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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 声

    尘世中，人是现实的，又是理想的，穷其一生，大多在寿夭、穷达、贵贱、贫富之间竞相蹈舞，亦歌亦哭。细细想来，这大抵是人的本性使然。

    既如此，人这一辈子是不轻松的，沫风浴雨，含辛咀甘，背负着纷繁的希望与期待。列子认为，人们之所以得不到休息，常常感觉疲累，就是为了长寿、名誉、地位、财货的缘故，而有了这些诉求，人就会怕鬼、怕人、怕权势、怕刑罚，身心往往因之而交瘁，这是违背自然本性的。搁在列子的时代，这种看法或许有道理，但我以为，适度地追求如许的美好，特别是人的名誉，并不为过。所幸在我接触的人群中，不乏有人十分在意个人名声，十分在乎社会对自己的眼神和脸色，甚至可以说，名誉之于他们堪为第二生命。

    颜之推曾说，名誉与实际之间，就像形体与影像之间一样，并据此认定上德之人忘却名声，中德之人树立名声，下德之人窃取名声。于常人，上德想是不敢企求，下德自是不屑涉足，唯有中德火花耀目。以颜氏的解释，树立名声的人，修养身心谨慎行事，担心自己的荣名得不到显扬，每遇名声是不会谦让的。此话肯綮，切中人欲。其实，求取名声本身，亦合乎“扬名显亲”的孝的义理。

    名声，分明是一张脸面，一袭衣冠。人要是没了五官，没了遮体，没了美饰，则与飞禽走兽相差无几，其怪异的面目是令人讨厌的，亦是可怕的。街衢闾巷常闻纷争口角，一方斥詈另一方“不要脸”，那场面就有名声淹没于唾沫星子里了。俗谚说，人要脸，树要皮。这挣来的脸皮，无疑就是好的名声。《旧约·传道书》称，“美名有如香膏”。人于六合之下，有了香膏般的美名，用培根的话说，它的香气播满四周而且不易消逝，因为香膏的香气远比花卉的香气耐久。

    名声是流传于社会的一种评价，换种说法就是一个人的名誉。在日本学者三木清看来，名誉心是以自我为对象，是对自己体面的觉醒，但倘若过于介意社会的评价，为虚荣心所俘虏，人便容易失去自我，从而将自己和自己的生活小说化了。

    一个人要是怀有一颗健康的名誉心，自会依循道德良知规划与约束自我，无论做何事，无论走多远，手心会是干净的，脚步亦是稳实的。那盏名誉之灯非但照亮了自己，也温暖了别人。因而可以说，求取美好的名声，是人生的一种姿态，一种价值，一种追求；简言之，是立世做人的一种基调。托尔斯泰年轻时在日记中写道：“我是一个诚实的人，就是我爱善良，……但是有一件事情比善良还要爱，那就是荣誉。”荣誉当然亦是名誉，托氏以他极为端正的品行和卓越小说家的地位，赢得了亿万读者的景仰。与无数声名杰出的人物相对照，我们也看到不少要人迷失自我，没能好好把握自己，结果名裂身败，落得自毁。

    美名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亦非指靠他人所能赏赐得的，更非自己想攫取就能随意攫取到的。它须得想拥有它的主人，自尊自重，端正人生，完善人格，树好形象，即如魏征所言，“荣辱之责，在乎己而不在乎人”。所以求取美名的前提，先得立德，继而立功，当你奋勉图进并将自己的才德献诸于社会，社会自会凭借公共的“衡量器”，回馈以应有的喝彩与尊敬。

    话说回来，获取美名必定要有付出的，或者说在某些方面是要吃点“亏”的。“凡为名者必廉，廉斯贫；为名者必让，让斯贱。”《列子》里孟氏这番话所道出的现象，即便在今天，亦非不存在。譬如笔者本人，平生好善乐施，32载负欠度日；慕义谦让，20载职阶未迁。这在有人看来也许会讪笑，而我却非常欣慰，因为我内心时时有一种伫立精神高地的感觉。

    金钱有价，名誉无价。但愿我们都能记住托·富勒的话：“人有一个好名声，就等于一大笔财产。”（2012.7.13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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