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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箭在弦上

        警察局长宫野一郎，长挂脸，小眼睛，年龄五十来岁，个头不是很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口袋里常揣一只欧米加怀表。曾对中国问题很有研究，主张软硬兼施恩威并重，颇具独特的思维方式，以及长远的战略眼光。此人作风严谨性格内向，精力充沛意志刚强。

        曾就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随即派往德国留学，回国就读陆军大学毕业后，被选为研究生到中国留学，并开始从事对华情报工作。后调任日军第二师团作战参谋，“九一八”事变的当天夜里，参与攻击奉天东北军北大营，随该师团占领双城后，被任命为警察局长。

        就在送宫野一郎的那段路上，刘凤会主动说明自己的行踪：我喜欢打猎也乐意起早，打猎的时候越清净越好。今天是清明节，提前吃过早饭，我去乱葬岗子，给爹妈上完茔，就背着老洋炮，顺着荒地隔子，直奔东边的小河沿，那里有野鸡和兔子。可我刚走到小河沿，忽听背后响起枪声。于是顺着河沿向北，一路踅摸了大半天，才打着一只野鸡，我看这天要下雨，忙赶到镶黄头屯，在朋友家喝完酒，才回到镶黄三屯。

        宫野一郎听到之后，未置可否半信半疑，不过在临别的时候，表现的还是很客气，对其能够主动配合，提供自己相关信息，表示赞赏夸了几句。当晚半夜一点多钟，小会议室灯火通明。双城县警察局的警官和警察们，刚坐马车来到镶黄头屯警察署，宫野一郎就连夜听取汇报。参加汇报的人员有，刑事科长铃木雄一，特务科长松古贞二，刑侦警官小田横泽，警察署长前田正路，副署长关云峰巡官，以及警士陆德江等。

        归纳起来主要以下三点：第一、在镶黄三屯有洋炮的九家人当中，包括喜欢打猎的顾恒年和童子健，都能提供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明人；第二、这个刘凤会，不但好打猎有洋炮，而且胆子大功夫好，因没人证明其不在现场，所以就他的嫌疑最大；第三、现场击毙全部警察，目的就是杀人灭口，显然有人认识案犯，证明案犯就在附近，距离警署不会太远。因此，集中全力，查出首先开枪的袭击者，才是侦破此案的关键。

        小田警尉进一步补充说道：在此之前，我们暗地搜查了刘凤会的住所，发现警犬对他的鞋子很感兴趣，可不知为什么最终却没叼起来。还有，据当时目击的士兵反映，看到袭击者逃跑的时候，穿的是一套深蓝色衣服，经向村民了解得到证实，也和他穿的衣服颜色相吻合。

        宫野一郎提出三点意见：第一、虽然根据各种迹象表明，刘凤会确有最大的嫌疑，但只是鉴于推测和分析，还说明不了实质性问题；第二、现在我们面临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足够的证据，只有这样，才能水落石出，达到我们的目的；第三、刑事科和特务科，明天开始兵分两路，一路负责内线突破，一路负责外围搜索，警察署要积极配合。同时宣布，提升陆德江为警长，让其通知死者家属，认领尸体做好善后。

        第二天早晨，阳光普照大地，刚到上班时间，宫野一郎马上抄起电话，命令辖区的每个警察署，各派两名警察前来报到，编制在镶黄头屯警察署。直到这天下午，他才坐着马车，来到西大甸子。看到尸体已被装上卡车，就和山本寿夫一起，带领这些士兵，乘坐卡车离去。

        而副署长关大巡官，去年油炸苍蝇被抓，昨晚出言不逊挨打，旧恨未去又添新仇，他又岂能善罢甘休。等把宫野一郎送走后，回到镶黄头屯警察署，就叫新任警长陆德江，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接过一根烟卷说道：“德江，经我举荐，局座才提拔了你，可得请我喝酒啊。”

        其实，是前田正路向宫野一郎推荐的，关云峰只想捞个空头人情而已。可陆德江不知内情，心里只能半信半疑，忙给顶头上司点上烟卷，赶紧点头哈腰表示感激：“关副署长，多谢您对德江的抬爱和栽培，小弟情愿为大哥效犬马之劳。这顿酒我请定了，什么时候您说。”

        关云峰坐在办公椅上，向站在对面的陆德江，隔着一张办公桌说道：“好，你有这份心就行，喝酒还不是时候。对了新官上任，难免经验不足，有些事需要指点，有些事需要开导，有些事需要支持，有些事需要关照。你站着干什么，快坐下。”说着，指指茶几前的沙发。

        陆德江一听关云峰云山雾罩，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像一语双关，似乎话里有话，让人难以理解，有点捉摸不透。他坐在沙发上，也点了一根烟，等关云峰说完，非常谦卑地说道：“关副署长，小弟才疏学浅，承蒙大哥提携，以后大事小事，还请您多多指教。”

        关云峰吐了个烟圈，故作姿态地说道：“比如今天，你就应该派人，以局座和署长，还有咱俩的名义，给死者各买一套花圈纸马，由你挨家挨户给他们送去。局座和署长会认为你会做人，死者家属们会认为你会做事，花钱都用公款支付，两全其美何乐不为。你明白吗？”

        陆德江也觉得有道理，急忙站起身来说道：“遵命，关副署长，多谢您的指点，德江这就马上去办。”说完，转身就要向门口走去。

        关云峰在烟灰缸捻灭烟头，急忙说道：“慢着慢着，坐下坐下。我先问你德江，你可知道死者的家属，他们最关心的是什么吗，他们想了解的是什么吗？我再问你德江，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能够帮助他们的是什么吗，能够安慰他们的是什么吗？这些你都想清楚了吗？”

        很简单的事，被关云峰一说，却变得相当复杂，不知这个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陆德江只好坐了下来，等关云峰继续说下去。

        关云峰接着说道：“死者的家属，最关心的是案情进展，想了解的是元凶是谁。而你对他们，能帮助的就是透露点消息，能安慰的就是说出点实情。可以告诉他们，此案正在调查，元凶已露马脚，有洋炮爱打猎，穿一套蓝衣服，只因证据有点不足，暂时还未缉拿归案。”

        绕来绕去说了半天，才绕到刘凤会头上，可真应了那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陆德江捻灭烟头：“这可是泄密呀，这么说能行吗？”

        关云峰笑了笑：“我说德江啊，你可真是个书呆子。经过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在镶黄三屯这么一顿折腾，这个秘密还算是个秘密吗。可是同样的话，说的人不一样，效果也就不一样。老百姓那传出来的，人们只能半信半疑，如果是你说出去的，那可就成了官方消息。”

        陆德江心里明白，这是一箭双雕，其中包括自己，可是顶头上司，他又得罪不起，硬着头皮说道：“那好吧，德江恭敬不如从命。”

        关云峰显得特别亲热地说道：“哎呀，我说德江啊，新官上任三把火，都说头三脚难踢，大哥这是为你好，怎么还不明白呢。我问你，这第一把火怎么点，还有第一脚怎么踢，镶黄三屯这场血案，就是你的天赐良机。只有在嫌犯身上找到突破口，才能有你的用武之地。”

        陆德江故意装作很为难地说道：“我只是担心，擅自泄露案情机密，一旦引起嫌犯潜逃，上边要是追查下来，咱俩谁都担待不起。”

        关云峰耐心地说道：“你自己想想，死者的家属，还有死者的亲戚朋友，加在一起有那么多人。只要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把火往刘凤会身上一点，那他可就成了众矢之的，到时侯不用你多说什么，这些人自然会提供线索。你就放心好了，他暂时不会跑，要出事我兜着。”

        在警察署混这么多年，陆德江也不是白给的，他所想要的就是，有人兜着这句话：“那好吧，关副署长，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去办。”

        关云峰特意嘱咐道：“有人要是问起我来，你就说我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千万别忘了，你要代表我，向死者致哀，向家属致敬。告诉家属，明晚奠酒的时候，我一定亲自到场。要是没人问，你千万别提刘凤会，就是有人问，你也要装作不肯说。掌握火候，懂吗？”

        陆德江当然心领神会，马上起身上前一步，打个立正答应一声：“是，卑职明白。请副署长放心，卑职一定恪尽职守，保证达到您的要求。”说完，抬手敬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离开关云峰的办公室，他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自己不出头，拿我当枪使，可真他妈够阴的。

        关云峰却点着一根烟，把上身往椅背上一靠，十分得意地骂道：刘凤会，兔崽子，别着急等着瞧，老子略施小计，来个一箭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