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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小村庄夜半枪声

        那么厢黄三屯这场血腥的灾难，究竟一夜之间是怎样发生的呢？事情还得从厢黄头屯警察署，现在担任副署长的关云峰巡官说起……

        当全体起立以热烈的掌声，欢送警察局长宫野一郎离开会场，警察署长前田正路和副署长关云峰，毕恭毕敬地站在警察署的大门外，目送警察局长宫野一郎的小轿车，在日本宪兵摩托队的前后护卫下，一溜烟地向厢黄三屯开去之后，回到院子里，关云峰马上一边打着手势，一边献媚地说道：“太君，您的先回办公室，我的去叫陆桑，有话的对您的说。”关云峰所说的陆桑，指的是现任伪警察署警长兼翻译的陆德江。

        警察署长前田正路点了点头，说道：“哟西，你的，要快快的过来。”说完，便向办公室走去。

        关云峰回到会议室门口，便扯着嗓子说道：“各位，请稍候片刻。陆警长，署长让你来一趟。”

        陆德江跟随关云峰走进署长办公室，前田正路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好像有些焦急。两人紧走几步站在前田正路对面，关云峰迫不及待地说道：“太君，您知道宫野一郎大佐临走时，特别提到他喜欢猎豹，是什么意思吗？这是一种暗示，提醒我们警察署要像猎豹一样，一旦发现可以捕获的目标，就要立刻猛扑上去，凶狠地咬上一口，然后饱餐一顿。”说到猛扑上去，他手心向下屈伸双臂，做了个恶狼扑食的架势。

        关云峰说一句，身旁的陆德江跟着翻一句。陆德江的日语非常好，翻译几乎是没有卡壳的地方。

        前田正路有些迷惑不解地说道：“关桑，你们两个的……坐下的……讲话，你的……说下去。”

        关云峰没有坐下接着说道：“宫野一郎大佐刚才训话时提到，今年二月三日傍晚和夜里，大日本关东军第二师团东进之一部，曾在厢黄三屯和厢黄五屯附近，连续两次遭到当地抗日自卫军袭扰；据查，厢黄三屯和厢黄五屯竟有刁民相互串通，并于当晚连夜送去慰问品，公开支持和慰劳当地该抗日自卫军。他还特别强调再也不允许看到，上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再次发生。太君，这种事情就发生在我们的管区之内……”

        缓了口气，关云峰接着说道：“局长为何要在百忙之中，特地来到第五区警察署，其实我们的心里最清楚，至于应该怎么做，他并没有指明说。可一直到现在我们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要是局长追究起失职的责任来，那可真够咱俩喝一壶的，恐怕吃不了就得兜着走……”

        前田正路点了点头，认真地问道：“关桑，那你的……你的说，我们的……应该……怎么办？”

        关云峰答道：“太君，对厢黄三屯和厢黄五屯的刁民，我们早就调查清楚了，早都上了花名册。以我之见，宫野一郎大佐刚走，对他来训话的意思，我们应该趁热打铁，心领神会。太君，为了效忠皇军，为了立功受奖，我们的应该就着热火烧烙铁，趁着火势借东风……”

        前田正路在烟灰缸里捻灭烟头，点头说道：“烧烙铁，借东风，很有意思，你的……说下去。”

        关云峰得意地继续说道：“太君，我有一条苦肉计叫做一石二鸟。以我之见，今夜我们就应该兵分两路，迅速杀向厢黄三屯和厢黄五屯，同时采取抓捕行动。先把那些主要刁民，统统的抓捕起来，统统的严加审问，然后再顺藤摸瓜，明天马上开始大搜捕。今晚抓起来的刁民，不管审问出什么，还是没审出什么，明天我们就按照花名册，大搜捕行动照样的进行。这样明天被抓捕的刁民，还有他们的亲戚朋友和那些老百姓，就会怀疑是今晚被抓的刁民出卖了他们，个个都得怀恨在心，甚至还会反咬一口，就让他们狗咬狗，弄得一嘴毛。这个就叫一石二鸟……”

        前田正路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哟西，哟西，关桑，你的……真高……大大的高。”

        关云峰得意地继续说道：“太君，我还有一条苦肉计叫做一箭双雕。以我之见，今夜的抓捕行动除了本署的警察之外，现在各村各屯参加会议的人们，来的时候都是骑着骑马带着短枪，不过为了宫野一郎大佐的安全，我已经把他们的短枪缴了上来，一会也让他们参加我们的行动。这样，就会让这两个屯子的老百姓都知道，他们都是甘愿为皇军效力的。同时，我们可以事先选定应该枪毙的目标，趁着混乱杀一儆百，先是给刁民一点颜色看看，然后想办法嫁祸于他们，这些人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逼着他们死心塌地的为皇军效命。这个的就叫一箭双雕……”

        前田正路站起身来，赞赏道：“哟西，关桑，很好……很好，我命令，马上的……开始行动！”

        就这样，关云峰先派出八名得力的警察，快马加鞭地分别赶赴厢黄三屯和厢黄五屯，到达后各自带领当地值班的大排加强警戒，分别牢牢地把住两个屯子的四门，任何人只许进来不许出去，如有不从者格杀勿论。然后把剩余的十多名警察和前来开会的四十多人分成两个混合编队。按照关云峰事先就预谋好了的行动计划，前田正路和陆德江带领一队，直接向厢黄五屯赶去；关云峰自己带领一队，直接奔厢黄三屯扑来。

        厢黄三屯座落在厢黄头屯的西南方向，相隔四里半地，不到二十分钟，关云峰带领的人马，就从东门闯进了还在睡梦中的厢黄三屯。

        厢黄三屯以屯子里的十字街为界，十字街东南有于大爷儿的烧锅大院，十字街东北有刘大贤的刘家大院，十字街西南有战华南的战家大院，十字街西北有夏老清的夏家大院。这三家大院的主人都是有名的大地主，和于大爷儿一起号称厢黄三屯的四大家族。这三家大院虽然没有烧锅大院那样绅士气派，但也是砖墙高垒，各有炮台。为了避免发生误会，先行到达的警察，已派人通知各家大院炮台上的炮勇，不准做出任何反应。夜深人静，听到马蹄声响，屯子里的狗叫成了一锅粥。关云峰带领他的人马刚进屯子，就直接扑向住在后街东头两间破草房的张德禄家。

        张德禄三十多岁，老实巴交的佃户出身，靠租种战华南的土地为生，老婆孩子一家四口，穷日子过得很是紧吧。二月三日，农历辛未年腊月廿七，那天傍晚，他弟弟参加的当地抗日自卫军，就在厢黄三屯附近打鬼子。张德禄听说后，告诉媳妇烙了几张油饼，再装上一点儿冻饺子、年糕、豆包之类的东西，准备给弟弟送去。那年小进，农历腊月廿九就是除夕。他也是一片好心，想到有几家邻居也有亲人，参加了当地抗日自卫军，眼瞅着就是过年了，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的，就这样挨家问过之后，他便收集起来一起带上，连夜送去交到了弟弟的手里。

        此乃人之常情，事后也没在意，谁知被人小题大作，反倒引来杀身之祸。可惜这只是其一，其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张德禄家里虽然很穷，可媳妇却长得十分漂亮，关云峰来厢黄三屯第一次碰面时，就两眼直勾勾的盯住了，顿时神魂颠倒，嘴里垂涎欲滴。有一次他故意带着几个警察，以挨家清查户口为名，特地来到张德禄的住处，恰好只有张德禄媳妇一人在家，就打发手下的警察往下继续清查。他便开始急不可耐地动手动脚，并以肮脏下流的语言，一边进行威胁一边进行调戏，见张德禄媳妇还是不从，就干脆把她强行按倒在炕上，乘机想要发泄兽欲。

        正好让迈进家门的张德禄撞上了，当时就被气得嘴唇发紫，脸色发青，浑身有些发抖，两眼直冒金星。张德禄已忍无可忍，上去就薅住了关云峰的头发，伸手狠狠地搧了他一个嘴巴。事后，关云峰却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置张德禄于死地，然后再强霸人妻占为己有。

        明知对付一个老实巴交而又手无寸铁的庄稼汉，只要破门而入，便可手到擒来，可关云峰却故弄玄虚，如临大敌。他先命警察带人把张家小院前后左右的团团围住，然后让一个警察站在院子里穷喊：“张德禄，你快出来，我们是警察，你要是不出来，我们就开抢啦……”

        劳累了一天的张德禄夫妇，晚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警察的喊声先把张德禄的媳妇惊醒，她慌慌张张地推了推丈夫，小声叫道：“掌柜的掌柜的……，快醒醒快醒醒……”然后又慌慌张张地边穿衣服边问丈夫：“我说这是咋的了，警察狗子为啥半夜三更地叫你呀？”

        张德禄起身揉揉眼睛，边穿衣服边说道：“别怕，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出去看看。”说完就穿好衣服，来到外屋拉开门闩推开房门，刚向院子里还没迈出几步，只听“啪”地一声枪响，可怜的张德禄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糊里糊涂地中弹身亡，倒在了血泊中……

        听到枪响，吓得张德禄的媳妇紧紧地搂住两个孩子，心惊胆颤的娘三个谁也没敢出来，蜷缩在屋子里的墙旮旯，浑身抖成了一团……

        其实这一枪，是关云峰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走出房门的张德禄身上，躲在一旁打的黑枪，借机暗下毒手官报私仇。当他来到近前确认张德禄已经倒地身亡，便装腔作势地大声骂道：“他妈的，混蛋，是谁开的枪，张德禄是警察署缉拿的要犯，我们是想要抓活的……”

        就这样，趁着慌乱之中，关云峰当晚乘机一共打了三枪，草菅了三条人命。东门外的乱葬岗子，明天又增加了三座屈死者的新坟……

        后半夜一点多钟，厢黄头屯警察署灯火通明。执行抓捕行动的两队人马，分别在前田正路和关云峰的带领下，押着各自抓获的所谓要犯，洋洋得意，满载而归。所得收获：在厢黄三屯击毙三人，抓获四人；在厢黄五屯（陆德江临行前受关云峰暗中指使）击毙两人，抓获三人；合计击毙五人，抓获七人。用关云峰的话说，误伤人命，纯属意外，拒捕潜逃，罪有应得，总的来说，这次行动算得上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回到警察署，等候在小食堂的人们除了警察之外，那些来自各个村屯的头头脑脑，多数都看着餐桌上的酒菜，低头不语，两眼发呆。

        虽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茶壶煮饺子心里却有数。原本说是前来开会的，可没想到却让关云峰这小子给耍了，被他妈的强拉到警察署的战车，就像被绑在战车后边的蚂蚱，去参加这样一个什么狗屁的抓捕行动，稀里糊涂地跟着瞎蹦跶。抓几个人不算，也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还他妈的开了几枪，枪法还真准，一枪一个，弹无虚发，结果闹出了几条人命。人命关天，人死不能复生，是谁他妈的没事吃饱了撑的。

        可关云峰这个狗犊子，却硬说警察署早对警察有令在先，今晚的行动是要抓活的，当时谁也不敢放枪，那言外之意就是我们打的了。都是十里八村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还让我们怎么做人。要是再他妈背上个狗汉奸的骂名，那可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时，前田正路、关云峰、陆德江三个人来到小食堂一张餐桌前。关云峰端起酒杯说道：“诸位，诸位，前田正路署长对我们今晚的抓捕行动很满意，特别对各路诸侯和各界名流，效忠皇军的积极表现很赞赏，让我先敬大家一杯。来，干。”说完他一抻脖子，喝了下去。

        蔫头耷脑的人们也都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不得不硬着头皮伸手端起了酒杯，龇牙咧嘴的就跟喝药似的，一扬脖子也猛地灌了下去。

        关云峰放下酒杯，清了清公鸭嗓，说道：“诸位，尽管有人擅自开枪击毙重犯，不是我们警察署的本意，但前田正路署长表示可以理解，决定对这次误伤人命的意外事件，不予追究。请大家尽管放心好了，只要我们心甘情愿的为皇军效力，就是捅了天大的漏子，那也有大日本皇军给我们顶着。吃完饭，我们警察还要对在押的犯人连夜突审。其余的人酒足饭饱之后，可以在安排好的地方好好睡一觉，辛苦各位了……”

        看来是耗子捞木锨，大头还在后边，屋子里除了警察之外，其余的人都感到疑惑不解，莫名其妙，真是丈二和尚有点摸不着头脑……

        关云峰故意停顿了一下，煞有介事地从警服兜里掏出一张纸来，提高了嗓门念道：“第五区警察署署长前田正路命令：为保守秘密，扩大战果，凡今晚参加行动者，一律都在警察署原地待命，不许喧哗，不准外出。明天将在厢黄三屯和厢黄五屯，采取更大的行动……。”

        听到这里，纷纷落座的所谓各路诸侯和各界名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干脆只顾闷头喝酒，有的干嘎巴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关云峰的险恶用心，是把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即强拉做自己的殉葬品，又绑架成自己的挡箭牌，让别人骂去吧，都他妈是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