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文:
她们取笑凑趣也要留神,虽然易太太的年纪做她母亲绰绰有余,她们从来不说认干女儿的话。在易太太这年纪,正有点摇摆不定,又要像老太太们喜欢有年青漂亮的女性簇拥的众星捧月一般,又要吃醋。
“好好,今天晚上请客,”佳芝说。“易先生替我打着,不然晚上请客没有你。”
“易先生帮帮忙,帮帮忙!三缺一伤阴骘的。先打着,马太太这就去打电话找搭子。”
“我是真有点事,”说起正事,他马上声音一低,只咕哝了一声。“待会还有人来。”
“我就知道易先生不会有工夫,”马太太说。
是马太太话里有话,还是她神经过敏?佳芝心里想。看他笑嘻嘻的神气,也甚至于马太太这话还带点讨好的意味,知道他想人知道,恨不得要人家取笑他两句。也难说,再深沉的人,有时候也会得意忘形起来。
刘晓林评:
女人任何时候、任何年龄都是需要“感觉”的:需要赞赏,只有自己才是最好。(此处绝对了!)像易太太这样既喜欢跟年青漂亮的女性在一起来"衬托"自己又怕"衬托"过了!如此难度实不亚于哥德巴赫猜想的难度。“阴骘”?评骘高低。张爱玲冷不丁会在白开水中放入少量的白兰地,妙得读者要时时做好查证的准备----很多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回味的资格的。大雅过后,“找搭子”方言又来了!
“我就知道易先生不会有工夫,”马太太说。聪明人任何时候都有,比如此时的马太太。佳芝有了防范,易先生却有些陶醉了。还是张爱玲高,该写得写完了,如果不懂她会加以注释:也难说,再深沉的人,有时候也会得意忘形起来。
张爱玲文:
这太危险了。今天再不成功,再拖下去要给易太太知道了。
她还在跟易太太讨价还价,他已经走开了。她费尽唇舌才得脱身,回到自己卧室里,也没换衣服,匆匆收拾了一下,女佣已经来回说车在门口等着。她乘易家的汽车出去,吩咐司机开到一家咖啡馆,下了车便打发他回去。
时间还早,咖啡馆没什么人,点着一对对杏子红百折绸罩壁灯,地方很大,都是小圆桌子,暗花细白麻布桌布,保守性的餐厅模样。她到柜台上去打电话,铃声响了四次就挂断了再打,怕柜台上的人觉得奇怪,喃喃说了声:“可会拨错了号码?”
是约定的暗号。这次有人接听。
刘晓林评:
佳芝终于脱身,费尽唇舌:可能已到唇干舌躁的地步了,要么此处用费劲口舌来描述就已足够了!哎!都怪佳芝不请客,更重要的是临牌逃脱。
自己的卧室在易先生的府中,车早已在门口等着。看来早已经做好了安排。吩咐开到,打发回去---不能小看了佳芝!做事情实在是利索。进入了咖啡馆,氛围换了:谨慎的叫人起疑了!佳芝有情况。如果再把她当作单帮的买卖人,那读者就真会被张爱玲看笑话了:写文章让读者猜度比做游戏好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