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文:
两个男人一块来买东西,也许有点触目,不但可能引起司机的注意,甚至于他在阁楼上看见了也犯疑心,俄延着不下来。略一僵持就不对了。想必他们不会进来,还是在门口拦截。那就更难扣准时间了,又不能跑过来,跑步声马上会唤起司机的注意。——只带一个司机,可能兼任保镖。
也许两个人分布两边,一个带着赖秀金在贴隔壁绿屋夫人门前看橱窗。女孩子看中了买不起的时装,那是随便站多久都行。男朋友等得不耐烦,尽可以背对着橱窗东张西望。
这些她也都模糊地想到过,明知不关她事,不要她管。这时候因为不知道下一步怎样,在这小楼上难免觉得是高坐在火药桶上,马上就要给炸飞了,两条腿都有点虚软。
那店员已经下去了。
刘晓林评:
此时的佳芝在替同党们做着有关此次“瓮中捉鳖”计划的“头脑风暴”:两个假顾客也就是俩个假装购物的男人要在易先生下楼时迅速拦住他。易先生带了司机来的,也可能司机身兼保镖。如果稍有差池,“鳖”就跑了!
佳芝毕竟有着女人的优势,她此时的“头脑风暴”里也把女人考虑进去了。如果其中一个带着女朋友在珠宝店购物-----凡是不关佳芝的事她也要管。如果静下心来想,她想的着这些事又真的与自己有关!谁让这个世界永远存在着关联!“在这小楼上难免觉得是高坐在火药桶上,马上就要给炸飞了,两条腿都有点虚软。”可能暴风雨就要来临了,让你我拭目以待。
张爱玲文:
东家伙计一黑一白,不像父子。白脸的一脸兜腮青胡子楂,厚眼睑睡沉沉半合着,个子也不高,却十分壮硕,看来是个两用的店伙兼警卫。柜台位置这么后,橱窗又空空如也,想必是白天也怕抢——晚上有铁条拉门。那也还有点值钱的东西?就怕不过是黄金美钞银洋。
却见那店主取出一只尺来长的黑丝绒板,一端略小些,上面一个个缝眼嵌满钻戒。她伏在桌上看,易先生在她旁边也凑近了些来看。
那店主见他二人毫无反应,也没摘下一只来看看,便又送回保险箱道:“我还有这只。”这只装在深蓝丝绒小盒子里,是粉红钻石,有豌豆大。
不是说粉红钻也是有价无市?她怔了怔,不禁如释重负。
看不出这爿店,总算替她争回了面子,不然把他带到这么个破地方来——敲竹杠又不在行,小广东到上海,成了“大乡里”。其实马上枪声一响,眼前这一切都粉碎了,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明知如此,心里不信,因为全神在抗拒着,第一是不敢朝这上面去想,深恐神色有异,被他看出来。
刘晓林评:
前面已经提到了像的问题,现在又出现了---极有可能是父子,黑白是说不了问题的。“白脸的一脸兜腮青胡子楂,厚眼睑睡沉沉半合着,个子也不高,却十分壮硕,看来是个两用的店伙兼警卫。”如果张爱玲想挖苦谁,那么谁一定不要还嘴:一不小心自己就会有沦为“两用的店伙兼警卫”的可能。
易先生和佳芝认真看着店主拿出来的“宝贝”,谁也没有说话。店主有些慌了,今天真得碰到识货的主了,拿出了不愿拿的粉红钻。你想:没有个“镇店之宝”还行!黎明到来时一定要经历黑暗,平静中时常蕴着波澜---暴风雨就要来临了,佳芝清楚。她在全神抗拒着自己的恐慌!