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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树榆钱111
文章来源:原创        访问量:504        作者:南南4433        发布:南南4433        首发时间:2014-03-02 21:51:14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编语:

                  一百一十一章

   增援的鬼子突然撤了,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等战场完全静了下来,他们才听到军庄方向隐约传来枪炮声,而且越来密,越来越响。这时齐月轩才恍然大悟,赶情是有人抄了鬼子的老窝。

   军庄据陇驾庄有十四里,东邻香山,西近鹫峰,南靠永定河。这地方也是个古村落,据说从辽金时就是个屯兵的地界儿,所以才叫军庄。鬼子占北平以后,也把这儿当作重要的据点,派来日军的精锐部队,华北驻屯混成旅的一个大队。这个大队不仅管军庄,连妙峰山、北安河和温泉一带都算它的防区。陇驾庄被消灭的那个中队,也是它的属下。虽然分兵各处,可平时军庄里也常驻着日军的大队部和一个中队。为救援陇驾庄,鬼子的大队长只留下了两个班日军和宛平保安团的一个排伪军留守,其余的全部赶赴增援,怕兵力不够,又从北安河调来一个多小队的鬼子。可他没想到陇驾庄这么快就丢了,也没想到在北庄口会遭遇这么顽强的阻击,更没想到前方激战正酣,后院又起了火。他接到报告,掂量再三,还是决定迅速回师。原因很简单,一是他判断陇驾庄的部队恐已全军復没,救援的意义已经不大。二也是因为军庄的地位太重要,根夲丢不得。只能是暂且咬碎牙往里咽,以后再报此仇。

是什么队伍袭击了军庄?齐月轩估计可能是八路,因为这一带除了八路,还没有哪个队伍有打鬼子大据点的实力。可他也疑惑,这儿是九大队的地盘,哪儿又冒出一支八路军来呢?其实他的估计不错,打军庄的是八路军,可不是九大队的,是一总队的二大队,带队的正是张志诚。

当天凌晨,张志诚率二大队袭击了石景山的发电厂,消灭了厂里的一个班鬼子和伪军的守护队。用集束手榴弹炸毁了电厂的锅炉,让北平城立刻断了电,陷入了一片黑暗。虽然歼灭的敌人不多,但政治影响却极大。过去在北平周边,各种抗日武装对日军的抵抗、袭击从没有停止过,可一般离城比较远,日军和伪政府又竭力封锁消息,所以北平城里的老百姓对周边的抗日局势知之甚少。这回不同了,四九城一下就都黑古隆咚,躺在炕头上都听得见城边的枪炮声。日夲人和汉奸政府一向吹嘘北平是治安模范城市,华北是东亚圣战的巩固后方,可现在就吹出大天去,还有人信吗?北平的各国领事馆和外国报刊的记者,也迅速让这消息传回国外,许多国家的报刋都争相报道了这一新闻,当然这是后话。

张志诚带队袭击了发电厂之后,又在模市口一带阻击了城里来的鬼子援军。给敌人一定杀伤之后,也不揪缠恋战,果断进了山一直向南。翻翠微山,经五里坨,绕过三家店,打算从军庄南再折向西,然后南渡永定河回根据地。这样虽然兜了个大圈,可避开了敌人在永定河边的防守。可刚过三家店不久,离军庄只有两里多地,他们就发现西南方向正在激战。张志诚知道这是九大队和左营的队伍袭击陇驾庄。

在发电厂一战中,他们缴获了敌人的一部步话机,队伍里又有人懂些日语,所以撤退这一路,他们一直监听敌人通话的频道了解敌情。也是从鬼子联络的对话中又得知,这一带的鬼子主力出动增援,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击,在陇驾庄前才遇到顽强抵抗,但不是八路正规部队,而是杂牌民军。

张志诚听了就连称“不好”,打这么大的攻坚战,怎么能不派人打援呢?要撤退也不能让左营的民军断后呀。要顶不住,腹背受敌,那就凶多吉少。虽然自已的部队已十分疲劳,也无法向上級请示,但张志诚一点儿没犹豫,立刻改变计划,命令部队奔向军庄。

这一出“围魏救赵”还真演得不错。在庄外他们仅派了一个中队,可在小树林里散开了,吹号、吆喝带摇旗,机枪、步枪、手榴弹,朝着炮楼一通紧招呼。让庄里的敌人慌作一团,连忙向上司报告说,军庄遭八路主力部队攻击,最少也是营以上的规模。可等回师的鬼子行进到军庄西三四里的龙泉山,才遭到真正主力的伏击。这山不算高,但很陡,香道就在这山脚下,另一侧就是永定河。张志诚的两个中队居高临下一阵猛打,把敌人压制在了香道上。这些鬼子兵已成了惊弓之乌,哪敢再恋战?好在永定河这段水不深,也只有十几丈宽,他们仓惶淌过永定河,向龙泉坞方向败退,在香道和河滩上留下了十尸体。张志诚他们也不再追,下山迅速收缴了枪支弹药,就也撤出了战斗。

齐月轩带人回到九王坟,己是上午十点多钟了。增援的鬼子撒退之后,他们也很快撤离了陇驾庄。打阻击就是个消耗战,这次虽然毙伤敌人不少,可只缴获了十几支枪。那门山炮根夲拉不回来,毁了又舍不得,只好在庄外找个背静的凹地先埋了,等有机会再说。他们没像先撤的队伍一样绕大圈,而是斜插着沿山沟直接回来的。可大部分人都挂了彩,又有几个重伤号,所以十几里山路也走了近四个小时。可就这样,他们也还是回到了大部队的头里。

他们还没到上山的路口,就有个人迎了上来,这是留守的哨兵。队伍出发时,还留下了一个班,大部分在山上七王坟的营地,山下只有两个暗哨。

“哎呀,齐先生,你们可回来了。”那哨兵见了齐月轩,一张口就是眼泪汪汪。

齐月轩“嗯”着点点头,问:“富察司令带队伍回了吗?”

“没,没见回。”

“没回?按说也该到了……”齐月轩正嘀咕,见众人都住了脚想歇,忙喊了一声:“大伙再努把劲,上山再歇。”

看大伙应着往山上走,他才又转回身,见哨兵空着手,不觉皱了皱眉。“你这是放哨,还是逛街?枪呢?”

不想这一问,倒把他的泪给催下来了。“嗨,枪让……让人给缴了。”

齐月轩一惊:“怎么,遇见鬼子了?”

“不是鬼子,是八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嗨,大老爷们哭什么?赶紧说。”

齐月轩急得吼了一声,那哨兵哧着讲起了原委。

原来就在早上五点刚过,也就在涧沟据点的枪声息了不久,有七八个八路就来到了九王坟。见是友军,他俩就迎了上去,刚张口想问问战况如何,枪就让人家给缴了。这领头的他俩都见过,就是前儿夜里让逮着,还掉抻掉了胯的那个盗墓贼,今儿的腿还有点儿拐。他们不容分说,把两人和看坟的那爷俩都给锁到一个屋里,派人守着,就奔了小坟圈。过了不久,外边就传来了几声爆炸。后来,又来了几十人,叮叮咚咚,折腾了一个小时,才算消停。出土的东西都装到马驮子上,最少也有七八架,大包小包摞得高高的。等他们走远,屋里的人们才从窗户爬出来。到小坟圈一看,几座贝勒、贝子和夫人的坟都给炸了,到处是一片狼籍。好在山上的弟兄只守住宫门口,没敢贸然下山,要不没准就擦枪走火打起来。也多亏运粮车队的马都牵到了山上,粮也都扛上去了,山下九王坟后院里只撂着几架空车,要不兴许也让他们顺手牵羊。

这哨兵讲完事情经过,另一个哨兵也跑了出来,见齐月轩沉着脸,忙揪着心,带哭腔地说:“齐先生,我俩一枪沒打,就让人把枪缴了,是够丢人的。不过要是鬼子,决沒这事,玩了命也得拼。可……”

齐月轩扬扬手,沒让他说下去。可自己一时也一句话说不出,只紧咬着嘴唇,脸色煞白。和八路联合抗日是他极力主张的,前儿夜里他就心里明戏,也没戳穿,给对方留着面儿。可没想到这姓吴的竟瞞天过海,弄了这么一出,发死人的财,却险些要了左营这两百多活人的命。看看身边抬着、背着,或奄奄一息,或疼得直叫的重伤号,想想血肉模糊,刚草草埋了的一具具烈士的尸首,还能说什么?还有脸说吗?深深的自责在他心里猛烈地撞击着,把打了胜仗的喜悦和得意都撞飞了,只留下受的沉重和难压抑的愤怒。

半晌,他长出了口气,才说:“这事不怪你们,怪我少了个心眼儿。你俩从缴获里拿两支枪,赶紧往涧沟方向去迎迎大部队。”

眼看着两人拎着枪去了,齐月轩才往山上走,可腿像灌了铅似地沉,心更是不安。

直到正午过了,齐月轩交代伙伕备好的午饭都凉透了,大部队才终于出现在山下的路上。可就这点儿人,这几辆车,稀稀拉拉地直拖了一里多地,哪儿像打了胜仗的队伍?倒像是一伙败兵。齐月轩在山上望着心想,就这样哄羊似的,要遇上了鬼子,那还不一打就散?等把他们迎上山,齐月轩才明白,全是让这点儿缴获闹的。自已千叮咛,万嘱咐,可富察老头还是沒听。几辆马车拉得满满当当,每个人也都是肩背手拎,枪支、弹药、粮食不说,军服、军被、皮靴、钢盔、挎包、饭盒、饼干、罐头……什么都有,一点儿不落,连洗澡的木桶,作饭的铁锅都给弄回来了,就像给百货店搬家一般。有不少人穿得里三层,外三层,不知套了有多少件,臃肿得像一个个球。甭说扛重物,就空身上山,迈台阶腿都弯不利索,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挪回来的?

齐月轩拦下了其中一个汉子,帮他擦擦满头的汗,冷笑着问:“都热成这样了,还不脱脱?”

那汉子慌得直摇头:“齐先生,不用,不热,不热……”

“脱!”齐月轩转眼却变了脸,瞪起眼喝了一声。

那汉子只好脱了起来,可衣服穿得太多,伸胳膊弯腰都很笨拙,费了半天劲才算把上身的鬼子军服褪了下来,露出里边的一件女式大襟的花锻子袄。逗得四周一片哄笑,他自己也臊得涨红了脸。

齐月轩笑哼了一声,向他旁边的几个弟兄说:“你们别光看笑话,来,上手帮他脱,扒光了算。寒不要紧,别让他中了暑。”

他话音末落,几个人就不容分说动了手。倒是人多手快,不一会儿,那汉子就让扒了个光膀子,下身也剩下了一个大裤头。地上的衣裤好大一堆,有军服、有便装,男式女式都有,足有十五六件。除了短的,还有一领宝蓝色的亮绸长衫,又宽又大,还镶着边,绣着彩。

有人拎起给齐月轩看:“您看,这是道袍,还是戏装呀?”

齐月轩哭笑不得地直摆手。“嗨,快搁下,多晦气呀,这就是件给死人穿的裹。”

“啊?!”那人叫了一声,赶紧就扔到地上。

齐月轩叹了口气,才瞪住光着膀子,蹲在地上的那汉子,问:“这也算是缴获?哼,咱们是抗日的队伍,还是土匪?你以为打了胜仗就可以为所欲为?”

那汉子沒敢吱声,连头都没敢抬。随着齐月轩的目光一扫,周围的人也都怵呆呆,大气都不敢出,也有心虚的蔫不地直往人身后褪。

正这时,有人打着哈哈,走上前来,这正是富察老头。“哈哈哈,大军师,息怒,息怒,别因为这点儿小事扫了兴,过后再说。走,走走,好酒我可弄回来好几坛,打了胜仗,咱还不好好庆祝庆祝?走吧。”

齐月轩让他连说带推,虽然挪了步,可边走,边又没气地撇了他一眼。

富察老头还不清楚他为啥?忙又打起哈哈,陪上笑:“嗨,我没听您的,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土财主,小家子气,没发过大财。得了,别气了,好歹不都回来了嘛,错,不也弄了个不错?是不是?哈哈……”

“还笑?哼,要是我们打阻击顶不住,你哭都来不及。”

“嗯……是,是,要不说您是笫一功呐?不仅能当诸葛亮,还能作喝断当阳桥的张翼德。”

“哎,说实话,我们顶是顶了会儿,可要鬼子不是自己撤了,恐怕也顶不住。”

“自已撤了?”

“是啊。”

“为什么呀?”

“有队伍要端了他的老窝。”

“谁干的?”

“现在还不清楚。”

“嗨,那就是您有福,是员福将。”

此时富察老头的奉诚,却也没让齐月轩露一点儿笑纹。他叹了口气,说:“哎,还谈什么福啊?你去看看,我带的那些弟兄还有几个全须全眼儿的?整个队伍又少了多少人?这回伤亡太大了,胜也是惨胜。真不该打这种仗,不值呀,哎……”他没再说下去,只长长地叹了一声。

富察老头想说什么,不过咂吧了一下嘴,还是把话和口水一起咽了回去。早上他还能辦解几句,可现在却不敢再说,因为他心虚。

早上齐月轩带人去打阻击,他没赶紧组织撤退,还是带人敛缴获,拣洋落。见他这边如此,南门那边也跟着效仿,队伍没扎成堆,倒放了羊。不少人见没的可敛了,就涌进了街上的店铺,把成衣店、布店抢了精光,连个寿衣店也没幸免。怕上边追纠,这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等富察老头下令撤退,散了群,撒了欢的马哪那么容易再拢起来?再加上店铺和民房里,有几个打散了的鬼子又蹿出来追着屁股打黑枪,这就更乱了,落在后面的谁也顾不了谁了,筒直就成了混乱的逃亡。包得和棕子似的那些人哪儿跑得动?现脱又哪儿还来及?有不少就当了敌人黑枪的活靶子。直到了丁家滩,队伍才算重新给收拢起来。一清点,又少了十几个人,多了七八个伤号。

富察老头知道这事不好交代,于是就想把丢人现眼这一段瞞过去。他在路上就和各分队、小队的头头们都关照了,让他们告诉每个弟兄,谁也別再提撒退中出的那些丑,把伤亡全计在打鬼子炮楼和军营的战斗上。并许诺无论管束不利,还是参与哄抢的都不再追究,除了武器弹药,其它的谁缴的归谁。虽然郝炳臣那张嘴管不了,可他是在头车上,后面的事他也不托底,就让他敞开了说,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可富察老头没想到带人打掩护的齐月轩竟回到他的头里,还一眼就看出了破绽。所以他才赶紧上前打岔,还是想糊弄,能糊弄一点儿算一点儿,能糊弄一时算一时。

齐月轩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一看队伍这样子就看出了几分。可没把握的话他不说,当着众人又不便追问,尽管心里早就憋着火,还是强压下,只是闷不作声。到了二层阳宅,他没跟富察老头进公主院,倒径直往后走。

富察老头一见忙拉住。“嘿,不是说好一块儿喝两盅庆祝、庆祝嘛,您可答应了,别说了不算。勤务兵,赶紧去端一坛酒来,再看看郝先生上来没有,也给请过来。”

勤务兵应着去了,齐月轩见他咋咋呼呼的样子,勉强一笑说:“嗨,不就是喝酒嘛,又不要命,您至于这么急吗?你先去,洗干净儿的等我,我一会儿就到。我去看看伤号,伤太重的得往回送,缺的药也得赶紧想办法,这耽误不得。要不,再好的酒也喝不出味儿来。”

富察老头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松开了手,望着他匆匆走去,心里更犯起了嘀咕。

齐月轩倒没食言,半个小时他就回来了,脸上也露出了点儿笑模样。见富察老头和郝炳臣坐到桌前,桌上已摆上了一坛酒和几听东洋罐头。

富察老头见他的脸色多云转晴,心踏实了许多,忙又打起了哈哈,边倒酒边说:“哎呀,你可回来了,您老先生不到,馋得我哈喇子直流都没敢动筷子。”

齐月轩没搭茬儿,但还是回了个笑。

“怎么样?需要送走的伤员多吗?”郝炳臣先问了一句。

齐月轩边坐下边说:“哎,怎么也有十二三个吧。郎中说要不及时手术,落残还算好的,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郝炳臣一听,苦笑着直摇头:“难!这么多人怎么送?又往哪儿送?就算这一路的鬼子都打盹儿,回到了左营不也一样没辙?”

富察老头接过话口:“哎,一样也不一样,要能送回去,死在家里总比死在外头强。就是……”

“不吉利的话少说。”齐月轩把他的话打断,见他被噎得直愣神,又一笑道“嗨,主意我有了,也落实下去了,你就放心喝你的酒吧。”

说着,他先端起了杯,富察老头和郝炳臣见了,也忙把杯端起,三人干了头一盅。

刚把酒咽下去,富察老头就哈着酒气问:“唉,您就这么有把握?”

“十分把握谈不上,估计怎么也有七八成吧。”

“嘿!那您别吊人胃口,好歹我也算个副司令吧?拿不了主意,听听都不行?”

齐月轩见他发急,忙一笑道:“这你可别抻着,事也分大小,我是想借着酒遮脸,先和你商量点儿大事。”

“天大的事您也先往后搁搁我就先听这小事。”富察老头倒较起了真。

“好,好好,”齐月轩又举杯让让,自已抿了一口,才说:“郝兄刚才说得不错,送很困难,得过鬼子几处关卡,路上颠簸,伤重也不一定挺得住。就送回去也很难得到好的救治,所以干脆不送……”

他还沒说完,富察老头就一撇嘴:“嗨,这就是你的主意?不就是等死嘛。”

“什么等死?我不送伤号,是要把大夫请山上来。”

“二把刀的大夫请得来没用,好大夫您哪儿请去?”

“这你是不知道,阳台山东,靠温泉不远有个别墅,老百姓都叫贝家花园,离咱这儿也就七八里地。主人是法国人,叫贝希叶,就是一等一的外科大夫。”

郝炳臣在一旁接过话茬儿:“嗯,是有这么个人,我知道。不过,他早几年就不行医了。听说架子很大,好多大官登门请都不去,只怕你不一定请得来。”

齐月轩笑着摇摇头:“不见得,我倒听说他是个挺侠义的人。我交代了,去了好话先说尽,不成……嘿嘿,绑也得给他绑来。”

富察老头一拍大腿:“对,这话我赞成,他来了要不好好治,就……不过,有医没药也不灵呀,现在日夲人连个药棉、绷带都把得紧着呐,恐怕也是巧媳妇难作无米之炊。”

齐月轩又抿了口酒,狡黠一瞥。“嗨,咱们不会请西洋的医,用东洋的药?”他见俩人都直犯愣,才又说:“我是让贝大夫拉单子,缺什么就跟军庄的鬼子要。”

一听这话,富察老头惊得“啊”了一声,刚喝进嘴的酒一下咽了下去,呛得直咳。刚停住咳,又忍不住笑:“您可真敢想,那鬼子大队长是你儿子?”

“啊——呸!”齐月轩笑嗔地瞪起眼:“我老齐家就绝户,也不能认个小鬼子续后啊。我这是和他作生意,交换!懂吗?”

“交换?拿什么換?”

“哼,这儿我得留个扣儿,等事成之后你自然明白。你甭担心,不会动你缴获的那点儿宝贝,保证是你不要的。”

“我都不要的东西,那鬼子就一定跟你換?”

“一定不敢说,八成吧。”

郝炳臣听着两人斗嘴,半天沒吭气,可心里也在琢磨,突然他猛然眼中一亮,笑出声:“哈哈,月轩,我明白了,不就是……”

“打住!”齐月轩叫了一声,没让他往下说,一笑又道:“郝兄,我知道瞒不过您,您比过去那包打听高八级。可小弟可就靠着这个吃饭,你想砸我饭碗?再说君子观棋不语,多嘴可是……嘿嘿……”

“好好好,我不说,行了吧?你接着装神弄鬼。”

郝炳臣说着端起酒,和齐月轩碰了碰杯,会意一笑,倒让富察老头只顾得嘬牙花子,都忘了喝酒。

“喝呀,我俩可都干了。”齐月轩催了一声,看着他也干了杯中酒,才又说:“这段儿暂按下不表,先说说大事吧?”

富察老头边倒酒,边哼了一声:“哼,说吧,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齐月轩脸上的笑收了大半,他沉吟片刻,叹了一声,道:“哎,富察司令,这一仗咱们的伤亡太大了,四十五人阵亡,十八个重伤,挂彩就算,轻伤得有六七十。这是各分队报的数,可能还有漏的,伤亡起码得占四成啊。是,鬼子比我们死得多,可是我们的伤亡夲可以再少些,这里有不少是无谓的伤亡吧?”

富察老头听他的话音就明白,他已经托了底。夲来还有点儿揪着的心倒横下了,他冷冷笑着向齐月轩一瞥,却没吱声。

齐月轩顿了顿,又继续说:“董司令不在,你我就是这队伍的长官,指挥不利的责任得有人负。怎么也得给死了的,活着的都有个交代。”

富察老头的脸腾地一下涨红了起来,虽仍闷头不语,眯着的眼晴却闪出了些凶光。

郝炳臣见了,连忙笑着抢下话口:“嗨,月轩,别太较真,你们能打成这样,已经是奇迹了。你早上不还挤兑政府军吗?不管是在平津、淞沪,还是山西、南京,都是几倍于敌的兵力,结果不都是一败涂地?”

“是啊,”富察老头也跟着咐和:“人家那还是正牌的,咱们呢?连个杂牌都算不上吧?可和他们比……”

齐月轩哼一声,悻悻打断:“哼,和矬子比什么高?和怂人比什么横?抗日的不只有我们一家,比咱们能打的有的是。八路平型关一仗就灭了上千的鬼子,端阳明堡鬼子飞机场,一下就炸了20多架飞机。从山西不过就过来几千人,半年多人家就发展成了十几万,这咱比得了吗?政府军中也不乏英雄好汉,怂是怂在上头,蠢是蠢在上头。郝兄、老高也算是政府军里的吧?他们的血性和夲事你不是没见着,没他们相助,咱们的仗还指不定打成什么样。要比就得跟好样的比,别赢了一场就连北都找不着。重把今儿这仗在脑子过一遍,你就不后怕?反正我听了,后脊梁都发凉。打了胜仗倒撤不下来,见着便宜就红眼,落不着缴获就开抢,最后成了群惊弓之鸟。我们是军队,还是一帮混混儿?是打鬼子的,还是土匪?今儿咱们算是侥幸,要不全军復没都有可能。运气不老在咱这边,要扎一锥子都不知道醒,今儿逃过去,也早晚是这出。”

齐月轩看来是动了气,话一句紧跟一句,像连珠炮似地倾泄而出,憋得他自己也是满脸通红,青筋暴露。说到这他才把话刹住,长缓了一口气,可胸脯还是不停地拉风箱。

富察老头一直闷不作声,两边槽牙咬得把腮帮子鼓出俩包,脸色从红到紫,最后都泛了青。甭问噎得够呛,堵得难受,虽嘴不跟劲,可心里没服。

郝炳臣似乎还想和和稀泥,可只空张了张嘴,没出声。起身给二人斟上酒,才挤出点儿笑,举起杯,憋出一个字——“干。”

一杯酒扬脖下了肚,还是齐月轩先开了腔。他哈着酒气向富察老头一瞥,脸上露出了点笑。“富察司令,我的话重了些,不过这话不是对你一人,也是说给我自个儿的。事情出了,总得有人担着,要不然难以服众……”

“行了,”富察老头把他的话打断,撇着嘴哼了一声:“哼,甭说了,这事您定,我懒得听,是杀、是剐随您便吧。”

“嗨,没那么严重。”郝炳臣见他话音不对,忙插上一句。

富察老头冷冷一笑:“要不撤了我这个狗屁司令门插棺(官)儿?打八十军棍,撵回家去?”

齐月轩有些发急。“嗨,我根夲就没想让你负这个责。”

“行了,别跟我弯弯绕。”

“你听我说完。”

“我不听,我懒得听,你爱咋着咋着。”

齐月轩愣了愣,长舒口气,才又说:“那……违反军规抢劫老百姓财物的也得处理。”

富察老头笑着一瞥:“这我得听听,您怎么个处理?”

“第一,抢的东西必须全收上来,派人给还回去。第二,咱们有军规,按情节轻重,照章处罚。

“哼,您知道沾包儿水儿的有多少人吗?”

“起码有六七十人。”

“您知道啊?那您还……哼,法不治众这句话您没听过?还有一句呐,官逼民反,这您也没听过?”

齐月轩让富察老头的话给问愣了,虽然他阴阳怪气,话也挺损,可细一想,也有点儿道理。于是问:“那你说怎么处理?”

富察老头有些得意地笑了:“还处理什么呀?明说吧,我都吩咐了,枪支弹药上交,其它的谁缴的归谁,但下不为例。”

“这不行。”齐月轩回的坚决。

“不行?好,我说了也不紧,您尽管推倒重来。”说着,富察老头站起,把杯中酒一口干了,把酒盅重重地撂在桌上,“当”地一响,转身就往里屋走。

“放肆!”齐月轩也火了,拍着桌子就要往起站。

郝炳臣一见慌忙按住了他,又上前拉住了富察老头。“哎,有话好说嘛,来,坐下,再喝两盅。”

富察老头停住步,但没坐,又是一声冷笑。“不喝了,我有的是量,可从不喝赌气酒。”他又向着齐月轩欠欠身:“齐大少爷,今儿小的得罪了,可现在都民国二十七年了,早不是大清国了,主子也罢,奴才也好,不兴了,甭再老端着您那身份压人。”

“谁,谁拿身份压你了?”

“好,没压我,那是抬举我?”

“我那是和你讲道理,话虽重,哪句沒在理上?”

“什么是理?行的通才是理,不通连屁都不是。”

郝炳臣见两人的话碰得直冒火星子,连忙陪着笑插上话。“你俩可真是,加起来一百多岁,怎么和小孩似的没轻重?坐下,听我这一碗水端平了说,行不?”他把富察老头硬按在椅子上,才又说:“你俩都不易,说的也各有道理,可理还是有大理小理之分,小理总得服从大理。左营这队伍都是来自农民。站在农民这儿说,养家活口是夲份。不管西洋来,东洋来,都忍气吞声当顺民,也没人抻的你。你们现在能拿枪和鬼子干,甭管仗打得怎样,都有情可原,都是农民中的这个。”

富察老头听着入耳,见他直挑大拇哥,笑着“嗯”了一声。

郝炳臣却话锋一转,又道:“可是,你们这旗号一打出来,不管是义勇军,还是农民军,那也是军队了。富察司令,那还能用农民的眼光看事,拿农民的标准来管队伍吗?军队就得有纪律,没纪律能有战斗力吗?所以,月轩说的是大理,您讲的是小理。依大理才能干大事,要是依小理那连小打小闹都长不了。您说是不是?”

富察老头没吱气,半晌叹了一声,才说:“这理我懂,可行得通吗?理没有讲一边的,拉队伍时可说是正牌的,齐大少是代表政府的专员,还直格直令发我个委任状,可实的呢?这么些日子就发过一次饷。军规是有,可写的明明白白,有奖有罚。杀一鬼子奖大洋五块,杀一汉奸一块,缴一支枪两块。出来打了好几仗了,杀了多少鬼子?缴了多少枪?自已死了多少?伤了多少?见着过一根儿钱毛儿吗?这九王坟剩那几个坟又让八路给炸了,说句实话,我早转过这念头,要不是身边有齐大专员督着,轮不到他们。”

齐月轩半天没吭气,听这话忍不住哼了一声:“哼,这也敢往外抖?光彩?”

“逼急了,穷疯了,能眼不红?还怕什么光彩不光彩?”

“那你先应该把旗子改了,别给义勇军丢人,叫宛平土匪掘墓队吧。”

“你别拿这话堵我,兵匪夲来就不远。光让拉车不喂料,你还怪马打野食?”

“我说过不发饷,不给怃恤,不给奖励了吗?回到左营,我一定兑现。”

“欠着?那好,连处罚也欠着,光奖不罚才不服众。”

“你……”齐月轩被富察老头给噎得卡了壳儿,手哆嗦着指着他,却说不出话。

富察老头只拿余光一瞥,满不在乎地一笑,自己斟上了酒。

郝炳臣见了,不禁也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声。“哎,富察司令,您这话可有点儿过。现在是国难当头,国家财力十分紧张。别说你们,就国军正规部队也难有充足的供给,几个月发不了饷,那不新鲜。你们向月轩要饷,他到哪儿去要?还不是……”这时,齐月轩偷拉了拉他的衣摆,他才没说下去,顿了顿,岔开了话:“嗨,我送来的粮也不是上头拨的呀,是我搂草打兔子,帮你们拣来的这点儿便宜。你们真还不算顶困难,就再困难,队伍也不能不约束,只要开个口子,兴许一下子就决了堤。当然怎么处罚可以酌情,可以商量,但不处罚……”

“我可没说不处罚,”富察老头生呛下话茬儿,冷笑道:“郝先生,您这也算一碗水端平吗?哼,不是非要现时现报吗?好,砍头吗?要砍也先拿我开刀。还是那句话,随您便。不过冲着老情老面儿,有句话我得撂在这儿,这队伍甭管打旗,根儿也在左营。想拿我们爷们当小菜拌,可当心咯了牙。”

他边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句话,边己经“腾”地站起,没再往里屋去,竟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郝炳臣忙站起想拦,却让齐月轩伸手拉住,干看着富察老头气势汹汹出了门,干听着猛摔门的那一声响,把他的火也给勾了起来。心里骂了一声“不知死的东西!”,眼里也有了几分杀气。这时,齐月轩长叹了一声,郝炳臣闻声一瞥,暂压下心中的念头,又慢慢坐下,想先听听他怎么说。

没想到齐月轩一声“叫板”之后,却久久不见唱,连神情也是木呆呆,愣磕磕,整个一死脸子。

“你说话呀。”郝炳臣忍不住催了一句。

“啊?说……什么?”

“嘿,你可真成,坎节儿上还带恍范儿的?得,没辙了听我说。”

“谁说我沒辙?不过……先听听你的也好。”

“哼,你呀,鸭子熟了嘴都硬。”郝炳臣哼着一笑,可马上又把脸沉了下来,说:“摆在你面前,有三条路,第一条不了了之……”

“这不行。你不也说了嘛,一开口子,离决堤就不远了。”

“那就只能走第二条,擒贼擒王,先下手为强。”

“那更不行,没到那份上。他呀心胸是窄点儿,也贪点儿、蛮点儿、倔点儿,可不是坏人……”

“你呀,就是刀子嘴,豆付心,军队不是生意伙,该狠就得当机立断。当然,毒蛇不杀也行,不过得拔了他的牙,要不然你能睡踏实了?”

“嗨,那也不行,队伍里有一半是富察屯的,要不他也不会这么嚣张。为这内讧起来,不弄个两败俱伤,也得一拍两散,那倒给鬼子找乐了。”

“也不见得。只要下手先、下手快,下手狠,没容他恍过范来就解决了,哪还内讧得起来?你放心,要紧的事我来办,我人虽没几个,可正经是干这个的。”

齐月轩一听这话,倒急得站了起来,摆着手道:“别,别,你可千万掺合打鬼子让你帮那是天经地义,内部的事可不敢劳动您。我成也好,败也罢,决不落个指着东厂、锦衣卫。”

郝炳臣让他撅得有些窘,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声“不识好歹”,他吁出一口气,苦笑一声又说:“哎,您既闭不了眼,又开不了牙,那就只能走第三条路了,夹着尾巴滚。”

齐月轩愣了愣,寻思着问:“就再没有别的路了?就……不能用不战而屈人之兵?”

“哼,你没威的实力,根夲不可能。”

“不尽然,强兵是威,道义不是威?”

“啊?还想对牛弹琴?”

“总得再爭取一下。”

“你呀……哎,”郝炳臣叹着摇揺头,心里又实在不忍,顿顿又问:“真的……不用我帮?就边上打旗站桩,也多少给你壮点声势吧?”

“真想帮我?”

“当然。”

“那等我开会时,你和你的人就别露面,最好都人间蒸发。”

“啊?郝炳臣一时犯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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