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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树榆钱儿(11)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访问量:569        作者:南南        发布:南南4433        首发时间:2009-11-28 00:33:00
关键词:京味,感悟
编语:

                                  第十一章

 

   转眼“重阳”已过,齐月轩回祖地已经三个月了。

   齐家祖地离武城县城不远,只有六七里地,是个有四百多户的大村,叫齐家园。

    村里的农户除少数自耕农外,大都是齐家的佃户。村边修有围墙、堑壕,园门上和四角还修有望楼和炮楼。据说,这是当年为防捻子修的。虽多年失修,有些残败,几尊铸铁的土炮都满是锈斑,但仍能看出当年的气势。齐家在村中有座老宅,虽比不上京城的学士府那么讲究,可在乡下也是一顶一的豪宅。三进院后边连着库院晾场,场内还有条已封死的暗道,过去曾与园边围墙上的望楼相通。民国后,齐家祖地也裁了几次人,现在只剩下主事,账房,管库和十几个家丁,帮工。

    回了祖地,吃用当然不愁,可让齐月轩难耐的就是太闷。此次脱险,让他心有余悸。静下来也是怨天怨地,怨时运不济。郝炳臣留下的字条他常看着发呆,却总不愿承认自己是看错了路,上错了船。左思右想,揣磨不透,就只剩下一个烦字了。乡下不是京城,想找个乐子排解都难。吟诗作对,找不到知音。抹几笔书法,也只能自己看。偶尔进趟县城,也听不着皮黄,唱的都是俚语乡音的柳琴戏。就是以酒浇愁,也没个说话的酒友,越喝越闷。幸而有老张相跟,见他烦,就天天逮些蛐蛐儿逗他开心。后来,齐月轩也常和老张一起上后山逮虫。虽帮不上忙尽添乱,倒觉得心境开朗了些。

    这天下午,齐月轩又和老张上了后山。一路磕磕绊绊,还总是瞎支派,听见叫就让逮。老张心里笑他是棒槌,嘴上可没敢说出口。

    齐月轩见他怂奸奸地笑着不吱声,倒发了急:“我说你这是干吗来了?溜得我腿都细了,一个蛐蛐儿也没见着。”

    老张连忙:“少爷,不是我不逮,一听声就是嫩秧子,逮了也是喂鸡的货,要它干吗呀?逮蛐蛐儿,您可急不得。有时候溜达一天,也遇不见一只能听着入耳,看得上眼的。这里头学问大了。”

    齐月轩自己也笑了:“好,你说你说,我还真喜欢听你白活。”

    “那是,要不然要我这样的虫把式干吗?” 老张说着来了劲,边走边犯了话痨,“这蛐蛐儿人称六月虫,北方野长的至多四个月,大霜一降就全玩完。冬天给您玩的,那是咱自己繁的。也就解个闷,没野性的家养玩意,怎么也不上挡次。现在,白露已过,正是出好蛐蛐儿的时候。可一晒太阳就叫的那是儿子辈的,上不得台面。好蛐蛐儿都是偶尔叫两声,碰上得凭个缘分,还得凭把式这双耳朵。”

    齐月轩嗯了一声,连连点头:“有道理。听你这一说,这小小个虫,竟也有几分人生哲理呀。”

    老张不懂哲理这词,但也明白是夸他。笑笑:“我们家几辈儿都琢磨这虫。少爷,您要把这蛐蛐儿琢磨透了,人这点道理,也就能参个八九不离十。”

    这话更勾起了齐月轩的兴致,刚要再追问,不远处的两个孩子,把他的目光引了去。这是俩小子,一个五六岁,一个三四岁。身上的破衣裳到处露着肉,蹲在那儿挖着什么。

    齐月轩走上前问:“你们也逮蛐蛐儿?”

    大点的孩子没抬头,用袖子抹了一下汗和鼻涕说:“老大个人连这都不懂,野菜没见过?”

    齐月轩愣了愣,这才看到他们身边装野菜的小筐。又笑问:“喂猪?”

    大孩子火了:“你才是猪呐。你……” 转回身见齐月轩的举止打扮,忙煞住话。

    老张忙走过,数落那孩子:“你这傻小子,敢跟大少爷这么说话?还不……”

    齐月轩见俩孩子惊惶的样子,忙笑着打断:“嗨,跟孩子较什么劲?” 说着,抚着大孩子的头又问,“那你们挖野菜干吗?”

    老张明白,少爷不是装傻,是真不晓得。回乡虽已数月,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知道今年的灾情和农户的饥苦呀。无奈只叹了口气。

    大孩子看着齐月轩的笑脸,心定了些,还是有些嗫嚅地说:“就和着粮熬……熬粥喝。”见他有些吃惊,又说,“我家还算好呢,有的家都吃净菜的粥了。村边的野菜早就挖没了,这山上也……看,今儿一下午就挖了这一点儿。”

    “那……你们的粮呢?“齐月轩又问。

    老张忙接过话茬:“少爷,今年太旱,收成不行。打下的粮不也得尽着交府上的租子嘛。” 转头又对俩孩子说,“这边已经让人寻过多少遍了,东边小山沟里人去得少,兴许能多挖点儿。不过擦黑之前就得回来,晚上可有狼。”

大孩子笑着点点头,领着小的刚要走,又停住问:“您不是逮蛐蛐儿吗?”

 “是啊。”

 “给。”大孩子掏出一个小纸卷,递给齐月轩,才转身走去。

齐月轩呆愣了半晌,等俩孩子的身影隐进灌木丛中,才醒过法儿来,在身上摸出两块大洋,塞给老张:“快,快赏着。”老张拿钱追了过去。

    齐月轩长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块大石头上,捧着那纸卷,陷入沉思。

    老张回来,见他这样没吱声,只悄然拿过那纸卷晃了晃,扑哧笑出声。打开纸卷口,放出里面的蛐蛐儿,任凭它跳入草中。

    他看齐月轩仍不语,笑着说:“少爷,您以后就是赏,也别出手太大了。就这么只蛐蛐秧子,您给两块。明儿全村的人都能给您去送蛐蛐儿,您……”

    齐月轩叹口气:“孩子可怜呐……我只是想不透,什么才是能救国救民的方啊。”

    老张也苦笑着叹口气:“嗨,少爷,别想了,咱们再往上走走,兴许能碰上个把像样的虫。” 见他仍末动,搀他起说,“其实,还是那句话,您要把这蛐蛐儿琢磨透了,人生就能参个八九不离十。”

   “好,那你说说。”

   老张狡黠一笑,边走边说:“少爷,您说,咱逮蛐蛐儿干吗呀?”

   “斗啊。”

   “是啊,俩蛐蛐儿往斗盆里一放就掐。你断我颗牙,我咧你根夯,胜了的嘟嘟一叫,那意思,喝,我赢了,我英雄。其实输赢都是那拿探子的。”

   “嗯?!……嗯!” 齐月轩寻思着点点头。

   “这人不也一样嘛,你争我夺,打打杀杀,就打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谁输谁羸?不还是那拿探子的嘛。”

    听到此,沉吟着的齐月轩仰天长吁:“哎……是啊,我也是只人形的蛐蛐儿呀!”

    老张慌忙:“少爷,我可没……”

    齐月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得有道理,还是非常有道理。”

   “那您还不……”     

   “有赏,有赏。” 齐月轩笑出声。

    老张刚要谢赏,两声蛐蛐叫吸住了他。他忙压低嗓说:“那儿有个够个儿的。您别动,我过去。”

    说着,他蹑手蹑脚地走过。蛐蛐儿又不叫了,他蹲下,向齐月轩摆摆手,让他撤后些。

    齐月轩只得向后退了又退,老张摆着的手才停下。

    这时,不远处有人喊:“少爷!”定睛看,是杨志兴。

    齐月轩怕扰了蛐蛐儿,设敢应,忙迎了下去。

    自从回祖地,齐月轩和杨志兴的关系大有改善。说患难见真情,那是一点儿也不假。齐月轩虽没明说,但心里有愧,表面也多了几分敬重。

“杨叔,有事?”齐月轩未等他开言先问。

    杨志兴喘息未定,就说:“少爷,今年大旱,德州一带灾情最重。沈鸿家囤粮不卖,粮库可都让人给抢了。”

    齐月轩哼了一声,蹦出俩字:“活该!”突然,又觉得蹊跷,问,“唉,这德州的事,他沈家的事值得您跑上山找我?我又不是龙王爷会下雨,也不是官能惩奸赈灾,您……八成是跟我绕弯子。嗨,有什么事您就直说。”

    杨志兴笑笑:“这不,咱们这儿今年收成也不行。所以,佃户们都来找我,想……”

    齐月轩打断;“行了,我明白了。绕半天不就为今年的租子嘛。”

  “您……能应?” 杨志兴有些意外。

    齐月轩叹口气:“人家天天都吃野菜了,我能不应?你别老把我往小人那儿想,行不行?”

    杨志兴看着他笑了,忙向山下喊:“都上来吧,你们的事少爷应了。”

    七八个佃户从不远处的树丛和山岩后面走出,一溜小跑拥了上来。纷纷拱手深躬,连声道谢。

    齐月轩忙说:“行了,行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哎,怪我不谙民间饥苦,我早该想到这一层。得,回去告诉大伙,就说今年的租子全免了。”

    众人闻言非但没笑,各个惊得目瞪口呆,连杨志兴也愣住。转瞬间,众人齐刷刷地跪下,口中连称:“小的不敢。” 让齐月轩一时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杨志兴忙上前:“少爷,他们可没提要免租。”

    一个佃户也跟着说:“是啊,种佃缴租是自古的规矩,我们不敢违。”

    齐月轩涨红了脸,发急:“那……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杨志兴苦笑一声:“嗨,他们只是想求您给留下口粮,今年交不齐的租子,容他们明年再补。”

    齐月轩愣了愣,环视着怯生生的佃户们,想说什么,但空张张嘴,却半句都没出口。

    杨志兴转向众人:“快都起来吧。少爷是真心想给你们免租,不是要收你们的地。”

    众人将信将疑,虽站起,眼神仍惊惶不定。

    杨志兴看看齐月轩,连忙又说:“少爷,也不怪他们胆小,哪见过您这么不把家的东家呀。按大清的规矩不缴租就收地,拒不交地就可送官。要是没旗籍的包衣更简单,府上直接就能押地牢。就跟平时老压个大麻袋一样,突然间这背上一没了分量,他们还怕有重物掉下砸着呐。”

    齐月轩迟疑着:“那……”

  “我看……这么着吧,今年的租子减一半,这大家伙儿就都得要念您的大恩了。”

  “那……好吧,就这么着吧。”

    众人听罢,脸上才露出笑容,忙施礼道谢,兴高采烈地离去。

    齐月轩望着他们的背影,眼中竟闪出泪花,长叹:“哎,中国的百姓真是太本份,太老实了,哪有一点点苛求啊?但凡有活路,怎么能走到抢粮造反那一步呀!”

    杨志兴像第一次见到少爷一样,紧盯住他的脸。没说活,但眼中满是惊喜。

    这时,老张捧着蛐蛐罩走来:“少爷,您快看,这可是只够七厘五的青磕愣。您……不给封个……”

    齐月轩看也没看,愤愤哼了一声:“现在不又民国了嘛,就叫他大总统。不知道别的,就知道窝里头掐。”,

    逗得老张和杨志兴笑出声,他自己却只龇了龇牙,笑得很淡,很苦。

 

    逢大灾年,张老先生的私塾也一下子萧条了。原来二十多个学生,现在只剩下刘坤柱的儿子成龙和另两个孩子。但他依然一丝不苟,教得十分认真。别人都劝他干脆休学,连刘坤柱也劝过他。让他带孙子去寻他在四川铁路上供事的长子,也就是志诚的大伯。可他不干,他说:“有学者乃世之幸也,教人乃士之乐也。老朽无能,仅能教人一二,若微能而不尽,岂不苟活一世?已残烛之年,何惧风乎?最后这点亮,还是留给学生吧。”

    说者坦然,随意,但听者却无不为之动容。一般人心中只有敬重,而经过大起大落的刘坤柱心里却油然涌起另一番感慨。他私下对成龙说:“哎,论老先生的学识人品,何止是个开蒙的先生啊。谁也比谁强不了哪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世上难逢的就是时运呐。乱世争霸,谁又拿道德文章当回事呀。连孔夫子当年周游列国,到处讲他的仁,还不是落个到处碰壁,自嘲是丧家之犬。哎,现今就不是好人,能人能得志的世道啊。”

    刘成龙似乎懂了,深深地点了点头。可他还是个孩子,他爹这番活了几十年,品出来的话,他哪能真懂啊。不怕不懂,怕就怕这似懂非懂。后来,成龙的几十年一直牢记着他爹的这段话,只可惜一样的话也能变了味。

    这天天还没亮,刘坤柱的屋外就有人敲窗。他闻声而起,见是张志诚。急披衣开门,把他让进屋。

    张志诚火急火燎地:“师傅,不好了,快收拾收拾,趁天没亮,快走吧。”

  “什么事?你慢慢说清楚。”

  “抢粮那事又发了。县衙捕快傻德子也曾是我爷的学生,偷偷让人送信来,说县里明儿一早就来抓人了。”

    刘坤柱一愣:“这事不判咱们赢了吗?”

  “嗨,这不是大清又换民国了嘛。沈家老二又成了京城在家里的老头子,政府里有硬路子。听说还把抢粮跟复辟逆贼扯上,这罪可轻不了。我还得去通知别人。我爷说,啥事他顶着,凡出过点风头的都得出去避避。您别犹豫,快走。”

   说着,又叮嘱两句,就匆勿出屋。依旧照来时一样,跃墙而出。

    妻子福琴和儿子成龙也早被惊醒,话都听得真真儿的。福琴边穿衣边说:“他爹,啥也别说了,咱们赶紧走。奔北京,找福兴去。”

    成龙也麻利地穿好衣裳,就盼着爹发话。

    刘坤柱却呆坐着不做声。他没料到熟了的鸭子能飞,定了的案子能翻。他可以避,就不避,凭他的身手也没拿十几个捕快放在眼里。可他想,买粮是自己挑头出面,告状也是自己的名字在前。让老先生一个古稀老人扛下此事,于心何忍?这不是他刘坤柱的性格为人。再说,他仍不信这事就板上定钉,能翻过来,就可能掉过去。就是到县到省到京城,过堂也不是只许一边说话。大清也罢,民国也好,不能无法无情。老先生有学问,但有时太软,怕他到坎节上跟不上劲。而且,自己粮没沾一粒,钱没收一文,人没打一个,粗口的话都没一句,有什么可怕呢?想到这,他长舒口气,暗下了决心。

   福琴见他长思不语,说:“他爹,你别老闷着,给句话呀。”

    刘坤柱淡淡一笑:“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是能躲过,也不是我刘坤柱的性格。人求长生,比得了龟吗?可要那样活得太憋屈,倒是生不如死。我这号死人堆里爬出过多少次的人,命早已看淡。死若不惧,还怕什么?八里桥那一仗,让我心里堵了十几年呐。我不能再给自己添堵。我理不亏,法不犯,哪儿也不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着?你知道我的脾气,别再劝。要走,你就带成龙赶紧走吧。”

    成龙挺着小胸脯,拉住爹:“爹,我也不走。”

    福琴叹口气:“他爹,你不走,我们娘俩能走嘛。”

    刘坤柱抚着成龙的头笑出声:“不走就不走。啥大不了的事,我一人还扛不下?他还能诛我的九族?起来就别睡了,去炒俩菜,我坐这儿边喝边等。”

    半坛酒下肚,已是日上三竿。外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刘坤柱把酒碗一撂说:“去,成龙,大大方方开门去。别唧唧缩缩的,给老子丢人。”

    成龙应声去开院门,刘坤柱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大口。见妻子站在一旁,眼中噙泪,板起脸说;“老娘们家坐里屋去,天塌下来也别出来。”

    福琴想说什么,但见刘坤柱喝得血红的双眼,没再吱声,进了里屋。

    里院里一片喧哗,有人喊了一声:“都在外面等着。”

    捕快傻德子一人跟着成龙进了屋。刘坤柱端着酒碗,端坐着没动,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傻德子却不禁打了个冷战。忙避开他的目光,苦笑道:“刘爷,您怎么……嗨,今儿真让我为难。”

    刘坤柱笑笑:“傻德子,我心里领你一份情。你穿这身皮,吃这碗饭,哪能为难你呀。不就是见官嘛,来吧,甭客气,掏出链子来锁吧。”

    傻德子慌忙:“不用,不用。您给我面儿,我能不兜着?县长也是请您问个话,算不上过堂。再说,我德子再傻也不敢锁老虎啊。您要是现在想走,就我们这仨半人能拦得住您?您没见嘛,几个弟兄我都没敢让进屋。就怕把您老惹恼了,撕巴撕巴,拿我们哥几个当了下酒的菜。”

    刘坤柱朗声大笑:“好,算你小子会说话。” 说着站起,就要往外走。

    福琴从里屋奔出,哭出声,一把把他拉住。成龙也眼泪汪汪,死揪住爹的衣摆。刘坤柱梗着脖子,连看都没看一眼。他不是无情,此时他也觉鼻子发酸。他不是不愿而是不敢看呐,他怕眼中的泪淌下来,怕自己一时又变了主意。于是,他身子猛地一抖,妻子被他震得松了手,倒退了两步。成龙更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没回头,径自甩开大步出了屋。傻德子和院里的几个捕快,忙一溜小跑才勉强跟上。可一出大门,他却不觉愣住。

    院外,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乡亲。一见刘坤柱一行出来,都一下聚拢过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傻德子有些慌,一把拔出腰间的枪。另几个捕快也挺起长枪,嘴里还不住地喝骂。人们没被吓住,反而像火上加油,一阵呼喊中,许多人也扬起了锄头、扁担和石块。

    一个念头在刘坤柱的脑际闪过。那一瞬间,他真想施出老拳铁脚,把眼前这几个小子打个屁滚尿流,就此豁出去,反了!可随后紧跟着闪过的却是他当年剿捻子时,亲自经、亲眼见的惨烈血腥……“住手!”他不禁大喊了一声。

    短瞬间,一切似乎都停住了,凝固了,连一丝呼吸都听不到。

    还是刘坤柱的声音:“把枪都收起来。”

    傻德子也醒过法儿来,自忖凭自己这几只单打一,老套筒哪够保命的本钱呐。闻言慌忙收起枪,手下们自然也不敢怠慢。

    刘坤柱向众人拱拱手道:“乡亲们,县长找我只是问话。这案子怎么定,还得服公理,凭国法。我刘坤柱既然出了头,就没有缩回去的道理。大家都听我的,快闪开,让我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去见官。”

    一阵沉寂之后,人群才闪出了一股道。当刘坤柱大步走过,四周又是一片叹息、抽泣之声。

    这时两个骑马的捕快驰来,到近前勒住马,一个向傻德子禀报:“头儿,其它人可都跑了。”

    傻德子一挥手:“得了,走吧。” 说着,转向刘坤柱,“刘爷,上车吧,请。”

    刘坤桂刚要上车,张老先生跌跌撞撞地走来。一把拉住辕马的笼头,挡在车前:“傻德子,你要眼中还有我这个先生,今天就带我走。这事本是因老朽而起,怎能牵连他人?历来文先武后,我文举出身,理应在前。有天大的事,我也一人承担。”

    傻德子心中暗喑叫苦,当人又不便明言。忙上前低声道:“老爷子,您那肩膀怂点儿,担不起了。您就别搀和了,别让我……”

    张老先生的犟劲上来,谁能劝得。他仍死抓不放,大有撞死也不让的架式。众乡亲也一下围过,哪里还走得。

    刘坤柱看着此情此景,胸中热潮翻涌。这种被人由衷的敬重,这种临危而不惧的豪气,十几年久违了。而今天,这些普通百姓却让他又得到了,又找回了驰骋沙场的自己。一时忍着的泪,终于夺眶而出,泉涌一般。扑通一声,跪在车前。

    他的声音颤抖着:“老先生,诸位乡亲,大家的情义我愧领了。要是还信得过我刘坤柱,就成全我,让我去吧,就算让我再经一回战阵。我这儿谢啦!”

    人群又一次静得怕人,老先生猛地奔到刘坤柱面前,搀他不起,索性也要跪,被刘坤柱撑住。半晌,他呜咽着:“好……你去吧。不过你放心,过堂之时,决不会让你落了单,全村老少一个都不会少。”

    刘坤柱站起身,又向众人拱拱手,坐到车辕上。大声说:“走,还不快走?!”

    车夫忙赶车,马车缓缓地启动,人群闪在两厢,让开了路。随着福琴和成龙的哭叫声,众人竟齐刷刷地跪下。车走出好远,刘坤柱才扭头偷瞟,见人们仍然长跪未起。他再没有回头,再不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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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南南4433 评论 (评论时间2009-11-28 22:39:00)  
谢问候,也谢您点出我意.文学就是人学,生命力就在莫实塑造人物,真实反映百姓..
洒家无戒 评论 (评论时间2009-11-28 21: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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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家无戒 评论 (评论时间2009-11-28 21:03:00)  
看到最后一段,我想说这就是咱们中国的老百姓![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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