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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范观中心区,红庙村
秋季大扫荡结束后,濮范观中心根据地满目疮痍。伪军趁着扫荡,进入根据地的腹心地区,大肆修筑据点、炮楼。寿张的伪军齐子修部占领了中心根据地东部的侯庙、莲花池;郓城的伪军刘本功部侵占老黄河南岸的黄楼,伺机北犯;朝城伪军文大可部占领了北面的贾庄、虞铺等重镇。更为严重的是,伪第二方面军孙良诚部所属的第五军王清瀚部,以濮县城为中心,向北、向东设置据点一百多个。濮范观根据地仅剩余范县到观城之间不足百里的地区。
杨得志、黄敬等人从东平外线刚回到根据地,就被群众团团围住。群众激动地向他们哭诉日伪军的暴行。
“你们再不回来,连红庙怕是也要被王清瀚他们给占领了!”
自“四·一二”大扫荡以来,红庙一直是边区党委和军区机关所在地。做为根据地的心脏,红庙具有非常的作用和意义。假如真有一天,红庙也被日伪军占领,濮范观根据地真的就完了。
杨得志、黄敬劝走乡亲们,两人怎么也轻松不起来,相反,他们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两人默默无言,相对而坐。
“这种局面不能维持下去了,不然,群众的日子不好过,我们自己也不好过!必须尽快打破这种局面!”黄敬打破沉默说。
“我也是这样想。趁敌人刚占领根据地,立足未稳,打几个胜仗,稳定军心民心,鼓鼓士气!”杨得志站起来说。
“行!大扫荡过后,人心浮动。部队能打几个胜仗,工作就好做多了。先打哪里呢?”黄敬说。
“先拿文大可和齐子修开刀,命令第二军分区曾思玉、段君毅同志率领七团、八团,向侯庙、莲花池等据点的敌人发动进攻,收复被占领的根据地!”
第二军分区司令员曾思玉、政委段君毅、参谋长潘焱得到命令,于十一月六日率七、八两团向齐子修部盘踞的侯庙据点发动进攻,全歼侯庙的守敌。继而,部队一鼓作气,攻入莲花池、虞铺等据点,全歼守军,有效恢复并巩固了根据地。
第二军分区连战连捷,极大鼓舞了士气,使人民群众在困难时期看到了根据地的希望和未来。
杨得志、黄敬并没有因几个小胜利而舒展眉头。如何恢复、巩固、扩大根据地,成为他们心中的一大块垒。
“司令员、政委,吃饭了。”警卫员端着饭菜走进办公室,笑着说。
“小鬼,什么饭呀?”黄敬问。
“有刚出锅的热红薯,有热锅饼,对了,还有你爱吃的辣子。”警卫员说。
黄敬哈哈大笑:“小鬼,是司令员喜欢吃的辣子吧?他是湖南人,只有他才喜欢吃辣子!”
“得志,快来吃饭嘛,这里有你喜欢吃的辣子!”黄敬招呼说。
“嗯?”杨得志从沉思中反映过来,含混地问。
黄敬走过来,拉起他,笑道:“得志啊,根据地再困难,也不能不吃饭啊!”
“黄敬同志,你听我说。”杨得志把黄敬按坐在凳子上,说,“我们三战三捷,也才消灭了齐子修、文大可的几百人,夺回三个据点,几十里的根据地。齐子修、文大可、刘本功没多少本钱,对我们根据地的威胁并不大。我们的主要威胁是孙良诚。他号称雄兵五万,占据了从东明到两濮、清丰的大部分地区,对我们构成了直接威胁。象打侯庄、莲花池一样一个据点一个据点地和孙良诚争,要争夺到什么时候啊?”
“怎么?你是想打他一点就让孙良诚从根据地撤军?”
杨得志点点头。
黄敬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一点必须是孙良诚的指挥机关,否则,孙良诚不会从根据地撤军。”
杨得志说:“喜多诚一对根据地的每次扫荡都企图消灭我首脑机关,我们为什么不能打掉伪第二方面军的指挥机关,迫使孙良诚撤退呢?对!我们就用牛刀子战术,袭击他的老巢八公桥!”
“袭击八公桥是一着好棋,妙棋,也是一着险棋。八公桥群敌环伺,防范严密。又在敌人纵深,远离根据地和我军主力,孙良诚在此苦心经营,大肆修筑围墙工事,自然固若金汤,打掉它,确实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建议军区召开一个干部会议,我们共同研究这一问题!得志同志,咱们吃饭,吃饱饭才好打敌人!”黄敬说着,把辣子端给杨得志。
看到辣子,杨得志惊喜地叫道:“辣子!好久没能吃到辣子了,黄敬同志,快吃,不然就没你吃的份了。”
在军区干部会议上,杨得志慷慨陈词:“同志们,喜多诚一调集三十二、三十五、五十四师团和骑兵第四旅团共两万余人,对我根据地进行毁灭性的大扫荡。我主力及地方部队在区党委、军区和各军分区的领导下,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在外线展开战斗,攻克东平、延津两座县城,袭击了濮阳、东明、考城、平阴县城的日伪军,迫使敌人撤出我根据地,粉碎了敌人的铁壁合围大扫荡。在这次扫荡中,各地伪军在日本鬼子的掩护下,大举进占我根据地。特别是伪第二方面军孙良诚部,公然撕毁了与我们达成的互不侵扰的君子协定,将我濮范观根据地的濮县部分全部占领,把我们压迫在范县、观城一带。虽然第二军分区三战三捷,连克侯庙、莲花池、虞铺等据点,但不足以解决根本问题。我和黄敬、苏振华、崔田民、阎揆要等同志研究决定,采取牛刀子战术,袭击孙良诚的老巢八公桥,捣毁敌人的首脑机关,牵一发而动全局,迫使伪军不战自退,大家看怎么样?”
听说采取牛刀子战术袭击八公桥,会场上引起一阵骚动。
一位军分区的负责同志站起来说:“八公桥在敌人的纵深地带,远离我根据地。孙良诚前有五军,后有四军,八公桥周边又有敌人的三十八师、卫队旅和特务团,敌人装备精良,防守严密,互为依托,如果袭击不成反被敌人包围,就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太冒险了!”
“是啊!我们可以象打侯庙、莲花池一样,一步步把敌人赶出根据地。袭击八公桥,太冒险了!”有人附和说。
“我不这么认为。”第三军分区司令员马本斋站起来说,“孙良诚自持前有五军,后有四军,防范严密,戒备森严,八公桥又距我军主力部队较远,产生麻痹心理。袭击八公桥,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
“马本斋同志说得对!”马本斋的话音未落,第二军分区司令员曾思玉站起来说:“濮阳地区属于日军华北、华中派遣军的结合部。秋季大扫荡刚刚结束,敌人已各回原防,一时不可能组织起统一的行动,伪军失去庇护,这正是反击的大好时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突然打下八公桥,孙良诚部必然动摇后撤,根据地不难迅速恢复!”
黄敬引经据典,笑着说:“兵不厌诈,以奇制胜,古来有之。用孙大圣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办法,给敌人致命打击嘛!”
苏振华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说:“前几天,我们乘敌人立足未稳,派二军分区把范县东面的侯庙、莲花池,北面的虞铺这三处据点的敌人全部歼灭,这会给敌人一个假象,孙良诚会以为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东北方向,暂时不可能攻击他,更不会想到我们会袭击他的总部。刚才,曾思玉同志已经说过,扫荡的日寇已各回原防,短时间内不可能组织大扫荡,伪军失去了屁护,心里发虚,时机对我们十分有利。要打敌人的指挥中心是得冒点风险,但总的来看,利多弊少,打胜仗的条件还是不少的。”
阎揆要站起来说:“毛主席教导我们:‘错觉和不意,可以丧失优势和主动。因而有计划地使敌人产生错觉,给以不意的攻击,是发挥优势和夺取主动的方法,而且是好方法。’只要我们继续给敌人错觉和假象,就能取得主动,一举打掉八公桥!”
经过讨论,大家统一了思想认识。
最后,杨得志归纳总结说:“应当承认,这是一着险棋。敌人前有五军,后有四军,八公桥附近还有三十八师两个团和一个特务团防守,装备不错,气势很盛,所以我们轻视不得。但是也要看到,孙良诚过去吃过我们的亏,心有余悸,这是其一。其二,敌军是拼凑起来的部队,兵力分散,内部不统一,便于我们集中优势攻其一点。其三,八公桥既在敌人纵深,也在我根据地内,便于我们秘密接近。其四,敌人觉得坐拥雄兵,防范严密,必然思想麻痹。有这么四个有利条件,再加上我们的努力,这一仗是可以打胜的!”
“司令员,你就下命令吧,这一仗由我们二分区七团、八团主攻!”曾思玉、段君毅齐声请战。
“司令员,这一仗由我们回民支队来打!”马本斋毫不相让。
“八公桥在我们四分区内,应由我们南进支队来打!”赵承金着急地说。
“对呀,司令员,我本人兼着二办主任一职,了解孙良诚的情况,这一仗理应由我们四分区主攻!”四军分区政委张国华附和着赵承金说。
黄敬笑着对杨得志说:“我么多部队都要求主攻,主攻部队只能用一支,你就忍痛割爱吧。”
杨得志笑道:“袭击八公桥需要我们大家共同努力,大家都会有任务的。这一仗,仍然由二分区的七、八团主攻……“
“是!”曾思玉、段君毅十分兴奋,冲全场的人行了个军礼。
“曾思玉、段君毅同志,你们率领七、八团连同军分区机关从范县张清营转移到鄄北地区,故意远离孙良诚,摆出强攻刘本功的架势,逼孙良诚派兵救援!”
黄敬对曾思玉、段君毅说:“这正应着《红楼梦》中的一名话,叫做真作假来假也真,假作真来真也假啊!”
“张国华同志,你们二办要尽快掌握八公桥的情况,为攻打八公桥提供情报!”杨得志继续说,“同时,你们四分区的十六团、骑兵团及各县地方武装,要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听从命令。五分区司令员昌炳桂同志,你们的十九团、二十团也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听从调令。马本斋同志,你们的三十二团和回民支队做好准备,一旦八公桥战斗打响,迅速回师南援!”
濮范观中心区,张清营村
从军区开会回来,曾思玉、段君毅一回到军分区驻地张清营,参谋长潘焱与政治部主任尹斌就热情地迎上来。七、八两团的指挥员也一齐围拢过来打听情况。
“司令员、政委,军区又给咱们下达了什么新任务?”
“我们已经打下了齐子修的两个据点,再接着打,就能把齐子修赶出根据地!”
指战员们十分兴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任务是有的,而且是个大任务!你们大家都回去耐心等着吧,分区会开会通知你们的!”曾思玉一句话掷地有声。指战员们带着各种猜想四散而去。
段君毅对潘焱、尹斌及七团长、八团长说:“咱们几个到司令部去,先传达一下军区会议精神,研究一下整体作战方案。”
大家进屋坐定,曾思玉兴致勃勃地传达军区会议精神和作战部署,最后说:“咱们大家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战斗计划太好了,不要说孙良成,就是我们自己也很少想得到!”尹斌赞不绝口。
潘焱说:“军区首长把主攻任务交给我们二分区,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绝不能辜负军区首长对我们的希望。我看,要出奇制胜,根据军区的指示,我们必须做好四项工作。俗话说,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们应立即召开会议,向部队讲清形势,充分做好思想动员和发动工作,这是第一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确实掌握敌人的情况,便于作战时部队及火力部署,这是第二项。第三项就是必须严守秘密,走漏风声,让敌人知道了我们的意图,再周密的军事计划也会失败。第四,就是尽快向鄄北地区转移,声东击西,给敌人错觉和假象。”
“时不我待。我们必须尽快传达军区会议精神,分头到各团、连发动战士,做好动员。同时,还要派人摸清伪第二方面军司令部和伪三十八师师部的情况。”尹斌说。
曾思玉对七、八团团长说:“你们俩先回去,尽快召开连排以上的干部会议,先给大家吹吹风。我和政委、参谋长、主任布置好工作,再分头和大家见个面。记住,一定要把形势讲清、讲透,使干部战士都认识到,这一仗不仅要打,而且一定能打得赢!”
“是!”两位团长答应着,一溜小路向部队走去。
曾思玉回过头来对通讯员说:“去,把侦察股长丘克难同志找来,让他跑步来见我!”
不大会功夫,就听门外报告说:“首长,侦察股长丘克难向您报道!”
曾思玉笑着对大家说:“听说有任务,他来得还真快!”
连里的战前动员会结束后,二爷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住连长问:“连长,你再说一遍,咱们真的是要打八公桥啊?”
连长又好气又好笑:“动员会开了大半夜,你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啊,你!”
“不,连长,我都听到了,但我不敢相信。”二爷分辩说。
“这有啥不敢相信的,又不是打南京、北京,不就是一个八公桥吗!”连长很不以为然。
“连长,那可是俺家!俺家就在八公桥边上!”二爷激动地说。
“嗬,敢情你小子就是八公桥的呀,打下八公桥,你们家就解放了!”连长恍然大悟,“你们家还有什么人哪,都干啥的?”连长关切地问。
“俺家有俺哥、俺嫂子。对了,俺哥还是梅记者发展的党员呢!”提起梅春,二爷眼含热泪。
战友们纷纷围过来,兴奋地对二爷说:“等打完八公桥,我们到你家作客去。”
“中!到时候大家都去!我让俺嫂子给你们烙油饼打饸饹!”二爷兴高采烈,激情飞扬。
好几年没有回家看过了,但二爷仍清楚地记得小村和八公桥的模样。在未走出家乡之前,八公桥就是二爷心中的大城市,那里留着他儿时的许多憧景和希望。这个地方是与他割舍不断的。他在梦里曾一次次回到那里,重温儿时的旧梦。这地方马上要获得解放了,二爷激动得辗转反侧,一夜不曾入眠。
部队要开拨了。晁哲甫、贾心斋率行署机关及群众前来送行。樊玉霞也闻讯赶来。她找到二爷,看到他眼圈发黑,一边往他身上装干粮,一边抱怨说:
“昨夜里干啥了,肯定没有休息好,到现在眼圈还黑着。”
二爷说:“没干啥,高兴的。”
“啥事这么高兴?”玉霞问。
“要打……”二爷一激动,差点脱口说出“八公桥”三个字来。他猛然意识到这是军机机密,那怕是对自己最亲爱的人也不能说,立即改口说:“要打刘本功了,高兴的!”
“你呀,只知道打呀打,啥时候你才知道不打呀!”玉霞怜爱地戳了他一指头。
“等打走了鬼子,消灭了汉奸,我就不打了。”二爷笑着说。
濮阳,八公桥,小村
前清遗老死后,爷爷受村里人委托,接替前清遗老成为村里的保长。他表面上替伪第二方面军办事,背地里仍保持着与县委县政府的联系。前段时间,伪第二方面军抓紧修筑八公桥周边的城墙和工事,逼得人连秋收种麦都没闲工夫,奶奶身怀六甲,即将临产,家里家外的忙,实在不方便,这下可真亏了槐花,里里外外地帮忙,使爷爷奶奶十分感激。
这两天,伪第二方面军催工催得不太紧了,爷爷就让村里的几个后生去工地应付公事,自己则和大部分青壮劳力留在家里。
因为家里要加丁添口,许多东西需要准备。好在槐花从东家西家借来二斤棉花,已经做出了两张小褥子。得了空闲的爷爷,在奶奶的指点下,翻箱倒柜地找一些破碎布,打算以后当尿片使用。
爷爷的心情十分畅快,有股说不出的愉悦。结婚多年,爷爷毕竟就要当父亲了,心情之激动不言而喻。他一边忙,一边还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农家小调。
“家里有人吗?”
忽听外面有人唤,爷爷丢下一团烂布,走出来。他惊喜地发现,县委书记史向光和几个陌生人来到家里。
“快,快,屋里坐!”爷爷忙不叠地招呼。
县委书记宋乐三被捕牺牲后,县长史向光继任濮阳县委书记。常颂年初到平原分局参加整党工作,宗凤鸣替代常颂成为昆吾县委书记。史向光不期而至,爷爷预感肯定有大事。他刚想把奶奶支使走,奶奶却自己站起来,和史向光打过招呼,笑着说:“你们先在屋里说话,我到那屋里烧点开水。”
长期以来,奶奶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凡有外人找爷爷就必然有秘密事情交谈,她不便于知道,每次都借故走开。
奶奶刚一走开,史向光就低声对爷爷说:“这位是昆吾县委书记宗凤鸣同志,这位是第二军分区侦察股长丘克难同志。”
宗凤鸣、丘克难的到来使爷爷更加坚信有重大事情要发生。他伸出手来,热情地和宗凤鸣、丘克难握手。
宗凤鸣对爷爷说:“据常颂同志介绍,你是濮阳县八公桥中心党支部的成员,做了多年的地下工作,是一位值得信赖的老同志,所以我才带丘克难同志来找你。”
“有什么任务,组织上只管安排,保证完成!”爷爷激动地说。
史向光、宗凤鸣相互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史向光严肃地说:“郝勤同志,我了解你,但在给交待任务之前,你必须向组织起誓,严守秘密,哪怕牺牲自己,也要完成任务!”
爷爷爽快地说:“我起誓,严守党的秘密,服从组织安排,牺牲个人,永不叛党!”
史向光、宗凤鸣、丘克难再次满意地笑了。
史向光说:“军区决定,奇袭八公桥!为了配合主力部队行动,区党委、行署要求濮阳、昆吾县委全力做好配合工作。组织上决定,由你想办法把丘克难同志带进八公桥,进行实地侦察。其他任务,由丘克难同志具体做安排。”
丘克难说:“这次攻打八公桥,是军区首长经过认真研究周密计划的。为保障这次战斗成功,我们必须做好情报搜集工作。从今天开始,你归我领导,发动支部成员搜集情报,及时向我汇报。你们要尽快绘制一张八公桥的军事地形图,详细标明八公桥的街道、胡同,敌人的八大处、碉堡、炮楼和火力分布情况……”
自从孙良诚进驻八公桥,伪第二方面军天天抓夫催粮,闹得鸡犬不宁。人们稍有不满,轻者杖笞,重者打死。象前清遗老一样遭受毒手的大有人在,几乎每个村都有。人们对伪第二方面军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更怕噩运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如同巨石下的小草,艰难地忍捱着。如今,军区决定攻打八公桥,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令爷爷欣喜若狂。毕竟,他已经看到了救星,看到了被云层遮掩的久违了的太阳!
爷爷激动地说:“我这就去八公桥和郭连标联系,想办法让丘同志进去。”
史向光、宗凤鸣、丘克难一齐站起来说:“你去联系,我们也该告辞了。到时候会有人和你联系的。”
爷爷说:“那咱们一块儿走吧,也算我送你们一送。”
大家出了屋,和奶奶打招呼。奶奶有点不好意思,说:“你看水马上就开了,也不多呆一会儿喝口水。”
史向光笑着说:“嫂子,说不准啥时候我们就又来了,到时候你先把开水准备好。”
大家说笑着,一路走出来。爷爷看到村口有几个陌生人,机警地把史向光等人拉进一个胡同,说:“村口有两个可疑的人。你们在这儿躲一会儿,我先去看看。”
史向光笑道:“那是县大队的几个同志。”
爷爷疑滤重重。走到村口才发现,不是别人,正是濮阳县游击大队长刘子明。
刘子明迎上来,说:“史书记,宗书记,你们几个先回去,我陪丘克难同志先围着八公桥走一圈儿。”
爷爷说:“你们千万别靠八公桥太近,一是怕人发现,二是有地雷。我给你们找两个粪筐,你们装成捡粪的,远远看看就行了。”
丘克难、刘子明点头说:“好,好!捡粪的不大引人注意。”
当下,爷爷找来两只铲子和粪筐,交给丘克难和刘子明,又与史向光、宗凤鸣告了别,只身向八公桥走去。
濮阳,八公桥
爷爷走近寨墙口荷枪实弹的士兵时,伪班长就冲他喊:“郝保长,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咧,咋又来了?”
爷爷陪着笑脸说:“咋能不来咧。自从咱的军队开进来,槐花子、王六就再也不敢来了,连八路军都不敢来了。老百姓过上了好时光。军队上的事就是咱自己的事,我咋能不来咧?”槐花子就是黄建业,王六则是当地又一大土匪。
“嘿,郝保长,看你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咱这里的村、保长都象你一样开明就好喽! ”伪班长感叹着,让手下的士兵搜了爷爷的身,放他走进去。
进入寨墙,爷爷径直向郭连标家走去。郭连标不在家,爷爷等了一会儿,家里人才把他找回来。
一见爷爷,郭连标十分高兴,悄声说:“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组织上又给布置新任务了吧?”说着,把爷爷拉进屋,关上门。
“真让你说准了!”爷爷兴奋地把军区决定要打八公桥和事对郭连标讲了一遍。
郭连标一拍大腿说:“太好了!老百姓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你看咱老百姓的时光都过成啥了?再不打二方面,这时光真的是没法过了!”
“甭只顾高兴了,先想想办法,看这地图咋绘,丘同志咋进八公桥来。”爷爷焦急地催促说。
郭连标想了一会儿说:“你让丘同志混进挖壕沟的人群里进来不就中了。”
爷爷连连摇头说:“不中,不中!进是进得来,监工监得紧,根本没法走出工地。不中!不中!”
“哎,有办法了!后天俺三大爷过周年,让丘同志装着吊丧的进来,我再陪着他到处走走。”
“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爷爷连声说。
“这地图的事就不好办了……”郭连标叹口气说。
爷爷也一时犯了难。这张地图,既要有八公桥村的全部情况,又要有伪第二方面军的兵力部署、火力配置情况,绘制这样一张地图,确实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爷爷和郭连标虽然对八公桥有一个简略概括的了解,但仅凭大致的印象不能绘制军用地图,一旦发生实地与地图不相符的情况,军队是要吃大亏的。
两人谁也不说话,只管埋头抽旱烟。
抽完两锅旱烟,郭连标磕着烟锅说:“看来,只有让郭建武同志出面了。”
郭建武是八公桥的伪村长,支部成员,当初支部决定让他出任伪村长,郭建武死活不肯,固执地说:“我是党员,咋能给二方面办事?我不也成汉奸了!”爷爷说:“当了伪村长,你还是咱们的同志,不过是利用这个合法身份开展工作而已。”经过支部一班人再三说服,郭建武最后才勉强当了这个伪村长。
爷爷拍着脑门,说:“就是,我咋就把郭建武给忘了。都是他这个伪村长当的,不然咋也忘不了他!”
二人遂决定去找郭建武。
二人把事情的原委对郭建武一说,郭建武乐坏了:“眼下就有一个机会!秋收后,二方面天天催着要粮草,我一直拖着没办,咱们就利用这个机会。你们两个,再找几个人,咱们拿着帐本挨家挨户走一遍,详细情况不就出来了!”
“对,这个主意好!既了解了敌情,又不会使敌人怀疑!”爷爷和郭连标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爷爷想了想说:“短宋同志在的时候,有一次侦察八公桥的驻军情况,规定我们都使用暗话,柴草垛代表炮楼,高粱杆代表长枪,谷杆代表短枪,豆子代表敌人的数目。这一次,咱们还用这个办法。”
提起宋乐三,三人的神情黯然。那是位多么好的同志啊,不幸的是却早早牺牲了!宋乐三如果在天有知,得知要攻打八公桥的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二天一早,爷爷带着我们村的民工,早早来到八公桥。伪班长问:“郝保长,你今天是修工事的吧?”
爷爷指着民工们笑道:“他们是来修工事的,我把他们带到工地就走。我还要帮郭村长收粮草咧!”
“你还要帮郭村长收粮草?”伪班长疑惑地问。
“是咧!”爷爷附耳低声对伪班长说,“这帮刁民,刚秋收,谁家没有粮草?可就是拖着不缴!我和郭村长商量好了,挨家挨户的收,先八公桥,后就轮到俺村了。”
“嘿,郝保长,你真行!看来,今年的模范村保长,肯定有你一名!”伪班长赞许地说。
爷爷把人带到工地----仍然是挖壕沟筑寨墙,交给监工,和监工说了阵子话,就离开工地去找郭建武。郭建武、郭连标背着秤拿着帐本、算盘正在等催征队员,看到爷爷,都来打招呼。不大工夫,伪第二方面军的催征队也来了,大家便从西后小街开始,挨家挨户催征粮草。于是,在郭建武的帐本上,每条街,每条胡同,每一家高粱杆多少,谷杆多少,豆子多少,柴草几垛,都清清楚楚记录下来。
“哎呀,这就是石佛大寺啊?!”一伙人走到石佛寺前,爷爷故作惊讶地叫道。
郭建武会意,把石佛寺标在本子上。
郭连标说:“这就是石佛寺。有道是:八公桥的石佛大寺――一人难进,说的就是这里。”
这石佛寺并非真正的寺院,而是一尊石刻佛像,立在西大街通往西后小街的路口。催征队员闻言,纷纷跑过来,细看究竟,啧啧说道:“甭说咱们,就是孙悟空,也进不了这石佛大寺!”
一群人说笑着向前走。突然,一只大黄狗狂吠着向人群扑来。郭连标弯腰捡起一块砖头,把狗打走,笑道:“是姓段的好主家的狗,家里肯定有不少粮草,走,先去他家!”
大家说笑着走进去。郭建武不动声色把狗记在帐本上……
夜里,爷爷和郭建武、郭连标躲在郭建武家的羊圈内。这是一间一摇即倒的土房子,用几根木棍支撑着,总算没有倒下来。郭建武家的羊早被伪第二方面军的士兵宰着吃完了,屋里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时很少有人进。三人走进去,关上门,用破棉被把几个叫做窗子的土洞堵上,点亮昏暗的油灯,伏在一块压豆腐的石板上开始绘制地图。
“别忘了石佛寺,那可是个好路标。还有那条狗,必须标出来,让队伍躲开,狗一叫就全暴露了。”爷爷在一旁提醒说。
“还有那口水井,甭让咱们人摸黑掉进去了……”郭连标提醒说。
“放心吧,就是谁家养了只鹅,我与会标进去!”郭建武胸有成竹地说。
他们绘制的这张地图,由爷爷交给了丘克难,然后又辗转交到了杨得志手上。
洒家无戒 评论 (评论时间2010-01-24 10:52:0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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