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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旗牌官

                                                                         一

“大清”是一座小城，因地处要冲，所以自古以来就占有重要的军事地位。

“大清”城虽然不大，却也方方正正、干干净净，在高高的城墙里，生活着一群渴望祥和的百姓。这些人平凡而勤劳，既不缅怀明代长城的旧址，也不怀旧清代柳条的遗迹，只知道“日出而作、日暮而息”地自给自足，当然，“孩子老婆热炕头”七个字也是他们淳朴内心的写照。

“大清”的早晨历来都是静穆的，没有哭声喊声，也没有鼓乐喧天的衬托，人们已经习惯于默默地体味着生活所赋予的感受。

也许，他们懂得了平淡的真谛，所以才对身边的一切都淡然无波而熟视无睹。

然而，当人们看到他的时候，还是有些异样——在他们默默地传递出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敬——尽管心情是激动不已，可仍旧没有人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此时，在大家的“注目礼”中，他从城西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唯一的城门——东城门，一直是心无旁骛的样子。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他虽然个子不高，却很硬朗，一身笔挺的戎装紧裹着身躯，虽然不合身也有些破败，但由佩带着的弯刀来衬托，但依旧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他那“国”字型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偶尔嘴角一动，目光里却透露出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寂寞……

他就是“大清”最后一位旗牌官。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里的人们都叫他“明月弯刀”，从不称呼他的真实姓名。

大清，是个三不管地带。据历史记载，这里最早是古契丹人的游牧地。

也许是祖辈的熏陶，导致此地民风的强悍，从来没有哪一个种族、哪一位统帅能征服得了这个仅仅方圆数十里的小城。

当然，这里也曾爆发过战争，并且是无数次。可战争的结果，害得入侵一方劳民伤财不说，从而越发奠定了这里的“震山易，撼‘大清’难”的神话——从此，“大清”如一面具有特殊象征的旗帜，彰显着桀骜不驯的精神，令历朝历代政府苦恼不堪。

然而，“大清”的百姓也不是谁也不服——自打“明月弯刀”的爷爷的爷爷来此之后，这里的三不管历史开始结束——他老人家成为了“大清”的首任旗牌官。此事被载入明朝的史册。

本来，旗牌是朝廷颁发给封疆大吏的拥有生杀大权的标志物，而执掌旗牌的官员就叫“旗牌官”，只负责传递号令。

随着年代的久远，关于这位首席旗牌官如何以个人的本领和魅力征服了“大清”的传说版本虽然很多，但由于都是支离破碎的，所以无法得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结论。可一个无人质疑的事实就是：在当地老百姓心里，“明月弯刀”祖辈得到的这个官衔具有执掌一方政权相当于“土皇上”的含义。于是，那套古老的“旗牌官”官服从此流传下来，一代一代地，直到“明月弯刀”这一辈儿。

此时的官服尽管已经破旧，但穿在“明月弯刀”的身上，还是具有震慑性的威严。

其实，“明月弯刀”知道现在的“旗牌官”已经徒有虚名，再也难以恢复到祖辈拥有的职能，这种威严来自于祖辈的荣耀，可每当穿上它，仍旧会激发他的自豪，他就觉得自己是一位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套衣服在承载着一种责任和象征，那就是维护全城安危的历史使命。

城门的旁边，有一低矮的小草屋，无窗，无门，简单得就象一个农村常见的看瓜的窝棚。

然而，当“明月弯刀”站在门口，挺直了腰杆，谁也感觉不出他后面的草房象个窝棚，反而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官衙的萧煞，让人不敢正视。

“刀哥哥，你来了？”一声清脆的话语，如空谷幽兰般绽放，近身而来的也有淡淡的芬芳气息。

这个女孩，不是像后来很多文人描写的那样美丽无比，但此时的她绝对是清纯如兰，靓丽中掩着一丝羞涩，高雅中透出一股傲气，在刻意俯就的语言中，表现出的是无尽的爱意。

“你也来了。”

此时，明月弯刀笑了，可是笑得非常僵硬，这也许是他从来不笑的缘故——可他毕竟笑了。

晌午过后，夏日里的阳光毒辣得很，烘炉般蒸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城门口，明月弯刀站得笔直，目光看着远方。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着弯刀的柄，一动不动。

身旁的女孩侧着身子，仰看着他，眸光似水，说不尽的温柔。

忽然，女孩的眼里有了雾气。

“刀哥哥，你怎么不会笑啊？”

……

是啊。我怎么不会笑了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了笑的感觉的呢……

二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冬日的午后，尽管太阳有些偏斜，可依旧把温暖传递给“大清”的人们。

小城里秩序井然，找不出一丝灾难即将降临的迹象。

城门内，安居乐业的“大清人”根本不知道在城东门外将要上演一幕人间的悲剧，他们仍旧一如既往地过着平常的日子。因为旗牌官有令：封闭称门，所有人等不得出城半步。

城门外，只有这位少年的“旗牌官”站得笔直，就连那眼神也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

前方，马嘶人叫响成一片，搅得尘烟四起遮天蔽日，越发给人一种大难来临的恐惧——其实，人们对未知事件的发生，才是感到可怕的根源。

“刀郎，咱俩快进城吧。再晚，小鬼子们就杀过来了。”

一个女孩，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扯拽着这位少年。

女孩的名字叫明月。据说她出生的时候正是半夜时分，一轮圆月悬挂在天边，圣洁地笼罩着这座小城。于是，父母就给她起了这个圣洁的名字。

那时，这位少年“旗牌官”的绰号就叫弯刀。

此刻，尽管明月苦苦哀求，可弯刀还是纹丝不动，在他喷火的眼眸里，闪着祖辈的遗训：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忽然间，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温情起来。只见他伏下身，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猛地一伸手，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明月，听我劝好吗？这里太危险，你还是进城和大家在一起吧。如果……如果，我今天真的有了不测，我知道你会在每一年的今天送给我一束鲜花，也会摆在我的草屋旁，当我闻到花香，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寂寞的，因为有你的爱陪着我。”

轻柔的吻，在明月娇嫩的额头上流连着，如蜻蜓点水，猛然间，就爆发出“疾风骤鼓”。

“你不走，我就不走，不走，死也不走，我得陪着你……”

明月没有哭，尽管哭是上苍赋予女性的利器，可她知道此时的眼泪，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忽然，她推开了弯刀。

弯刀一愣，却看到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别，你别乱动啊。”弯刀大声呼喊着，制止着她手上的剪刀继续向脖子边游动。

“你再逼着我进城，我就先死给你看。”

女孩的柔弱性格里，在此时却爆发出刚烈的一面。

难道生死相依才是爱的最高境界吗？

此一刻，他读懂了她眼里的坚毅——死，并不可怕，怕的是不能心爱的人在一起。如果能与爱人并肩作战，死又何惧？

可她……

此时，当弯刀再想办法劝她进城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显得晚了。因为，他看到眼前不到百米的距离之外，四、五十名日本鬼子已经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气势嚣张、杀气腾腾，在面目狰狞中，嚎叫着发泄着野兽般的凶残……

于是，他猛地急跨一步，把明月扯到了身后，手一扬，一道冷森森的弧线划过天际，定格于夕阳西下所引发的满天彩霞中。

“来吧，小鬼子。老子今天和你们拼了。”

这本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数十对一的决斗，刀与枪的比拼——“大清”的城外上演着正义与邪恶的抗衡。

弯刀的动作太快了，超出了小鬼子的想像。当然，他们也为思想上的轻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刀锋划过了彩霞，划过了尘烟中的浑浊，闪电般抖动着，血如喷泉般冲向了天空，绽放出“血色黄昏”的凄凉画卷……

此时，弯刀已经忘了明月的存在和自身的存在，也忘了身边的一切，他只知道挥动着手里的刀，奋力割着鬼子的人头，那种畅快的感觉，就象农民收割成熟的庄稼一般。

“啊……”忽然一声熟悉的叫声，在身前响起。他停下转过身形，看着瘫软在眼前的身体。

“明月，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明月……”焦急的声音，却再也唤不回那声清脆的“刀郎”的回应。

明月仰着头，嘴角边残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可血却在她胸口汩汩地流淌着。

刚才，弯刀似乎听到了一声枪响，可他明明躲过去了啊。

明月？是明月看他危险才奋不顾身地扑来，却中了鬼子的暗算？

报仇！

想到这里，他猛一长身，搂着明月跃在半空中，向那躲在城墙边的最后一个小鬼子扑去……

结束了。

夕阳如血，灿烂着天空。

真的结束了吗？

明月死了，她那安详的面容里透出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满足和欣慰。

弯刀搂紧怀中的明月，禁不住泪水长流……

三

“从那时时，我就不会笑了，同时也把名字改为‘明月弯刀’。没别的意思，就是纪念那我为挡了一枪的明月，同时也警示自己杀尽小鬼子为她报仇……”看着眼前的女孩，“明月弯刀”的笑容还是那么的僵硬。

这辈子，我就跟着他了，目的却只有一个：抚平他心灵上的创伤，让他重新绽放出醉人的笑容。

女孩偷偷地寻思着，她悄悄地笑了，那一缕娇羞的笑容，就盛开在夏日里的阳光里，灿烂无邪，让“明月弯刀”的心里产生一阵悸动……

后来，女孩成了“刀媳妇”。

他们的那些恋爱细节与过程，据说到现在还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