
“崔主任来了?什么时间到的?怎么到的?是一个人还是和其他人?”杨得志惊喜地回过头来,急切地问。
“崔主任刚到,是和警卫员一齐从单县骑马来的。”警卫员回答。
警卫员后半截话还没有说完,杨得志已迈开大步,向司令部走去。
冀鲁豫支队的司令部临时驻扎在一户农家小院。杨得志脚步还没跨进柴门,就大声问:“田民,一路辛苦了!绍武同志怎么样了?同志们怎么样?”
崔田民急急走出来。两位老战友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绍武同志很好,同志们也都很好,大家都很想念司令员!”
两人走进茅屋,尚未坐下来,崔田民从文件袋内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杨得志:
“老杨,这是延安党中央的电报!”
杨得志展开电报,电文简短地写道:
杨得志及冀鲁豫支队:
目前国内抗战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鉴于冀鲁豫地区重要的战略位置,中央决定改变给你部“扩大部队,待命回山西”的任务。你部应做长期打算,在这一地区进一步创建、扩大、发展和巩固敌后抗日游击根据地。
中共中央委员会
中央军事委员会
杨得志看完电报,然后仔细地放在文件袋里,激动地对崔田民说:“党中央、毛主席改变原来交给我们的任务,充分说明了对我们的信任,我们要以更加努力的工作,回报中央对我们的支持和厚爱!”
他把崔田民拉到土炕上坐下,推心置腹地说:“田民啊,寒冬马上就要到了,按照中央的指示,我们已经不能够再回山西,向中央伸手要东西,山高路远,又不现实,一万七千多人过冬的问题该怎样解决呀?这个问题愁得我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了!”
崔田民也一筹莫展:“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也会趁机扫荡我们,逼着我们冻死、饿死。我们的生存环境极其艰难!”
两位老战友都不再说话。
“哎,老杨!”崔田民猛然想起什么,欣喜地说,“我听说彭老总现在内黄,你是不是找找他去?”
杨得志没有马上回答。他停顿了片刻说:“这也是个办法,好,就这么办,我去内黄找彭老总,你把队伍拉回去,和卢绍武同志会合!”
他兴致勃勃地站起身,高声叫道:“警卫员,备马!”
警卫员跑进来问:“司令员,上哪儿去?”
杨得志说:“不要问,备两匹马,你和我一块去!”
“司令员,啥时间走?”
“现在!”
日头已经西斜,马上要落山了。从微山湖畔的渔村中,飞出两匹战马,向着太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内黄,十八集团军副总司令彭德怀临时住所
第二天上午,杨得志到达内黄县的一个小村,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就住在这里。
彭德怀临时住在一家农民的破草屋里。屋内除了一张土炕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当。彭德怀的警卫员为他找来一张旧草席,铺在土炕上,加上随身携带的一床薄棉被,破草屋就成了副总司令下榻的“宾馆”。由于好长时间没顾上理发,彭德怀的头发很长,显得有点乱。但他胡子却刮得十分干净,胡茬发青,满面红光,目光炯炯有神。此刻,彭德怀正盘腿坐在炕上,同八路军作战司、政治部、后勤部的同志谈工作。
杨得志在门口停下来,耐心等待着。等彭德怀把话讲完了,他才重新出现在门口。
“报告,冀鲁豫支队司令员杨得志来见彭老总!”
彭德怀走下土炕,大步迎上来,他亲切地握住杨得志的手说:“噢,是得志呀,一年不见了,大家都好吗?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杨得志把一年来冀鲁豫边区的情况,向彭德怀做了简要的汇报。
彭德怀高兴地说:“不错,你们搞得很不错嘛!”
杨得志说:“总的形势还可以。但也有一些使人伤脑筋、发愁的事!”
“发什么愁?”彭德怀关切地问。
“一万七千多人,要吃、要穿、要用,都没有着落。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怎么能不发愁呢?”杨得志直舒其意。
“噢?一万七千人的‘大军’,吃穿用都没有着落,是个大问题,让我也得发愁呀!”彭德怀爽朗地笑起来,并一语道破天机,“这么说,你是专门从微山湖来向我讨‘渔税银子’的了!”
杨得志笑着直截了当地说:“你说准了,我就是找你要钱要粮、要东西来了。你是我们的副总司令嘛!”
彭德怀没有笑,也没有马上回答。他默默走到门口,双手掐腰,凝视着前方,魁伟的身躯几乎把整个门都给挡住了。
杨得志一时感到手脚无措,惴惴不安地望着彭德怀。
彭德怀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地说:“困难哪,得志同志。你困难,我也困难。现在,各个根据地几乎都一样困难。据我了解,我们的财神爷——后勤供给部的同志腰包里也没有多少油水可挤喽!”
杨得志心里猛地一沉:可能要空手而归了!
彭德怀转回身,走到杨得志身边,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说:“可我也不能让你这个一万多人的司令员白跑一趟啊。怎么办?我批一个条子,你去找后勤供给部的同志,让他们给你——”彭德怀想了想,狠了狠心,“给你一万块银元吧!数目不多,一个人还摊不到一块。我军的困难情况你回去后要向各级干部讲清楚,还是要象在井冈山、在中央根据地时那样,一靠自力更生,二靠从敌人那里夺取!战士们的那支歌是怎么唱的?”
彭德怀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唱起来:
我们都是神枪手,
每一个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杨得志和八路军作战司、政治部和后勤部的同志们都被彭德怀的情绪深深感染了。他们也不约而同地跟随彭德怀唱起来:
在那密密的树林里,
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那高高的山冈上,
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
自有哪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
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
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抢占去,
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铿锵有力的歌声飞出小村,飞出内黄,传遍整个冀鲁豫地区……
鲁西南,冀鲁豫支队临时驻地
按照既定计划,杨得志离开湖西地区后,崔田民把湖西地区的部队重又拉回到单县、曹县一带,与卢绍武汇合。
杨得志带着彭德怀副总司令划拨的一万块银元,连夜返回鲁西南的临时驻地。
崔田民、卢绍武闻迅迎出来,急切地问:“老杨,怎么样?彭老总还好吧?集总的其他同志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
杨得志跳下马,愉快地说:“彭老总很好,集总的其他同志也都很好!就是目前大家都困难了点,但彭老总还是给我们了一万块银元!”
警卫员把银元从马背上卸下来,摊在桌子上。
杨得志说:“这一万块银元对于我们来说解决不了多大问题,可彭老总却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拿出来的。以后,我们再也不能伸手向集总要了,大家都困难嘛!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按彭老总的指示,找敌人去要!”
“是呵,不找敌人去要,目前的困难都过不去。”崔田民象是附和,又象是自言自语,看得出,他很为目前的困难伤脑筋。“但是,找谁去要呢?”
杨得志说:“找一个民愤大,有钱又有物的汉奸!”
卢绍武脱口说道:“那就找单县青固集的葛四穷种吧!”
青固集位于单县西南,是河南归德(今商丘)通往鲁西南济宁、成武、巨野等城市的交通要道,是鲁豫交界处有名的大镇。葛四穷种原名葛世钧,青固集人,因为吝啬贪婪,被当地群众起了个“穷种”的绰号。他占有的土地,不仅在本地区,而且远到河南归德、江苏丰县、安徽砀山等省区,周围地区十之八九的农民都是葛四穷种的佃农。葛四穷种不仅地多、粮多、钱多,而且妻子多,姨太太多。他本人五十出头,因脑血管疾病导致半身不遂,行动不便,但却拥有三十四房姨太太。日寇占领商丘后,他投降日寇当了汉奸。日本鬼子特别委任他为单县青固集镇的维持会长,并赠给他一面日本膏药旗,授予他一柄东洋指挥刀。葛四穷种对这三样东西视若珍宝,把它们放在神龛的位置,与祖先神灵一块供奉着。后来葛四穷种又和驻守山东济宁的日军拉上关系,济宁方面的日军为表彰他对大东亚共荣所做出的贡献,又赠与他一面膏药旗。于是,葛四穷种的神龛便改变了原有的模样:左边供着历代祖宗的灵位,右边供着天地三界七十二尊神灵,中间贴着日本鬼子的委任状;神龛两侧对称挂着太阳旗,下端刀架上摆放着寒光四射的东洋战刀。葛四穷种本来就是鲁豫苏皖交界地区的首富,日本鬼子的委任与授礼,无疑又使他身价百倍。远近闻名的地痞无赖,纷纷望风而来,投靠到葛四穷种的门下。葛四穷种借口“天命不可违”,把收留的地痞无赖们编成保安大队,自任司令,在鲁豫苏皖边区派枪、派粮,建立起一千余人的汉奸队。汉奸队平时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日本鬼子扫荡时,就配合鬼子兵的行动。百姓对葛四穷种恨之入骨,却又敢怒不敢言。这样作恶多端的大汉奸,今日不打,更待何时?!
“行,就打葛四穷种?”杨得志、崔田民听完卢绍武的介绍,立刻下了决心。
卢绍武说:“那好,我现在就派侦察员到青固集去了解葛四穷种的情况!”
当天深夜,侦察员从青固集赶回来汇报说:“葛四穷种看上了鲁豫苏皖边区的坠子皇后阳春雪,正张罗着准备纳第三十五房姨太太!”
鲁西南,单县,青固集
时过六十余年,我们已无从查考坠子皇后阳春雪的家世,不知道她究竟是何地人,师从于谁。但当地上年纪的人,都记得这个昙花一现的戏曲名伶,并记得她那个“一声醉”的绰号。据说,阳春雪在归德说书时,仅开场的一个花腔,就使满园子戏迷哗然,接着,整个园子变得鸦雀无声。再看那些戏迷,个个双目微迷,随着她的一唱一念而进入迷幻的天堂,于是,一声醉的美名不胫而走。我对于阳春雪一声醉的美誉深表怀疑,不要说当时没有任何音响设施,即使是在拥有电声乐器和各种丽声音响的今天,我听过许多被捧为“天皇巨星”、“一代歌后”的款星和腕姐的歌唱会,除夸大做作的动作,其歌喉并没给我留下多少印象,更何况是六十余年前的阳春雪?带着这一问题,我走访了青固集一位曾经见过阳春雪走红的老者。老人对我的怀疑十分惊奇,随口问:“我要说‘嫁了娘,撇下爹,也要去看阳春雪!’这话,你信不?”老人吸了口旱烟,说:“我就知道你不信,可当时千真万确地流传着这么一名浑话!……当时没有录音机,没能留下她的声音,我也学不来——现在的任何人都学不来,你是读书人,你可知道三月的桃花水么!”我的脑海里陡然出现世外桃源,满树灿烂的桃花和那一弯叮叮咚咚的流水。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岁月,阳春雪给饱受战争之苦的人们带来的是世外桃源般的精神享受,这当然是和平时期哪位大腕歌星都难以比拟的。
青固集毕竟是个小地方,更何况是汉奸葛世钧的老巢,阳春雪当然不会到这儿来唱戏。但葛四穷种对阳春雪垂涎已久,为庆贺济宁日军赠给他一面膏药旗,他点名让阳春雪到他的老家青固集唱堂会。家丁费尽周折,才在安徽砀山县的一个偏僻小村找到阳春雪。那时阳春雪正和她那瞎了眼的父亲阳天曲及师兄路野成一起为村民说一本《樊梨花征西》的大书。当地村民很贫困,大部分人家只能用红薯煮野菜充饥,一个村也凑不起几文小钱。阳春雪父女轮家吃饭,一本大书已说了半个月之久,招得十里八村的人都跑过来听。家丁找到阳春雪时,她正和父亲、师兄在一农家美美地吃着糠菜团子。家丁颇为阳春雪鸣不平:“大名鼎鼎的坠子皇后阳春雪,咋就能吃这种饭咧?到俺掌柜的家里去唱堂会,一日三餐鸡鸭鱼肉不说,还给十块现大洋!”
“恁家掌柜的是谁呀?”路野成问。
“就是山东单县青固集的葛世钧——葛会长呀!”家丁提起葛四穷种有如太监提到当朝皇上,激动得眉飞色舞。
在鲁豫苏皖边区,谁不知道大汉奸葛四穷种就和不知道坠子皇后阳春雪一样显得孤陋寡闻。
葛四穷种的“大名”登时就把阳天曲吓了一大跳。多年的江湖经历告诉他,这样的人是惹不起的,也是不能惹的,就敷衍说:“多谢葛会长的美意,只是小女唱得是乡村野调,狗肉上不得席面,哪敢到葛会长的府上亮丑。况且,另外五村已经和俺订下协议,要唱到年底了,也不好破了规距到葛会长府上去。掌柜的还是另请高明吧!”
家丁说:“阳先生,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打听打听,从北京到南京,哪个不知葛会长的大名?葛会长家里光日本的太阳旗就两面,还有东洋指挥刀……葛会长和归德、济宁、开封的日本人都有联手,谁不知道葛会长的厉害,葛会长让他今日死,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周年!不瞒你说,这个村的地都是葛会长家的。这里也姓高!”
阳天曲冷冷地说:“俺爷儿几个江湖艺人,吃万家饭,穿千家衣,不单独认得一个高姓,还有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掌柜的不要难为俺爷儿几个,实在是没有到葛会长府上去的福份!”
当下,双方不欢而散。
家丁走后,阳天曲把阳春雪和路野成叫到面前,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
“爹,您不要生气,有话只管说!”阳春雪焦灼地拉着父亲的手央求。
“师父,徒弟啥地方对不起您的,只管指点,俺用心听着呢!”路野成垂着双手,恭敬而立,诚恳地说。
阳天曲叹口气,说:“恁俩都没错,是这个世道错了,这个世道已经是病入膏肓了!”一声深沉的慨叹使阳天曲胸中的块垒消去了许多。他的语气趋于平缓,“孩子,恁俩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咱们说书人闯江湖、走码头,兵荒马乱的,越来越不安生,及早把恁俩的喜事办了,也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爹!”阳春雪娇嗔地叫道。
阳天曲拉住路野成的手,爱怜地抚摸着:“野成,我捡你那年,你才七岁。那时,你在归德府的雪地里冻得奄奄一息,我和你师娘收留了你,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春雪有的,你也有。虽然十根指头有长有短,可都是我的心头肉。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罪,满指望你们长大后日子能好一点,都是咱说书人的命不好,日子反而一年比一年差。你跟了我十多年,我把你始终当儿子看待。你诚实、憨厚、有义气,我这后半生的日子就托给你了。我也把春雪托给你,她跟着你,我放心!你和春雪亲如兄妹,情同手足,以后相跟着过日子,也有个照应,这比跟别人过日子更让人放心。你们年龄大了,在一起也不方便了,以我说,去集上买点东西,简简单单地把事办了,也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听父亲如是说,阳春雪脸不由红了,心中象惴着一只小兔子似的怦怦跳个不停,她腼腆地去看路野成,野成也在亲切地看她,她红着脸低下头。他们两人的婚事,与其说是父亲包办,毋宁说是大家的共同心愿。自十二岁开始说书起,阳春雪就和师兄成天在一块,刚开始,两人分头说一些小段子,为大书做铺垫,以后,两人就配合着说起大书。说书时,野成操琴,春雪执板;野成饰男,春雪饰女。一唱一白,一招一式,配合默契,浑然天成。书中难免有男女之情的段子,春雪就假戏真唱,把书中的语言当作自己的知心话对师兄说,野成则心有灵犀,会心对答,情到深处,感动得听书的少男少女泪流满面,恨不得自己变成书中的人物。
野成握住春雪的手,真切地唤了声:“师妹!”
两人走出来,野成说:“春雪,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这些年,我都在想你该找个啥人。他该比我高大,长得象罗成一样,家里有地亩房产,你跟了他,再也不用到处漂泊着为人说书,可这个人……总也找不到。找个大户地主,我还真怕你受委屈咧!”
阳春雪低着头,说:“我也是。我也想给你找个漂亮嫂子,可咱说书人是下九流,没人看得起。就是她看上了你,我还怕她亏待你呢!”
两人决定,听从父亲的安排,购置几样简单的妆奁,准备结婚。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了早饭,辞别阳天曲,欢天喜地地到附近的集市去赶集。出村走了两三里路,便看到远远有一乘大红轿子抬过来,轿子前后簇拥着四、五个随员。
野成拍着春雪的肩说:“春雪,到过门那天,我也一定让你坐这样的红轿子!”
春雪幸福地说:“跟着你,哪怕没有这样的红轿子,俺也高兴!”她喟叹一声:“咱们四海漂泊,住无定所,我从哪儿出嫁,你又把我接到哪儿?咱们连个家都没有!”阳春雪有些伤感。
野成听如此说,也不再作声。毕竟,大喜的日子,连个家也没有,连洞房都要去问别人借,实在让人神气不起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和红轿子相遇了。轿子的随员中有人问:
“来人可是坠子皇后阳春雪?”
阳春雪十分纳闷,这人怎么认识我?又想,自己走南闯北,给人说了数不清场的书,有人认识自己也很正常,便脱口答应:“是我。”
轿子停放在路中央。轿夫和随员上下打量着阳春雪,看得她好不自在。阳春雪看着身边的轿子,不由问自己:是哪个好主家的小姐如此有福份,坐这么漂亮的轿子?
正当她打量之际,轿帘掀开了,葛四穷种的家丁从轿子中走出来,涎皮赖脸地说:“阳先生,我正去村子里请你,不想在这儿碰上了,请跟我们走吧,葛会长都等急了!”
几位家丁不由分说,把阳春雪塞进小轿,抬起来,就飞似地跑。
路野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当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飞奔过去扯住轿夫,一边唤着阳春雪的名字。阳春雪扯开轿帘,纵身向下跳,却又被家丁塞回轿内。她不顾一切,拼命呼叫着。
家丁急了,从腰里拔出手枪,向着路野成的脚下开了一枪,恐吓道:“姓路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回去带上阳瞎子,到青固集去,不然,就等着给阳春雪收尸吧!”
第二天,路野成用木轮车推着阳天曲赶到单县青固集,登门向葛四穷种陪不是。
葛四穷种说:“阳瞎子,你也太不知好歹了,连日本人都给我面子,我请你咋就不来呢?告诉你那丫头片子,老老实实给我唱,不然的话,哼!甭怪二爷俺不仗义!”
阳天曲等父女三人唯唯诺诺。
当下,葛四穷种召集三十四房姨太太,并邀请单县的名流望族,在家里唱堂会,点名让阳春雪唱一曲《小二姐做梦》。
《小二姐做梦》是坠子及梆子戏的传统保留唱段。大意是说春闺中的小二姐对婚姻的美好憧憬和向往。但葛四穷种把这个段子看着是“荤戏”,特意来让姨太太们寻开心。
这是一个大段的唱腔,通篇由阳春雪一人独唱。阳天曲司鼓,路野成操琴,阳春雪尽管十二分不愿意,但一进入戏曲天地,便达到忘我的境界,手执牙板,唱得声情并茂,感人肺腑。一曲唱完,博得满堂喝彩。葛四穷种意犹未尽,接下来又点了一曲《王金豆借粮》。
这次由路野成与阳春雪共同演唱。两人把对葛四穷种霸道与怨恨巧妙地揉进戏里,唱得哀怨交加,如泣如诉。这恰恰应和了剧情,听得那些姨太太们,如雾里看花,迷迷离离,不由长吁短叹。葛四穷种则拍着大腿,连连叫好。
管家献媚地说:“老爷如此喜欢阳春雪,何不纳为姨太太?”
管家的一句话正合葛四穷种的心意。他故意沉吟了一下说:“倒也是,我的姨太太中有名门闺秀,有小家碧玉、有开封师专识文断字的洋学生,也有耍把戏卖艺的江湖女艺人,唯独还没有说书唱戏的,若是能把坠子皇后纳为我的姨太太,也圆了我的一个心愿。”
管家见葛四穷种如是说,美滋滋地运作去了。
堂会散罢,阳天曲一行三人回到下榻的小客房,就见管家带着几个家丁跟进来。
“恭喜啊,阳先生!”管家未从进屋就堆笑打躬。
阳天曲等人如坠五里雾中。
阳天曲问:“俺师徒三人托葛会长的鸿福到贵府唱堂会,哪有啥可恭喜的?倒是葛会长得到日本人的嘉奖,值得恭喜。”
管家看门见山:“阳先生,葛会长看上恁的千金了,要把她收了房,这不是可恭喜的么?”
三人同时吃了一惊。路野成更是烈火中烧,攥紧拳头,怒目而视。
阳天曲强压怒火,陪笑说:“闺女从小就是个野妮子,长大后又随我浪迹江湖,身若浮萍,没有教养,不懂规矩,哪敢攀龙附凤?会长要纳妾收房,也该找个名门闺秀,门当户对,光宗耀祖。再则说了,闺女和她师兄情投意合,欲结眷属,葛会长熟读孔孟之书,颇晓周公大礼,哪能强迫人意,性同禽兽,干一些鸡狗不如的事?”
管家生气地斥责道:“阳瞎子,少在这儿胡咧咧,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实话给你说,只要是葛会长认定的事,连菏泽的卢翼之专员也要给个面子,休说你一个卖唱的瞎子。这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何去何从,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阳春雪捡起聘礼,扔到门外。
三人看看四周,高墙森严,家丁们背着枪走来晃去,要想逃出去,比登天还难!
翌日,管家差人来问,考虑好没有。阳春雪冷冷地说:“没啥可考虑的,死也不从!”
管家把话传给葛四穷种,葛四穷种拍着桌子大骂:“饭桶!一群吃白饭的猪!阳瞎子能干些啥?姓路的小子能干些啥?把他们都给我关起来,还怕她阳春雪不从?到时候,如果她还执迷不悟,你就给我先崩了姓路的,再崩了阳瞎子!”
管家带着一伙家丁,闯进阳天曲的住处,不由分说将阳天曲、路野成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阳春雪,放明白点,他们俩的小命,就握在你的手里了!好说好商量的,你答应了,咱们两好搁一好,是一门亲戚,不然,哼!休怪我不客气!”管家说完,任凭三人叫骂不已,把阳天曲、路野成捆绑而去。
阳春雪眼看着亲人被捆走,哭得一塌糊涂。
葛四穷种的姨太太们,轮流来做阳春雪的工作,希望能说服她。
三十三姨太太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学生,穿一袭合身的蓝布旗袍,十分得体。她见阳春雪哭得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心疼得自己先流了泪。她叹了口气说:“葛四穷种家是个阎王殿,进来就甭想活着出去!咱们死了也就罢了,千万别再连累家人,葛四穷种啥都干得出,会零刀割了他们的!”
阳春雪把三十三姨太太的话当作是恐吓,没有放在心上。第二天,家丁请她去看师兄路野成。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里,阳春雪看到路野成已被折磨致死。
阳春雪大叫一声,扑倒在路野成的尸体上,昏死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被人抬回住处。管家满脸横肉的脸上闪着幸灾乐祸的狞笑:“你已害死了路先生,还要连累阳先生不成?”
阳春雪一想到父亲也会惨遭毒手,全没了主意,向管家乞求说:“别伤害俺爹,杀了我都行!”
阳春雪终于屈服了。葛四穷种开始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地大办喜事。
——这事,被卢绍武派出的侦察员侦察了解的一清二楚。杨得志、崔田民和卢绍武经过研究后决定,由卢绍武带领十几人化妆成曹县的伪军,以贺喜为名,进入青固集据点,活捉葛四穷种。
方案一定,卢绍武就带领人马出发,埋伏于曹县到青固集的交通要道,等曹县的伪军一出动,即上前将其包围俘虏。继而,由小个子连长化妆成贺喜的伪军,顺利进入青固集。其他人则埋伏在曹州、归德到青固集的交通干道,以备日本鬼子救援时围点打援。
葛四穷种费尽周折,终于迫使阳春雪就范;举行婚礼之际,又有来自日伪军各绥靖司令部及各县区的军政要员前来祝贺,自然喜不自胜,便在青固集大宴宾朋。葛四穷种还挨桌挨人敬酒。当敬酒敬到小个子连长时,小个子连长一声令下,几个战士一齐动手,将枪顶住葛四穷种的脑袋。
这突出其来的变故使葛四穷种大惊失色。他抻出一只健全的胳膊笑着说:“兄弟们,误会!误会!不要这样开玩笑!”
小个子连长正色道:“谁和你开玩笑,我们是八路军冀鲁豫支队!”
一听八路军神兵天降,葛四穷种顿时吓瘫过去。
婚宴顿时乱作一团。葛四穷种的几个贴身家丁欲掏武器,早被八路军战士打死。
早有八路军战士打开寨门,迎接卢绍武入城。
当三十四姨太太把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告诉阳春雪时,她双目无神,茫然望着前方。
“春妹,葛世钧被八路军活捉了!我们得救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阳春雪扳住三十四姨太的双肩,歇斯底里地问。
“八路军打过来了,葛世钧被活捉了!”三十四姨太又重述了一遍。
阳春雪咬牙切齿:“葛四穷种,你也有今天!”
她扯下头上的珠翠,扔掉身上的大红婚衣,把红盖头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拉起三十四姨太,冲到院子里。
此时,卢绍武率主力部队已经进入青固集,并着手解除家丁和民团的武装。葛四穷种已被关押了起来,房前屋后均有荷枪实弹的八路军战士。
扑上来的阳春雪,被八路军战士拦住。
阳春雪不顾一切地向前闯,边挣扎边哭叫:“葛四穷种,还我师兄的性命!”
被葛四穷种逼迫为妾的十几个姨太太也闻讯赶来。她们大多具有阳春雪相似的经历,纷纷向葛四穷种讨还血债。附近村的群众,也不约而同地赶过来,加入讨还血债的行列。泣血的控诉,悲愤的呐喊,声如雷鸣,一潮压过一潮,有好几次,愤怒的人潮几乎冲破看守的战士,捣得房门直响。
葛四穷种龟缩在房子的一角,吓得瑟瑟发抖。他知道,一旦愤怒的人们冲过来,自己血债累累,作恶多端,纵使千刀万剐,也不能平息民愤。此刻,他只乞求有谁能给他一颗子弹,把他送去见列祖列宗。
小个子连长向卢绍武汇报了这一情况。卢绍武叹口气说:
“象葛四穷种这样的大汉奸,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但是,为了统一战线,团结更多可以团结的人,我们还不能简单地一杀了之。留下他,做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人的界碑吧。”
当天战士们在青固集村头搭起高台,审判葛四穷种。阳春雪等人登上高台,历数葛四穷种的种种罪行。最后,卢绍武宣布,只要葛四穷种与日本鬼子划清界限,八路军既往不咎。葛四穷种表示,以后死也不当汉奸。
人心大快。整个青固集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竞相传播这一喜讯。
阳春雪和父亲阳天曲即兴编排新曲,在青固集一连说了七天八夜的书,把八路军活捉葛四穷种的故事演绎得出神入化,活灵活现。在鲁豫皖一举传为口碑。
打下青固集,不仅发动了当地的群众,而且收缴了葛四穷种家的七万块现大洋和几十车粮草。冀鲁豫支队利用这些钱买布、买棉花。鲁西南行署发动群众,积极为八路军赶制棉衣。冬季来临之际,冀鲁豫支队的一万七千名干部战士,都换上了草灰色的棉军装。
鲁西南的老百姓看到八路军整齐的军容,不由翘起大拇指,交口称赞:
“看呐,八路军越来越威风了!”
正在这时,杨得志接到集总的命令,带领部队北上豫北,配合宋任穷、程子华领导的冀中、冀南军区讨伐顽军鹿钟麟、石友三部的讨逆战役。
声势浩大的讨逆战役开始了。
诗赋绽芳蕊 今来觅知音
版权所有:诗赋网 Copyright 2008-2016 zgshifu.com All Rights Reserved 辽ICP备18006388号
诗赋杂志投稿邮箱:sunwulang@163.com
联系人:轻盈 QQ:418193847、1969288009、466968777 QQ群号(点击链接) 电话:15609834167 E-mail:sttst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