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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听得明白，身为一个父亲话语中的无奈。这是位善良的老人，他早已看到了她的好，他既希望她能为他家的儿媳妇，可又怕因为自己的自私委屈了这个善良的孩子。

回到家后，小米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她太累了，她想让自己彻底休息一下。梦中她看见陈建泪流满面地在一片布满浓雾的森林里，好像迷路了一样，东一头，西一头地到处乱闯。她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流着泪来到正在为自己做饭的妈妈身边。

“妈，对不起，陈建需要我，他真的需要我，我不可以扔下他孤独一个人，我要嫁他，现在就嫁。”

“傻孩子，婚姻可是你一辈子的幸福，你要想好了，只要你认为他值得你去爱，去付出，妈不会拦你。”妈妈心疼地抚摸着小米消瘦的脸颊说。

“妈，谢谢您！”小米哽咽着说。

“别哭了，傻孩子！”妈妈红着眼圈无奈地说。

第二天，天空飘起了洁白的雪花，在那通往陈建家门口的用雪花铺成的地毯上，留下了小米第一排脚印。开门的是陈建的母亲，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了一整夜，而那绷紧的皮肤，让小米分明知道，那些泪水是被风干的。、

“阿姨，出什么事了吗，陈建他？”小米有些担心地问。

“嘘，建儿刚睡着。”她急忙制止了小米的追问，并拉起小米的手把她带进自己的卧室。

她让小米坐在宽大舒软的床上，然后打开了自己的梳妆台抽屉，拿出了一个锦缎包装的精致盒子，取出一只雕刻着飞龙的银锁，流着泪对小米说：“这是建儿小时候带的，我一直保存着，现在阿姨把它交给你，以前是阿姨不对，原谅我好吗？”

“阿姨，我不怪你。”小米很真诚。

“阿姨，我想和陈建尽快结婚，不用举行婚礼，去领取一下结婚证明就可以了。”小米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感到了一丝羞涩。

“孩子，我知道你的好，也知道你们有多么的相爱，你走了后建儿对我说，他死也不会娶你，他要你真正的幸福。可我知道，没有了你，他的生命就是一口枯井。”说完这些，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阿姨，所以我不会离开他，绝不离开。”小米的语气像以前那样平静而坚决。

陈建的母亲放心地拍了拍小米纤细的手。

当陈建再次睁开眼看见小米微笑着坐在他床前的时候，脸色随即一沉，咆哮了起来：“你来干什么?你不烦我还烦呢，告诉你，以后少来烦我！”

小米惊呆了，她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出自陈建之口，因为她从未见过他发这样的脾气。

“这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啊，以后我会天天陪着你。”缓了缓神，小米依然微笑着说。

“我不要你陪，你少来烦我我就谢谢你了。”

小米的头低了下来。

“让你走你还不走，死皮赖脸地在这儿干嘛？”陈建瞪着眼睛，对着她大吼大叫。

捂着快要哭出声的嘴，小米跑出了陈建的房间。

雪已经停了，大街上到处都是刺眼的白。寒风夹杂着从树枝头吹下的散雪，灌进了小米的脖颈，本已单薄的她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肩。委屈的泪水，在脸上结成冰，她都忘记了去擦。不是的，他不是真的要骂自己的，他是失去双腿心情不好才这样的。为什么自己不能耐心点呢？竟然还跑了出来。不行，我得回去，不然他会担心我的。以后，他心情再不好，我也要让着他，不能跑出来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想到这里，小米狠狠地责备着自己。

回到这个还不属于自己的家，小米依然笑着面对她爱的人，笑着面对他的父母。任凭陈建怎么骂她，怎么赶她，她都不走。不管他用什么方式来逼她走，她都会软软地说：“我爱你，我就不走。你那些逼我走的招数对我而言根本就不管用。”

渐渐地，陈建不再赶小米走了，小米为此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因为家里不再有吼叫声了，虽然陈建面对小米的脸愈发地冷。小米不在乎，因为她知道，他爱她，因为爱她，他才会这样。

冬去春来，雏菊像往年一样开放，虽没有浓郁的芬芳，那一缕暗香浮动着素雅和温馨。

一个有着暖阳的午后，小米为陈建端来煲了一个上午的甲鱼汤，坐在他床前，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小勺，轻轻地吹了吹，温柔地喂到陈建嘴边。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喝下去，接着喝下第二口，第三口……整个过程，他的眼神都没离开她的眼睛，放佛要将她刻在眼眸里。

“丫头，在我身边躺一会儿。”喝完最后一口汤，他轻轻地对小米说。

小米幸福地靠着他躺下，他用他宽厚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说：“我爱你，我要你幸福，要你开心，要你永远地笑。”

小米满足地闭上眼睛，任他温凉的唇缠绵在她的唇间。良久，他轻声地说：“回家看看妈妈吧，她一定想你了，这次回去多住几天，我会照顾好自己。”

小米伸出一只手环抱住他，甜甜地睡着了。

在陈建的一再催促下，小米回家了。只住了三天，她就匆匆赶了回来。她实在不放心他。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门牌号，可任凭小米用钥匙怎么开，门还是纹丝不动。小米突然有些热血上涌，用力地敲了几下门，可是里面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小米快要哭出声的时候，对面的门开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拿了一本书还有一封信。“你是小米吧？他们搬家了，这是他们让我转交给你的。”

听到这里，小米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许久，她才颤抖着接过那两样东西。一本席慕容著作的文字精装本书页里，夹着一朵朵已经风干的金黄色雏菊。轻轻地合上书页，小米无声地流着泪，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封信。

“傻丫头，让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答应我，读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不哭。我走了，原谅我的不告而辞，因为我爱你，我只能这么做。因为我爱你，我只能离开你。知道你有多么的爱我，就如同我爱你一样，那么就再一次承全我给你的这一份无奈的爱好吗？离开后，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爱自己，会笑着一直祝福你，直到我生命的终止。你也要告诉自己，尽快地把我忘记，知道是勉强了你，可我还是要说，找个爱你的人嫁了，永远把我忘记。”

“傻丫头，还想这样叫你，我只要你一样东西，那就是不管我在哪里，你都要让我感觉到你的开心和美丽，不然我会一直伤心和流泪。因为我要你做永远开心的那个你，永远眨着不懂世事眼睛的那个你，那么的纯净甜美。”

“傻丫头，无数次的这样叫过你，今后，我在心里还是要这样叫你，因为，我的傻丫头是那么那么的美丽。我知道今生不能再照顾你，如果有来世，我企求上苍让我能够再遇见你，再一次把你揽在怀里，好好的爱你，好好的疼你，好好的照顾你。”

“傻丫头，我真的走了，你答应我，不要哭泣，要笑着去走你下一段的美丽，忘记，也许不容易，忘记，也许是在折磨你，可你必须学会去忘记，学会好好保护你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不要伤害你自己。是我对你最后叮嘱的话语。 我爱你，为了你，我会爱惜自己，你也要，好好，好好的去爱自己……”

含泪读完这封信，小米原本紧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的身体，慢慢地滑了下去，蹲在那里，感觉快要窒息。泪水湿了衣襟，心里却歇斯底里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一走了之！这样的结局你陈建是不是很满意？

“为什么？”小米撕心裂肺地喊出这三个字后，疯也似地跑下楼，再一次地狂奔，脑海中满满地都是那三个字眼儿：我恨你！可耳边的风声分明飘来着陈建的声音：“答应我，不哭泣，爱自己。”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的小米，静静地坐在了陈建家楼下的水泥凳子上。黑黑的夜幔轻轻地拉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轮弯月从西边悄悄地爬上了繁星点点的夜空。

无处可去的小米，像一个被抛弃的婴儿，拥有的只有无声的哭泣。她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她那早已关门的美容院。

几个月的荒废，美容院的仪器、工作台和座椅已经挂上了几根蛛网，一只蜘蛛正在丝线上攀缘而过，忙着吐丝织网。墙上的大镜子扑满了尘灰，已经不再明亮。小米无暇看这些，进到里间，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就没有起来。

第二天清晨，面色惨白的小米锁了门，来到了陈建母亲的医院。副院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小米急切的敲门声，引来了隔壁办公室的人。那人说，副院长最近有事，不知道啥时候会来。

这在小米的预料之中。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辗转了几个街道，终于找到了陈建父亲所开的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秘书说，陈总最近身体不好，休假了。住哪里？不知道。

小米绝望了。

时间已到中午，她很渴，并不想吃东西，坐到了一家饭馆里，很快就喝光了一瓶啤酒。

出了饭馆，小米摇晃到了公交站点，登上了一趟公交车，半小时后，金菊谷到了。

漫山遍野的幸福花开得更艳，一朵朵簇拥在一起。刚下过雨的山坡上，雏菊花瓣上沾着饱满的露水，它们也有泪吗？小米的泪水再次汹涌……

小米蹲下来，吻上了一朵雏菊的露水，她的泪水也落在了花瓣上。

她来到陈建和她坐过的地方，慢慢坐了下来，一双红肿而深陷的眼睛，无力地望着那油画一般的山谷。油画依旧吗？怎么闻不到漫山遍野的花香了？

“丫头，我们回吧。”

小米猛地一回身，哪里有她的陈建？有的只是望不断的雏菊花的海洋。太阳刺得小米睁不开眼睛，她不相信陈建不在身边，一定是和她捉迷藏了。她一脸泪水地去找，走遍了大半个山坡。时而望向树后，时而钻进花丛，也许陈建正躺在花丛中，等着她来呢。

失望的小米，漫游到了一处断崖边，雏菊花没有了，崖下只有红色的虚土层，她的脚下好像也在松动，血一样的红土沙沙地飞落到崖下去。下面好像是一条小溪，听不见小溪里潺潺的水声。

小米晃了一晃，张开了双臂，想飞下去，陈建或许就藏在崖下的小溪边呢。

脚下一滑，小米坐在了崖边，出了一身冷汗。她清醒了很多，妈妈的声音仿佛又回响在耳边，“小米！小米！”

“真的该回家了。”小米低低地对自己说。拾起身往回走，一会就到了位于半坡的大路边。很快就有一辆车过来，把她带走了。

下了车，小米回到美容院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锁了门，缓缓地往汽车站走去。

下午的阳光斑驳地洒在地上，不冷，甚至有点热了。来来往往的人们，没有人注意她这个游魂一样垂头走路的女子。

街边一家音像店里，飘出来一段熟悉的歌曲——

难说我无情

难怪你伤心

难得三生有幸

难忘一往情深

轻舟流水同行

相依相助相亲

何必当初相识

你我原本是路人

不断需断该断

不尽需尽该尽

不了需了该了

不分需分该分

茫茫天涯路

处处是浮云

只因辛劳伴我

你何苦枉自痴情？

贻误锦绣前程

晚上八点，小米回到了望海市的家里。

看着一脸苍白的女儿没精打采地走进家门，母亲没有追问一个字，因为她早就知道，陈建爱小米，就会给小米这样的结局，虽然两个孩子很痛很痛……

之后的每个春季，小米都会去那片开满雏菊的山谷，含泪折下一支雏菊，风干，夹在记忆的书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