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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旧爱可以重来
文章来源:原创        访问量:1626        作者:醉玉如雪        发布:醉玉如雪        首发时间:2009-11-14 18:39:00
关键词:有多少旧爱可以重来
编语:

 

  

她穿上了那条丈夫送给她的裙子,藏蓝的色彩里透着几丝若隐若现的银红,低开的圆领处内置着一个她并不喜欢的割绒衬领,细碎的花边像合欢树的叶子,这种创意虽然很时尚,但一点都不适合她,而且,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一看到这意义不明的裙子,心里就有怪怪的感觉,仿佛,这是一件被某个女人所拒绝的东西,又好像是被某个女人所亲自选中的,反正,这裙子一定与另一个女人有关,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怎么选了这么一条裙子?”好几次,她面丈夫的目光都想用这句话来试探究竟,但每一次,她都靠着坚不可摧的毅力将这个一直挥之不去的疑问给自消自灭在萌芽意念里,她知道,她要表达的那些话外音一旦被破解,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生活早就教会她如何小心翼翼了,她只能等待时机。

 

 

“你别再穿这条裙子了。”终于,在那个凛冽得确实让她觉得冷的周五清晨,丈夫突然在她即将走出家门时冷不丁地对她说。

她回身看了一眼丈夫,她什么都没说,她更关注的是那些还没被丈夫说出口的话。

“天太冷了,今天有雪!”丈夫说完,便不再看她了,那份漠然的表情里,好像是不得已才将这个信息通告给她,至于她怎样对待,完全是她个人的事。

她淡然地回了一句我不怕冷便走出家门。

  这不伦不类的裙子!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口,想着丈夫送这裙子时的那种游离眼神,明了了自己在那一刻已经受到的伤害,真是愚蠢,总希望丈夫给出十分明确的答复,就像骗子对被骗的人所说的那样:“没错,是我骗的你!”

她不禁“哼”笑一声,后悔为什么不听丈夫的话将这条裙子给换掉,可是,明明知道了答案,为什么还希望得到确切的答复呢?难道一切真的都不仅仅是一条裙子那么简单吗,就像自己,也同样利用丈夫离家的那个夜晚在自己的家里与丁植珈私会。

或许是自己把简单问题给复杂化了,她这才发现,寒风瑟瑟的周遭,确实没有穿裙子的女人。

怪不得小倪都在说自己不正常。

她把裙子外面的风衣扣给一一解开,然后,将左右衣襟给抓握到各自不同的方向,让自己的身体在紧紧地被裹住的感觉里继续体会那些越来越怪异的想法,或许,心里热的时候身体就不感到冷,不然,不可能在如此长的时间里只穿这么一条裙子,好歹,它也可以向周遭证明丈夫对自己的关爱,可问题是这裙子并不保暖。

她这才发觉,已经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和丁植珈通话了,好像原来就不那么坚定的情绪在季节的变化里也发生了某种不得已的转移,或许,潜意识里,把丈夫送的裙子给当成了救命稻草。

她这才明了,她已经完全生活在两个男人之间了。

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她想得更多做得也更多的是怎样和丁植珈幽会,仿佛,丈夫成为横陈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铁索,即便某些地方生了锈,也不影响其自身的功能,只是,她觉得自己在丈夫的面前很可怜,只凭一条裙子的代价,这说明在她的内心,依然在乎丈夫对她的态度,即便是一条来历不明的裙子。

她倒有些说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幸还是自己的不幸了。

这世界,好像人人都在偷吃禁果,不愿意被周遭发现的同时又希望有人可以分享自己的那些所谓快乐,仿佛,人类情感的路线,从祖先那里,就遵循着这样一个固定的模式,没谁能改变它,也没谁愿意改变它。

  她习惯性地踢飞一个石子,并在脚尖确实有痛感的状态下,惊异地发现鞋尖儿上竟沾着一层厚厚的灰泥,还有一个细小的草棍儿,很像她半死不活的思维,轻轻一抖,那草棍儿便重新落回地上。

这到处都是砖瓦水泥的地方,这些东西还真是少见。

她拿出电话,想起从自己夜不归宿的那天开始,就没正式跟母亲通过电话,她觉得母亲似乎更可怜,遇到自己这种活得不开心就用不见踪影来摧残父母的孩子,她感到内疚和不安。

或许,真的是被那场意外循来的情爱给冲昏了头,就像从前那样,以为这世上只有爱情才是最宝贵的,甚至,很多时候,还误以为爱情是人生的全部,可问题是,听到母亲的说话声,她的头或许会更晕,因为,母亲只会给她灌输做女人的应该和种种不应该,母亲虽然没错,可母亲的教诲让她吃尽了苦头,不过,她明白,那是因为母亲的忠言与现实脱节造成的。

母亲不懂,她懂。

电话被拨通的那一刻她听到接电话的不是母亲而是父亲,和父亲还能说啥,她急忙说句我拨错号码了我在急着找朋友我还有事便将电话给快速挂断了。

她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她不是不想跟父亲说,她是害怕来自父亲的一点点责备和责难,尽管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但感觉上,她认为父亲一定全都知道了,因为,她越来越觉得,那场《夜遇》实际上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外遇》,她觉得命运之神,又一次把她急需倾诉的权利给剥夺了,总在她最想倾诉的时候让她不是没有机会就是有了机会也失去勇气。

这世界,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了,让她孤单的像立于无人之岛,这种感觉早就让她痛心彻骨,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感觉,那些确实存在的美丽曾经呢,怎么这么快就烟云消散地了无痕迹了?

难道,性爱的结合也抵不住这马上就要断掉的缕缕情丝,无论梦着或是醒着都无法超越的坚强壁垒怎么连道听途说的故事都不如了,那么信誓旦旦的决心和那么真诚的相互坦诚,那么美好的白天相思和夜晚的相爱,只顷刻间就让一切情感都变得轻于鸿毛。

她想不通。

“喂,是我!”她拨通了丁植珈的电话,是在她刚刚看到公司大楼的那一刻,她好像无法忍受那即将开始的繁杂工作,琐碎且无聊,每一桩和每一件都透着无情的生冷,像她的婚姻,又是她所有的生活。

“什么事?”接到电话的丁植珈很兴奋,显然,这个电话给丁植珈带去了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确实滑稽,在和丈夫分手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就在想着丁植珈,这糟糕透顶的矛盾重重,让她想将电话给无端地挂掉,因为,一切都那么乏陈无聊,即便电话的另一头确实有一种声音可以让她温暖,但眼前近于麻木的感觉依然那么固执地张狂着。

她又看不清自己了。

别的女人是不是也如此呢,穿越于从未如此生机勃勃地展露个人秉性的男人世界,不是带着最初的好奇和羞涩,也不再保有女人所必有的娇柔和温婉,只想自己的整个身心,都在麻木的状态中,无法完成的使命,尽管她没有穿越,而仅仅在尝试,但感觉上似乎一模一样。

“没什么事,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她故意将语气给放松到最自然的状态,她实在不愿意让丁植珈觉得她离不开他,虽然在某些时候没有丁植珈她确实感到没法活,可问题是,她已经从那个情感漩涡中爬蹉出来了,她不能再没心没肺地让自己跳回去,虽然她是在打电话,但这绝对不同于从前,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不过是因为闲聊至极,和真正的那种想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和差别。

丁植珈笑起来,爽朗的声音,带着她熟悉的音质和音色,兴奋中的激情盎然和着周遭低沉的嘈杂声,汇成了一种喧嚣又狂傲的有色音符,明亮且带着无法阻挡的穿透力。

那音符深深地刺激了她,尽管她知道这样的电话或许又会成全他们的意外相见,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那笑声是对她人格的不尊重。

“笑啥,值得笑吗?”不过是一个电话而已,她有些愠怒,她不喜欢丁植珈用这种方式来对待她,好像她是个不可救药的弱者,急需丁植珈用情感施舍来拯救她。虽然她知道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回应方式,而她,也确实需要,但她无法认可,她觉得自己在情场的旋回中越来越神经质。

“怎么不值得,这说明你还想着我!”丁植珈的声音依然爽朗,仿佛他的情绪在这个突然而至的电话面前获得了阳光般的滋养。

“就说这些吧,我到班上了。”她快速地挂断了电话,尽管丁植珈的热情曾有那么一瞬也深深地感染了她,但她不想再听到丁植珈的笑声和丁植珈的说话声,她觉得,那些声音,无论从什么意义上讲,都是对她的嘲弄也是对她的嘲讽。

  嘲弄她无法像丁植珈那般洒脱,对什么事都能拿得起也能放得下;嘲讽她不能像丁植珈那般幸运地将个人的情感给玩弄于自己和他人的鼓掌之间,仿佛,都有不为人知的苦痛,却因为各自的功力不同,抵御和消解的本领也有天大的差别,而她,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企及也不可能企及。

他丁植珈哪来的那般造化,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能将外遇给舞弄到如此简单。

她当然妒忌。

她痛恨这种人,又摆脱不了这种人。

 

 

她决定给朴美打电话,尽管她已经进了公司大楼,但她决定爬楼梯,她想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再为自己做点无用功,这缘于丁植珈,也缘于她自己,或许,这个时候,朴美比丁植珈更具某种说不清的吸引力。

“喂!最近怎么样?一直没跟你联系!”还没等朴美反应过来,她的怪异想法便一反常态地发挥出来,她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跟丁植珈一样地显得兴高采烈。

“哦!”对方略有所思地感叹一声,突然明白什么似的让她即刻知晓,或许,朴美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一个以善者自居的真正情敌。

她后悔起来,不该打这个电话,即便对方不知道,也不该再将这危险的游戏给继续下去,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荒唐,自投罗网还不自知,可她不能就此止步,她内心深处确实有想跟朴美进行说不清的交流,或许,只有在那样的境遇里她才可以看到真正的自己。

“喂,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听到了重要两个字她还真有心挂断电话,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打的这个电话很多余,可是,就在她准备按键的那一刻,她听到朴美突然大声地说道:“我正要找你呢!”

“什么事?”她很关切。

“今天晚上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想跟你说说丁植珈的事。”电话里,朴美的声音仿佛蓄谋了很久之后终于有机会向她一吐为快。

“没问题!”她快速地回应了一句。

她停住了脚步,她觉得身后有人,可是,回过头去,什么人都没有,她突然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不一定志趣相投但也绝对是取向一致的两个女人,想着法地往一块凑合,难不成朴美也要从自己的身上找出可以共通的那种共识。

为着同一个男人。

她看着雪白的墙壁,看着自己的身影,慵懒地散映在斜角的灰暗里,像猥琐的贼。

 

 

  她不得不为这场会面做精心的准备,既有内在的,也有外表的。

午休时,她去女饰店买了一条黑色的装饰颈链,合金胶石的材质,尽显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复古风情,流苏式的细小蕾丝,刚好可以感觉到女性所特有的脉脉温情,虽然仅仅是女人之间的会面,她还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毕竟,稍不留神就会泄露马脚或是秘密,这人为添加的饰物似乎可以帮她抵消几分怯懦,而那个无法避开的男人丁植珈,一定会将看似相同实际根本不可能相同的话题给一一显露出来,这无疑是更具挑战的冒险。

她想起了第一次决定去见丁植珈时不停思索的这个词,嫁给丈夫时,她在冒险,但她并没有及时意识到,去另一座城市见丁植珈是冒险,但她无法抵挡诱惑和冲动,眼下,同样也在冒险,却让她现出从未有过的热情,仿佛,这样的冒险,比获得爱情更让她期待。

她笑着戴上那条颈链,觉得不冒险的人生或许不存在,因为,只有通过冒险,才能让人更好地生存,当然,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征服,通过冒险,可以获得新的生存方式,虽然到头来不一定是自己所要的那种,甚至,还不如从前,但谁又能轻言放弃,哪怕有一线希望,就像眼前的自己,无异是另一种形式的挣扎,只是,生活不是在这种努力中变得越来越简单而是越变越复杂。

尽管如此她也不能躲避,从前,她的心思和意念里只在丈夫一个人,尽管很凄苦也很孤单,但她不自责,也没有犯罪的心理,可现在不同,现在,她完全生活在两个男人之间,而这两个男人,随时都可以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如此起彼伏的物体或是影子,并在或明或暗的交替衔接中时不时地产生着某些必然的关联,而她的个性和人格,总在这种交替衔接中不断地被泯灭再不断地被坚强,如同在高大和弱小中经过风雨浸袭后的困兽,坚强和脆弱都云集一身。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将这后来的一切给抹杀掉。

她彻底清楚了自己遭遇的是什么,自己承受的是什么,自己所忍受的又是什么。

男人,这可以让女人活色生香的世间生灵!

男人,这可以让女人寂寥沉沉的高级动物!

她想恨却恨不起来,想爱又不能完全投入。

虽然她总是觉得自己在情感的荒漠里早就所剩无几,还是忍不住要感激那些已经拥有的,那些或许还能拥有的,生命,不正是因为拥有了那些才让生活充满了希望吗?她看着那条颈链的影像在镜子里和她的视线做着亲和友善的对接,竟有一丝感动和感激,这世界,如果没有了这些精巧的东西,心灵的死角又要用什么来填充呢。

可是,虽然物欲确实可以填充心灵的虚空,而且,它远比人情来得更快捷,但它仅可以填充一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那条颈链,凉凉的。

丁植珈一定不会想到,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两个都与他有过某种牵绊的女人,会在属于他的围城之外,谈说品评与他有关的种种情思。

这是何等的一种幸,高兴不高兴都只为他一人,这又是何等的不幸,因为,他丁植珈无从知道这一景象会在何时何地发生,即便有一天他知道了,也早是昨日黄花的温馨不再。

哦!男人。

她有些怜悯起这世间的所有女子,当然包括她自己。

她又产生了物欲满足后随之而来的那种慌恐,怕自己无论怎样都无法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满足,怕时光在那样一种满足中被身不由己地一一错过,因为,每一分一秒都在不停地成为过去。

既有她的过去,也有别人的过去。

 

 

下午,在心绪不宁的状态中她艰难地度时光,精神不能完全集中还总想入非非,矛盾重重中,不断地掩盖那些不能光明正大的过往曾经,又急于展现那些越来越清晰的细枝末节,结果,头脑的想象力大大超越于身体的感知能力,甚至,她明明看到小倪神情沮丧地急需得到她的同情,也毫无感觉地只当没看见。

她没心思管小倪的事,她只能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故事给从头到尾地想过一遍又一遍,但每一遍她都没有缕出任何头绪,仿佛,什么样的问题和答案在这个时候都有着无法弥补的缺陷。

病态的春梦和常态的现实,在她的思维里不断地往来穿梭,公务和私事死死地搅缠在一起,直到将她累到不行。

“我不能去旅游了。”当她站到窗前向天空眺望实际是在熬靠时间的那一瞬,小倪突然跟到她的身后,声音轻得象秋天最后那只蚊子的声音,无气无力。

“你那些事!”她连头都没回地不置可否,说实话,她根本不关心小倪是不是要跟她丈夫出去旅游还是跟别的什么男人去偷情,她只关心晚上的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朴美,这绝不同于第一次跟朴美见面,那时,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有可以逃脱的借口和理由,这次却不同,这次的朴美,即便不是有备而来也是成竹在胸,毕竟,面对丁植珈,她朴美更有说话的权利,尽管他们都在用自己的身心来分享着同一个男人,但这不仅仅是谁先谁后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先入为主的问题,自己和丁植珈的关系,任何一个破绽都会成为让自己无地自容的耻辱。

她只能不停地告诫自己,要慎重,不能掉以轻心,在跟丁植珈同样有着某种牵连的朴美面前,自己不能马虎大意。

那个要命的仓惶出逃之夜,那些和丁植珈发生过的一切,还有丁植珈给她讲的关于十年前的那个朴美,她真希望自己的手里能够拥有一把刻掉记忆的刀柄,如果可以将朴美在丁植珈的记忆里给彻底铲除更好。

他们的故事为什么要发生在十年前呢,如果是现在,一切或许就会如手机里的那些信息,只要轻轻地按动一下删除键,就可以将所有的故事在这世上给彻底地销毁,即便现在的爱情早就习惯来去匆匆,但年代久远的情感,也一样会入乡随俗。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小倪抱怨一句便走开了,她瞥了小倪的背影一眼,觉得小倪在某些时候也同样缺乏人情味,很自私的不看别人只想着自己,仿佛,只有她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没等下班,她就开始为晚上的会面做起准备,早早地躲到洗手间的角落,眼看着厚厚的粉底很虚伪又缺乏踏实感的在她脸上,无形中又增添了她的心悸,尤其是那些亮灰色的眼影粉,在晦暗的光线里,有一种被生活困扰和煎熬的感觉,她只好重新洗了脸,将所有的脂粉清洗得一干二净,然后,只涂一层薄薄的奶液,虽然看上去皮肤现出一些异样的光,但感觉上,比原来的要自然很多。

这样好,这样可以诋毁对方的心理防线,这样就说明自己不是有备而来而是随性而为,她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一旦自己浓妆艳抹地出场,朴美肯定会认为自己为这场会面确实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准备,那样,她的自尊会在朴美的眼里大打折扣,虽然在朴美的面前因为丁植珈让她依然占据着无法说得清的优势,但在内心里,她更希望自己能够处于绝对意义的上风,虽然只要自己还没放弃,女为悦己者容就不能不坚守,但这种坚守,更多的不只体现在外表,更应该反映在内心,尤其在情敌面前。她突然觉得,但凡一个不只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女人,适当懂点兵法也不无益处。

一切打点停当,她的心畅然了许多,下班时,在电梯口等候时,小倪煞有介事地用指尖碰了碰她。

“你就没发现我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小倪的声音很小。

她当然明白小倪的用意,但这个时候,她即便纵有万千个同情心,也不敢拿自己的事开玩笑。

“我没发现你,倒是觉得我自己有些不正常。”她贴着小倪的耳根轻轻地低语了一句。

电梯门开了,她们都犹豫了一瞬,结果谁都没进去。

“你不正常?”小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天真无邪又不谙世事的样子。

“知道天气预报有雪,可我还在穿裙子!你难道没注意到吗?”她用手指了指风衣的底摆,那些裙角像飘带一样地悠晃着。

“那有啥呀,千金难买愿意,可我不能去旅游了,你说闹不闹心!”小倪的声音因为夸张而有些颤抖,沮丧、崩溃到不行的样子让她有些怕,不是怕小倪缠着她,而是怕小倪的伤感情绪影响到她本来就不太坚定的信念里。

“今天我确实有事,以后再聊。”刚一走出电梯,她就像被风刮走了似的连头都没敢回地很快消失在骤然而起的冷风中。

这世界,什么样的生活都可能看不到希望。

快速行走的时候,她突然这样想,但不过是一瞬间的闪念,因为,很快,她就被这样一种即将而来的会面给兴奋怡然到飘飘然,毕竟,跟朴美见面好像比跟小倪闲聊更让她满怀欢喜,仿佛,她的生活,不是为着丁植珈那样的男人,而是为着更好地打理自己的心情。

和一个有着同样心情和故事的女人,在对或不对,在美或不美,在见得人或见不得人的凡尘琐事中,期待一种莫名的结果或是一种未知的结局。

只要觉着有事可做。

看着身边形色匆匆的人群,她想,这或许才是生命中唯一可以获得尊重的理由。

 

 

在那家名为“伊人百合”的酒家,她看到了早于她先到场的朴美,在过道西角的那个方桌旁,那位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一生都不可能忘掉的女人,正用静守一隅的冷寂,让她只看一眼便生出几分怜悯和疼惜,都是女人,为着无法永远拥有的真爱而苦痛,在这样的场合,成全这不得已的相见,这是何等惨烈的人生,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住朴美,可是,让她立刻从朴美和丁植珈看不见却仍可以感觉到的情感中退却,她才不。

她冲着已经发现她的朴美点了点头。

她看清了,扇形的木窗在朴美的身后,像画框般地将朴美的身形给完整地镶镂在里面,不经意地看上去,人和背影都显得异常幽暗迷蒙,仿佛一幅刚刚完成的水墨重彩还湿氲未干,尤其是朴美的头发,一定是用了过多的弹力素或是啫喱水,油光光亮闪闪的。

她笑了笑,既是笑自己的此举,也是笑朴美一改原来憔悴且无精打采的落魄,这确实是个飞速变革的时代,才多长时间不见,朴美就改天换地为另一番模样与光景。

“我们能达成共识可真是件了不起的事。”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并在内心不停地回想那些可以让自己在朴美面前趾高气昂的优势,只是还没等她落座,那些优势就快速地转移到了朴美的身上。

她不太相信又不能否认。

她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丁植珈那个人!”这时,只有主动谈论丁植珈才能让她获得克敌制胜的法宝。

“先不提她,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朴美从随身携带的黑包里拎出一个红色的精致包装盒,然后,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竟是一瓶酒,沙滩黄色的液体,不用喝,看着都能想象出酒香。

  “别以为我自己带酒就占了便宜,我得额外交费!”朴美很亲和也很亲近的样子,仿佛她们之间早就有了如胶似漆的关系。

“哦!”她扫了一眼酒瓶,见上面没有一个中国字。

“是我老公从法国带回来的,据说很好喝,我特意拿来让你尝尝。”她听了,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朴美,一边觉得这世界变化的同时,人是变得最快的动物,几天不见,要不刮目相看,就只能说明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她又笑了笑,为这份意外感到几分欣然,毕竟,这本身也是一种尊重,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借助于酒水的力量,更直接更贴切地说说心里的那些欲念,哪怕是刀刃上的行走。

或许,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力量,在一个女人内心深处所投掷下的那些情殇,无时无刻不在作祟,她看到,朴美开始给她倒酒,动作虽然不娴熟,但却用心极致,端坐在朴美的对面,她心里有些虚空,因为,看着朴美的手指纤巧地抓捏着杯沿,很像邻家女子坐看云起的那份悠闲散漫,她不得不利用这个间歇侧耳细听音箱里传出的幽幽之声,既用来掩饰自己的无聊,又可以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可是,她的神经始终处于极其敏感的状态。

曾经的朴美在自己的面前确实是弱者,但这会儿,弱者正不容她忽视地强大起来,虽然仅仅是以一瓶酒的力量,但要真的把朴美当成敌人也不行,因为,在未知的时日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有什么劲敌突然闯到自己或是她们俩的面前,防不胜防地让她们被动到措手不及,谁又能说,在这样一个日新月异的社会变迁中,人心的浮躁只能存留在某个人的意识形态里,即便是少数的特殊性也同样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眼前,这一切的操纵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她深深爱过的男人丁植珈,正用另一种方式伤害着她。

朴美出国的老公,朴美油光发亮的头发,朴美全神贯注倒酒的姿态。

她才不相信这一套,生活中太多的虚假她早就了然。

她故作镇静地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在夜幕降临的空洞中缺乏很多必要的忍耐,仿佛不加快速度也会被淘汰一般,想着那些与自己有关或无关的一切,她突然觉得人生不该活得如此复杂,这样一想,她即刻转变了态度,她端起酒杯,品闻了一下酒香。

“确实是好酒!”她装着很老道也很懂行的样子,因为,那酒香,即便她不懂得酒,也同样闻得出绵长悠远中的那份突如其来。

“这酒肯定好喝。”朴美对她的赞扬显得有些心满意足。

她看着酒杯里的酒,却无论如何无法忘怀当初的那个朴美是怎样在她的面前失魂落魄,那时,朴美面前的她,心胸里是如何狂妄地被丁植珈那个男人给鼓胀得志得意满,但这会儿,也同样端起酒杯的朴美仿佛获得了某种同样的首肯,春风得意,她不得不作出如此的评价。

“你老公经常出国?”这样问过之后,她后悔得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出国或经常出国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又不是去了月球。

她放下杯子,觉得再香甜的酒,如果没有好的心情,也同样会失去品评的兴致和兴趣。

“他一年必须出去两趟,但每次都是不同的地方。”朴美的声音很轻柔也很随意,像拉家常,完全和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朴美判若两人。

懂得用看家的本领来跟我过招了。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算是对朴美的应答。

“今天早晨,我还跟丁植珈通过电话呢。”她即刻转移了话题既算一种反击也算一种挑衅,她知道,对待朴美,唯有丁植珈才是最好的利器。

果然,这招很受用,朴美默不作声了。

空气凝住了一般,幽幽的音乐早被西部摇滚替代,周遭所有的人形都在那种破碎又急促的声音里,成为落地的纸片一般,不安分又十分无奈地在她的视觉范围内一动不动。

她静静地看着朴美,简约的毛衫因为搭配了一条薄绒披肩,显得很时尚也尽显着女人的本色,星座耳钉在灯光下,一如蓝色的冰凌,星星点点地闪着怪异鬼魅的光彩,或许,当初的朴美就是这样给丁植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男人,总是被一种后天修饰的假象所蒙蔽,她突然对丁植珈的判断能力开始了某种说不清的动摇。

“没想到,你的可塑性还真强!”她尽量减轻自己说话时的语气,以免伤害到朴美,尽管她明知这样,但这话不说,着实让她憋得慌。

“你不是说过吗,不改变自己就无法改变别人,我也一直在想,我确实需要改变,原来那样活着的确不行。”朴美很认真也很真诚,完全一副感激的心态,这让她异常不安起来,她真的觉得对不住朴美,原本是句口无遮拦的无心煽动,不过是为着同一个男人所进行的明争暗斗,却让朴美最大可能地改变着,这不公平,也不应该。

高低输赢!

谁主胜负!

她仿佛觉得她们之间,无论谁占上风都有些不值得。

她的思维在这一瞬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飞跃或叫超越。

外遇,这人类新情感的泛滥成灾不就像红绿灯全部坏掉的十字路口,拥挤和瘫痪绝对是一种必然,可问题是,红绿灯修好之后,拥挤和瘫痪也同样会是一种必然,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于在那短暂的不遵守规则的状态里,随心所欲。

看来,外遇,也是迫不得已的产物。

这产物,不能简单地赞同或是草率地指责,因为,太多的人,在那种跃跃欲试或深陷其中的过程里,受到了最残酷的锻炼也是最无情的考验。

或许,这就是人类的聪明所在,适时地为自己的自私寻找冠冕堂皇的出口,虽然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但是,这样一个可以逃避的所在,是人心最不愿意绕行的通道。

她觉得有必要将她们的会面给引向正题。

“这说明你确实还在爱他!”说这话时,她内心的疼痛和挣扎虽然张狂到几近让她站起身来逃离,她还是努力地克制自己让自己在这样一种从容的假象里练就出一种新的本领,宽容、包容,不仅仅是为着她所要达到的那个终极目标,因为,那个目标里究竟有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仿佛,她什么都想要,实际上,她又什么都不需要。

朴美没有言语。

她端起了酒杯,或许,喝酒真的是最好的方式,所有的问题和答案都在酒的清冽里,无情却又有情。

“你从未想过我和丁植珈的关系吗?”酒精在她的体内迅速循环成一股无法回转的激流,只是,这敏感的话,不说,她怕失去机会,说了,她觉得也同样不失为一种机会。

但凡因为一种爱让她的自私带着本能的张狂,且不可遏止地在情敌面前完完全全地显露,定然是因为她绝对厌恶了围城里的循规蹈矩,因为,那种人为的规范,让她受到了捆绑式的伤害。

她必须挣脱,尽管那种伤害完全让她熟视无睹到自欺欺人,但用来作为武器,她希望那种突兀间的唐突可以让她获得某种满足。

像朴美那样,用自己的老公作挡箭牌,只是她用的不是自己的老公,而是情人。

是丁植珈。

虽然这丁植珈跟她丈夫一样,都是作废的通行证,但人们更愿意相信虚假的,因为真实的东西实在难得。

朴美看着她,不动声色。

女人确实是弱者,但那是在男人面前,在女人面前,女人的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绵里藏针。

就像此时此刻。

就像她们彼此。

她有些后悔。

她也有些后怕。

“想过!”朴美的声音低低的,终于越过那瓶酒,越过那些大大小小的白色瓷盘以及她一点都不感兴趣的菜肴。

她垂了垂眼眸,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指冰凉冰凉的,仿佛只有一丝血脉在垂死地狰狞着。

“但是,即便你们之间是那种关系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朴美顿住不说了,但在朴美还没说完之时,她已经警觉地端起酒杯,她有些弄不明白,朴美如此清醒的意识里怎么可以将自己给容纳得了,而且,还要如此盛情相待。

她放下杯子,她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因为,你是离他最近的人。”她听了,猛地恍然大悟般轻“哼”一声,天大的笑话,离他丁植珈最近的应该是丁植珈的妻子。

她不禁笑了。

这世界确实颠鸾倒凤的让人不得不学着逆向思维了,或许,这样的意识谁都清楚且明白,可问题是,她离丁植珈一点都不近,仿佛,从真正意义上的跟丁植珈在一起的那个开始就没有近过,即便在此时此刻,仍然在一点一点地远离,虽然这是个秘密,但谁的秘密不是在内心里最清楚最明了的那部分。

“你们见面了?”这样问完,她决定尽快与朴美分手,因为,无论朴美怎样回答,在她,答案都已经了然。

这世界,和她想象中的几乎完全一样,人人管束不了自己的同时也约束不了自己,奔忙劳碌的仿佛一生都在索爱,甚至,还束之高阁地将之定位为精神盛宴,拿孤独当借口,靠苦不知足做理由,再不是解决温饱就快乐满足的年代了,人人要求质量,仿佛在精神盛宴面前,人们更关注的是比物欲还要精益求精的人生态度。

找吧,看都能找到什么样的情感彼岸。

她对一切突然失去了全部信心,连渴望得到的意念都不再拥有一般。

“希望你们能友好地相处,因为,这世上的任何情感都是值得珍惜的,不要随意错过,宁可充当一个过客也不要委屈了自己。”分手时,她煞有介事地对朴美说出了这番话,仿佛,她和丁植珈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朴美握了握她的手,很贴心的样子,有些楚楚动人又显得凄凄艾艾,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朴美想,等着再哭一回吧,比十年前的教训还要惨烈,以为没有得到的就是世上最好的,殊不知,不得到,就永远最好,得到了,就不一定好。

她扶了一下朴美的腰,纤细又不失性感,这应该是一场最无聊也是最无意义的见面吧。

路灯下,看着朴美钻进出租车的刹那,她觉得,女人最华丽又最高贵的美其实早在嫁人之前就芳容展尽地所剩无几了,而余下的,不过是云烟一样的缤纷和烂漫。

怎样的留意都不过是转瞬即逝,刹那间的芳华又怎么能够抓握得住。

真爱,不会无数次地重复。

她冲着出租车里的朴美挥了挥手。

原来,女人的刚强,都要借助于男人。

或被伤害。

或被宠爱。

  自己虽还没被伤害,但也远离了被宠爱。

或许,只有在自己的家里,才是最让自己拥有安全感的地方吧,这时,她竟异常地开始想家,在寒风瑟瑟的初冬季节,在那条依然固执在身上的裙子里,她的冷寂和不安,一如她离家出走的那个夏夜。

 

 

我想你。

看着出租车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竟鬼使神差地给丁植珈发了一条只有三个字的短信。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它和早上那通电话有什么区别,看来,她又开始管不住自己了。

丁植珈没有回应。

她孤独地站在路边,看着自己的身影在路灯下形单影只地在夜风里显得有些摇摇晃晃,想着那个出逃的晚上,自己就是沿着与这条路线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到火车站。

然后,认识了丁植珈。

再然后,认识了那个刚刚离开的朴美。

这世界,总让人最需要看清它庐山真面目的时候,变得闪闪烁烁。

 

 

刚刚打开家门,就看到丈夫将身体卷缩在沙发里正倦意朦胧地看着电视,无神又迷蒙的状态跟病态的狮子似的,电视里,女歌星甜美的歌喉和姣好的面容在强光的照射下夸张着被过分修饰的五官,她没敢打招呼,她怕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地或张扬或要发泄。

“我求你别再穿这条裙子了,你真不觉得冷吗?”丈夫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

“又没下雪!”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虚在这样的时刻竟变成一种理直气壮,仿佛丈夫越关注她的裙子,她就越是反感,她越来越觉得,丈夫总用裙子来做试金石。

“我承认,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可你为什么就盯上这条裙子了?”丈夫突然咄咄逼人的语气,仿佛,她不立刻将裙子从身上给扒下来,丈夫就会不依不饶。

“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因为真喜欢这条裙子才天天穿它,你一定不知道你送我的这条裙子正好在时间上晚了整整一个季节,如果你能跟我说清楚是为什么,我可以永远不穿。”她还是没有说出她内心里的真正疑惑,尽管她喝了很多酒。

“你这个人,有爱心,但有些时候,你真的缺乏爱的能力,不仅仅体现在我的身上,在别人那儿也是一样!”她不得不在立刻补充了这句之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生活的美好!

她纳闷,她怎么就总是有眼无珠地看不到呢,如果生活不美好,那么,这么一句话又是怎么来的呢。

丈夫影子般地跟进了房间。

“就因为晚了一个季节你就跟我生了这么大的气?”丈夫小心翼翼地问,仿佛,声音大一点点,都会让她因为生气而不回答。

“不是我生气,而是别人生气了,更重要的是你不该把它送给我,你应该顺手丢在垃圾箱里或是随便扔到马路上,这样的结果你知道是什么样吗,你又多伤害了一个人,是我,是你的妻子!”她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我也是有夫之妇,想起朴美跟她说起她丈夫时的那种高傲,她显得气急败坏。

她脱下了那条裙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脱裙子的时候没注意,头发乱得像蓬草,脸色也因为只有一层薄薄的奶液而显得冷寂阴森,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在这样的时刻,爱上她这样的女人。

她顺了顺头发,看着胸衣将她的乳房勾勒得曲线流转,急忙更正了自己的表情以便让自己获得最大限度的回复。

“明白了吧。”她不怀好意地乜斜了丈夫一眼,发现丈夫低眉顺眼的已经变成一头病入膏肓的狮子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半晌,丈夫终于半张了嘴巴,嗫嚅着低沉的声音把他的疑虑给完全说出来,几乎惊呆的表情里,完全是涉世不深的少年模样。

她不再说话了,她说不出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应该是女人的直觉,让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对这条裙子充满敌意,但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好战分子般地只想与这条裙子的秘密周旋,或许,冥冥之中,她知道这条裙子在丈夫的眼里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

  这说明丈夫在另一个女人那里弄巧成拙地丢了面子也失去了尊严。

“可惜了的,这么金贵的裙子,我都纳闷你是怎么背着我给献出去的,虽然拿回来给我说明你心里还有我,但这种有。”她突然顿住不说了,因为,说话时,一眼掠过她视线的是丁植珈买给她的那张光盘,此时,那轮海水依托下的朗月,正如当初第一眼见到时的那般,柔顺素然、纯净柔美。

说别人是禽兽,到头来,自己也沦为了禽兽。

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抱怨的资格。

“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要学得聪明点儿,把它丢了,千万不要舍不得,因为,什么样的情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到最自然的状态,毕竟,男人是没有长大的孩子,跟自己一样,都是在生命的路途上成长着、行进着,不能过分苛求。

“我们重新开始吧。”丈夫突然从她的身后搂住了她。

她早有防备似地反抗了一下。

但直觉告诉她,不能逃离,就必须安分守己。

她莫名其妙地抓住了丈夫的手。

 

 

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很配合地拥吻了丈夫,虽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在内心里,似乎要对一种真诚做出某种必要的回应,好歹,那条裙子已经成为一面镜子,将丈夫的愧疚照耀得七零八碎,这足够让她欣悦怡然到可以暂时忘记丁植珈。

人心不能太贪,哪怕是悔过自新的愧疚也同样值得尊重。

她终于知道自己内心的需要了。

  睡觉时和丈夫躺在一个被子里,虽然让她觉得有些别扭,但感觉上,肌肤之亲总能适时地战胜那些残存体内的疏离感,越来越亲密的热情,让她知道,距离,确实是两性之间绝对不容忽视的东西。

“如果人生不那么漫长,谁的爱情都能完美。”几乎在半夜时分,丈夫突然梦醒般地抓着她的手臂低喃起来。

那时,她还没睡,她在想,今后的自己该如何做人,或是如何做一个女人,相夫教子、出得厅堂也入得厨房,为婚姻的重建和对外的斩断情缘,种种种种,让她思前虑后。

“你应该说谁都无法忍受一辈子只和一个人生活的日子,这才符合人性里的真实本质,只是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要求实在是太高。”她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丈夫被她的声音给惊醒了。

“我说什么了?”她发现,丈夫从未如此地惊悸过,很可爱也有些可恨,明知故问且真的有些做作。

“我不怪你,真的,因为我也爱过别人。”黑暗中,丈夫突然因为她的话一跃而起,并将一条腿给横跨到她的身上,仿, 佛,要动用武力来胁迫她。

“不是真的,我也是刚刚梦到的。”她即刻改变了口气,丈夫却不依不饶地半信半疑。

“没骗你,真的!”她的谎言和她撒谎的本事在那一刻得到了最完美也是最到位的演练。

“梦到的也不行!”丈夫的霸气不但没有惹到她,反倒让她觉着有几分庆幸,什么时候,丈夫如此地在乎过自己,她觉得,这是个必须抓住的机会:“那你告诉我,在那裙子之前你买的那件衣服是怎么回事,因为,你已经很久不给我买东西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希望从丈夫的嘴里能够听到那些她所要听到的,哪怕是谎言,她愿意在那样的回答里上当受骗。

“我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丈夫紧紧地搂住她。

  她的身体,在黑暗中,被一种力量所控制,她看到,月光穿越了房间的寂寥,直白白地将一种惨淡的色彩照射到丈夫的脸上,而丈夫越来越暗弱的眼神,在那种光亮里,给了她毋庸置疑的信息。

丈夫说的都是真话。

人确实是一种非常怪异的动物,很多时候,明明知道那些困扰自己的情绪根本无法排解,却能在偶尔的达观状态中既不沉迷于过去,也不逃避现实,仿佛自己天生就是哲人或是一个智者。

此时此刻,她就是这样。

她摸了摸丈夫的头,然后,轻轻地将丈夫压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腿给挪开,一句又一句地重复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的低喃:“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被子上的花团锦簇,在月光下,在她的声音里,突然清清亮亮的如瓷器的反光,若隐若现中突然断流的溪水般猛地落入山涧。

一片有形有影的飞花。

我们这一代人,幸就幸在这飞速变革的时代,该享用的和该受用的都源源不断地涌来,花样翻新的更替往往在一夜之间便改头换面到标新立异,以前没有想到的和没有看到的,甚至连听都没有听到的都一样一样地走进日常生活,并在目不暇接的色彩纷呈中,欲望跟随着创造力不断地推陈出新,旧的思想和旧的观念以及旧的东西都快速地跟随着时代的脉搏后面,或粉饰或变异,而情感的更迭和判断的改变更使自己和周遭都在几近于盲从中失去了自我,但是,所有的这些幸,又仿佛成为所有不幸的根源。

她的思想抑或是她的思绪,在丈夫的肩膀处、脖颈处,脊背上,一点一点地划过,像那些溪水,又像一条又一条水里闪光的鱼。

背道而驰!

我们都在背道而驰!

她发现,丈夫开始爬伏到她的身上,吻她,亲近她,仿佛,她的心思,完全通过她的肌肤给进行了某种完整的转达。

生命中无数个环节里,谁又真的能够知道下一个轮回究竟会发生在谁的身上,不可能知道,她像刚刚认识丈夫似的,在月光下,看着丈夫身上的每一处肌肤,像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那样,充满神秘和不自觉的幻象,并很快在丈夫的要求中达成前所未有的默契。

这让她非常意外。

她突然惊觉,丈夫的身体好像从未如此这般地极具表现力和张力,而她的承受能力也从未如此这般地充满了韧性,夜晚,在他们深情隽永的和谐中仿佛获得了比白天还要美艳很多的色彩,一切缤纷的火花都随着他们彼此的感觉,铺天盖地且一泻千里。

一个美丽的夜晚,在她所有的记忆中,成全了一次亚当和夏娃的结合。

 

十一

 

当丈夫的鼾声真正响起的那一刻,她觉得,上帝创造的美好,其实是拥有之后的那种回味。

只是在那种回味中总有另一个男人出现。

那人叫丁植珈,与此同时,丁植珈还带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叫朴美。

 

十二

 

“你要是总像昨天晚上那样就好了。”清晨,刚刚睁开眼睛,想着似梦似醒的那些,听到丈夫几乎无法抑制的倾述,她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醒来。

  “昨天晚上我怎么了?”她的意识在慢慢地回朔中不停地徜徉,昨天晚上,下班后去见了朴美,昨天晚上,酒醉后的自己明确地听到丈夫口里说出的那些真话,昨天晚上,倾情投入地和丈夫亲吻、做爱,好像要忘记过去的一切,醒来,才知道,什么都没有忘记。

“昨天晚上我都干了什么这会儿都记不得了。”她有意地这么说完,顺势起身抓起自己的衣服,仿佛怕偷情被发现一般。

“现在的女人!”丈夫不置可否地笑笑。

   她也笑了。

回归也好,投降也罢,都是对生命的尊重和选择,她不准备计较,观念,根本跑不过人体细胞的新陈代谢和喜新厌旧。

谁都可以原谅。

  无论什么事情。

   

十三

 

“其实,我有能力让你快乐!。”离家时,丈夫突然冲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知道丈夫有意在暗示她不再穿那条裙子的宽容,她想说即便你不提醒我也不能再穿了,因为,那是另一个女人应该受用的东西,只不过阴差阳错到了我的身上,可她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地知道真相呢,如果真相是无法让人忍受的,那么,在有限的生命中,不知道才最好。

她看了看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已经漫天飞舞起来,又是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季节终于序曲般地拉开了帷幕。

冬天里的第一场雪。

她的心,徒然而起一种悸动,昨天晚上,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和丈夫之间确实情投意合过,但记忆和感觉里,那些竟是那么的遥远,是酒精让她产生了一种接近病态的顺从和亢奋,就在这个黎明到来之前的那个夜晚,仿佛,丈夫刚刚说过的那些话,依然旋回在她的耳边,久久无法散退。

“我也有能让你快乐的能力!”她决定忘记所有,她快速地将丈夫刚刚说过的话又清晰地回复给丈夫。

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个也同样没有长大的孩子,一切都要学习,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自己。

她不是不喜欢男欢女爱,也不是不愿意跟丈夫缠绵,她只是还没养成习惯,长时间的疏离感,让她在丈夫的面前犹如陌生人,而丁植珈,时时刻刻在她的脑海里,堤防着她和丈夫之间的种种情欲。

她觉得清醒了许多,在和丈夫吻别的那一刻,她发现,她的衣领开口处因为丈夫那个亲昵的动作给拽扯得几乎斜横在左肩上。

她正了正衣领,头一次觉得在这样的时刻里有一种不愿意离家的感觉,但不仅仅是因为丈夫,更是一种温馨。

 

十四

 

昨晚没看到你的短信,其实,我也想你,只是……

丁植珈发来了短信,在她刚刚因为工作不得不将一切都忘记的时候。

只是。

只是因为缺乏了再见的冲动,只是因为见了面也无济于事的无奈,只是任自己怎么努力也无法填补各自心灵空白的那种笨拙,更只是,即便是外遇也同样有开场,有过程,有结尾。

像一部舞台剧,更像一场电影。

她没回信息,她觉得,那些美好,正在他们彼此淡然的态度里一点一点地消蚀着色彩,完整的变得要不完整,完美的也要变得不完美,就像她的婚姻,都在不知不觉中,如历史悄然退却的脚步,让你无法听到,但却可以感觉到。

 

十五

 

“今天陪我怎样!”下班时,刚刚离开电梯间,小倪突然把手搭在她的耳朵边轻声地对她说。

她看了小倪一眼没有言语,说实话,整整一白天她都在躲着小倪,并不是因为她缺乏同情心,而是她自己也需要同情,但是,她又不想得到任何来自外界那种解决不了问题的同情,而小倪对她说话的时候,她正想着怎样回家怎样做晚饭怎样跟丈夫说话怎样将一种似乎还没有结束的温情怎么给继续演绎下去。

“别一点阶级感情都没有,见死不救啊!”小倪死死地将她的手臂给箍住,然后,一出公司的大门便将她给掠向与她家相反的方向。

她有心把自己必须回家的想法对小倪说一说,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实话都可以成为小倪不能相信的谎言。

“那我给老公打个电话,请个假。”不知为什么,她竟将这生疏了将近两个季节的语言顷刻间给一吐为快为一种要求。

小倪听了,先是愣怔一下,然后,突然变得兴高采烈地说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说够、说烦,说到电话盲音。

她真给丈夫打了电话,当着小倪的面,电话里,丈夫的声音比她还焦急:“我这边有点事,得晚回去,实在对不起!”

她看了看小倪,满心欢喜又觉得有天大的遗憾,但见四处望天的小倪根本没觉察出任何只等她把电话打完便将她给劫持走的样子,她觉得幸好丈夫也有事,不然,她真想丢下小倪谎称自己还有事,然后即刻逃之夭夭。

“我也有点事,我争取快去快回!”她的声音很轻柔,轻柔的让她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什么时候这样婆婆妈妈的了,就因为知道了那条裙子的真相,就因为自己及时将个人隐私给隐藏在一句即将产生破绽的那一瞬,还是因为内心里和丁植珈已经出现不欢而散的那种端倪,说不清,反正,她的态度和心态都显得出奇地好,好到想唱歌,想跳舞,甚至还想抽烟喝酒。

“走吧,陪你,好好地陪你!”挽起小倪的手臂,她的心情现出从未有过的舒爽。

 

十六

 

“今天我领你去个好地方。”她听了想跟小倪说跟着你我可没怎么学好,但又觉得那样的话即便是在开玩笑也不好给直白地说出来。

刚刚拐过街口,迎面巨型的招贴牌让她知道,小倪说的那个好地方就是她们已经看到的“啤酒屋”。

巨型的啤酒瓶雕塑,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一般,将天河之水的啤酒,倾流到蓝白相间的花槽里,啤酒花在喧嚣的人群中,灿若繁星一般,一个小男孩儿,搂着花槽的圆柱,正在玩藏猫猫。

她看了一眼小倪,小倪根本没事儿似的在望天,她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虽然她知道小倪不可能骗她。

“我当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呢,只有啤酒才是生活?你的哲学!”她揶揄了小倪一句。

“当然了。”小倪推开“啤酒屋”的大门,快步疾走的样子仿佛要将自己立即置身于那种真正的啤酒生活中。

“就知道这点事。”她冲着小倪的背影没有任何恶意地嘟哝一句。

她想起了那次,因为她们彼此都难过而在一起喝酒的情形,她再掩饰也无法遮掩的状态让她很尴尬,但那种状态又不可思议地让她很痴迷,想这人世间,难得有一个距离自己很近的人,可以认真地倾听自己的心音,哪怕只是一点一滴,就已经足够了,她还是觉得,在这些事上,不能有太多的奢望,友情和爱情同样都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奢侈品。

“我可是学好了,只关心粮食和蔬菜。”想起那次在一起时的最后那个话题,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样一个时刻重申一下自己的态度,尽管生活和她的愿望并没有完全符合她的内心要求,但她还是怀抱希望。

“瞧,好看吧,第一眼看到时,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小倪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向着她们的右前方随意地指了一下,顺着小倪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一幅立式屏风上,姿态优雅的一位风韵女子,正仰躺在一把明黄色的藤椅上,手中一把折扇,耳旁一对酒樽,梨木条案上还散放着一个椭圆形的青花瓷壶,下角里还有一对柱形的石雕。

好一幅柔美的现代侍女图。

她真是喜欢的不得了,她想,但凡她一介女子都百看不厌,相信男人看了,更是心醉神迷。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酒色生香,举杯齐眉。”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述这样一种际遇,只是她的话还没落音,小倪立刻回道:“这才哪到哪呀,你看那边。”

好家伙,一个巨型的酒桶,房子般地从楼梯处直直地横陈出来,仿佛,在这样一个国度里,酒成了世界的主宰。

“想喝酒了吧。”小倪回身冲她笑了笑。

“什么世道啊,女人也来这种地方。”她用手指顶了一下小倪的腰。

“男女都一样嘛,你又不是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怎么还封建起来了。”小倪回身不认识似的看了她一眼。

“是一样。”她不再做声了,因为,她发现,周遭的酒桌上,男人的身影比比皆是,而女人夹杂其间,虽有,也不多见。

“越来越不像了,这地方选的不怎么合格。”她嘟哝着,觉得小倪义无反顾的样子有些反常。

 

十七

 

  “小倪,你知道吗,当我总想将一个又一个物件占为己有的时候,我知道,我完了。”当她们俩个一杯啤酒下肚之后,她开始说话了。

“但好歹你还没用价格去衡量那些东西的价值,这说明你还有救!”小倪的话像没经过大脑一样地顺嘴给说出来。

可即便如此,她听着,也觉得很顺耳,只是,她的思维让她不得不认可自己的无奈,她了解自己,但凡物欲可以填充精神上的寂寥,相信她有十套衣服就可以知足,但现实是,无论什么,仅仅在得到的那一瞬,心中确实存有几分欣喜,但好像一转身的工夫,被填补的空白立刻就又成为一个缺口。

即便是那么优秀的丁植珈也无济于事。

  “没救了,真的,因为,无论什么东西我都想要最好的,包括男人!”她的话刚一说出口,立刻被自己的直言坦露给惊呆了,什么时候,如此大胆妄为到无所顾忌。

如此直抒心臆的后果会不堪设想。

她偷瞄了小倪一眼,有些奇怪小倪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吃惊。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嘴。

“喝多了。”她说。

“你以为就你这样,所有的人都这样,你不过是个后来者!”小倪不屑地说出让她更加吃惊的话。

后来者,她看着小倪,觉得小倪很伟大,但这种伟大,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伟大,毕竟,有些人,心胸里确实透着一股人性里最朴实无华的光辉,但这跟说真话还是道谎言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这话的另一个层面会让她显得有些尴尬,自己的大惊小怪在小倪那,不过是小菜一碟。

最初,自己有很多事都愿意从小倪那里寻到答案,那个时候,她觉得什么事,只要经过小倪的分析和判断,都能得到她希望得到的结果,只是后来,她的私情,让她不得不在小倪的面前避讳种种,这让她无形当中在心理上与小倪保持了一定距离,或许,是因为自己那种突然间的跨越,才觉得这世界瞬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到头来再一细看,这世界,原本就没怎么变化。

  一切还是老样子。

“你说,外遇应该受到指责还是应该得到赞同。”小倪突然一改常态地转移了话题,这让她触不及防,又无话可说。

“这又有什么可回答不了的,你就说你倾向于哪一方吧。”小倪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她不说出个答案,就无法离开。

“我觉得倾向于任何一方都是不成熟的表现。”小倪听了她的话,差点“哧”出声来。

“你可真能小题大做,这有什么成熟不成熟的,把道理说明白了,不就成了。”她笑了,原来,小倪让她说出其中的道理,可她觉得她说不出什么道理,如果把她的看法也说成是道理,她觉得,这世上任何的道理都应该是她和小倪都不愿意遵守的所谓传统和那些规矩。

“爱说不说,没人逼你!”小倪嘟哝着起身去了卫生间,看着小倪的背影,她想,如果将外遇放到历史的长河中去审视,外遇本身,应该是心灵开放的最好佐证,这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表现,它的实质应该是对婚姻质量的调整,既是及时的调整也是很必要的调整,毕竟,人生苦短,幸福又总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及,但外遇,又是极易招惹魔鬼上身的感情游戏,让人深陷其中且无法自拔,这样一想,她倒不敢较真了。

她把酒杯旋到手心儿里,觉得如果那杯子是被称为外遇的东西,那么,她的手就应该是婚姻,外遇永远会与婚姻并存,即便不能并存,也是一个无法躲避的影子,毕竟,它们之间有一个被固定了的模式,哪怕换一种手势,那种关系仍然没被破坏。

外遇,既可以破坏原有的情感,又可以优化人的情感。

她的答案终于出来了,人性化的自我调整,或许就是用外遇这种方式给最完好地体现出来,所以,才人人前赴后继,人人都有秘密,又人人都藏不住秘密地将人类的情感给演练到前无古人,后不知有没有来者的地步。

她自斟自饮了一回,在小倪没有回来的当口,将自己的想象给无边无际到更远的边界,几近于疯狂的扩展之后,再将欲望给回复到最初的起点,反反复复的来来去去,并于猛然之间,成就那一个“斑点”的心事,再将那种心事给蹴变成一种理念,在无人陪伴的独处过程里,或翱翔、或低迷。

成全还是成就,都是自己的事。

 

十八

 

“一会儿咱们的队伍就要扩大了。”小倪一边甩着手里的水珠一边有些兴奋地对她说。

“什么意思?”她觉得小倪不像喝多的样子。

“我们伟大的部主任,用不了十分钟就会过来。”小倪的话还没说完,她立刻急了,部主任怎么会来,这样的时候,她只希望跟小倪在一起,重要的是,她还有话要说呢。

“你说,他打电话让我明天交报表,我说交不了,因为这会儿跟你在一起喝酒,他说,只要让他参加这个酒局,报表可以后天或大后天交,要我说,工作不是其一,他闹心才是真的。”小倪说完,更使劲儿地甩了几下手,好像被甩出去的不是水珠,而是部主任的那些纠缠。

“真的,相信我的判断。”小倪正了正自己的衣襟,一边坐下一边不无遗憾地继续说道:“虽说有他在场咱们说话不方便,但有他在,热闹。”

她没言语,她能理解部主任的苦衷,也知道小倪的善意,但脸面和自尊,是这世界最难求的东西。

她不能再说话了。

 

十九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不好好地在家陪老婆,跟我们这些属下混!”还没等部主任坐稳小倪就开始调侃。

“怎么?是不是看我处在精神危机之中就要对我进行道德绑架?”部主任的眼睛瞪得像晚秋的两粒水葡萄。

“谁敢绑架你呀,别看我们坐在这像没事的人似的,其实我们也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呢。”小倪的话刚说完,立刻觉得有些不妥地更正到:“不是水深火热是着急上火。”

“你们着什么急上什么火呀?讽刺我是不是?”部主任的眼睛依然水汪汪的,看上去,像要掉泪。

“您老人家别激动,我们不是为别的,是为了你明天和后天的工作,再说了,我们都是有同情心的人。”小倪急忙打圆场,只是话越说越不靠谱。

部主任也不在意地笑笑说我觉得你们俩不应该那么对我!

“不过,你们下班不回家,到这里来喝酒不好,不有那么一句话嘛,要想抓住老公的心,就要管好老公的胃。”部主任煞有介事地对她俩说。

小倪立刻反驳:“你这是什么过时的论调,还以为是民以食为天的年代,质量!懂不懂?离男人心最近的可不只有一个胃,再说,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呀,谁会天天急着回家去吃老婆做的那碗饭。”部主任听了,连连打住道:“别再含沙射影了,要我说你们女同胞,不管老公的胃也可以,但不能不瘦身吧,不能不学开车上网吧,当然了,你们还应该适当地学学怎么和别的女人抢男人,不然,我不说了。”小倪知道部主任没来之前就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但也不无认真地说道:“您老人家不要再说了,你们男人喜欢冒险不假,但不要也扯着我们女人跟着,我们可个个是落后分子。”

部主任听了,立刻瞪圆了眼睛道:“冒险,难道你们女人就不喜欢?不要忘了,跟在男人后面寻刺激的可全都是你们女人!”

  她和小倪都不再言语了。

许久,小倪端起酒杯勉强地说了句有道理便号召大伙把自己杯子里的酒给喝了,或许,在每个人的思维里,都在思索着这并不新鲜但一定是深刻的课题,或许,女人跟男人一样,都在一种时尚的面前不可能永远做到无动于衷,只是,这世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阻挡本性里的好奇心,但凡怎样都是活一辈子,谁又能眼睁睁地看着世界的色彩纷呈而不想看个究竟。

只是她已经不想再穿梭于各种不稳定的情感之中了,那不仅仅是冒险更是对自己的残害。

她觉得自己包括部主任还有小倪都很可怜,努力地活着的同时,又仿佛总是没有自己想要的结果,她想起了“看上去很美”的那句话,或许,谁都觉得自己的日子不如意,或许,谁都是生活在幸福之中,只是那幸福,早已让人身在其中而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她看了看周遭,发现推杯换盏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增加了许多,或矜持的,或大声吵嚷的,或举杯豪饮的,女人,再不是足不出户,再不是笑不露齿,再不是什么场合都拘谨羞涩的只想逃离,女人在打造这个社会的同时也同样在打造着自己。

无论是形象还是内在,无论是生活还是情感。

问题是,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或她自己能成为什么样的女人。

她表现出了有些不礼貌的倦意,不仅仅是对这种相聚的倦怠,更有神情上的怠惰,不再愿意多说话,也不再愿意参与其中,仿佛不管说出什么话题,都与她无关。

末了,确实越喝越多的部主任说这世界是经济腾飞和精神亢奋并存,经济危机和精神危机同在的世界,要想活得没烦恼,只好先把自己给灌倒。

她这才发现,部主任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她和小倪费力地把部主任给送回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送回家,不过是让部主任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说出他家的准确住址,然后,相当于不欢而散地分了手,尤其是她跟小倪说完再见后,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极限,尽管,她对回家和丈夫恢复关系还抱有一丝希望,但结果,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因为,什么都是暂时的,无论是好的情感还是不好的心情。

 

二十

 

  回到家,稀里糊涂地躺到床上,想着小倪跟她分手时说的那句低头要有勇气,抬头还要有底气的话,觉得人生还真有点像啤酒,喝着有点苦,但又不可能永远那么苦,可是,喝到不觉得苦的时候,离喝醉也就不远了。

这生活!

她觉得,对自己再不要像以前那样较真了,一定要学会宽容,不仅宽容别人,也宽容自己,既要学会糊涂,也要学着自欺欺人,适当的时候不妨用一用阿Q精神,这心态并不是说明自己懦弱到退步,反而应该说是一种进步或是成熟,既是对自私行为的张扬和延伸,也是对个性品质的尊重和礼让。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哲学家的大度和风范了,虽然将这样一个老掉牙的概念给翻腾出来,但不这样又能怎样呢,丈夫已经先于自己回家了,醉得几乎不省人事,但看那种状态,即便没有喝多,也如从前一般地警醒着,可即便是那样,丈夫也没跟她打声招呼,她知道,头一天的那种结果,在她,不仅是靠着酒精的激化,在丈夫,更是一种不得已才为之的失落。

或许,只有夜半归家的人,才知道自己真正所要寻求的方向。

可笑的是,他们之间,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归属很弹性也很规律地进行了一次自然而然地复位。

或许,婚姻的状态,不是靠着外力的制约,而是依仗着自身的内力来协调,就像一个爱上某人的人,最终结果并不完全取决于自己,也取决于对方的态度。

可是,她不愿意在这样一个生存共享的空间里,或低头、或抬头。

她需要一种平等,也希望得到一种平等。

 

二十一

 

“昨天我回来晚了。”第二天一早,她主动打破沉寂,是在丈夫走出房间的那一瞬。当时,她在刷牙,牙膏在她的嘴里,阻碍了她的发音。

丈夫看了看她没有言语。

她明白了,丈夫是在跟她计较,计较她比丈夫回的晚,计较她没遵守妇德地不是下班买菜做饭而是跟着别人去喝酒,或许,在丈夫的眼里,自己也是个不合格的女人。

“我在跟你说话,我说我昨天回来晚了。”她径直跟进了卫生间,顿时,在丈夫回过头来的那一刻,从他们各自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酒气,不期而遇地相撞到一起。

这是一个发展中的国家,这是一个地大物博资源雄厚的国家,这是一个人才济济万象更新的国家,自己,不过是生活在一个并不奢华壮阔的空间里,所有的喜怒哀乐和欢乐苦痛都成不了声音,哪怕是呻吟之声都抵不上,可她还是觉得有话要说。

“我不是有意晚回家的,我也不是不愿意回家,我是因为确实有事被同事给绑架了你知道不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不是坦诚的愧疚,反而变成理直气壮的指责。

丈夫看着她,眼神愣愣的,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想的好好的,下班回家买你爱吃的东西,做你爱吃的饭菜,主动跟你亲热,被动地原谅你过去的所有,可是,小倪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语气跟随着她的怒怨将她的声音,字字句句打到了卫生间的瓷砖上,带着铮铮不息的回响,让她不得不停下来。

丈夫依然在愣愣地看着她。

“你可以冷落我,但你不能漠视我,因为我是你的妻子。”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朴美在她面前,趾高气昂地说起那个出国的丈夫时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态,说实话,她不服,不服不是因为她的丈夫比朴美的丈夫逊色多少,而是,她也有条件更有资格以同样的态度以牙还牙,可是,她的利器,在朴美的面前只有丁植珈,她不愿意那样。

她突然意识到,她的生活,有很多时候是在回避,更是在躲避,同时也是在极力地逃避,她从来没有主动地去解决问题,甚至,想解决问题的意识都不曾存在过,可是,就在这样一个星期日的早晨,在这样一个酒气混杂的空间里,她突然想到另一种生存方式。

既是地久天长的方式,又是相濡以沫的方式。

“你怎么了?”很快提上裤子的丈夫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她,仿佛彼此并不认识。

她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太阳总会准时升起,灰暗的天幕总要及时降落,而过去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无论是美好还是不美好,她突然为那些逝去的时光而心疼的要命,她猛然之间知道并明白自己,原来,竟是如此地在乎眼前这个叫她丈夫的人,最初,她想跟他相亲相爱地过一辈子,最初,她想包容他所有的缺点只看他的好而绝不看他的不好,最初,很多最初的想法,海水涨潮般地在她的记忆深处汹涌漫涨上来,像她的眼泪,带着固执又无法阻挡的清冽。

她觉得,她应该找个无人的角落,或大哭一场,或将目光重新投向现实,生活必须有个新的开始。

“我并没有说你什么。”丈夫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她意想不到的惧怯。

“你没生我的气?”她抬起头,看着满是惊异神色的丈夫的脸,觉得自己很不可思议,不知道丈夫的隐私时,气愤和恼怒总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萦绕,甚至,那些怨怒,在她的心头,时不时地就要集结成一个又一个死团,无法消解也不可能消解。

可现在。

“你回来的时候我知道,可因为我喝多了,怕你生气就没过去找你。”丈夫的胸怀,突然博大温暖地将她的身体给完全包容起来。

她立刻觉得自己弱小的如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她不再说话了,她在想,原来,语言确实是个可以用来交流的工具,自说自话的回答,再怎么合情合理也总是不尽如人意。

 

二十二

 

“我们将过去都一笔勾销怎样,一切都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说这话时,她觉得,无论从自己的内心还是自己的意念,都在实话实说。

那些节外生枝的恋情,仿佛从来不曾有过的过眼烟云,尽管那些往事确实不失美好,但那不过是一时之需,就像饿了要找吃食,冷了要寻求温暖,而她也突然间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或叫感悟,那就是,外遇并不可怕,即便有过崩盘一般的身心出轨也没什么,重要的是,在这样一个过程里,可以将自己的内疚和自责,更好地用于对婚姻的补偿,把那些本质意义上的亏欠,升华为一种因祸得福的必然。

肉体上的背叛不过是观念上的改变。

精神上的出轨也不过是信念上的动摇。

谁都想拥有一尘不染的生活,但那不过是意念中的美丽幻想,因为,生活是残酷的。

她认真地察看起眼前的丈夫,这是一个越来越成熟稳健的男人,虽然头发再不像原来那般浓密,牙齿也不像刚刚认识时的那般洁白,而且,还养成了晚睡晚起的坏毛病,平时,不喜欢喝白开水却偏偏喜欢喝咖啡,抽烟一定要抽好烟,喝起酒来却什么样的都行,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有时很费神经,但其幽默和风趣,却能在最有限的时间里,让生疏于他的人很快缩短彼此间的距离。

这样的男人,不愁没有女人喜欢,尤其是丈夫眼神里的那种茫然和浑浊,总能让你在匆匆一瞥间,感觉到他内心蕴涵着的巨大能量,而只有天天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人才知晓,他愿意表达的语言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我也有很多缺点,真的,有一些我虽然知道了,但还有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知道的那些,我会尽力修正,不知道的那些,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一样一样地改。”她的内心和她的声音,仿佛头一次在丈夫的面前得到了最完美的结合,不做作,也很坦诚,带着让她自己陌生让她丈夫也很陌生的真实,在那个休息日的清晨,在雪花飞舞的一片苍茫中,得到了实质性的宣泄和张扬。

  结果,她并没有失掉尊严,相反,倒得到了比尊严还宝贵的东西,因为,丈夫一直拥搂着她,紧紧的,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变成蝴蝶飞掉。

她感到了久违的温暖,既是丈夫怀抱的温暖,更是冬日里不易获得的温暖,既有来自内心深处的渴求,更有来自丈夫的理解和包容。

“其实,否定了外遇的合理性也就是否定了我们自己。”那一刻,她还想继续说,纵便原来的你有过很多过错,我也不会再去计较,但是,她没敢说,不是没有勇气,而是不想伤害丈夫,无论是自尊还是身心。

  “我也这样想过。”显然,丈夫非常高兴。

光线,透过玻璃窗,在他们身后、身旁,以及其它房间的不同方向,交错着投向不同的角落,他们的家,仿佛成了天堂。

丈夫因为那些过失被妻子轻而易举地给销毁而自乐无比,而她,之所以不再计较,是因为,在那样的过程中,她深切地懂得,或许,出轨也是一种进步。

可以想象,心痛难耐又无从诉说的丈夫,将那样一种心灵的积垢陈腐于心灵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发泄的渠道尽管无法让她从本质上进行谅解,但她能够真正地理解。

人是脆弱的。

人心不可能永远坚强。

人的生命和生活不可能按着心想事成的笔直轨迹一路前行,事与愿违也是一个他们必须承受的结果。

“我们还没长大成人,我们还在成长。”她像个哲人似的,说到认真之处,还略有所思地希望自己说的话可以有凭有据。

“但要是说得好做得不好呢。”丈夫突然有些惧怕似地问她。

“不可能,除非,我们自己不想好。”她的态度异常严肃并坚决,因为,她想到了那些距离自己并不久远的曾经,如果不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相信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结局,甚至,连一开始都应该是另一种版本。

“有道理,我知道了,只是我也够了,真的,那些女人!”她听了,定定地看着丈夫,想着自己终于从丈夫的嘴里听到了这句真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些!”她想说那些男人,但她的生活里没有那些只有那个,但仅此而已她也不想说出来,这并不是因为她不诚实,而是因为,这些真相,丑陋之处完全可以再次伤害到她自己,而美好更是一种射向他们婚姻的利剑。

她超越了自己,但结果是让她在成全了自己的同时也毁掉了自己,和丁植珈的关系,虽然让她推开过一扇窗,可她也同时关闭了自己婚姻的大门。

现在,她想关上那扇窗。

同时,也想推开那道门。

只是,很庆幸,她的丈夫依然在那扇门里站立,和她一样,一脸的风尘和疲惫。

谁都需要呵护,无论有什么样的过错。

她笑笑,不是对丈夫也不是对自己,而是对突然茅塞顿开的想法,而那些想法,如同不完美的生灵,突然间扑飞着翅膀向着那卞完美的天空,一会儿穿越河床里低逥的叶茎,一会儿又展翅翱翔于浩瀚天宇,并在天水之间的静霭中,旋迂着不归的身影。

 

二十三

 

她去了市场,是和丈夫一起去的,是在他们温存的余韵还没完全消失的时候,她觉得,与其将自己的思维和情感维系在家庭外部,还不如认真地审视一下自己每天必须回归的这个场所,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介并不极其关注国家经济政治的弱小女子,只一心一意关注自己的情感家园就可以了,却不知,这沧海一粟的点点滴滴,正在社会的巨大洪流中风雨飘摇着,既同呼吸也同命运。

原来,都是处在同一个生存的空间。

偌大的世界,只有家才是栖身之地,从情感的漩涡中挣扎出来她才发现,自己依然与周遭有着无法分割的筋骨血脉,都是同一片阳光下的绿草地,都在同一片晴空的照耀下,如果将情感的寄托重新给审视安放,或许,自己的生活还真的有救。

这样想着,她和丈夫手拉着手地通过了十字路口的斑马线。

“以后注意点,斑马线也不安全,很多行人就是因为放心这些线条才死在这里的。”她听了,突然停住脚步,是在刚刚踏上的人行道上,看着冷风中显得有些红晕的丈夫的脸膛,她很想说,是的,放心是死亡的最大敌人,不与时俱进的放心,不无缘由的放心,就应该是死路一条。

爱情如此,婚姻也是如此。

但她没有说,她怕丈夫说她含沙射影,或许,这是个男人比女人更缺乏安全感的年代,男人要成为国家的栋梁,男人要成为可以让女人倚靠的脊梁,男人的身上有着太多的责任和使命,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气量,而男人本身又在时代洪流面前有着太多的说不清和不能说,这让男人也在勇往直前的过程中,不得不停下来,思考抑或是思索。

而女人,至少还有另一条通道可以将自己的所需完全物化在男人身上,用男人的肩膀、用男人的房子、用男人的存款和用男人的爱情来完整自己,即便偶尔在自己丈夫的身上得不到,也不再需要时刻顾及从一而终的封建束缚。

对女人来说,很多事,比以往任何时候或许都来得更加简单。

对男人来说,很多事,比以往任何时候或许都要来得更复杂。

她看了丈夫一眼,觉得更多的错,或许缘于自己。

“你很受看!”丈夫使劲儿地抓了抓她的手。

原来,宽容是一种美德,学会宽容也是一门学问。

 

二十四

 

那天晚上,他们同餐同寝。

那天夜里,他们同梦同眠。

 

二十五

 

春天,一定还如去年的那般模样吧,迈着急切的脚步,虽姗姗来迟却也不乏久违的温和。

站在窗前,看着屋顶上、地上若隐若现的残雪,尽管冬天才来,她竟开始盼望着春天。

因为,只有春天,她的故事里才没有丁植珈,更因为,只有春天,她的故事里才除了丈夫以外而没有任何一个男人。

她开始怀念春天。

她开始渴盼春天。

她希望在春天的季节里,不仅仅收获她的爱情更要重新耕耘她的爱情。

像春种实际是在秋收。

“你在想什么?”她听到了丈夫的声音。

“什么都没想。”她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丈夫又说。

“知道了还要问。”她觉得丈夫有趣,没话找话,还总是极力地讨好她,仿佛,她的谅解可以让丈夫用一生的付出来报答。

而她,早在这样一个过程中,知道自己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依偎的胸怀,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个可以相爱的男人。

曾经,她用道德的标准去衡量并约束丈夫;曾经,她用爱情的得失去判断自己的取舍;曾经,她用男人的关爱去衡量自己生活的质量,现在,她不再那么草率也不再那么轻率,她知道了什么才是大度为怀,什么才是真正的拥有,更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己能要的生活。

她转身看了看丈夫,依旧俊朗的脸,在并不明亮的晨光中泛着可以显见的光泽,只是心灵,丈夫的心灵,再也不能回复到从前的一尘不染,也包括丈夫面前的自己,但是,她并不为此难过,她已经懂得,夫妻,不仅仅是对男欢女爱的相互吸引,也不仅仅是夫唱妇和的如影相随,更多的是平和单调的生活中能够相互扶持、相互体谅。

丈夫说的没错,连外遇都需要经营的时代,怎么可以如此疏忽曾经视为珍宝的婚姻。

虽然她懂得的有些晚,但只要懂得。

 

二十六

 

“怎么又下雪了!”想到白天必须参加的那场婚礼,站到窗前的她,觉得人生真有轮回,那种情形,不过是在不同的人身上循环着同一种感觉。

“你怎么不再经营你的那些爱情了。”见丈夫来到她的身边,与她同样的姿态和心态在用几乎类似的感同身受思索着她的想法,她没有丝毫恶意地对丈夫说。

“其实,我不怕找不到爱情,但我怕失去你!”丈夫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幽幽地传来。

她相信。

因为,她也同样怕失去丈夫。

她笑了,没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因为,她想起自己结婚的那天,也很天真幼稚地以为拥有了婚姻就拥有了一切,那个时候,她以为婚姻是将爱情给延伸到无限远的唯一方式,尽管后来的失望并不亚于最初的希望,她仍然不后悔。

但凡懂得什么样的爱情都需要经营,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婚姻才被人类文明给庄严地载入了爱情法典,相信第一个想到用婚姻维系爱情的人和第一对拥有婚姻的人,都同马上就要步入婚姻殿堂的那对新人一样,怀着同样的希冀和梦想。

希望将爱情给演练到白头偕老。

希望将誓言给演绎到海枯石烂。

这样一想,她倒不觉得外面的寒冷有多么难耐了。

 

二十七

 

婚礼,这人间最奢侈豪华的情感盛宴,到处都张灯结彩着喜气和喧闹,美好的气息从所有的角落扑飞而来,在寒风料峭的季节里,如春风夏雨,尽管雪花依旧飞舞不停。

看着新娘穿着一袭乳白色的婚纱,美丽冻人的娇羞面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所有的人都似乎忘记了室外的寒冷,婚礼,真的是对爱情所做出的最完美也是最完整的诠释,或许,爱情的归宿和价值都体现在这一纸婚约的限定中,永远生发着诱人的魅力。

她为自己依然拥有着婚姻而庆幸。

 

二十八

 

“诺!”一支烟突然递将到她的眼前,是在婚礼进行到一多半儿的时候,带着一股她并不陌生的气息,从她的耳侧横陈过来,她愣了一下,她觉得那烟像是一个入侵的敌人带着莫名的友善。

认错人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因为,没人知道她曾经抽过烟,除非她的丈夫。

“是我!”显然不是认错了人。

循着声音,却见一袭黑衣女子站在她的身后,几经定神才让她将那人给认出来。

是朴美。

“我不会抽烟。”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尽管她抽过烟,但她觉得在那样的时刻里,有必要向朴美隐瞒,因为朴美对女人抽烟的理解会让她的自尊荡然无存,虽然那理解是那么的正确。

“那就喝一杯吧!”她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酒杯,顺手又给朴美倒了一杯,尽管她知道朴美不善于喝酒。

“喝就喝!”朴美的态度让她异常吃惊,百灵又变成了凤凰,她不能不重新审视。

“你好漂亮!”说完,她才想起自己不是用美而是用漂亮来评价朴美,或许,直觉来得更准确。

朴美将她倒的酒,权当一杯凉白开给喝个一干二净,她愣怔地看着简直不敢相信,女人最怕的应该就是来自女人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吧。

不服输也不想服输,即便付出代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谢你!”朴美放下杯子的那一瞬,突然微笑着对她说。

谢我?

什么意思?

挖苦?

还是?

但见朴美确实微蹙的眉头,并不是不能忍耐,而是一幅高傲不羁的姿态,她明白了朴美的意思。

她没说话,看着久经酒场一般的朴美她想,再不是那个沉郁寡愁的女子了,再不是一提到丁植珈就低眉紧蹙的满面羞容了,洒脱又干练的风韵,仿佛世间最受女人妒忌的月貌花容,她想到最初丁植珈向她述说的那个美丽女子,或许,在男人的眼里,最初的美丽确实可以完好地保存到最后,只是最后,她不愿意再往最后去想。

“客气什么。”她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似乎在朴美的面前,无论说什么都跟没说一样。

朴美礼貌且优雅地冲着她和其他的人点了点头走了,朴美临走前告诉她说她不是参加婚礼而是参加葬礼的,走过路过时看到了她,觉得很亲切就跑过来了。

朴美还说,她过来不仅仅是要跟她喝酒而是真的从内心里感激她。

看着朴美消失的那个方向,她反复地思索着朴美的谢谢和感激。

什么意思?

她朴美不在乎丁植珈了?

如果她不在乎丁植珈跑到我面前装什么英雄,如果不是那样,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的怒气突然升腾为一种冲动。

他们终于和好如初了!

如十年之前。

“喂,是我!”很久、很久,她突然想到了这个方式,尽管她已经很久没和丁植珈通电话了,甚至,从最后一次见面后就再也没想过今生还能有什么联系,但这会儿,她无法让自己冷静或叫理智。

“我看到朴美了,刚刚我们还在一起。”她尽量把说话的语气给放缓到最平和的状态,可她的真实意念还是不多不少地给流露出来。

“哦!”丁植珈只有这么一个感叹之后便没有再说话。

她懂了,朴美已经在离开她之后先于她把电话打了过去。

“谢谢你!”一段双方都能预料到的沉默之后,丁植珈的声音立刻让她想起,刚刚朴美也对她说起的这么一句,敢情,他们确实都在真心实意地感激着自己。

这真是一个荒唐又荒谬的故事。

她知道自己在丁植珈和朴美之间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只是。

她关掉了电话。

原来,女人的敌人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他们断掉的情感终于被完好地续接上了,而架起那座桥梁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这无法用文字来书写的故事,让她又一次地想到她和丁植珈之间的一切、一切。

她看了看新娘和新郎,幸福而欢愉的笑容时刻洋溢在脸上,或许,这世界根本没有天堂,都是自认为自己在哪,自己就在哪。

她有些泄气了,不是因为成全了丁植珈和朴美的爱情,而是自己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所扮演的那个角色,相信,眼前的结局确实是个最好的结局,因为,她已经淡出的心态一直在证明不想用她的生活或是她的未来做抵押,她觉得输不起,可正是这让她泄气的力量又给了她一种冲动,好像她的灵魂离开某地之后又迅速地到达某地,像故地重游又像幻梦一场。

外遇再不是个人的问题。

这该死的社会潮流。

她想起了最后那次和丁植珈的会面。

“你不用着急,我还得洗个热水澡。”已经入住到宾馆的丁植珈仿佛在向服务员交代一件并不重要的事,而她也在这样的要求中变得无动于衷。

她确实不急,她甚至还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接这个电话,只是,她为自己还能拥有这样一份情感依托感到几分庆幸,好歹,有这样一个想着自己的人说明自己还不孤单,可这想法,仅仅在去宾馆的途中就一点一点地变异为越涌越凶的哀愁,因为,这样一个越来越无法把握的男人,让她无法靠近。

或许,是因为自己过于贪婪,既贪婪一种不可能的永恒,又贪婪一种极致的圆满,可是,没有贪欲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她当然不知道,而丁植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一见面就急于亲热,或即便没及时亲热也要想着用什么样的方式进行补偿。

丁植珈在看球赛,而她,仿佛是在丁植珈看得最投入的时刻出现。

“等等,我正看到最关键的地方!等我一会儿!”丁植珈紧紧抓握着遥控器,仿佛电视里的球赛与他的生命有关。

她没言语,她只是习惯性地扫视了一眼房间,说实话,对这样一种温馨的环境,因为丁植珈的态度,她再也不可能顶礼膜拜到充满敬意,甚至,她都能够感觉得到,这诺大的空间里,有着太多的龌龊不是被一些又一些离开又来到的男男女女给携带走而是有意地丢扔在这里,这让她异常的不舒服,虽然满眼满际都是一尘不染的整洁。

她重重地叹口气,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后意义上的媾和,她这样想。

“你瞧,这场球赛,从一开始就有缺陷,中场不活还缺乏核心,尤其是后援那块儿,怎么能忽视呢,实在是冒险!”丁植珈一边看她一边看电视一边发表着议论,仿佛,电视台重播,他依然会全神贯注地来一回目中无旁人的大观看。

她轻轻地坐下了,不是丁植珈的身边,也不是床的某一处,是背离电视和床都有一定距离的那把扶手椅里。

“还好吧。”她权当自己处于礼貌但完全有可能是废话地问候了一句,看着随口应和了一声的丁植珈,她在想,或许,有一天,他们也会吵架,也会生气,也会计较到谁都不愿意理谁,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感觉会连记忆都成全不了地无法找寻。真是滑稽,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呢,大老远地跑来,仅仅是为了洗个热水澡,仅仅是为了看一场球赛,仅仅是希望她能将这一切用眼睛给真实地记录下来。

这时,她倒宁愿他们的关系被无奈地公开,她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在这样一个场所里进行的某种并不是事实的勾当,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

她这才明白,人们用眼睛看到的所谓真相,往往与实际的故事并不一定相符,很多时候,人们看到的,仅仅是假象。

 

二十九

 

他们终于开始了闲聊,在球赛结束之后,是真正意义上的那种闲极无聊时的交谈而不是交流,丁植珈说他的工作越来越没意义也越来越没价值,丁植珈说他最初的理想和许多设想都和现实他看到的如何不一样:“或许,我也是因为过于挑剔。”

丁植珈的语言是坦诚的,态度却明显地带着敷衍和应付,这让她不得不伤感,为着这不疼不痒的情感,亲密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像由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开始疏离。

她必须忘掉这所谓的恋情,这是一种没必要再进行维系的所谓情感。

她慢慢地踱到窗前,轻轻地将厚重的锦帘给掀开一个豁口,看着不知不觉中已经灰黑下来的天色,觉得人在自然的面前依然那么脆弱,总是不知身在何处,总是找不到心灵的依托。

她回头看了看丁植珈,和她刚刚见到时一样,爽朗的外表依然无法看清真正的索求。

她不禁想到了朴美。

或许,丁植珈已经找到了目标。

或许,丁植珈从没停止过寻找。

她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她就预示到了今天的结果。

“谢谢你,认识你我很高兴。”她还想多说一些带有温情的话语,但是,因为她看到丁植珈的表情也如她一样,都在自然而然的退缩过程中丝毫没有想过用什么方式和方法将这行将熄灭的情感给重新点燃。

“我也谢谢你,你确实给了我很多。”丁植珈的话也很坦诚,仿佛在做着非常必要的答谢。

他们第一次在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没有亲密地拥吻,也没有温情地做爱,只淡然如水地如老朋友那样,说说话,看看对方。

仅此而已。

他们平和地分了手,不是在火车站,也不是在客运站,是在丁植珈的车门旁边:“我送你。”

丁植珈打开车门的时候示意她跟着上车。

她摆了摆手意思是丁植珈可以将车开走了,她不是不愿意坐车,而是不愿意重复令他们双方都尴尬的别离。

无论结果如何,她还是愿意心存美好,哪怕有眼前的这些不美好。

或许,丁植珈也满怀希望;或许,丁植珈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回家的路上,看着相向行驶的车流,冷暖着不能相融的色调,在栉次邻比的楼群之间,生生不息着奇异的光影,想着丁植珈的车在那样一片洪流里只一瞬便奔向遥远,她的心不禁难以抑制的产生一种疼痛。

如果知道相爱的结果注定是分离,她宁可不爱;如果知道相识的结果注定要像现在这样必须努力忘记彼此,她宁可一生都不知道对方。部主任说的没错,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或许,在记忆中,他们永远都是朋友,但在各自情感的利益面前,他们不得不如此,仿佛,他们各自都不再需要对方,也不可能需要对方,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们还会需要彼此,但这丰富多彩的世界,会把他们各自的所需,及时地给予。

谁是谁的谁,已经不再重要。

  她必须回到婚姻的壁垒中,向现实低头,虽然没人强迫她,但婚姻确实是现实生活中唯一能让她认可的招牌,毕竟,在物欲横流的现实里,真正的精神已经被越来越丰厚的物质所替代,人们每天面对的,除了那些应接不暇的物质还是物质,仿佛,只有不停地对物质进行占有,才能让自己成为强者,而道德,不只藏存在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里,也不只铺就在一条条通途坦荡的大路上,道德在她的心里,失去过,也回来过。

相信朴美但凡有能力,就该在十年前把她真正的魅力发挥出来。

道德的力量!

她只能相信这些了。

她清空了电话里与丁植珈有关的所有信息,从前的那些,她不愿意再保留,哪怕有些不舍,因为她总觉得有些欺骗成分在里面,或许也不是。她, 相信她的过去,绝不是为了成全丁植珈和朴美的爱情才会拥有,因为她还没有那么伟大,她觉得,唯有不爱,才能狠下心来,毕竟,删掉一个人的所有信息就相当于斩断一根可以相系相连的情丝,虽然这还不能等同于最后的结果和结局,但这是过程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

聪明女人,也该有大丈夫一样的胸怀,能屈能伸,即便放心不下,也要懂得适时放手,或许,自己一向是幸福的,只是被幸福麻痹的连感知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说明,什么样的情感都不可能永恒,外遇也不例外。

她彻底地释怀了。

朴美没错,朴美也需要来自心灵上的安慰和表达,只是自己和朴美不小心地渡到了同一条船上。

不是同行,而是一个先前一个在后。

 

三十

 

离开婚宴,站到酒店的大门口,看着与室内截然不同的景致,一任冷风吹着她的脸,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在一场外遇的过程中,更在一次次的冷落之后,看着那些无法在风中落定的细碎纸屑,在呼啸旋转的风口里,不停地旋舞翻飞,带着偶尔现出的浑浊色彩,像某些人和某一些人,在你人生固定的那个圈子里,眼睁睁地看着旧的消失,新的出现。

男人终究离不开女人。

女人也同样离不开男人。

她向天空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泛着冬日很少见到的强光,悍然着亘古不变的姿态,几朵浮云惨淡地在它的周遭飘浮着、涌动着,并让她的视线,在这样一种凝视中,不得不将空茫转向更远方,那里,没有阳光也没有云朵,只有一种令她熟悉的色彩,单调且灰白,没有任何变化也不可能有变化。

平淡没什么不好,虽然这样无奈地认可有对自己实施冷暴力的嫌疑,但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忍耐和迁就,沉郁在日积月累的平和中,旧时代的人管它叫煎熬,现在的人管它叫适应。

她有必要让自己学会适应,也应该让自己学着适应,游戏一样的爱情,她不想再要,尽管她明明知道谁都在那样的游戏规则里倾情又倾心地投入,但在巨大的社会洪流面前,这多元化的周遭,谁又能真正地抵挡住接连不断的诱惑,连陌生人在一起做爱都已经不受道德的约束,情感的终极又怎么能成为两性完美的结合。

不能。

绝不可能。

在那样的情感游戏里,能够满足的,或许,永远都是身体的需要,就像丰厚的物质所带给人们的那样,而心灵的空白,即便是再高贵再优秀再让自己心仪或心动的异性或许都无法填补,因为,人人需要和渴求的都是身心的全部满足,当然,既是不断的满足,也是永远不能停止的满足。

这要求符合人的本性,又相悖于真切的现实。

 

人生,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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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儒子驴 评论 (评论时间2009-11-14 18:43:00)  
情,象一张纸;情,也象一堵墙啊!
梦的衣裳 评论 (评论时间2009-11-13 23:53:00)  
只读了一部分,有时间再来![顶]
洒家无戒 评论 (评论时间2009-11-13 13:31:00)  
病态的社会造就病态的事,触动着心弦!欣赏好故事,就是一下子发这么多,我看得眼都花了,可否连载?[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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