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凯
• 醉玉如雪
• 李宣章
• 雅风当月
• 史春培

• 洙泗清风

        第九章 机缘巧合

        农历阳春三月，小草刚刚破土，树木才发嫩芽。谷雨这天早上，天气特别晴朗。一个老板儿和往常一样，摇晃着拴着红缨的鞭子，赶着一辆马拉的斗子车，后边跟着骑马的刘凤会，出了双城堡县城的东门，沿着一条穿村越镇的乡间土道，不紧不慢地向镶黄旗三屯赶来……

        镶黄旗三屯，俗称镶黄三屯，依照一百多年前的建制，坐落在双城堡以东六十里开外的地方。直到一九三二年，即民国二十一年，也叫伪满大同元年，人家不足百户，良田却有千顷。这里一马平川无遮无拦，肥沃的黑土地攥一把就能流油，只要风调雨顺，人们吃穿不愁。

        屯子设有一所学堂，有笔直的三街六巷，占地面积半里地宽一里地长。四周新挖的城壕深有八尺宽至一丈，壕外是能并行两辆马车的环村土道，壕里南北两面榆树参天，东西两侧杨柳成行。树上的喜鹊老鸹不计其数，有好多山鸟麻雀飞来飞往，人们都说这是祥和的景象。

        然而，为建“王道乐土”，推行“共存共荣”，按照第五区警察署别出心裁的指令：不仅警察署所在地的镶黄头屯，就连那四角相邻的二三四五屯，也都和其中的镶黄三屯一样，无论行人车马想要进出屯子，只有东西南北四门为咽喉要道，四门的城壕上架有坚固的木桥。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种地，路上自然也就车少人稀。前面赶车的老板儿坐在里手边的座位上，嘴里不时哼着蹦子戏《大西厢》小调儿；刘凤会骑在戴着响串的黄骠马上，有时也情不自禁地唱上两声。一行人乐哉悠哉有说有笑，就好像出来游花逛景一样。

        道路两旁的田地里，只见刨坑点种的、耲地扶犁的人们，搭帮结伙，一片农忙。不时传来老板儿赶牲口的吆喝声，以及人们谈论家长里短的说笑声。树上的小鸟在欢快地叫着，泥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坐在斗子车里的于大爷儿，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好一派田园风光。

        等踏上镶黄三屯的地界，正是在地里干活的人们，回来歇晌吃饭的当口。路上的男男女女，有挎柳罐斗子的，有挑送水罐子的，有拎口袋的，有扛锄头的，三三两两，屡屡行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连声大喊：“马毛啦……快闪开……”。人们回头一看，慌忙闪在两旁。

        只见不远处一匹黄色骡子和两匹黄马，拉着上面绑着翻地犁杖的铁爬犁架子，正齐头并进地趟起一溜烟尘，就好像发了疯似的向前飞奔。听到身后人们的喊声，刘凤会勒住缰绳回头一看，急忙甩镫离鞍跳下了坐骑，把骑马拴在路旁的一棵树上，奋不顾身地向前飞奔而去。

        还没等刘凤会跑到近前，忽见路旁一个人影飞身一跃，直接窜到了受惊的骡马近前，刹那之间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准准当当地插进里套骡子的两个鼻孔，同时右手臂紧紧夹住里套骡子的脖子，两脚扎根双膀叫力，猛地使劲往里一带，嗓音洪亮地大喝两声“吁……吁……”

        那匹里套骡子被迫窝着脖子停下脚步，两匹黄马也顺势跟着向里打了个盘旋，三匹牲口摇头甩尾，打着哆嗦浑身淌汗，先是刨了几下前蹄儿，接着打了几声响鼻儿，只好有些很不情愿地站在那里。不约而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而里套骡子两个鼻孔的鲜血直往下滴。

        刘凤会见此情景，心里头很是钦佩，特别是那身功夫，却感到非常熟悉，更引起他的好奇。只见这个英俊漂亮的小伙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可气度显得与众不同，长方脸高鼻梁，浓眉毛大眼睛，头戴咖啡色鸭舌帽，身穿浅蓝色学生服，显得风度翩翩，真乃仪表堂堂。

        龙云阁拦住了惊马之后，因为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众人围观也没特别在意。他分别解开相互链着的缰绳，把三匹牲口全都拴在了树上，然后才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见远处有人正慌慌张张地快步跑来，他猜测可能就是这副犁杖的老板儿，这才回身迈开脚步想要继续赶路。

        这时，于大爷儿迎上前来，面带微笑地大声问道：“年轻人，请留步。看你侠肝义胆，而又身手不凡，敢问家住哪里，尊姓大名？”

        龙云阁停下脚步，迎面看看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黑色制服的于大爷儿，笑着说道：“前辈，我乃过路之人，何必留下住址和姓名。”

        于大爷儿解释道：“我对你刚才的义举，还有那高超的武功，非常欣赏，特别钦佩，老夫愿交天下英雄，喜欢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龙云阁闻听此言，这才答道：“前辈，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您老过奖了。晚辈吉林榆树人氏，全家住在龙家亮子，姓龙名云阁。”

        于大爷儿接着问道：“龙家亮子有个龙家烧锅，大东家名叫龙子亮，二东家名叫龙子恒，不知云阁是否认识？”

        龙云阁微微一笑，答道：“大东家正是晚辈的家父，二东家正是晚辈的二叔。请问前辈认识我的家父和二叔？”

        于大爷儿解释道：“只是仰慕已久，至今未曾谋面，难道你就是那人称快枪手的龙云阁？”

        龙云阁点了下头，说道：“前辈过奖，实在惭愧，人称快枪手，只是晚辈浪得虚名而已。”

        于大爷儿称赞道：“果然是名门之后，气度非凡。可否屈尊贵体，光临我草堂寒舍一叙？”

        龙云阁不失礼节地说道：“邂逅相遇，萍水相逢，晚辈怎敢冒昧相扰。前辈，请问您是？”

        于大爷儿笑着说道：“我就是三屯烧锅的东家，和令尊大人也算同行，姓于名鹤字超尘。”

        龙云阁抱拳施礼，说道：“晚辈久仰您老大名，如雷贯耳有口皆碑，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于大爷儿再次相邀道：“既然有朋自远方来，我就当尽地主之谊，请云阁光临寒舍一叙。”

        龙云阁并不推辞，爽快地说道：“前辈，既然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您老上车先行。”

        于大爷儿说道：“不用，再有一里多地，也就进屯子了，咱们一起走走，也好唠扯唠扯。”

        龙云阁说道：“前辈，那好，云阁遵命就是。”其实，在龙云阁的心里，却另有一番隐情。

        于大爷儿指了指身旁的刘凤会，向龙云阁介绍说道：“这位是刘凤会，我的贴身保镖，你们两个先认识一下，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刘凤会和龙云阁，相互一抱双拳，显得非常客气。与此同时，在他俩的心里，不但觉得似曾相识，而且两者之间都有一种亲切之感。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也许这就是机缘巧合，他俩这次偶然的相逢，却决定了他俩的一生，从此以后枪林弹雨，烽火硝烟不离不弃。

        就这样于大爷儿和龙云阁在前，刘凤会和车老板儿牵马在后，直奔镶黄三屯而来。那些擦肩而过的乡亲，不时和于大爷儿打着招呼。

        于大爷儿边走边说道：“云阁，你拦住那三匹骡马，正是我烧锅院子的，要不是有你挺身而出，还不知闯下什么大祸，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呀。刚才你都看到了吧，三老板子的那副犁杖，骡马的皮毛都是黄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拴车养马，我喜欢讲究清一色的配挂。”

        提到拴车养马，于大爷儿有个嗜好，无论家边转悠的二马小车，还是常跑营口的四马大车，同拉一辆车的牲口，不管是骡子还是马，最好个头相当脚步一样。特别是颜色，黑的就全是黑的，白的就全是白的，什么黄的、花的、铁青的、枣红的，讲究的就是清一色的配挂。

        在前些日子，跑营口的老板子回来说，龙家烧锅的两个老板子，赶着两辆菊花青四马大车，在他们面前总是显摆，说马的颜色怎样好，说马的脚步如何快，走起来怎样的威风，闯市面如何的气派。两家烧锅的老板子，赶车去营口拉货，常常会碰到一起，有时还结伴而行。

        这话传到于大爷儿那里，马上吩咐大掌柜的，于家烧锅不比谁差，也要配上两挂菊花青四马大车，跑营口时别让人家小瞧了咱们。特别强调，看上眼的再贵也要买，不对色的便宜也不要。大掌柜的不到半月工夫，就买回六匹菊花青的前三套，眼下只差两匹驾辕的辕马了。

        当于大爷儿带领龙云阁等人，跨过镶黄三屯西门的木桥，经过桥头小卡子房的时侯，两个腰别短枪的值班炮勇，马上立正打个敬礼。

        于大爷儿也非常客气地表示：“两位弟兄，你们辛苦了。”接着指了指身边的龙云阁说道：“这位是我的贵客，需要检查证件吗？”

        两个炮勇急忙点头哈腰地说道：“不用不用，还请您老多多关照，您老人家快请快请。”说着，毕恭毕敬地向屯子里做个请的手势。

        于大爷儿走进屯子，只要碰到父老乡亲，都主动上前打声招呼，显得非常亲热平易近人。不知不觉转眼之间，就来到了烧锅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